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待得許德文告退後,李紳在堂上靜靜的坐了有一刻鐘後,方起身拿起許德文留下的冊子走向書房。
到了書房,翻開冊子,除了封面兩三頁寫著村民結杜的記錄外,裡面都是五千文的大額飛錢,足足有好幾十張。
李紳收好飛錢,又對書房外值待的禦吏說:“去請觀察判官魏鉶跟張進和來”
片刻之後,觀察判官魏鉶跟張進和到來,主從三人分別坐好,李紳把那三頁紙給了他們看,想是張進和已然知曉,魏鉶倒是看的認真。
待他們看完,李紳說:“這摩尼教發源至波斯,是一個普世教派,其包含了許多教派的佛神,至武皇初傳入大唐。”
李紳呵呵笑了笑,又接著說:“摩尼教入了大唐,經百年流傳,逐步有了佛教化之傾向,把釋迦、老子也說成是他們的神,實是可笑。除此之外,也還安生,直至前些年間,回鶻被滅國,方才出事。”
觀察判官魏鉶聽了,說:“回鶻滅國,跟摩尼教有何干係?”
觀察判官是節度使府或觀察使府的屬官,掌管一道或數州的軍事、民政、監察等事務,在幕府中地位極高,輔助節度使處理各種政務,故魏鉶是李紳的重要助手。
李紳看了看魏鉶,繼續說:“摩尼教原是回鶻之國教,早些時日,我大唐與回鶻關係善好,互有幫助,回鶻派駐我大唐使節由摩尼僧擔任,故摩尼教原在大唐地位尊貴,且在民間盛行。然回鶻國于會昌元年被蠻族所滅,殘餘部族想要我大唐天德軍處以做棲身之地,我大唐斷是不肯。”
李紳𠱷了一口茶博士剛揣過來的茶湯,說:“駐守長安之摩尼僧侶見我大唐不願借地,則一直要朝廷償還所累年所欠之一百八十萬卷絹帛,並聯合吐蕃遣使質問我大唐背棄“盟約義務”,抗議朝廷對回鶻的不出手援助,他們又哪裡知曉我大唐之困?”
“李德裕李相便奏請聖上,於會昌二年在長安金關門外處決了駐守長安的七十多名摩尼使節,並傳首至天德軍的回鶻殘部,並請聖上降詔全國禁傳摩尼。”
魏鉶性格有些耿直,說道:“這不妥吧?兩國交戰還不殺來使呢?”
李相紳想起去年大明宮延英殿中,君臣商討向佛寺借款備軍征討劉稹叛亂一事,他心中明鏡似的,說:“國庫貧瘠,也是出於無奈,李相又想有作為,宗教有財但也勢大,李相只得徐徐圖之,摩尼教正好失勢,善不自知,一再逼迫朝廷,李相就以此為由,以禁摩尼為預演,嚴處之。”
他明白朝廷向寺廟借款必沒有歸還之時,反而,朝廷通過寺廟輕鬆疇集到款項,定會一再伸手,終究要取而代之。
魏鉶聽了,心中也已然明瞭:朝廷缺錢,覬覦寺廟豐腴之錢糧,然則寺廟背後有複雜的社會關係,故而選擇對失去回鶻保護的摩尼教來下手,以震懾其他宗教勢力。
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他問李紳:“那高郵許縣令測查此事,相公做何打算?”
李紳此刻也是為難,上報此事,終有人頭落地,他自視終是文人,手上實不想沾血。
他望向幕僚張進和,張進和眼觀鼻心,過的一會,他起身對著李紳揖身說道:“屬下深知相公心善,原想不著痕跡,放過此事,然則,高郵縣令如是私自上報朝廷,李相對相公將做何感想?聖上又對相公做何感想?”
張靜和做為幕僚,深知李紳做為一個寒門出身之人,其所依附之權勢頂鏈之李德裕,方能有一番抱負,所以也輕易不敢去違逆報復心重的李德裕。
他當然知曉許縣令已抓住了此潑天福貴,必是不願鬆手,事先上報淮南道節度使,是程式使然,但如果淮南道不做為,他也可以跳開直稟中樞。
李紳說:“還是張公識我。”
觀察判官魏鉶實是李紳之家將心腹,知曉了前因後果後,他說:“相公,實無二選,為保得一方平安,小懲大戒實為需要。”
李紳雖還有憂慮,但也知有些事是事不可為,他向張進和說:“張公,勞心幫某述一份呈情,上報朝廷。”
待兩人退下,李紳看著窗外揚州明豔的春景,知道一場人頭落地,暗潮滾滾在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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