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他與學姊 - 04 找到方向

我還蹲坐在教學樓後側那堵冰冷的牆下，低著頭，手指不自覺地摳著鞋邊的橡膠。空氣中帶著粉筆灰與草地的氣味，但什麼都聞起來那麼遠、那麼陌生。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6HxnPmI8Z

我不確定時間過了多久，也不在乎。大概整座校園已經開始上課了，只剩風穿過空蕩蕩的走廊發出低鳴。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0Rx7zoEL

然後，我聽見腳步聲。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46dIMM30k

清脆，輕巧，卻一步一步地，朝我靠近。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5qHn8Kt7y

「你今天一整個早上都不見人影，跑哪裡去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LguhTMnw

我抬起頭。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5LLYXYLG

陳昀婕就站在那裡，教學樓轉角，半個身子倚在牆邊，雙手插在運動外套口袋裡，臉上沒有太多情緒，但那雙眼睛，像什麼都看穿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jlQt4yg1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彷彿希望她的出現能為我剛才那段空轉的尋找給個答案。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ltsx3J2a

她也沒急著逼問，只是靜靜地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把背靠在牆上，膝蓋拉起來，雙手抱著。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o0D68Mgi

「你在找什麼人嗎？」她語氣很輕，像怕驚動什麼。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9q58nGaLo

我點了點頭，聲音啞得幾乎不像我自己：「一個我以前很重要的人……如果這個世界跟我原來的世界那麼像，她應該也會出現在這裡。」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4JsfLLH3

「然後你沒找到？」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xPabhv19K

我搖搖頭，眼角有點熱，但我拼命忍住不讓它掉下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SfLwF5ut

「可能她還沒轉學來。也可能……她從來就不屬於這裡。」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M48J4HPz

昀婕低著頭，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畫圈圈，過了一會才說：「我覺得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更孤單。」

我低聲笑了笑：「也許吧。其實我原本不是那麼容易受情緒影響的人，可是…我現在總覺得很脆弱，像一顆只要稍微碰一下就會碎的蛋殼。」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6O3dZAQk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柔和：「那是因為你不是在自己該在的世界裡。」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yM0SPfDA

我轉頭看她：「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傻？」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GXroJhD5

她搖搖頭，「不會。我覺得你是少數還記得『某個人曾經對你很重要』這件事的人。很多人長大之後，就不記得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4W4GY4dAD

我靜靜地聽著，風從我們之間的縫隙穿過，似乎帶走我心裡殘留的一點悲傷，也捲起昀婕髮尾的一角。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8vvNxzmUt

「你還想繼續找嗎？」她問。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tBnPjwNBL

我想了想，然後搖頭。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pXQA7JDL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看看她還在不在。現在好像也只能暫時接受她不在的可能性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t8yTa8nW

昀婕沒有回應，只是從口袋裡拿出一顆梅子糖，放到我手上。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39Uz5Ofto

「這是我媽早上硬塞的，她說我看起來最近壓力大。」她語氣平淡，但嘴角彎了一點，「現在我覺得你比我更需要這個。」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JoGs0qDnX

我接過那顆糖，手指無力地握住包裝紙，低聲說：「謝謝你。」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pGKnvKAD

她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然後伸手拉我起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vKlHPO7e

「走吧，幽靈先生。你雖然不屬於這裡，但我們還是得活完這一天。」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FCYx9J91A

我望著她的手，一瞬間覺得，也許我找不到那個女孩沒關係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TswuulrOU

至少，我現在眼前這個人真的存在於此的。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psIagGtmk

我被她拉起來時，手裡還捏著那顆沒拆包裝的梅子糖。手心的溫度透過糖紙傳來，讓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8opEsmDVp

我抬頭看著她，忍不住問出口：「妳怎麼會在這裡？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FzNdhGOO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說：「翹課啊。」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2GpXLyNE

我愣住，「……妳這麼直接就承認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i1uzft1AH

「不然要怎樣？還編個肚子痛請假之類的？」她回頭看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放心啦，老師不會點我名的。」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I5GvvbVM

「為什麼？」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wH4Yc9w4

「我上課從來沒少交作業，成績也都穩在前幾名，老師早就放棄管我在不在座位上了。」她說得輕描淡寫，像在聊一場午睡。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3vgOZMBx

我看著她的背影，有點跟不上思維：「那妳……今天是為了我才翹課？」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Njq7p7hk

