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霓畫廊儲藏室裡那幅《迷霧中的維港》,如同一塊沉重的寒冰,壓在黃啟明心頭。畫布深處隱藏的扭曲眼睛、撕裂的嘴巴、絕望伸出的枯手,這些意象遠超藝術表達的範疇,更像是一個靈魂在深淵邊緣發出的、被顏料封存的淒厲尖叫。它們與林子軒工作室手稿上那些關於「漩渦」與「代價」的絕望字句遙相呼應,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真相——這位才華橫溢的畫家,在失蹤前,精神已被某種巨大而陰暗的力量逼至崩潰的臨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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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戴著昂貴墨鏡、散發著特製古龍水氣味、言語間充滿冰冷威脅的陌生男人,其身影更如同鬼魅,縈繞在案件之上,將失蹤案與藝術品市場的深層黑幕緊密相連。偷畫?綁架?或許都只是浮於表面的浪花,真正的暗流,洶湧在看不見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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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啟明坐在他那間堆滿舊卷宗的辦公室裡,窗外是維港璀璨卻疏離的夜景。檯燈的光暈下,他面前攤開著幾樣關鍵物品:那片從林子軒工作室書桌拾獲的、深藍如夜、邊緣整齊、隱含細微銀光的絲絨碎片;幾張高解析度照片——監控中模糊的陰影輪廓、社交媒體上那隻戴著古樸銀戒的手、《迷霧中的維港》強光下顯現的詭異眼睛;以及一份蘇珊娜提供的、警方允許查閱的林子軒手機通訊記錄及常用聯絡人名單(隱去了具體號碼和過於私密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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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絡人名單並不冗長,符合一個專注創作的藝術家人際圈。家人、畫廊同事(蘇珊娜、小周等)、幾位相熟的畫材供應商、三兩藝術圈好友。黃啟明的目光像梳子一樣,一遍遍梳理著這些名字和簡短的備註。大部分人的背景,蘇珊娜已大致介紹過,看起來都頗為清白,與林子軒畫風的劇變和失蹤難以建立直接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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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最終停在了一個名字上:葉柏言。備註欄只有簡單的兩個字:「藝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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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柏言?」黃啟明抬起頭,看向坐在對面沙發上、神情依舊緊繃的蘇珊娜,「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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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珊娜稍微坐直了身體:「葉柏言先生,是本地頗有名氣的獨立藝術評論人,有自己的專欄和社交平台,眼光很獨到,尤其關注新銳藝術家。他…」蘇珊娜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他確實對子軒的作品很感興趣,大概…大半年前吧,在另一個聯展上認識子軒後,就開始關注他,寫過幾篇關於他早期作品的評論,評價頗高。後來子軒風格轉變,他也寫過分析文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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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怎麼說?」黃啟明捕捉到蘇珊娜語氣中的一絲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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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呢…」蘇珊娜微微蹙眉,「他的評論…很專業,分析他後期作品的色彩張力、筆觸的破壞性美感之類的,但字裡行間…總感覺…有點距離感?或者說…一種…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剖析?不像他早期評論子軒作品時那種帶著欣賞和鼓勵的溫度。子軒…好像也不太喜歡他後來的評論,覺得他沒能真正理解他轉變的內核。不過,他們似乎一直保持著聯繫,通訊記錄裡也有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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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前開始關注…恰好是林子軒畫風開始轉變的時期?評論風格的轉冷…保持聯繫…黃啟明的直覺告訴他,這個葉柏言,絕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藝術旁觀者。他與林子軒的互動,發生在他人生最劇烈動盪的時期,他的名字出現在聯絡人名單上,本身就值得深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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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的詳細資料和聯絡方式嗎?」黃啟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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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地址和他的工作室電話。」蘇珊娜迅速從自己的平板電腦裡調出信息,「他住在半山區,工作室則在中環一棟寫字樓裡,環境很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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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區…中環…」黃啟明記下地址,「品味和消費都不低。」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卡其色風衣,「明天,我去拜訪一下這位葉柏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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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中環。陽光被高聳的玻璃幕牆切割成銳利的光塊,投射在光潔如鏡的花崗岩地面上。空氣中瀰漫著昂貴香水、咖啡因和冷氣混合的、屬於精英階層的氣息。黃啟明按圖索驥,找到了葉柏言工作室所在的大廈。安保森嚴,他向前台通報了姓名和來意——「受雲霓畫廊委託,關於林子軒先生失蹤案,想請教葉先生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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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片刻,他得到許可,乘坐高速電梯抵達高層。電梯門無聲滑開,眼前是一條鋪著厚實地毯的安靜走廊。葉柏言工作室的門虛掩著。黃啟明輕輕敲了敲,裡面傳來一個清晰、略帶清冷的男聲:「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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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而入,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種精心營造的「藝術格調」。