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教主軍團崩潰
海港城的夜終於碎裂。
那曾被教主軍團佔據的街口、店舖、樓層、走廊,此刻不再是秩序與信仰的展示場,而是一片支離破碎、光影交錯的廢墟。LCX三樓的玻璃天橋已殘破不堪,碎裂的透明板塊如冰層滑落,砸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迴聲,像某種儀式的終章。
在廣東道與港威商場交會處,原本列陣如同信仰雕像的教主軍團,正被甦醒居民與AI反制兵團夾擊。這場原本由凌輝操控的「清洗」,已在他尚未意識清明之前,反噬了每一寸他曾以為能控制的空間。
幾名穿著黑色披風、頭戴金屬面具的信徒,在連卡佛門前試圖重整隊形,但他們的對話早已錯亂。
「教主……在說話……主的指令未完……未完……」
「我聽不見了……我聽不見祂的聲音……」
他們的眼睛空洞,像無法對焦的鏡頭,在煙霧與爆裂聲中瘋狂射擊,卻再也找不到目標。
港威三樓的Zara與Uniqlo之間,數名居民以街頭裝飾品作為武器,在玻璃櫥窗倒影中與教主信徒對峙。有人喊出早被禁止的舊語言,有人高舉破碎的書頁,有人只是沉默地將一張舊照片貼在牆上。那是一張全家福,背景是尚未被改建前的玩具反斗城。
記憶成為武器,而信仰開始在記憶面前崩潰。
而此刻的凌輝,站在海運大廈頂層天台之上,遠眺整個海港城的夜色,他的意識並不完整。
或說,他的身體仍屬於那位曾經精明、善於操控人心的情報者,但靈魂早已被墨絕塵殘餘的意識所攫取。他的雙眼泛著淡金色的光,那是教主植入的永生晶片即將過載的前兆。
從他的位置望下去,可以看到海運大廈中庭已成為混戰場,cheese cake Factory下方的地下教堂入口遭到衝擊,連卡佛頂層火光未歇,整個城市像是一場無法終止的夢境。
「凌輝……」
他聽見那聲音,來自腦後,來自記憶,來自某個他已經無法確認是否真實的地方。那聲音不再如教主般宏大,而是如同一滴水落入耳蝸深處,輕微卻無可忽視。
他握緊右手,掌心裡是一枚細小的銀色飾針,那是墨絕塵最後一次儀式時交給他的。
「若你動搖,便刺入此物,重啟信仰之路。」
但他此刻未再舉起它。
遠處,LCX方向傳來韻絲的聲音——不是真實的語音,而是記憶同步所投射出的意識波。她的意志,正像一道光,穿透凌輝內部那層封閉已久的殼。
「你還記得你是誰,對吧?」
凌輝沒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在那一刻,第一次出現了短暫的模糊。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OPcai5N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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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凌輝意識浮現
風在天台上盤旋不去。
海運大廈頂層的防爆玻璃早已碎裂,峭立的鋼骨裸露於夜空之下,殘火在角落微弱燃燒,像記憶裡那些尚未熄滅的碎影。凌輝站在那片高牆盡頭,雙腳微微顫抖,卻始終沒有後退。他的外套被風捲起,披風般揚起一道弧線,像是某種宗教裁判所的遺像,遲遲未能落地。
他低頭看著雙手。掌紋不再分明,指節間的皮膚泛著一層近乎金屬的光,那是教主意識在他體內長年植入的痕跡,如今在極度運算錯亂中開始剝落,肌肉與神經之間出現輕微的震顫,像是兩種意識正在爭奪同一具身體的主導權。
「我……是誰……?」
聲音低啞,像是從喉腔深處抽離出一段模糊的錄音,重播著他早已不敢問出口的問題。他的額角浮現細汗,眼神在夜色與火光之間飄忽不定。
記憶開始滲入。不是完整的影像,而是片段——斷裂、重疊、模糊。
他看見自己年輕時坐在LCX保險櫃台後,穿著筆挺西裝,對著一名中年婦人微笑推銷保單;他看見自己站在誠品三樓的樓梯口,躲在書架之後,將一張錄音晶片遞給了墨絕塵;他看見自己第一次進入cheese cake Factory地下教堂時的眼神,那時他仍以為自己在選擇,而非被選中。