她沒馬上回答，走到教學樓轉角時停下來，倚在牆邊，看向我，眼神有點複雜。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c4C9G7su

「我不是來當妳的保姆的，幽靈先生。」她語氣像在嘲笑我，但語尾卻沒那麼尖銳，「但我知道你今天會亂跑，因為你昨天提及了我們兩個的世界很相似，而你卻是這裡的異物，所以你有98%會試圖找尋曾經認識的臉龐或事物。」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42BZM47E

我一時語塞。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PwoLNCKB

「所以我今天早上吃完早餐，就先繞了一圈校園，看看你會不會出現在某個地方。結果果然在這裡找到你。」她低頭踢了踢地上的一片枯葉，「我說對了吧？」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olEzcwxU

「……我沒想過被你發現得這麼快。」我喃喃說。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yazdwN00

「我說過了，我觀察力很強而且我很聰明。」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efYzfoWW

她轉身，邊走邊揮手示意我跟上：「而且嘛，我總不能讓你在學校亂晃然後被老師當作『重複點名』的異常通報出去吧？要是你被抓去問話，我還得想辦法來救你，麻煩死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fhOKYcnC

我看著她嘴裡嫌麻煩，腳步卻一直沒停下的樣子，忍不住輕聲笑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x1sE3P7O

「妳真的很奇怪。」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fabQsJRK

「奇怪的人不才會相信你這種奇怪的故事嗎？」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mBFfjBsG

她說得理直氣壯，甚至有點驕傲的樣子。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jNufjTJI

我看著她側臉被陽光擦過的輪廓，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雖然並不屬於我，但此刻這一條走廊、這段對話，這樣的陽光和這個人，是我此刻活著的證明。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Z5cy29RHi

我們沿著走廊繞進側邊的樓梯口，一邊躲避巡查老師，一邊走向教工休息室的方向。陽光從樓梯間灑進來，腳步聲落在灰塵浮動的地板上。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6kgcjSrh

我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點猶豫，也帶著試探的誠懇。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p15re8Yw4

「昀婕，如果是妳……妳會怎麼做？」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SRTXernu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嗯？什麼意思？」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JVdKCEzS

我頓了一下，然後低聲問：「如果妳是我，一個在這個世界裡沒有身份的人……妳會怎麼解決？」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TnxZ75RK

她停下腳步，思考了一下。手指輕敲著欄杆，像是在盤點她腦海裡的資料庫。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2JdSUEKR7

「身分的問題，不是只有一條路。」她語速穩定，「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讓這個世界接受你，一種是你學會如何在這個世界裡消失而不被發現。」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5QWlXEkx

我點點頭：「前者幾乎不可能吧？我沒有出生紀錄、沒有學籍、沒有戶籍，只要被系統查到，我馬上就會變成問題人物。」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JfgzwLInh

「對。」她沒否認，「但如果你跟我一樣年紀、樣貌一樣，還真的跑去學校坐在教室裡上課，那就是自殺式的暴露。」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FZuqP6t1

「那妳的建議是……？」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MPfw5s1u

「消失，合法地消失。」她語氣忽然變得像老師講解題目。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3Nb2kDwoo

我愣了一下：「這也能合法？」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Q8dwANnE

「你不需要成為正式的人，只要看起來像一個人，就好。」她繼續說，「不要進學籍系統，不要出現在醫院、不辦卡、不用手機，不留下任何資料。然後你得有一個穩定藏身的地方，一套日常活動模式，跟一到兩個可信的人作為補給與聯繫中介……像我。」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tAtucXqc

她說到這裡，淡淡補上一句：「不過別太依賴我，會很煩。」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SnYjfF3Yf

我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tLDaRWAcJ

「如果你真的想長期活下來，不被發現，就得變成這個世界的『暗角裡的影子』。」她說，「你不能主動融入，但你可以利用這個世界的寬容區。學校、廟口、菜市場、公園——這些地方最不會追問你的來歷。」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PIzXkOYZl

「……所以妳的意思是，我不能『解決』身分問題，只能學會如何與沒有身分共存？」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91o9XUDx8

她點了點頭，「至少目前是這樣。除非你願意冒很大的風險，去偷用那個原本『你』的身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WV3iEoU5

我沈默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zTvlVdHC

那不是我想做的。我早就決定不奪走那個屬於他的生命。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yFMGZehy