空間寬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將中環的繁華盡收眼底。牆壁是柔和的米白色,掛著幾幅抽象風格、色調極簡的版畫。傢俬線條流暢現代,質感上乘。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類似雪松與白茶混合的香薰氣味。一個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高領羊絨衫的男人,正從一張寬大的白色書桌後站起身。他看起來三十多歲,面容清俊,鼻樑高挺,一頭打理得乾淨利落的黑髮。鼻樑上架著一副細銀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神,平靜,銳利,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審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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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啟明先生?」葉柏言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整齊。握手時,力道適中,帶著疏離的禮貌。「我是葉柏言。請坐。」他指向書桌對面一張同樣設計簡約的黑色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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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葉先生抽空。」黃啟明坐下,目光快速而自然地掃過整個空間。書桌整潔異常,只有一臺輕薄的筆記本電腦,幾本厚重的藝術畫冊整齊地碼放在一邊,一個造型獨特的陶瓷筆筒,裡面插著幾支昂貴的鋼筆和鉛筆。沒有多餘的裝飾,一切都井然有序,透著主人強烈的掌控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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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珊娜經理跟我提過了,」葉柏言也坐回自己的高背椅,雙手十指交叉,輕輕放在桌面上,姿態優雅而防備,「關於子軒的失蹤,真的很遺憾。他是一位極有才華和潛力的藝術家。」他的語氣帶著職業評論家的客觀,惋惜是真實的,但情感濃度卻控制得恰到好處,彷彿在評價一件藝術品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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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先生似乎很欣賞林先生的才華,尤其是他早期的作品?」黃啟明開門見山,語氣平和,像閒聊般切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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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柏言推了推鼻樑上的銀絲眼鏡,鏡片反射著窗外的光,一瞬間看不清他的眼神:「是的。他早期捕捉城市脈搏的敏銳度和色彩運用,充滿了原生而真摯的生命力,非常打動人。我曾在幾篇專欄裡重點推薦過他,認為他是香港新生代畫家中不可多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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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的畫風發生了很大的轉變,」黃啟明話鋒一轉,目光直視著葉柏言的眼睛,「變得…更陰鬱,更有力量,但也更痛苦。葉先生作為專業的評論人,對他這種轉變,有何見解?」他刻意停頓了一下,「我注意到,您後期的評論文章,似乎…側重點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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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柏言交叉的十指,指尖幾不可察地微微收緊了一下,指節泛起一絲極淡的白。他臉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淡然:「藝術家的探索是多元的。子軒後期的轉變,是他尋求突破和深度表達的必然過程。那種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和內在張力,是他藝術生涯的重要階段。我的評論,自然是跟隨他的創作軌跡,探討其技法與內涵的演進。」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專業術語信手拈來,「至於側重點,評論的角度本就隨作品和評論者的思考而變化,這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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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專業。」黃啟明點點頭,話語卻像綿裡藏針,「據我們瞭解,林先生在失蹤前一段時間,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承受著很大的壓力。您和他一直有聯絡,是否察覺到他情緒上的異常?或者…他是否向您透露過什麼困擾?比如…某些人,或者某些事帶給他的壓力?」他特意放緩了語速,觀察著對方的細微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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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柏言端起桌上一個骨瓷咖啡杯,輕輕呷了一口。杯碟相碰,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他放下杯子時,動作依然優雅,但黃啟明敏銳地捕捉到,他的視線有那麼零點幾秒的飄忽,避開了他的直視,落在了桌角那本厚重的畫冊封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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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創作本身,尤其是試圖突破固有框架時,伴隨焦慮和壓力是很常見的。」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語速似乎比剛才快了一絲絲,「子軒…是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為這次個展傾注了全部心血,壓力大是自然的。我們最後幾次見面或通話,他談論的多是創作本身,關於畫面的構思、色彩的實驗…」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情緒嘛…是有點緊繃,但也充滿了對即將到來的展覽的期待。他提到過希望這次展覽能帶來『改變』。」他巧妙地將林子軒那句「一切都會不同了」的沉重低語,替換成了相對正面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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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期待和壓力嗎?」黃啟明追問,目光如探照燈般鎖定他,「沒有提到過…比如,一個叫『阿盈』的女人?或者…有沒有一位穿著昂貴西裝、戴著大墨鏡、氣質比較…強勢的男士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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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盈?」