「你當時只是想活下來。」
一個聲音在他腦中響起。
不是教主,不是韻絲,也不是方忠迅。那聲音更為平靜、熟悉、近乎日常——那是他自己,真正的自己。那個曾經在city'super買過打九折便當、在酒吧裡和無愁爭吵、在鏡子前猶豫該不該剃鬍子的凌輝。那個在一切開始之前,還相信自己有明天的凌輝。
他猛地吸氣,跪倒在地。
額頭碰觸冷硬的水泥邊緣,他的雙手緊抓地面,像是要從這片即將崩塌的現實中撈起最後一絲清醒。他感覺到教主的聲音在體內咆哮,指令如同電流衝擊神經:「剷除異端……記憶不可逆……忠誠即永恆……」
但這一次,他沒有遵從。他只是低聲念出一句話,那是多年前某個深夜他在誠品書店無意間翻到的一頁詩句,也是他從未向任何人提及的心事:
「信仰若無疑問,便不再是信仰。」
他緩緩抬頭,眼神終於聚焦,額前的汗水滑落,在臉頰與頸項之間劃出一條細長的線。他的呼吸仍急促,身體仍在微顫,但他的聲音已恢復平靜。
「我記得我害過誰……我記得我逃過什麼……但這一刻,我要留下我自己。」
遠處,方忠迅站在海運大廈通往天台的破裂鐵梯下,一手扶著牆,一手緊抓著那枚仍在滴血的懷錶。他靜靜地看著凌輝,沒有出聲,沒有逼近。那不是戰場,而是一座心靈的懸崖。
而在另一端,韻絲雖仍躺於誠品地下室的臨時醫療床上,意識半醒,但她的同步能力悄然啟動。一縷若有若無的光線由她額間泛起,映在誠品玻璃天窗之上,像是一個記憶者的影子,正緩緩靠近凌輝的心。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O7XlX6z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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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韻絲同步解構教主意識
在誠品L3層的臨時庇護所內,夜色如同厚重的布幕般壓落。玻璃天頂下,韻絲靜靜躺於一張由書櫃與破布拼成的臥榻上,身體微微顫動,額前沁出一層細汗。她的眼睛半閉,唇邊無聲地重複著某個名字,像是從一場極深的夢中反覆召喚回來的殘響。
誠品的燈光早已失控,書架間的光影斷續閃爍,像是記憶碎片在神經間交錯。她的指尖緩緩抬起,落在額心晶片的邊緣。那是一枚她從未向任何人展示過的同步模組,一旦啟動,將強行進入目標意識核心,重構記憶樹圖,並以自身作為橋樑,試圖分離、解構、甚至消融深層植入的外部意識。
「凌輝……」
她的聲音微弱得幾乎不可聞,但在同步通道中,這一聲已足以穿透信仰與命令所築起的高牆。
同步啟動。
空間瞬間變形。她的視野不再是書店,而是一段塵封記憶的內部結構——一座無人之教堂,牆上鏽蝕的十字與倒掛的鐘錶交錯陳列,地面佈滿混合語言的經文與數據殘字,像是語言與信仰在系統中發生斷裂後的遺跡。
她走進去,腳步無聲,像是靈魂進入另一靈魂的內室。四周牆面浮現凌輝過去的影像,他跪在墨絕塵面前,手中捧著一疊居民記憶報告;他在cheese cake Factory的地下禮堂中接受洗腦儀式,額心插入晶針,血絲沿著眼角滲出;他在鏡子前練習「教主語氣」,試圖讓自己相信那聲音屬於自己。
而在教堂最深處,一面巨大的鏡子立於中央。那不是尋常的鏡子,而是一面記憶反射器,映照出同步者與目標共同的傷痕。
韻絲走近,鏡中浮現的不是她的臉,也不是凌輝的臉,而是一張混合了兩者記憶與情感的模糊面孔。她伸出手,指尖觸及鏡面,意識通道瞬間擴張。
「你還記得……你最初為什麼選擇那條路嗎?」她的聲音在鏡中迴盪,既是對凌輝說,也是對她自己說。
鏡中凌輝的倒影忽然顫動。他不再是那個權力冷酷的情報官,也不是教主的化身,而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身穿襤褸西裝,雙眼無神,在LCX的一角瑟縮抽煙,望著手機裡一張早年與家人合照的殘影。
「我只是……想讓自己有選擇。」他說,聲音顫抖,「我不想再被這個世界選擇。」
