扯旗山腳的混戰喧囂，如同隔世。仇香香拖著一身難以言喻的狼狽與刺鼻的餘韻，終於站在了「天香門」那巍峨華麗、香氣氤氳的朱漆大門前。門樓高聳，雕樑畫棟，簷角掛著精巧的鎏金香囊，隨風送出縷縷清雅柔和的芬芳，與她身上散發的、歷經茅坑與臭水溝洗禮的複雜氣味形成了宇宙級別的對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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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門的兩名白衣弟子，身姿挺拔如雪松，面容俊秀，堪稱門面擔當。他們鼻翼習慣性地微微翕動，品味著空氣中每一絲細微的香氣變化——這是天香門弟子的基本功。然而，當仇香香靠近，那股混合了腐植質、不明微生物、以及某種原始霸道體味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攻城錘，狠狠撞碎了他們精心構築的嗅覺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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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那位定力稍淺的弟子，臉色瞬間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紫，喉頭劇烈滾動，終於忍不住彎下腰，對著門口的石獅子底座乾嘔起來，眼淚鼻涕齊流。右邊那位稍好，但也臉色煞白，以袖掩鼻，連退三大步，眼神驚恐地盯著眼前這個移動的「生化武器」，顫聲問道：「來…來者何人？此乃天香重地，閒雜…嘔…人等…速速…嘔…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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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翻了個天大的白眼，頂著一頭沾著可疑綠色水草的亂髮，沒好氣地吼道：「退你個頭！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我是仇香香！仇三小姐！趕緊開門！本小姐要沐浴！立刻！馬上！NOW！」 她一邊吼，一邊煩躁地扯了扯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硬邦邦如同盔甲的鵝黃雲錦衫，幾片半乾的爛菜葉子應聲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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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小姐？」兩名弟子如遭雷擊，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散發著終極惡臭、宛如剛從化糞池打撈上來的「物體」，竟是門中那位以美貌與刁蠻任性並稱的掌上明珠。但仔細辨認那髒污下依稀的眉眼輪廓和熟悉的暴躁語氣……好像…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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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開門啊！頂你個肺！想熏死我啊？！」仇香香不耐煩地跺腳，這一跺，又從鞋底縫隙擠壓出一小股渾濁的黑水，濺在光潔如鏡的青石地磚上，留下一個小小的、散發著不祥氣味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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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弟子魂飛魄散，也顧不得儀態了，連滾帶爬地撲向大門，手忙腳亂地拉開沉重的門閂。大門開啟一道縫隙，濃郁了十倍的、由數百種名貴香料調和而成的「天香門」標誌性香氣，如同實質的浪潮般洶湧撲出，試圖淨化、包裹、鎮壓門外的不速之「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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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像一尾終於掙脫漁網的魚，猛地擠了進去，留下一句餘音繞樑的咆哮：「通知膳房！燒水！要滾燙的！一百桶！還有！準備最強力的『淨垢香浴散』！十包！不！二十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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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弟子在她衝進去的瞬間，如同被抽乾了骨頭，軟軟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望著那遠去的、散發著毀滅性氣場的背影，眼神空洞，彷彿經歷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感官風暴。門外，那灘小小的污漬，在濃郁的香氛中頑強地散發著自己的存在感，如同一枚恥辱的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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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氛煉獄與父權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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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一路疾奔，所過之處，如同災難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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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廊下，幾位正在練習「拈花嗅香指」的女弟子，指尖拈著嬌嫩的玉蘭花瓣，閉目凝神，試圖分辨其中蘊含的七層香韻。仇香香風一般掠過，帶起的「香風」直衝鼻腔。女弟子們渾身劇震，手中花瓣飄然墜落，一個個花容失色，捂著胸口劇烈咳嗽，眼淚汪汪，指著仇香香的背影：「毒…毒氣攻擊！」 有人甚至當場暈厥，被認定是練功岔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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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裡，負責照料奇花異草的「育香使」，正小心翼翼地用銀剪修剪一株價值千金的「七色蝶戀香」。仇香香的身影和氣味如同颱風過境。育香使手一抖，銀剪「哐當」落地，他本人則如同被無形重拳擊中，猛地後退三步，撞翻了一排名貴的素心蘭，臉色慘白如紙，指著空氣顫抖：「穢…穢氣侵蝕！靈花凋零矣！」 那株「七色蝶戀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蔫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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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提一路上遇到的僕役、護衛，無不是掩鼻狂奔，驚呼走避，視她如瘟神。整個天香門前庭，因為仇三小姐的歸來，陷入了一場由嗅覺引發的、史無前例的混亂與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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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對此渾然不覺——或者說，她根本不在乎。她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洗澡！把身上這層足以載入史冊的污垢和氣味，連同那該死的北佬莽夫帶來的黴運，統統洗刷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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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終於衝到專屬於她的「凝香閣」，跳進那早已備好、灑滿了厚厚一層乳白色「淨垢香浴散」、熱氣蒸騰的巨大浴桶時，發出了一聲足以震落屋簷灰塵的、飽含解脫與舒爽的長嘆：「啊——爽！！！」 