葉柏言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眉頭微蹙,「沒聽他提起過這個名字。至於戴墨鏡的男人…」他搖搖頭,語氣肯定,「沒有。子軒的社交圈其實很簡單,來往的多是圈內人和畫廊相關人士。我沒聽說過有這樣特徵的人找他。」他的否認非常乾脆,甚至帶著一絲「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的輕微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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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黃啟明心中的警報卻在無聲拉響。太乾淨了!他的回答,就像他這間工作室一樣,過於井井有條,過於完美地避開了所有可能的敏感點。當他提到「阿盈」和「墨鏡男」時,葉柏言那瞬間的視線飄忽、指尖的細微收緊,以及將「一切都會不同了」刻意淡化為「期待改變」的替換,都像細小的裂痕,出現在他精心維持的專業冷靜面具之下。他在隱瞞什麼?他對林子軒身上發生的事情,絕非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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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黃啟明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反而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看來林先生確實把困擾都留給了自己。打擾葉先生了,感謝您提供的專業見解。」他站起身,主動結束了這場暗流湧動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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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柏言也站起身,送他到門口,臉上維持著禮貌的送客表情:「希望能早日找到子軒。他的才華,不該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他的話語帶著惋惜,眼神卻依舊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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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間充滿昂貴香薰和冷氣的中環工作室,黃啟明走入喧囂的街道。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葉柏言言辭閃爍、刻意迴避的態度,不僅沒有打消他的疑慮,反而像一劑催化劑,將他的可疑度急劇提升。這個男人,與林子軒的失蹤,與那些隱藏在畫作深處的恐怖意象,必定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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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黃啟明啟動了他塵封已久的跟蹤技巧。目標:葉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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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葉柏言的生活軌跡規律得如同精密儀器。上午九點半,他那輛低調的深灰色歐系轎車準時駛出半山區的公寓地庫,前往中環工作室。下午五點半離開,有時去高級餐廳與人用餐(對象多是藝術圈或媒體人士),有時直接回家。舉止優雅從容,沒有任何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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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情況依舊。黃啟明像一個耐心的獵手,隱藏在城市的車流和人潮中。他換了不同的外套,戴著鴨舌帽,有時坐在路邊咖啡館看報紙,有時倚在街角假裝打電話。葉柏言似乎完全沒有察覺被跟蹤,或者,他有著極強的反偵察意識,將真實的行蹤掩蓋得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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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黃啟明開始懷疑自己判斷是否過於武斷時,第三天下午,轉機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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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葉柏言離開工作室的時間比平時稍早,大約下午四點半。他的車沒有開往半山區,也沒有去任何商業區或餐廳,而是徑直駛向了港島西邊——西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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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環與中環的摩登繁華截然不同。這裡瀰漫著老香港的氣息:狹窄的街道,兩旁是參差斑駁的舊唐樓,底層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老字號店鋪——海味鋪、跌打館、老式茶餐廳、售賣五金雜貨的士多。空氣中混合著海風的鹹腥、食物烹煮的香氣、陳舊木料的氣味,以及無處不在的生活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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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柏言的車速明顯放緩。他在幾條狹窄的單行道裡兜了兩圈,似乎在確認什麼,最終在一條名為「和合里」的僻靜小街邊停下。這裡行人稀少,街道兩旁多是些經營不善、門面陳舊的小店。他下車,鎖好車門,沒有絲毫猶豫,快步走向街角一家毫不起眼的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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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啟明將自己的舊車停在稍遠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迅速下車,藉著路邊停放的貨車和雜物堆作為掩護,遠遠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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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店鋪的招牌是木質的,油漆剝落得厲害,勉強能辨認出三個褪色的楷體大字:「文淵閣」。櫥窗玻璃蒙著厚厚的灰塵,裡面堆滿了層層疊疊、發黃發舊的書籍,幾乎透不進光,顯得幽暗而神秘。店門是一扇厚重的、漆成深褐色的木門,上方還有一道半拉下的、鏽跡斑斑的綠色鐵閘。這是一間舊書店,而且是那種看起來隨時可能關門歇業的老舊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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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柏言這樣一位住在半山、出入高級寫字樓、談論著抽象藝術與國際畫展的時尚評論人,出現在西環這條破敗小街的舊書店前,本身就充滿了強烈的違和感!