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格因選擇留在房間享用晚餐。
進食在貴族眼中向來都是團體活動,任何拒絕參與之人都會被視為怪胎,格因來到王城、還借住在伯爵府上——儘管埃德蒙這人討厭得很,這點禮儀還是要好好遵守。
然而,就在他做好心理準備和瘋子伯爵共進晚餐時,管家卻前來通知,埃德蒙那瘋子離家出走了。
不,套用管家的說法,是伯爵大人花了大力氣把聖劍重新封印,覺得自己需要放肆一番,於是便晚餐也不吃跑去城北酒館喝酒兼打起地下黑拳。
對於堂堂伯爵居然幹起此等非法玩意,格因表示,王族的事務和他無關。
主人翁跑了他也無謂再跑去飯廳,他在房間裡吃了燉菜和肉湯,還喝了兩杯紅酒,這麼豐盛的招待即便是在內維爾家也極為罕見,說這些只有家主才能吃上也不誇張。
看來伯爵府真的財大氣粗,給客人吃的也奢華都能這個地步。
格因舔舔了嘴唇,翻身下床便推門而出,鋪着暗紅地毯的走廊即便來到晚上也是氣派非凡,牆上的油橙盞子精緻得像是工藝師用上半生時間來雕製,他一個正眼也沒給它們,手指在空氣摸了一圈,便朝着某個方向走去。
在下人把碗盤收走的時候再次提醒他伯爵府佈下了大大小小的殺陣不要亂走,殺陣名字聽起來可怕,說穿了也不過是能置人於死地的魔法。
只要是魔法,就會有破解辧法,而這世上,懂着魔法的絕不限於瓊安一人。
格因想,雖然誤打誤撞、而且埃德蒙也討厭得很,可他能意外搭上了一個王族,實是走狗屎運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幸運。
然後,瓊安為了震懾自己,故意透露出聖劍在伯爵府,在那一刻,他差點就繃不住笑出聲來。
整個國家由下至下都被教育成對王族、對聖劍畢恭畢敬,平常人聽到瓊安的話還不戰戰兢兢在伯爵府踮起腳尖走,但很可惜,世上總有例外,而他就是那隻漏網之魚。
歷史向來是權力者書寫,誰敢站出來保證,當初精靈真的允許王族把劍代代相傳?
即便神話傳說裡頭的亞瑟王,死前也要把王者之劍歸還給湖中仙女,霍蘭何得何能,有臉把劍強行留下?
一抹冷笑在格因臉上勾起,他想,他要感謝一下那些丟了命的僱傭兵,若不是他們對自己起貪念,他的進展絕不會有眼下這麼快。
走廊的盡頭是一處沒關門的小陽台,格因走到欄邊,夜風迎面撲來,直把他眼角唇邊吹得死冷死冷的,唯有頰肉的未散咬痕才勉為其難替他補回了點人氣。
和無人走廊也要點燈的奢華作風不同,陽台下的戶外花園明明有着燈盞可燈卻沒有亮起,花草依舊精巧無比,但和室內的相比卻是差了肉眼可見的一大截,異常成這樣,已經說明了一切。
花園裡頭的殺陣複雜得連下人也不敢進來打理。
殺陣是來保護聖劍的,倒過來想的話,殺陣佈得最多的地方,十有八九便是聖劍的存放地。
格因一個垂眸,從腳下冒上來的魔力濃得幾乎要人窒息,讓人無從解構陣法的結構,單憑他自己一個,沒兩三個月分析不出來。
他不可能在陣法上待上三個月,別說是驚動王族,伯爵府來個下人見到他站在這裡,聖劍守護者埃德蒙就會衝來把他殺了。
幸而,他早就想好了應對。
拿出從袋口掏出在房間拐來的小蠟燭,格因輕輕一笑,人生地不熟他「作了惡夢」,心裡亂烘烘就「忘了警告」跑出來,見路就跑直跑到露台,恰好晚上「風大」,用來照明的燭燈「不小心」就吹落花園,殺陣也跟着「意外」啟動。
只要啟動了,他就有法子把東西原封不動複製下來,複製下來之後,他到哪兒解構都行,不用再局限在伯爵府花園上空。
唯有一點。
就是殺陣強制啟動之後,會拼命釋放魔法攻擊不把入侵者劈成灰絕不罷休,和鄉下被惹惱的鵝根本沒分別。
要活命,就必須在變成灰之前逃出陣法的攻擊範圍。
格因伸出手,把蠟燭拋出陽台之外,腳下隨即爆發出以幾何級數倍升的魔力,一把把以紅光化成的弓箭在空氣中直指向自己,幾乎不用緩衝,殺陣已經鎖定誰是搞事者,並意圖向對方索取名為性命的代價。
甚麼殺陣,這分明是超普通的追蹤殺人魔法。
還以為守護聖劍的陣法會是他從不見過的超高級魔法,現在一看,不過是注入極高魔力的入門魔法。
不過,即便是再低級的魔法,只要灌入的魔力夠多的話,不但能誤導探擾者,其殺傷力不比任何複雜到讓人摸不透的神秘魔法低。
格因吞了吞口水,現在,他只有一件事要做。
溜了。
不止溜出現場,是直接逃出伯爵府。