她像條瀕死的魚重回水中，整個人沉了下去，只留下水面咕嘟咕嘟冒著氣泡，以及隨之升騰起的、更加複雜的混合型氣味——香浴散的濃香，頑強地與她身上殘留的終極惡臭進行著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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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泡，足足耗去了三個時辰，用光了庫房儲備的整整二十五包「淨垢香浴散」，換了八次水。當仇香香終於披著雪白柔軟的浴袍，頂著被水汽蒸得粉紅的臉頰，渾身散發著過度清潔後略顯刺鼻的濃香走出浴室時，侍女小翠戰戰兢兢地遞上一條冰鎮的絲帕，小聲道：「小姐…老爺…老爺讓您立刻去『天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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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擦臉的手頓了頓，撇撇嘴：「知道了。就說本小姐更衣便到。」語氣裡聽不出多少緊張，反而帶著一絲「該來的總會來」的認命和隱隱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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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殿的莊嚴（與荒誕）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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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殿，是天香門的核心聖地，也是舉行重大儀式、彰顯門派威嚴的場所。此刻，殿內香煙繚繞，莊嚴肅穆。巨大的蟠龍金爐中，燃燒著昂貴的龍涎香，香氣沉凝厚重，試圖營造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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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代掌門人仇天航，端坐於大殿正中的紫檀木寶座之上。他年約五旬，面容清臒，三縷長鬚飄灑胸前，身著一襲繡滿祥雲仙鶴的月白錦袍，氣度雍容，不怒自威。只是此刻，他那雙本應如古井般深邃平靜的眼眸，正燃燒著壓抑的怒火，死死盯著殿門口的方向。他身上散發出的無形氣場，比那爐中的龍涎香更加沉重，壓得侍立兩旁的幾位長老和核心弟子大氣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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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道無極，心淨通明！」一位鬚髮皆白、手持玉柄拂塵的大長老，用一種近乎吟唱的腔調，高聲宣佈儀式開始。這是天香門獨有的「淨心香儀」，旨在肅清門人雜念，回歸香道本源。通常只在門派大典或處置重大過失弟子時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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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就在這肅穆到近乎窒息的氛圍中，姍姍來遲。她換上了一身天香門標準的鵝黃色紗裙，重新梳了精緻的飛仙髻，插著一支點翠步搖，臉上薄施脂粉，總算恢復了幾分世家小姐的模樣。只是，她眉宇間那股混不吝的叛逆勁兒，還有那雙滴溜溜亂轉、寫滿了「快點結束我好回去睡覺」的眼睛，與這莊嚴的殿堂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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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敷衍地對著寶座方向行了個禮：「女兒見過爹爹，見過各位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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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仇天航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錐，瞬間刺破了大殿中沉凝的香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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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挑了挑眉，沒動，反而挺直了腰板：「女兒何罪之有？為何要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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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罪？」仇天航氣極反笑，猛地一拍寶座扶手，震得旁邊香爐裡的灰都跳了一下，「你私自下山，逾期不歸！此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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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前女兒已留書說明，遊歷江湖，增廣見聞！」仇香香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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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廣見聞？」仇天航的聲音陡然拔高，「增廣到一身穢氣，污濁不堪，如同…如同…」他似乎難以啟齒形容女兒歸來時那驚世駭俗的狀態，氣得鬍子直抖，「攪得全門上下雞犬不寧，靈花凋零！此罪二！敗壞門風，辱沒我天香門數百年清譽！你可知門外如今是如何議論我天香門三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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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仇香香滿不在乎，「清者自清！再說了，女兒這次下山，可是有重大發現！我懷疑那扯旗山臭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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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仇天航厲聲打斷，臉色鐵青，「休要再提那污穢之物！更不許將你身上的…異狀…與那妖邪扯上關係！平白惹人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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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靜！」大長老見父女倆要吵起來，連忙上前一步，高舉拂塵，「香儀當前，豈容喧嘩！三小姐，掌門所言，皆為門規戒律。你逾期不歸，身染異穢，驚擾門庭，確有過失。按律，當受『七香叩心』之儀，以正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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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七香叩心」，是天香門一種獨特的「精神洗禮」。由七位長老手持七種特製的「叩心香」，依次在受戒弟子面前焚燃。每一種香氣都濃郁無比，直衝靈台，據說能洗滌心靈深處的雜念、妄念、惡念。當然，對於嗅覺正常的人來說，這過程堪比酷刑——連續被七種頂級濃香輪番轟炸嗅覺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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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這玩意兒她小時候被罰過一次，那感覺，比掉進茅坑還難受！