他甚至沒有四處張望,彷彿對這裡極為熟悉,直接拉開那扇沉重的木門,身影迅速消失在店內深處的幽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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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啟明的心跳微微加速。找到了!這就是他刻意隱藏起來的另一面!他沒有急於靠近,而是迅速打量周圍環境。書店對面是一家門可羅雀的舊式理髮店,玻璃門上貼著褪色的髮型海報。旁邊則是一家關著鐵閘的二手電器行。街道兩端相對開闊,沒有合適的長時間觀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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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一思索,快步走到斜對面一家名為「祥記」的老式茶餐廳。此刻並非飯點,店內顧客稀少。黃啟明挑了一個靠窗的卡座,位置恰好能透過茶餐廳略顯油膩的玻璃窗,清晰地看到「文淵閣」書店的門口。他點了一杯最便宜的熱奶茶,將鴨舌帽簷壓低,攤開一份隨手買的報紙,偽裝成一個歇腳的普通街坊,目光卻牢牢鎖定著書店那扇緊閉的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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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奶茶從滾燙變得溫涼。黃啟明像一尊石像,只有偶爾翻動報紙的動作證明他是個活人。他的耐心得到了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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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四十分鐘後,「文淵閣」那扇沉重的木門再次被推開。葉柏言走了出來。他的表情與進去時並無太大不同,依舊是那副冷靜自持的模樣。但黃啟明敏銳地注意到,他手中多了一個東西——一個用普通的、略顯粗糙的牛皮紙包裹著的、約莫A4紙大小的扁平包裹。他將包裹夾在腋下,動作自然,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顯示出他對這個包裹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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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立刻走向自己的車,而是在書店門口略微停留了兩三秒,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對面的茶餐廳,掃過街道兩端。黃啟明在他視線掃過來的瞬間,自然地低下頭,假裝專注於報紙上的賽馬資訊。葉柏言似乎沒有發現異常,轉身快步走向自己停在路邊的車,迅速上車,發動引擎,很快駛離了和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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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啟明沒有立刻跟蹤葉柏言的車。他放下報紙,目光再次投向「文淵閣」那扇緊閉的木門。那裡面藏著什麼?葉柏言專程來取的那個牛皮紙包裹裡,又是什麼?這間看似奄奄一息的舊書店,為何能吸引他這樣的精英人士頻繁光顧?它與林子軒的失蹤,與那些隱藏在畫布下的恐怖符號,又有什麼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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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付了奶茶錢,走出「祥記」茶餐廳。午後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站在「文淵閣」對面的人行道上,隔著狹窄的街道,仔細觀察著這家書店。木門緊閉,鐵閘半垂,櫥窗內的舊書堆積如山,像一座座沉默的墳塋。店內沒有一絲光亮透出,也聽不到任何聲響,死寂得如同無人經營。只有門楣上那塊「文淵閣」的褪色招牌,在風中發出輕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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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啟明沒有貿然上前敲門。直覺告訴他,這間書店絕不簡單。葉柏言熟門熟路的樣子,說明他絕非偶然路過的顧客。這裡面,很可能隱藏著解開林子軒失蹤之謎的關鍵線索,同時也可能潛伏著未知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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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更謹慎的計劃。他需要知道,在葉柏言離開後,還有誰會進出這扇門?這間書店,除了賣舊書,還經營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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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黃啟明化身為「和合里」的常客。他換上更舊的衣服,有時提著一個裝著雜物的環保袋,有時拿著一份舊報紙,在「文淵閣」附近流連。他在「祥記」茶餐廳吃了幾頓簡餐,和老闆隨意攀談幾句,打聽附近街坊的情況,自然地把話題引向那間舊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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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文淵閣啊?」祥記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胖大叔,一邊擦著杯子一邊說,「開了有幾十年咯!老字號!老闆姓陳,是個怪老頭,脾氣古古怪怪的,整天窩在店裡面,很少出來。書倒是好多,堆到天花板,不過都是些老掉牙的書,又舊又破,現在哪有人看這些?生意差得很,真不知道他怎麼維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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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看好像偶爾也有人進出?」黃啟明狀似無意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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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是有啦,」老闆撇撇嘴,「不過都是些跟他一樣古古怪怪的人。有些一看就是做研究的,戴著厚厚的眼鏡;有些嘛…」他壓低了點聲音,「神神秘秘的,穿得也不起眼,進去半天不出來,也不知道搞什麼。那個陳老頭,好像懂很多偏門的東西,什麼風水啦、古籍修復啦、還有一些…呃…老畫的鑑定?反正邪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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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畫的鑑定?黃啟明心中猛地一動!林子軒後期畫作中隱藏的詭異符號,那些破碎的幾何圖形、扭曲的眼睛和手…是否與某種古老的、不為人知的圖像或符號體系有關?這間舊書店,難道是某種秘密知識的交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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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老闆,」黃啟明繼續套話,「這兩天下午,你有沒有看到一位…嗯…穿著打扮比較講究的男士來過?