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呃呃——」綠谷出久望著自己手中,逐漸變得歪扭的一團黏土,發出了疑惑的笨拙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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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位於他身後的轟焦凍,似乎早料到了會發生這種事,趕緊伸出雙手,護在了綠谷出久的兩手旁邊,要去扶住對方手上的泥。也同時阻隔著,不要讓泥水濺到綠谷出久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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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轟焦凍輕聲地說著,他無機質的聲音,有種穩定人心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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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放鬆一點,慢慢踩就好。」他的語調平緩,似乎能夠讓人隨著指示,而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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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與綠谷出久的手,始終保持著固定的距離——不接觸,但也不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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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轟焦凍只是想在從事主業之餘,培養一個自己的興趣。但是,現實總是出乎人預料之外,副業做著做著,竟然蹦出了一個小教室。
從第一次興起「想要親手做一副自己的餐具」的念頭之後,恍然過了三年。轟焦凍從一名學生,搖身一變,成為了能夠指導別人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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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太大的空間內,一旁的桌子上,擠滿了學生的半成品。置於牆上的層架,則是轟焦凍自己的作品。這些杯子或盤子,均未上釉,而是保留了泥土原本的顏色,只利用燒製的技法,來對表面的紋理或顏色,添增不同的趣味性。
教室的正中央,則是擺放著一張六人座的大桌,方便進行小班制的教學。
綠谷出久坐在大桌前的其中一個凳子上,不熟練地操作著陶輪。
而其餘的座位上,現在並沒有其他人。但是可以想像得出來,這張桌子,也許會在有招生的時候,會坐滿了學生。而身為老師的轟焦凍,則在他們的身後穿梭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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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谷出久有些分心。因為這是時隔多年,又再次與高中時期的昔日同窗單獨相處。
起因是,在最近一次的班級酒會上,某個同學吆喝著與轟焦凍調笑,說著,聽說我們的空調英雄,最近熱衷於用火力燒窯嗎!?而轟焦凍不避不諱,似乎也沒有想要隱藏這件事,平靜地說著,嗯,歡迎來體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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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喧囂中靜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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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明白了,來自他人的評價或調侃,全部都無法影響到他對自身的認定一般。所以,對於別人粗略貼上的標籤,絲毫不為所動。也十分明瞭應對的方法——不疾不徐、不顯動搖,淡淡地帶過就好。
而這個話題,也如同所預料的一般,僅維持了三分鐘,就被同學會上其餘巨大的語言洪流給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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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影交錯著,而綠谷出久的視線,穿越過一隻隻的手,在眩光與歡言之中,不經意地瞥向轟焦凍。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少年時期的朋友,竟然在他未察覺的時候,長成了一個能夠與他人維持著不鹹不淡關係的「普通人」——融入社會、融入人群,而非像最初認識他的時候,全身長滿了戟刺。即便,現今的轟焦凍是被社會所認可的No.2英雄,他可靠又溫和,腳踏實地地在履歷上寫滿了實績。可是,這樣的他,在這種多人的聚會中,永遠是將自己的身段放低,不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那名曾經在體育祭上熊熊燃起的少年,現在竟在喧囂的群眾之中,以幾近透明的姿態,存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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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綠谷出久再次產生了好奇。
這幾年間,綠谷出久一邊忙於當著教師,與小鬼們周旋,又一邊忙於與失去個性的身體相處,努力與裝甲磨合著,總是沒有太多時間關注別人的生活。
但是在這時,也許是因為,綠谷出久總能在人群之中,一眼望穿有缺失的人吧。轟焦凍這種越是不想讓人注意到的態度,越是讓綠谷出久能將他從花花世界中給摘出來。彷彿周遭暗了下來,而有一盞聚光燈,匯聚在了轟焦凍身上。
綠谷出久不覺得像是轟焦凍這種人,會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所以,並不是很能明白,轟焦凍身周所散發出來的,那股淡淡的寂寞感,到底是什麼。
而,真要說「寂寞感」,綠谷出久也有自己的問題。應該說是,正因為那個問題困擾著他,所以才想在生活中尋找情緒的出口。他想著,或許體驗一些有別於往常生活的事物,就能夠幫助解答困境。
所以,才私下聯絡了轟焦凍,說想要來他的陶藝教室體驗看看。
於是,才有了現在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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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谷。你太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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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的稱呼從轟焦凍的口中吐出,在綠谷出久的耳中聽來,像是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過去。轟焦凍在念著這個稱呼的時候,總會將前兩個音節含糊在了一起。就像是已經默念過無數次所產生的熟悉,舌頭記住了將字元連接的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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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谷出久也不知道自己的緊張感,到底源自於何處。也許是因為在後頸處感受到了視線,或也許,只是一種近鄉情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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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不起,轟君⋯⋯」他一向是個手拙的人,真不知道最開始怎麼會一時興起地,來報名陶藝教室的課程,不免感到有些懊惱,懊惱於自己的決定與不受控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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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你只是還不習慣。」轟焦凍帶有鼻音的嗓音,從綠谷出久的耳後傳來,低頻的音調共振著鼓膜。不只手腳的不協調、與人如此接近的距離,也讓綠谷出久感到很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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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一下。