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石楠……」葉靖柔看著他，聲音提高，不再讓雨聲蓋過這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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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江燦陽表情變僵，想收回手的時候卻被葉靖柔緊緊牽住，「你是趙石楠吧？」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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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抿著唇，轉頭躲過葉靖柔的視線，試著想扯回自己的手，察覺到他的緊張，葉靖柔說：「看你這些反應，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是趙石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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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他才緩緩轉頭與她對上視線，聲音沙啞的問：「……妳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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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裝作是江燦陽，有好幾次我都想點破你，但另一方面又想看你到底是想搞什麼鬼。」葉靖柔看著他的眼睛說著，同時捕抓到他臉上一些表情變化，「一開始你給我『畫畫』的提示，那時候我確實是想到了江燦陽，因為江燦陽在國小的時候畫畫比賽常常得獎，可事後想了想，你口中所謂的畫畫，應該是指以前跟我玩畫畫接龍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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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小爬牆的時候這男生提到以前身高不夠，無法爬的這件事情，表示他國小的時候曾經試著要爬牆，而江燦陽當時身為班長，成績優異，五德具備，又怎麼可能會有想爬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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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小教室裡，明明一開始寫了『趙』字的前面幾筆，可是寫到一半擦掉最後寫上江燦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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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雜貨店遇見發現他吃冰的動作跟她記憶中一樣，喜歡直接含住整個冰棒最後抽出冰棒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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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就是那本畫畫筆記本，雖然說那張圖任何人看到都會知道她是在畫家人，可是，從來沒有看過那本筆記的江燦陽又怎麼知道前面幾頁有她畫的那張圖？肯定是曾經翻過的人才會知道她有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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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事情是，江燦陽與她在國小的時候根本就不熟，怎麼可能在事隔多年後，先認出自己？又怎麼會知道她的外婆家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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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如果他真的是江燦陽本人，明明江燦陽跟趙石楠之間的感情沒有很好，他又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關於趙石楠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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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自己就是趙石楠，所以才會這麼了解自己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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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楠盯著她一動也不動的，輕笑了一聲，一臉被打敗的模樣，一臉服了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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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國小喜歡我這件事情是真的？還是因為發現我是趙石楠故意想讓我心軟而說的？」他淡淡的說出口，平平的語氣聽不出他的情緒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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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想到他會提起這件事情，葉靖柔臉不禁一熱，「……老實說，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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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楠垂下眼，不再說話了，雨滴打在他的臉上，睫毛處也沾上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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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陣尷尬圍繞在他們之間，要不是因為有雨聲吵鬧的關係，這尷尬應該會更加的凸顯，因為若沉默了，會放大所有的感覺，這感覺包含了有點難為情的曖昧，以及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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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原本牽著的手鬆開了，各自垂下，就像各自回到原點一樣，不曾有誰靠近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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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國小也喜歡過妳。」他突然這麼說：「但我以為妳喜歡的人是江燦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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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葉靖柔愣住，「我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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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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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啊！我跟他又不熟，怎麼會喜歡他啊？我當時喜歡的人是──」葉靖柔在說話的同時，猛然與對方的黑眸對上，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講了什麼話，忍不住別過眼，伸手摀住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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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時沒有那件虐貓事件，他們那時候會知道彼此的心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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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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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靖柔抿著唇，不想探討這已經過去的事情，畢竟再怎麼想，終究也只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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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可是，這幾次的見面你好像很討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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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覺得妳很煩啦！但沒有到討厭的程度。」趙石楠搔了搔頭，目光依舊平淡的望向遠方，遠方的景物被大雨弄得模糊，如同他給人的感覺，也是如此不清不楚、令人摸不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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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噴進屋簷，葉靖柔的手弄起衣服的泥土，說道：「就如同我前面跟你說的，我當時很後悔，不想讓這份遺憾越來越大。」她看向他，「也不想讓自己對你的誤解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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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楠盯著她的眼神始終冷淡，小時候的他如此吵鬧頑皮，眼眸中的星星多到像裝了全宇宙似的，全身的精力好像用不盡似的，然而現在的他卻冷冰冰的宛如沒有魂魄的空殼，眼眸如同空洞一樣，空空的什麼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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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如喧囂聲一樣的吵雜，可是眼前的他宛如與世隔絕一樣，靜如雕像，毫無生氣，雖然人就站在自己旁邊，但葉靖柔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如此的遙不可及，似乎相隔了幾光年般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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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討厭我自己，可是當時要妳猜名字的時候，我竟然有點希望妳可以認得出我，但當妳說出江燦陽這名字時，我竟然覺得慶幸。」