這世界已經有一個我，我只是錯過時空的殘影，不該再佔據他的位子。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vm3WXM0aj

她看著我，眼神雖冷卻誠實：「你是想要留下來，還是只是…還沒想好怎麼離開？」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hXU9zA1G

我抬頭，看見窗外的天空澄澈，校園還在喧鬧，我卻像是站在一個誰也看不見的裂縫裡。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1XvGEzmp2

「我不知道，但我想先試著活著。」我說。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0LEo4zRKz

她點點頭，像是早就預料到我會說出這句。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udf9HaZB

「那就從『不被發現』開始吧。」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KhLRMDOm

我們走進那間舊教工休息室，陽光從模糊的窗玻璃灑進來，地板上積著一層薄薄的灰。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qedCcau0
陳昀婕把背包放下，坐在破舊的摺疊椅上。我坐回熟悉的地墊，這次不再像昨晚那樣無助、迷茫。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xUbMBu9YK

我感覺我的腦子終於恢復了該有的秩序。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FbbsB3WL

「昀婕。」我抬起頭，看著她，「妳說得對。解決不了身分問題，就要學會怎麼在沒有身分的狀況下活下來。但我覺得我們可以做得更有系統一點。」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jw5GCSTv

她挑起眉，「喔？說說看。」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DKwxsRbV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整理腦中一大堆閱讀過的小說、推理劇和存活類遊戲裡的生存邏輯，開始分條陳述。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7sx6gVXVS

「第一，建立兩套行動身分。一個是現在的我，幽靈，隱藏、不與系統接觸。另一個，是需要逐步打造的假身分，一個虛構的小孩，具備『偶爾出現』的合理性，例如『遠房親戚暫時寄宿』、『非正式戶口的小孩』、『流動家庭的小孩』。這個身分將來可能會用在與外界短暫接觸時，減少懷疑。」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mOU9vuFQ

「第二，分段活動區域。我不能在同一地點重複出現太多次。需要把行動範圍劃成三層，安全圈，像是教工室、公園後面、過渡圈像是你家附近或某幾個巷子、風險圈像是校區以外、醫院、政府場所。日常只在安全圈，極必要時才涉入其他圈層。」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8fTwTrLJZ

她點點頭，眼中開始閃出一點興趣。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9CatQvFJ

「第三，人際關係管理。目前只有妳知道我。妳是核心聯絡點。但未來需要至少一名以上的支援者，不需要知道全部真相，只要能扮演特定角色。例如：提供物資、資訊、聯絡外界的『邊界人』。這樣即使妳哪天無法聯繫，我也不會立刻失聯。」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sHH1y9p8F

她冷靜地問：「誰來扮演這些角色？」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rNywFZcB

「可以是同學、校工、小吃店的阿姨需要觀察，慢慢建立。先從『認臉但不問太多』的人開始。」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eOQvZuFh

我繼續往下說，語速加快，整個人進入了分析模式。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fdaUNAyj

「第四，資訊蒐集與主動性訓練。我不能永遠被動。需要定時掌握學校的人事異動、行政公告、甚至週邊的警政消息。妳可以幫我查校內系統，我則利用空堂去圖書館看報紙、收集街口廣告單，累積潛在資訊。」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bpTdtg3W

她看著我，嘴角微微彎起，「你現在比較像一個人了，不像前幾天那個剛掉進池塘的貓。」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R156gyst

我沒理會她的調侃，繼續說最後一點。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ArJIOQ9z

「第五，心理防線設計。這個最難，也最重要。因為我不是只要身體藏好，我得讓自己的意識不要崩潰。我必須不斷提醒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否則再過幾個月，我可能會真的忘了自己不是屬於這裡的人，鬆懈下來的行為會導致我被查覺到異常。」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3TcSq67zS

昀婕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開口。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hURK4EwCB

「你剛才說的，比我們學校六年級上學期的課本還難懂，但我喜歡你現在這樣。」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rLNvrKax

我看著她，「什麼意思？」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ggyA7aZfM

「你現在有光了。」她輕聲說，「雖然還是幽靈，但至少是個有方向的幽靈。」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inXItA1o

我低頭笑了笑，心裡一個聲音慢慢響起：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8sbP8qX1B

是啊，我還沒有家、沒有名字，但我終於有了一個能活下去的生存系統。

ns216.73.216.176da2

04 找到方向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