簡直是香味的暴力灌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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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她下意識地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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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不得你！」仇天航斬釘截鐵，「大長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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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長老肅然點頭，從旁邊弟子捧著的玉盤中，取出一根小指粗細、色澤深褐的線香。此乃「定魂香」，香氣沉鬱如深海，旨在鎮定心神，驅散浮躁。他點燃香頭，一縷濃得化不開的青煙裊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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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香，定魂安魄，心歸正途！」大長老將香舉到仇香香面前一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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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郁得如同實質的沉香味瞬間包裹了仇香香。她只覺得鼻子一癢，一股無法抑制的衝動直衝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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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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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驚天動地、毫無淑女形象的噴嚏，如同炸雷般響徹莊嚴的天香殿！唾沫星子混合著她身上殘留的、被過度香氛激發出的些許「底蘊」，呈扇形噴射而出，精準地糊了大長老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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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一位正在運功抵抗香氣、努力保持莊嚴的年輕長老，目睹此景，一個沒忍住，笑噴了出來，連忙死死捂住嘴，肩膀劇烈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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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長老僵在原地，滿臉濕漉漉，拂塵都差點拿不穩。他臉上的表情，從莊嚴，到錯愕，再到難以置信的羞憤，精彩紛呈。他精心保養的長鬚上，還掛著幾點晶瑩的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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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仇天航的怒吼幾乎掀翻殿頂，「你…你…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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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揉了揉發紅的鼻子，一臉無辜，還帶著點小委屈：「不關我事啊爹！這香…太衝了！我鼻子受不了！阿——嚏！」 說著，又是一個小噴嚏，嚇得大長老連退三步，如避蛇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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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七香叩心」，徹底演變成一場災難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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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根「清心蓮香」，氣味清冽如雪山蓮花，旨在澄澈心靈。剛點燃，仇香香就連打三個噴嚏，涕淚橫流，清心沒清成，倒像是患了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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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根「烈焰龍涎」，香氣霸道熾烈。仇香香被嗆得連連咳嗽，眼冒金星，忍不住抱怨：「咳咳…燒…燒柴火呢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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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根「幽谷蘭芷」，清幽淡雅。這次她沒打噴嚏，但眉頭緊鎖，小臉皺成一團，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就在眾人以為她終於適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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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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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悠長、低沉、婉轉曲折、餘韻綿長的悶屁，在寂靜的大殿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擴散開來。雖然很快被濃郁的殿內香氣稀釋、覆蓋、中和，但那一瞬間的尷尬與死寂，足以載入天香門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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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年輕弟子死死咬住嘴唇，臉憋得通紅。連幾位長老的眼角都在瘋狂抽搐。仇天航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了，那簡直是黑得發亮，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彷彿下一秒就要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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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根、第六根香，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物理和心理雙重意義上）的氛圍中草草點燃又草草熄滅。仇香香要麼噴嚏連天，要麼眉頭緊鎖似乎在醞釀下一輪「生化攻擊」，儀式效果？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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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七根號稱能「通達神意」的「九天引神香」被大長老顫抖著手點燃時，仇香香終於爆發了。她猛地跳起來，一把拍開幾乎戳到她鼻子上的香，怒道：「夠了！你們有完沒完？！