他咬了咬唇，「那時候我才知道，即使經過這麼多年，我依舊不敢面對我的名字，我還是討厭這個名字。」他的聲音逐漸被雨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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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討厭你自己？這些事情的發生又不是你的錯！又不是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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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楠用力喘息，「如果我當時沒有承認虐貓，我爸的偷情不會持續這麼久的時間，我媽也不會因為那麼晚發現而崩潰，後來更不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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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接下來，他也不會因為覺得人生無所謂的默默承受一些罪名，因為後來的一切對他來說什麼都不重要了，失去最愛的母親，他什麼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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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平靜的臉孔此刻被痛苦蓋過，他的五官皺起，相比剛剛那平靜的臉孔，現在終於有了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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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他的眼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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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靖柔此刻才知道剛剛的他並不是沒有情緒，而是拼命的在隱忍著，將這些痛苦的情緒全都壓抑在內心深處，不讓任何一點流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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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要從中找出一個罪人，那位罪人肯定是你爸，而不是你！」葉靖柔對他大吼，「這一連串的起源就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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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楠哼笑了幾聲，原本積在眼眶裡的淚水滑落出，混著臉上的雨水，他伸手抹了抹臉，身子跌跌撞撞的，彷彿失去全身的力量，接著他突然奮力的大吼，開始捶打牆壁，一下、兩下、好幾下的，每一拳都那麼用力，他撕裂且悲憤的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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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靖柔被眼前的他給嚇到，一時之間傻愣住，遲了幾秒才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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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楠，你不要這樣子，你不要──」想制止他傷害自己的葉靖柔上前抓住他的手，卻被一把推開，同時也被推入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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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全身被泥地弄得更加的髒，趙石楠沒有像先前那樣將她從地上扶起，而是拼命的槌打著牆，握拳的手骨處已出血，眼前視線被雨打糊的葉靖柔從地上起身，再度回到他身邊想制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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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這樣──」她也哭了起來，握了幾次他的手都被用力推開，最後她從他身後還抱起他的身子，臉貼在他的背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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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來自身後的擁抱，趙石楠愣了，搥打的動作停止，他垂著眼望向手上的傷口，上頭的瘀血混著雨水一片模糊，就跟他的人生一樣，不再單純天真，而是混著傷痕，即使傷痕結了痂，卻還是被迫扯開那塊痂，讓鮮血流出，終究沒有癒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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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對方停止了動作，葉靖柔漸漸放開了他，她擦拭著淚水，用有點擔心的眼神望著趙石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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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趙石楠又恢復了沒有生氣的空殼，眼神空洞地盯著眼前的那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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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靖柔看著他，抹了抹眼淚，開口說話：「我前陣子跟許尚恩去你們高中學校打聽關於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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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楠瞇起眼，面無表情的說：「……葉靖柔，妳是不是真的沒別的事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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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尋真相，我覺得挺重要的啊！」葉靖柔邊說邊拿出手機，手指在上頭點了幾下，「我那天還幫許尚恩跟他的老師拍了張合照，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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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裡面的照片是許尚恩與方雨霏的合照，兩人站在鐵製書櫃前拍照，笑容燦爛的看著鏡頭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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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楠望著照片，不禁感到有些懷念，許尚恩不再是以前那樣的嬌小懦弱模樣，竟然長大了，而方雨霏看起來依舊年輕，在他的記憶中好像不曾有任何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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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沒有忘記方雨霏老師吧？」葉靖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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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沒忘。」他垂下眼，比起自己的高中班導，方雨霏更讓他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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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靖柔將手機收回口袋中，趙石楠再度用手抹掉臉上的雨水，兩人身上的衣物都沾上了泥，一塊一塊的，葉靖柔更加的慘，因為跌了兩次，下半身的牛仔寬褲全都是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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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互看著對方的狼狽，突然笑起，趙石楠輕靠在牆上，「……葉靖柔，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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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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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相信我。」無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相信的，但至少有人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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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也在心中謝謝她喜歡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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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依舊嘩啦嘩啦的下著，好像身上的悲傷與痛苦洗去了一些，有人說雨水可以洗淨一切陰霾，因為雨後一定會迎接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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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雨也能洗掉一些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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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大雨中，有條生命悄悄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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