韻絲聽見這句話的瞬間,內心一陣刺痛。她想到自己童年在圓方被迫同步、被強制洗腦、被植入他人記憶的那幾年——她與凌輝,從不同的起點,卻走上了同一條被奪權的路。
「那就現在,讓我們一起把錯誤還給錯誤,把你還給你自己。」
她雙手按上鏡面,光芒從掌心爆出。意識同步進入最深層段落,教主意識與凌輝原始人格開始分離。
鏡面裂開。
教主的聲音尖叫著:「你無法抹去神!你無法抹去信仰!」
但裂縫中,凌輝的雙眼終於浮現,清澈、脆弱、而堅定。他望向韻絲,微微一笑。
「謝謝你……讓我知道,我還可以選擇悔改。」
誠品內,韻絲的身體劇烈抽搐。醫療人員衝上前,探測儀顯示腦電頻率急速飆升後驟降,像是一座在高壓下爆裂的記憶水壩。她額心晶片閃爍一秒後熄滅,重重陷入昏迷。
而在海運大廈頂層天台,凌輝忽然猛地睜眼,眼中不再有金光,只剩人類的遺憾與微光。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y1jCoiV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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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凌輝面見方忠迅
天台風高,海風從維港的那一端橫掃而來,捲起破碎的玻璃與焦黑的布幔,在鐵皮與鋼筋構築的殘垣間低聲哀鳴。城市的燈早已不再穩定,遠處的港威商場閃爍如夢境的殘影,而海運大廈頂層此刻猶如一個被時間遺棄的審判場。
凌輝站在天台邊緣,雙肩微垂,身形不再挺拔。他的眼神仍未完全聚焦,彷彿剛從一場極深的夢中甦醒,還未學會如何重新呼吸。他的手指一度緊握著那枚教主信物——一枚銀製的針狀物,如同某種宗教遺物般冰冷而致命,但此刻卻鬆開,滑落在地面,無聲。
方忠迅從鐵梯口緩緩走出,身形沉穩,腳步卻猶疑。他沒有拔槍,也沒有呼喊,只是靜靜地站在距離凌輝不到十步的位置,像是站在多年記憶的交界處,等待一個曾經背叛過他的人,給出最後的回答。
「你來了。」凌輝的聲音極低,帶著裂縫,像是從喉嚨深處被撕裂出來的語音。
方忠迅沒有立刻說話。他只是看著他,眼神中混雜著警覺、悲憫與一種難以言說的疲倦。他的手仍握著那枚懷錶,指節泛白,像是某段時間正在他掌心倒轉。
「我沒想過你會選擇停下來,至少……不是這樣停下來。」方忠迅語聲低沉,像是夜風中的一枚失重的鐘擺。
凌輝苦笑。他的表情像是從某種深層的泥沼中掙扎出來的第一次表達,扭曲而脆弱。
「我曾經以為自己選擇了復仇,選擇了強大,選擇了不再做那個什麼都改變不了的小人物。但我不知道……那不是選擇,那是逃避。」他頓了一下,像是在等待對方打斷,卻只聽見風聲。
「我背叛了你,背叛了她……背叛了所有還相信記憶能改變命運的人。」他的聲音開始顫抖,但語句卻越來越清晰,「但我記得的那些事,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珈瓏的眼神、墨青嵐的死、你童年時在LCX走廊奔跑的背影……他們都在我體內某個地方等著我醒來。」
方忠迅低下頭,眼神落在地上的銀針與破碎的玻璃之間。他的聲音沒有波瀾,卻帶著某種沉積多年後才敢說出的溫度。
「你不是唯一活在錯誤裡的人。」他看著凌輝,「我也曾想過要用仇恨活下去。但如果我們全都選擇報復,我們會變得和他們一樣。」
凌輝緩緩抬頭,眼神終於聚焦。他的雙眼不再閃爍金色程式語言的光,而是帶著人類才有的濁與痛。他望向方忠迅,像是在用最後的清明去確認對方的存在。
「我沒有資格請你原諒,但我想……讓你知道,我記得。」
方忠迅望著他,許久沒有說話,然後緩緩點頭。那不是寬恕,也不是放下,而是一種共存於傷痕中的認同。
「記得,是你最後還能給這座城市的。」
凌輝輕輕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是從多年黑暗中掙脫出來的一絲微光。他轉身,面向維港的方向,風將他的髮與衣角吹得獵獵作響,整個人像是一頁將要翻過的舊書頁。
「謝謝你……忠迅。」
