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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帝國的中樞,長安城東北的大明宮,這座盛唐氣象萬千的恢弘建築,以磅礴之勢將皇家天威與山水詩意熔鑄一體,展現出令人遙想“九天閶闔開宮殿”的絕世風華。
年輕的武宗皇帝已經繼位三年了,但其成熟穩重的性格與兩位兄長完全不符,皇帝的兩位兄長,先是敬宗皇帝在位兩年即被大宦官劉克明所殺。
後即位的文宗皇帝雖富有詩人才氣,卻性格怯弱,形同傀儡。在位期間因不滿宦官做大,鼓足勇氣兩次朝政變革,均告失敗。
後一次甘露寺之變,事無定論時,自己恐慌先跑,導致事敗。後被宦官仇士良監禁後鬱鬱寡歡,加之太子早逝,文宗皇帝積郁成疾,迷離之間,欲冊立兄長敬宗之子為太子。
仇士良、魚弘志以樞密使、神策軍護軍中尉的身份調動神策軍,接來當時的潁王,登基接受朝臣賀拜,一生鬱鬱不得志的文宗皇帝聽著朝賀聲撒手人寰。
武宗皇帝李炎在任潁王時,裝出聲色犬馬,吃喝玩樂,與世無爭的樣子,他還跟幾個道長走的近,沉迷於養生煉丹。
據說年輕的武宗皇帝在接詔即位前,連續三次推辭帝位,但終拗不過群臣相擁,不得以而居之。
然其上位後,一經坐穩寶座,一改性格,重用文官後,對內借助大宦官楊欽義收繳仇士良的兵權;對外分化回鶻部落勢力,借助沙陀族、黨項族打擊並大破回鶻烏介可汗,並接受了嗢沒斯率眾歸降。其上位三年的所行所為,上下文武均視其為有為之君。
唐武宗會昌三年(843年)七月,大明宮宣政殿,于辰時末,無事啟奏後,結束了早朝,在群臣肅立恭送中,武宗皇帝離開御座,徑直往延英殿方向走去。
武宗皇帝的身後還跟著被他欽點的宰相李德裕、李紳、吏部老尚書王起、戶部尚書崔元式、兵部尚書李回等五位重臣。
延英殿內,值待宦官在銅鼎內提前熏好的龍涎香,徐徐燃燒,香氣繚繞,沁人心脾。
武宗皇帝坐上居中的御座後,下麵群臣分坐兩邊。因為天氣炎熱,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個宦官或官女在輕輕搖扇,座椅邊的小幾上都備了冰鎮的烏梅湯。
武宗皇帝神色有些凝重地先開口說道:“今日召諸位愛卿,是想先商議下征討昭義劉稹叛亂之事,只是茲事體大,同平章事李相提議尚需諸位愛卿一起商議定調後,再於朝堂議之,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宰相李德裕,五十餘歲,出生於顯赫世家五姓之一的趙郡李氏,其父李吉甫是憲宗宰相,幼時便以神童出名,因其認為科舉取士之文風過於浮華無實而齒於科考,便以門蔭入世。
他主張廢除以詩賦取士的進士科,改考經史策論,推崇名門士族經學傳統,強化儒家正統而輕視寒門子弟。
今日延英殿的幾位重臣的商詳,主要商議平定昭義劉稹的叛亂。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也即就是宰相的李德裕當然知曉平叛的首要是軍需錢糧。
然而前段時日戶部崔元式告之於他,說國庫空虛,沒錢平叛,經得李德裕幾日思索,與武宗皇帝商定後,於今日安排重臣商議軍需錢糧的問題。
兵部尚書李回四十余歲,高門五姓之首隴西李氏之後,與皇帝同族,進士出身,跟宰相李德裕相交頗近。起身對武宗揖了一下禮,說:“陛下,我大唐至天寶年間,安史逆賊叛亂以來,藩鎮勢強,輕則蔑視朝廷,重則不聽號令,某與李相多次商討,正好借昭義劉稹叛亂,選用可造之兵,不惜代價,務必平叛,給那些亂臣賊子一點顏色看看朝廷的威嚴,以儆效尤。”
原昭義節度使劉從諫病故後,秘不發喪,劉氏家族欲效仿河朔三鎮父死子繼之慣例,命其侄劉稹自任留後,並上表請求朝廷正式任命。
因武宗皇帝與宰相李德裕力主削藩,拒絕劉稹襲位,並要求其護送劉從諫靈柩歸朝,試圖收回昭義節度使之權。劉稹拒絕服從,公開反叛。
此次劉稹叛亂,以李德裕為首的世家大族李党認為解決藩鎮做亂,因借此機會,當嚴厲打擊,方可斷其尾大不掉的藩鎮割據之問題。但以牛僧孺為首的新興勢力牛黨卻認為現在連年征戰、民生凋敝,國庫空虛,應以懷柔安撫為先,等待以後時機成熟再行征討。
然年輕的武宗皇帝心念之間,就是恢復大唐的尊嚴與法度,而削藩又是繞不過去的阻礙。在其就任皇帝之前,哪裡敢想像擊敗回鶻軍隊、打倒大宦官仇士良等強勁之敵?如今自信的武宗皇帝看著正當益壯的李回說:“好!李尚書之言,正合朕意,討伐軍士,兵部籌備如何?”