大概三十多歲,戴著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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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皺著眉想了想:「講究的男士?來我們這破地方?…哦!」他忽然想起來,「好像…前天下午是有這麼一位!穿得斯斯文文,像中環那些高級白領,進了文淵閣!對對對,是他!當時我還奇怪了一下,這種人怎麼會來老陳這裡買書?他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手裡好像還拿了個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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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柏言的到訪得到了確認。黃啟明更堅定了監視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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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午,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給西環老舊的街巷蒙上了一層陰鬱的濾鏡。黃啟明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連帽防風外套,帽子拉起,遮住了大半張臉,像一個避雨的路人,靠在「文淵閣」斜對面一處老唐樓的凹進門廊下。雨水順著殘破的簷角滴落,在他腳邊匯成小小的水窪。他的目光,透過綿密的雨絲,緊緊鎖定著書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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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接近傍晚五點,街燈在雨霧中提前亮起,投下昏黃朦朧的光暈。路上的行人更加稀少了。就在這時,那扇厚重的木門,再次無聲地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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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出來的不是葉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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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撐開一把純黑色的長柄雨傘。傘沿抬起的一瞬間,黃啟明感覺自己的呼吸驟然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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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下,是一張蒼白而清秀的側臉。女人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穿著一件樣式簡單、質地卻極好的深灰色羊絨長大衣,衣領高高豎起,遮住了部分下頜。她的頭髮是純黑色的,柔順地披在肩上,被雨水沾濕了幾縷,貼在蒼白的臉頰邊。她的神情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空茫,眼神透過雨幕望向遠處,沒有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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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讓黃啟明瞬間認出她的,是她的左手!她握著傘柄的左手,自然地垂在身側。在那深灰色大衣的袖口處,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而在她纖細的、骨節勻稱的無名指上,赫然戴著一枚樣式古樸的銀戒指!戒面鑲嵌著一小塊不規則的、暗綠色的石頭!在昏黃的街燈和迷濛的雨霧映襯下,那枚戒指散發著幽微、沉靜、卻又無比清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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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林子軒社交媒體照片背景裡,那隻端著咖啡杯的手的主人!那個被林子軒形容為「像一幅褪了色的舊畫」的神秘女子——阿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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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存在!而且,她此刻正從葉柏言幾天前剛剛出入過的、充滿秘密的「文淵閣」舊書店裡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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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盈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斜對面門廊下那道灼熱的目光。她撐著黑傘,步履輕緩卻穩定,徑直走入了和合里深處的雨幕之中。那抹深灰色的身影,很快被越來越密的雨簾和逐漸濃重的暮色吞沒,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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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啟明依舊靠在那冰冷的牆壁上,一動未動。雨水順著帽簷滴落,冰涼地滑進他的後頸。他心中的震撼卻如同驚濤駭浪。葉柏言的隱瞞、神秘舊書店「文淵閣」、失蹤的林子軒、詭異的畫中密碼、冰冷的墨鏡男威脅…所有的線索,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以這枚古樸的銀戒指為紐帶,牽引著,最終都匯聚到了這間位於西環破敗小街的舊書店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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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緊閉的、沉重的木門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驚人的秘密?林子軒的失蹤,那幅承載著他最後希望與絕望的《潮汐之聲》,是否都與這間書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那個如同幽靈般出現又消失的阿盈,她在這盤迷局之中,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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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敲打著老舊的屋簷和路面,發出單調而綿長的聲響。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浸染了西環的天空。黃啟明緩緩吐出一口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一團白霧。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真相迷宮的入口。而這扇名為「文淵閣」的木門,就是那第一道、也是最關鍵的門扉。他必須找到方法,打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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