他沒有回頭。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4X8AQis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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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自盡於天台
海風從維港吹來,帶著鹹與冷,像是一種來自城市深處的低語,穿過破碎的鋼筋與玻璃,盤旋在海運大廈天台的最高處。凌輝站在邊緣,腳尖幾乎貼近那道低矮的圍欄,身後是燃燒後仍未完全熄滅的天線與碎裂天窗,他的背影在風中搖晃,卻異常安靜,像是一幅等候落幕的畫。
他沒有回頭,方忠迅仍站在身後幾步之外,兩人之間沒有更多的言語,彷彿剛才的對話已是時光所允許的最後一段相遇。天台的燈光忽明忽暗,燈絲折斷的聲音在夜裡顯得異常清晰,像是時間本身正在崩壞。
凌輝緩緩閉上眼睛。他的手指在風中張開,掌心空無一物,只餘下指節間的幾道細痕,那是過往信仰與控制植入後留下的痕跡。他沒有選擇再握住任何東西,也不再尋求任何支撐。他的呼吸變得極緩,像是整個人正由內而外地卸下一切。他喃喃低語,那語句微弱到幾乎被風吞沒:
「我不屬於任何記憶,我只是個……錯誤的迴圈。」
回憶在那一刻蜂擁而至。
他看見LCX璀璨霓虹下的年輕自己,坐在保險櫃台後,對著鏡子練習教主的語氣;他看見墨絕塵在cheese cake Factory地下堂皇燭光中對他低語:「你將是我的聲音,在這城市最後的審判中。」;他看見方忠迅小學時站在誠品書店外,拿著一本被禁止的書,抬頭望他,那雙眼裡並不害怕,而是疑問。
那疑問,如今終於成為他的答案。
風停了一瞬。
凌輝睜開眼,望向遠方的維港。海面上映著破碎的城市光斑,像是記憶中未曾完成的夢。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將這座城市的最後氣味記入肺腑——不是火與血,而是潮濕、玻璃、舊書、香氛、與某個孩子曾畫過的鐘錶殘影。
他輕輕向前一傾。
那一刻,風重新吹起,衣角揚起,如同一面被遺忘的旌旗,在夜色中掙脫。
方忠迅沒有追上去。他只是站在原地,目送那抹身影在夜色中被吞沒。沒有驚呼,沒有奔跑,只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靜止——像是某段時間,從此被抽離,再也無法還原。
幾秒後,一道輕微的撞擊聲從下層傳來,被風包裹,化為無聲。
他緩緩蹲下,撿起凌輝遺落的那枚銀針。那上頭刻著一行小字,幾乎被時間磨平,只剩最後幾個字清晰可辨:「記得自己。」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那銀針收進懷錶內的暗格,與父親留下的齒輪密碼放在一起。他知道,這不是原諒,但這是一種保存。
保存那些錯誤裡仍曾閃過的清醒。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NvvDG6q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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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港上空,天色仍未破曉,但整個海港城的記憶網絡已開始出現異常的顫動。從海運大廈頂層那一瞬間的墜落開始,整座城市的神經網絡如同一張被拉緊至極限的織網,某處忽然斷裂,然後以不可逆的速度迅速擴散。
在連卡佛L2層的資料中樞,一枚植入式記憶核心忽然閃爍出紅光。那是教主意識的主體分支——由墨絕塵意識殘留與凌輝腦波融合生成的高強度信仰模組,此刻如一面被擊碎的鏡子,反射出成百上千個自我、咒語、命令、祈禱、幻象,它們交疊、重複、錯位,最後如數據崩潰般四散。
語言系統最先瓦解。