不要將泥土視為外物。」轟焦凍的掌心朝著綠谷出久的手背,修長的食指與拇指像是要籠上去一般,呵護著手中的東西,但終究不曾真正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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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當作是身體的一部分,是肢體的延伸,你的呼吸,你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引它。腳——再慢一點。」轟焦凍的鼻息平穩,柔聲下著指導,利用拉長的語調,來達到平靜人心的效果。他的話語和轆轤的運轉聲交織在了一起,就像一首安寧的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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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像是操縱著one for all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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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谷出久感覺有點意外,他沒什麼印象,轟焦凍會有將這個字眼吐出口中的時刻。那都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距離他喪失了one for all,怎麼想都是超過了十年以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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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焦凍原以為用個性的操作來解釋,會讓直覺派的綠谷出久比較好理解,卻沒想到,身前之人聽了這句話之後,反而停頓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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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你不想聽到那個詞的話,我不會再提。」他有些後悔,覺得自己怎麼就這樣脫口而出。綠谷出久雖說是少年時期的好友,但再怎麼說,畢業後的這十來年,也不算是距離特別近。唐突地提起對方失去的東西,或許太過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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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到這間教室之後,綠谷出久第一次感受到,轟焦凍的心緒擾動了澄澈無波的水面。這讓他終於鬆了一口氣。突然間覺得,在自己身後的人,仍然是那個異常坦率的少年。
綠谷出久從以前就覺得,轟焦凍對於他人的情感,同理心實在不算高。但卻會對於自己的行為,直率地道歉——即便他並不是真的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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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不是那樣的。」綠谷出久輕輕地笑著,但並非嘲笑,而是釋放出讓人感到能夠放鬆肩膀,輕鬆談笑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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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君,不用那麼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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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刻,立場對調了過來。綠谷出久的雙手也開始變得穩定,尋得了陶輪的中心,泥胚安定了下來,徐徐地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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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抱歉。」而轟焦凍的動搖,透出了些許人性,讓原本尷尬的空氣,變得不再窒息。他簡短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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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君還是一樣的溫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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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嗎。
雖然時常會被別人這樣講,但轟焦凍感到困惑。這好似是一個很方便的詞彙。如果行事內容,是對對方有利,就會被說「你真好」、「你是個好人」。但他只是覺得,這是一種最容易的待人處事方式。在兩方都還未感到受傷之前,就先將界線與距離劃分清楚,這樣最保險。畢竟,誰能承擔起另外一個人未修飾、原始的內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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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別的不相干的人這麼說,那倒還好;但是被綠谷出久這麼說,轟焦凍卻覺得十分嘲諷。因為最「真」的自己,絕非什麼「溫柔」的好貨色。
轟焦凍心知肚明,若自己真的是一個正常又溫柔的人,是不會擁有那樣一個房間的。
這些小小的陶藝教室,有一半是對外營業的公開場所,但是位於內間的另一半,是屬於他自己的小天地。 因為家族的人,都對他的這個嗜好,絲毫沒有半點興趣。就算要來參觀,也只會在外間,不會進入到另外半邊。所以,轟焦凍任由自己的「嗜好」滋長,將位於隔壁的小房間,打造成他的世界。一道薄薄門後的空間,成了轟焦凍唯一不需要對外界解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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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世界」。或者說,「關於他」,的世界。
如果是這樣形容的話,聽起來再正常不過。前提是,那個所謂的「他」,指的是轟焦凍自身。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他」,所指的是,現在位於轟焦凍身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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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谷出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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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憑文字敘述,看起來好像很抽象。
但如果實際打開那個房間的門,親自用眼睛查看的話,那意思就相當明顯了。打開房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會是貼在牆上的照片牆。有一些,是轟焦凍與綠谷出久,一起望著鏡頭的合照。到此為止,都尚且處在正常人的範疇。但是,再仔細看去,就會發現被貼與牆上的照片,綠色的成份,有些不自然地高。端詳了,那些照片的內容,有些是綠谷出久根本沒看向鏡頭,自在地走在路上、或吃東西、或正在教學的影像。這些相片的前景有著模糊的黑影,就像是有人用著長焦鏡頭,從異常遙遠的地方觀察拍攝,所以不得不在直線的路徑上,寫入了其他雜質。
又因為綠谷出久的臉上,成長曲線並不明顯的原因,實在看不出這些相片的年歲,究竟是從何年何月開始的。綠谷出久即使成年許久,還是頂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與肉嘟嘟的娃娃臉,即使已屆二字頭後半,他仍然背著雙肩背包去上班,看起來更加年幼。不過,或許能從他身上的服裝,推斷一二。最初,有著身著雄英高中制服的畫面。再來,有著穿著隨性宅男圖案T恤的時刻。更多的事,他身著居家服或西裝領帶的模樣。
也許到了這裡,還能將這種「嗜好」,解釋為攝影的練習。只是長年以來的拍攝對象,都是同一個人罷了。像是有人拍鳥拍花,而轟焦凍拍綠谷出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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