自劉稹據潞州叛亂以來,李回奉宰相李德裕令出使河朔,成功說服魏博之何弘敬、鎮冀之王元逵出兵,還出使幽州,促使張仲武與劉沔和解並一同出兵,為平定劉稹叛亂奠定了軍事基礎。
李回接著把計畫如何調用王元逵、何弘敬等詔討使的行軍部署述說了一遍,李回不愧是實缺職務出身,歷任監察禦史、吏部員外郎、刑部員外郎等實職。武宗即位後,拜工部侍郎後又轉戶部侍郎,會昌三年,也就是今年,在李德裕的舉薦下,又任兵部尚書兼禦史中丞,其晉升之快,實屬少見。
武宗皇帝聽其所指揮的征討軍,行軍步伐,井然有序,步步為營,聽得武宗皇帝躍躍欲試,恨不得御駕親征。
待李回說完征討軍的行軍方案,便朝向戶部尚書崔元式揖了揖手說:“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籌集軍需糧餉一事,還望崔尚書多多費心。”
戶部尚書崔元式帶著一張天生的苦臉,站了出來,對武宗皇帝揖了一下身子,有些無助地說:“戶部上下,聞得陛下欲征討昭義劉稹謀逆,便連夜盤算庫司,暫停一切支度,並四處籌措錢糧。但因去年抗擊回鶻,花度巨大,尚有窟窿未補,然此次征討劉稹逆賊所需要之錢糧,與征討回鶻相比,有增無減,臣以盡力籌資,但還是善有欠缺。”
戶部尚書崔元式,高門五姓之博陵崔家,頂級門閥士族,家族世代顯赫,其弟崔元略為憲宗朝重臣。他說完,拿出手裡的幾本冊子,報出近兩年征討回鶻擾邊事件的開支、全國各地災情帳目開支,報出庫司贏餘,以及兵部此次上報所需。武宗會昌元年至會昌三年,打了一場抵抗回鶻的戰事,花費了大唐錢帛六百萬貫,帛八十萬匹,使得大唐精疲力盡,國庫空虛。
此次平叛劉稹逆賊,折算下來至少需得錢帛至少四百萬貫,帛五十萬匹。君臣間聽得崔元式一項一項的報出帳目,方知國庫如此窘境,君臣間彼此苦苦相望,無言以對。
武宗皇帝聽聞後,放下剛剛揣起的烏梅湯,對崔元式說道:“崔尚書,如今國事艱難,各地需求又紛繁複雜,難辨真偽,但征討劉稹叛亂終是當務之急,還請崔尚書盡力籌措錢糧,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崔元式苦著臉,也有些無奈的說:“陛下所言極是,只是如今國庫空虛,近年各地災情繁多,民多流失,稅賦收征困難,國庫實在是難以支撐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調動。”
崔元式說完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今年夏稅徵收,善不足半數,休言今年被截留的夏稅,就是去年的夏秋兩稅及其賦稅很多都沒有交納,臣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武宗皇帝畢竟年青,聽了此話,情緒有點失控地說:“此刻,萬事均以俱備,征討大軍都以調齊。如又因錢糧不足而棄之,我朝廷臉面何在?今日劉稹不征討,明日各地藩鎮更是有持無恐,長若以往,藩鎮越發勢大,國將不國啊!”
宰相李德裕看到武宗皇帝情緒激動,便似胸有成竹,緩緩起身,恭敬地向武宗皇帝行了一禮,然後說道:“陛下,臣有一策,或可解此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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