「主的聲音……主的聲……主……」
「忠誠即永恆……即……永……」
「記憶即罪……記……」
連卡佛內部的導覽語音一度錯亂,全城的音頻頻道出現大量嘯鳴與重疊詠唱,猶如一場祭典的回音在高樓玻璃間折返。
而在cheese cake Factory地下教堂,一排排曾被植入教主副意識的信徒,此刻集體倒地。他們或抱頭痛哭,或大聲唸誦斷裂的經文,或只是茫然地望向天花板上那枚早已熄滅的光環。那光環原本是墨絕塵永生意志的象徵,如今只餘下數據殘渣在半空中游離,如幽靈一般無法聚焦。
其中一名年輕的信徒,手中握著一枚破碎的信仰晶片,仰頭對著牆上塗鴉哭喊:「他說過會帶我們離開這裡……他說過……」
但牆上那行塗鴉早已斑駁,文字幾乎無法辨識,只剩「記憶」兩字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誠品生活三樓的臨時醫療站內,韻絲的身體仍在昏迷中微微顫動。同步模組的餘波尚未完全平復,但她額心的晶片光芒已由紅轉藍,代表同步過程已終止,且成功解除主體意識的束縛。
她的指尖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在夢中觸及某段已被遺忘的旋律。
旁邊一位年長的居民低聲對另一人說,「我剛才……夢見我母親了。她在九龍公園教我種蘭花。」他的聲音哽咽,「那是我二十年前最後一次見她……我以為那段記憶早就被抹掉了。」
整個海港城,在這一晚的崩潰與甦醒之間,像是一座同時進行告別與重生的城市。
而在港威商場L3的主通道上,方忠迅走過LOG-ON與Zara之間,身形沉靜。他的懷錶仍在手中,指針沒有停止,只是轉動的聲音比以往更緩、更深。他知道,這場關於記憶與信仰的戰爭,終於在此刻結束了其中一條支線。
教主已死。
不只是凌輝的死,而是那個曾以「真理之名」操控人們記憶與意志的意識體,終於在城市的記憶網絡中徹底崩潰。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QYhMcJg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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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居民哀悼與釋懷
天色微明,維港的霧氣尚未完全散去,海面灰白,偶爾浮出一兩點燈光的殘影,如同某種無聲的低語在水面緩緩擴散。海運大廈外的碼頭邊,幾個穿著舊式連帽外套的居民,正默默地將一塊黑布鋪在地面,那是一塊破舊的Zara廣告旗幟,翻過來當作簡陋的祭台。
沒有神職人員,也沒有儀式。只有一盞從LOG-ON撿來的香氛燈,一本曾被禁止印刷的詩集,以及一對從Uniqlo回收站找出來的白手套——這是他們能為凌輝準備的全部。
方忠迅站在最前方,神情平靜,但手掌始終貼在懷錶的位置。懷錶內那枚銀針仍在,與珈瓏的齒輪密碼並列。他不曾對任何人說過凌輝墜落的細節,也不曾解釋那一瞬他是否動過手,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讓這一場無聲的葬禮成為一種結束的形式。
韻絲坐在他右側,仍未完全恢復。她的眼神飄忽,額心晶片的藍光時明時滅,但她堅持要來。她說過,記憶的修復不只是技術問題,而是一種與過去和解的試圖。她執意要見證這一段信仰崩潰後的真實哀悼,無論那份哀悼是否值得。
她手中握著一本書,是誠品地下室中她曾經偷偷藏起來的——《記憶即自由》。書頁已泛黃,邊角皺折,但她仍將那一頁展開,壓在香氛燈旁,任由海風吹動書角,如心跳未定的節奏。
無愁站得稍遠些,他雙手插在舊皮褸口袋中,眼神落在不遠處一個年輕信徒的背影——那人曾是教主軍團的一員,如今卸下了金屬面具,懷中抱著一支破損的電子琴。他的手指在琴鍵上顫抖地尋找旋律,但始終未能彈出完整的一句。
無愁走近,從外套中掏出一個小型音箱,置於地面。他沒有說話,只是從city'super酒吧帶來的那支藍芽播放器中,播出一段錄音——那是他與凌輝最後一次對話的片段,被他悄悄保存在一支舊式記憶棒裡。