燒這麼多香，是想把我醃入味兒好過年嗎？！這哪裡是洗心革面，分明是謀殺嗅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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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環視一圈臉色各異的長老和氣得渾身發抖的父親，大聲道：「我受夠了！天天關在這香得發膩的籠子裡，聞著這些千篇一律的味道，學著這些死板的規矩！我要下山！我要去歷練！去見識真正的江湖！不是你們用香料堆砌出來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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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內一片死寂。只有那根被拍落在地的「九天引神香」，兀自冒著不屈的青煙，散發著它昂貴卻無人在意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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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密談與叛逆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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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香叩心」的鬧劇草草收場。仇天航鐵青著臉，拂袖而去，只丟下一句冰冷的命令：「逆女！跟我到書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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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氣氛比大殿更加壓抑。這裡焚燒的是更加名貴稀有的書香墨香，紫檀木的書案，青玉的筆架，牆上掛著意境悠遠的水墨山水。但此刻，這些都無法平息仇天航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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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門一關上，仇天航的怒喝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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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仇香香沒有頂撞，但也沒跪。她只是倔強地站在那裡，梗著脖子，直視著父親噴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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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仇天航痛心疾首，指著她，「毫無大家閨秀的儀態！滿口粗鄙之言！行事荒誕不經！今日更是在天香殿，眾目睽睽之下…」他顯然又想起了那個悠長的悶屁，氣得說不下去，「我仇天航的臉，天香門數百年的清譽，都讓你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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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子面子！您眼裡就只有天香門的面子！」仇香香也豁出去了，積壓的委屈和不滿噴湧而出，「從小到大，我穿什麼衣服，用什麼香料，說什麼話，交什麼朋友，甚至…甚至打個噴嚏放個屁，都要合乎規矩，不能有損門風！我是個人！不是你們精心調配出來的一味香料！更不是擺在櫥窗裡讓人讚歎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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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說出了盤桓心底已久的話：「爹，我要下山！正式下山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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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仇天航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以為江湖是什麼？詩會雅集嗎？就憑你這點三腳貓功夫，這…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下山？你是嫌命長，還是嫌我天香門的笑話不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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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功夫是不如大姐二姐，但我有腦子！」仇香香不服，「大姐端莊有餘，靈動不足；二姐醉心調香，不諳世事。她們是符合您的標準了，可她們懂外面的世界嗎？懂人心險惡嗎？天香門不能永遠活在香氣繚繞的象牙塔裡！這次下山，我雖然狼狽，但我見到了真正的爭鬥，見到了人心貪婪！我還遇到了…」她頓了頓，腦海中閃過胡百刀那張在臭水溝裡依舊剛毅的臉，「總之，我需要去歷練！去真正懂得如何運用我們天香門的香道，而不僅僅是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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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你遇到什麼？那個一身狐臊氣的北佬莽夫？」仇天航敏銳地捕捉到了女兒的停頓，眼神銳利如刀，「香香！我警告你！離那些來歷不明、污穢不堪的人遠點！尤其是扯旗山臭狐相關的人！那是災禍之源！你沾染上的穢氣，還嫌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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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穢氣！」仇香香下意識地反駁，隨即意識到失言，連忙補救，「我是說…我是清白的！那只是意外！而且，正因為扯旗山臭狐鬧得沸沸揚揚，我才更要去查清楚！這關係到我的名聲！」她靈機一動，找到了絕佳的理由，「爹，您想想，若我能查明真相，甚至…找到克制那狐臭之法，豈不是為我天香門立下大功？也能徹底洗刷我的冤屈！這對天香門的面子，不是大有裨益嗎？」她故意在「面子」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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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天航沉默了。他背對著女兒，望著牆上的山水畫，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桌面。書房裡只剩下名貴香料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女兒的話，雖然叛逆，但最後一句，卻實實在在戳中了他的軟肋。天香門的面子，以及…洗刷女兒身上那揮之不去的污名傳言。更何況，那臭狐真經…若真有其物…一絲極其隱晦的貪念，在他心底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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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轉過身，臉上的怒氣已消散大半，只剩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種無可奈何的審視。他看著眼前這個倔強、叛逆，卻又似乎真的與往日不同的女兒，終於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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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女大不中留。翅膀硬了，這籠子也關不住你了。」