兩個小時後,氣喘如牛的格因出現在王城城北的酒館前。
臉頰紅得像是不能呼吸,胸口起伏得有如安裝上機械,手臂大腿全是擦傷,衣服雖叫完整但也破破爛爛的,他整個人似是從強盜小屋裡頭逃出生天,多於從伯爵府出來。
他有點能明白,為甚麼瓊安會把那魔法喊成殺陣。
無論是追蹤範圍、還是弓箭的殺傷程度,那些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魔法,強杆得完全媲美伯爵府第主人的瘋癲性格。
他有點懷疑,是不是有別的魔法滲了進行而他沒有看不出來。
不過,他現在已經沒法回頭再次探究。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殺陣真面目——也體會過一次後,他便可以省掉解構的功夫直接思考應對之法,然而,在這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他略略整理好衣服,把狼狽通通蓋住,再一手推開酒館的門。
他「意外」激發了殺陣,自然的反應當然是主動投案試圖解釋,若他真的頭也不回跑掉,那叫坐實罪名。
「上、上、上——做掉他——做掉他!」
「打頭、打頭,把他打回他娘的肚子裡頭——」
一進到酒館裡頭,空氣便全是刺耳的吼叫,喝個上頭的男人舉着酒杯呼叫吶喊,格因微微皺眉,目光直接落到角落的巨型鐵籠上。
正如管家所言,埃德蒙·菲茨羅伊正在裡頭毫無貴族儀態地跟人打拳。
裸着的半身泛着零星瘀痕,頭髮也凌亂得可以,可徧徧的,這人身上卻沒有半點狼狽之感,相反,埃德蒙靈活地躱避着對方的攻擊,再以極奇狂傲的動作反歐回去,肌肉上的汗水隨着動作揮灑在地上,他吸引着在場每一道的目光,誘着人把錢投注在他身上。
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埃德蒙就是雄性魅力的代名詞,即便身為同性,也禁不住為之嚮往。
格因貼在牆邊走到吧台前,酒保見着一看就知不會喝酒的生臉孔,心下暸然便主動開口:「你們這些伯爵粉絲真是會算時間,總是算好在最後一場時才上門。」
就鐵籠裡的表現不難解理瘋子也能有粉絲,不過既然都有粉絲,說明那人根本就是這裡的常駐打手,格因眼角一抽,他忽然有點明白埃德蒙為何沒能姓回霍蘭了。
所作所為都是在丟王族的架,還是姓菲茨羅伊劃清界線比較好。
「哎,你是第一次來?」
酒保見格因沒有動作,便把話說得更直接點,然而,他不但來得直接,他完全就是粗鄙:「說吧,你出多少錢買伯爵春宵一晚?」
「……」
格因瞪大眼,沒法相信自己聽到甚麼。
埃德蒙不止跑來酒館跟人打拳已經丟貴族面子,還連……連賣身的勾當也一塊幹起來?
好歹也是菲茨羅伊,他有缺錢到要跑出來做這檔事嗎?
酒保顯然不覺得菲茨羅伊跑來賣有甚麼問題,他還試圖遊說格因掏錢:「你們這些小伙子見伯爵是帥哥就貼過來,但我悄悄告訴你,伯爵可是很挑的,不是個個給錢都能爬他的床。」
格因繼續瞪着酒保,所以就說埃德蒙有多缺錢,人家主動倒貼送上門還要先給錢——對了,瓊安今天不是說有人試圖爬床卻反對割下了命根子,不會就是因為沒給錢吧?
「他很迷人吧,把王城的少男少女都迷得神暈癲倒。」酒保把格因的瞪視當成害羞,他指了指鐵籠裡的埃德蒙,這位連床事也要收費的伯爵恰好把對方打昏在地上,滿場的人正為他歡呼喝采:「他把褲子脫下,沒個人不會把頭湊上前。」
「……」
格因的聲音啞在喉嚨,酒保你在發表甚麼驚人之言呢酒保。
「所以我們這裡有間房間,保證伯爵和你不會受到打擾。」酒保的發言顯然不是暗示自己也有想法,只是在為接下來的鋪陳:「指望他帶你回去是不可能的——像我們這些小平民,能嫖——不,我是說,能和貴族風流一夜已經是很不錯了。」
格因死死地盯着人,酒保,別以為我聽不到,你剛才說了「嫖」是說了「嫖」吧,你也承認埃德蒙那傢伙賣身?
酒保回以無辜的目光,不是及時糾正回來了嗎,不是這麼一回事,誤會、都是誤會。
與其關心格因有甚麼小秘密,不如先關心格因居然敢嫖自己老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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