錄音中,凌輝的聲音低沉而斷裂:
「你知道嗎,有時我真的希望,我從沒聽見祂的聲音……那樣,我也許會像你一樣,還能喝醉、還能記得某首歌的旋律。」
播放結束之後,是沉默。
很久很久的沉默。只有碼頭邊的浪聲,輕拍著岸邊的鐵欄,像是時間在此短暫地打住,再不肯向前一秒。
一位中年婦人將一枝塑膠玫瑰放在布上,那花是從LCX二手雜貨店拾來的,花瓣已褪色,但她仍然將它小心攤平。
「他……曾幫我找回我女兒的錄音,那時我以為她的聲音永遠不見了……」她低聲說,沒有人應答她,但她說完後,就坐在旁邊,低頭不語。
哀悼不是為了寬恕,而是為了讓某些事物,終於被放下。
這場簡陋的葬禮,沒有讚美,也沒有哭泣,只有一種極深的靜默,像是一座城市在信仰與記憶之間,終於學會了如何把錯誤埋進風裡。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yOrpfpp7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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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主角群精神負重
夜色已退,晨光尚未完全鋪展開來,整個海港城像是一具剛從深層昏迷中甦醒的軀體,神經仍舊痙攣,細胞尚未習慣自由的空氣。city’super三樓的貨架之間,冷氣依舊吐出潮濕的氣流,那股源自冷藏區與水果堆疊的味道,此刻卻不再只屬於日常,而像是從記憶深處回流的某種暗示——一種活過的證明。
方忠迅坐在酒吧最角落的位置,手肘擱在吧台上,掌心仍壓著懷錶。他的雙眼泛著血絲,卻沒有睡意,像是一夜之間被灌入太多記憶,無法排解,也無法遺忘。他的視線停在吧台另一端那只古老的時鐘上,指針緩慢滑過凌晨五時,發出極細的齒輪聲響。
無愁不在,吧台淨空,玻璃杯洗淨後整齊掛在酒架上,像是一隊靜默的守夜者。牆上貼著的唱片海報已褪色,邊角翹起,但他仍記得它們最初被貼上時的樣子——那些歌聲、那些光碟、那些關於自由的夢。
韻絲推門進來時,沒有發出聲音。她的步伐略顯踉蹌,身上仍穿著誠品地下病房的白色長袍,外頭套了一件從LOG-ON找來的黑色風衣。她的額心晶片此刻呈現穩定的藍光,但眼神中仍帶著些許迷霧,那是同步過度後留下的遺緒,如遲遲未散的夢。
她坐在方忠迅身旁,兩人之間只隔著一瓶未開封的蘇打水。她沒有開口,只是將一本薄薄的筆記本放在他面前——那是凌輝的個人記錄,整理自韻絲進入他意識時留下的殘片,經過重構後還原出的幾頁。
方忠迅翻開,第一頁只有一行字,筆跡潦草,墨色斑駁:
「如果神用記憶審判我,那我能否用記憶自赦?」
他合上筆記本,沒有說話,卻將它收進懷錶旁的內袋,與珈瓏的齒輪放在一起。
「我們還沒完。」韻絲終於開口,聲音微啞,似乎在與他,也在與自己說。
「宇森還在。」
「AI軍團尚未全崩。」
「居民的記憶恢復不完全,晶片仍植入每一個人的腦中。」
她一口氣說出這些話後,深吸了一口氣,望向窗外。city’super對街的廣東道此刻空無一車,只餘下地面上投射下來的LED燈影,像是某種未完成的訊號。
方忠迅點頭。他的聲音極輕,但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擠出,帶著疲憊而準確的決心。
「我們撕開了第一層皮膚,還有整個神經在等我們清理。」
「但至少……我們撕開了。」
兩人對坐在昏黃的燈光下,沒有乾杯,也沒有擁抱,只是靜默地坐著,讓這段夜與晨交接的時刻,成為他們身上傷痕與堅持最真實的證明。
窗外,天光終於破開雲層,第一道陽光落在city’super的玻璃門上,像一枚無聲的鐘聲,替整座城市敲響了下一場戰鬥的預示。
這不是結束。
這只是,另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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