他的語氣充滿了複雜，「你要下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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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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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仇天航語氣陡然嚴厲，「第一，絕不可暴露你是天香門三小姐的身份！以免再辱沒門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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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我化名行走！」仇香香滿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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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仇天航盯著她的眼睛，「離那個叫胡百刀的北佬遠點！更不許再與扯旗山臭狐有任何牽扯！你的任務，是遊歷，是增長見聞，是尋找…尋找調香靈感！不是去惹是生非，更不是去查什麼亂七八糟的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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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兒知道了。」仇香香嘴上應著，眼神卻飄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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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仇天航從書案抽屜裡取出一個小巧精緻的錦囊，遞給仇香香，「這裡面是門中秘製的『千里迷蹤香』和『七步迷魂散』，還有幾張大額銀票。遇到危急關頭，香可擾敵，散可自保，銀票…能解決大部分問題。記住，安全第一！若三個月後不能安然歸來…」他頓了頓，語氣森然，「我便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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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接過尚有父親掌心餘溫的錦囊，心中五味雜陳。有重獲自由的興奮，有對未來的忐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她難得正經地行了個禮：「多謝爹爹。女兒…定會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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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風中的嘲諷與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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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仇香香換上一身利落的鵝黃色勁裝，背著一個小巧的行囊，再次出現在天香門側門時，早已得到消息的大姐仇雅韻和二姐仇慧心「恰好」等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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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仇雅韻，人如其名，氣質典雅如蘭，一身素白紗裙，纖塵不染。她手持一柄繡著淡雅梅花的團扇，輕輕搖動，帶起微風送香。她看著一身勁裝、風風火火的妹妹，眉頭微蹙，聲音溫婉卻帶著刺：「三妹這身裝扮，倒像是要去走鏢，而非遊歷。江湖險惡，可莫要學了那些粗鄙武夫的做派，平白墮了我天香門的格調。」她手中的團扇扇得更快了些，彷彿要扇走妹妹身上可能沾染的「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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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仇慧心則是個標準的「香痴」，終日埋首香房，研究各種奇香異方。她穿著一身沾染了各種香料顏色的寬大袍子，手裡還捏著一小塊剛調製好的香膏，放在鼻尖陶醉地嗅著。她抬起眼皮，掃了仇香香一眼，嗤笑道：「遊歷？三妹莫不是還惦記著扯旗山那點‘奇香’吧？聽聞那‘香’味驚天動地，倒是別具一格，與三妹歸來時的風采…頗為相得益彰呢。」她特意在「香」字上加重了語氣，充滿了惡意的揶揄。她將手中的香膏遞向仇香香，笑容「真誠」：「喏，這是二姐新調的‘淨穢返魂膏’，專克污濁之氣，三妹帶上吧，省得…路上尷尬。」那香膏散發著一股極其濃烈、近乎刺鼻的混合花香，充滿了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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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看著兩位姐姐「關切」的表演，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她沒接那香膏，反而誇張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陶醉道：「嗯！二姐這膏藥味兒，果然霸道！提神醒腦！不過嘛…」她話鋒一轉，露出一個狡黠又帶著點惡劣的笑容，「比起我在山下聞到的‘眾生百味’，還是單薄了些。大姐的格調，二姐的奇香，留著自己慢慢品味吧！本小姐這就去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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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不再理會兩位姐姐瞬間僵硬的臉色和眼中閃過的惱怒，瀟灑地一甩束起的馬尾辮，轉身推開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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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是喧囂的市井，是混雜著食物、塵土、汗水和各種未知氣息的、真實而鮮活的空氣。雖然沒有天香門內那精心調配的雅緻芬芳，卻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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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香香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融入了人流。鵝黃色的身影在熙攘的街巷中跳躍，像一縷掙脫了香爐束縛的、帶著點嗆人煙火氣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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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不是去找什麼調香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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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百刀…臭狐真經…還有那該死的狐臭…」仇香香摸了摸懷裡那個裝著「防身」物品的錦囊，嘴角勾起一抹叛逆又興奮的弧度，「等著吧，本小姐來了！這筆‘香’艷的賬，咱們慢慢算！」 她腳步輕快，目標明確——直奔那漩渦的中心，扯旗山。至於父親「不許牽扯」的警告？早就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連同天香殿裡那令人窒息的香氣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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