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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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科瓦奇·伊什特萬諷刺地想著。還有什麼比才在前線退下來，坦克引擎還沒冷時更適合做的呢？肯定就是列隊歡迎我們的新排長到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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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忠勇的士兵，在各位艱難地從前線退下來時，我很高興有一個好消息通知各位。」連長納吉·拉約什上尉頓了頓，嘴角上揚帶點苦笑接著說：「為了接替壯烈犧牲的先任排長，上面已經決定新的任命。現在我們請新任排長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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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上尉連長點頭示意，一個窈窕的身影進入伊什特萬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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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利，以利，拉馬撒巴各大尼……」伊什特萬聽到旁邊的鮑林特輕聲禱告。要是平時，伊什特萬一定一掌拍下去笑他大驚小怪，但此刻看到他的新排長，他只想著跟著一起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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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18歲的少女在眾人注視下立正敬禮，旁邊跟著一名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齡的女兵。她從頭上的帽子到腳上的長靴都一絲不苟，要不是靴上沾泥會讓人以為她正準備參加閱兵。而且即使隔這麼遠，這皮靴和武裝帶油亮的光澤依然清晰可見，上面的銅扣閃亮得有如金子，嶄新的軍服剪裁貼身，看得出裁縫的不凡手藝，讓旁邊穿著公發制服的上尉反而顯得像是跟班。端正的軍帽下，黑色的短髮撥放在耳後。明亮有神的雙眼注視著列隊的士兵，彷彿完全沒注意到他們動搖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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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毫不意外的展開啊，伊什特萬挖苦地想著。誰會自己走來前線流血流汗？就是從沒體驗的洋娃娃。要不是我要跟在她下面混，我都要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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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她以出奇低沉的聲線作自我介紹：
「我是貝塞尼耶•克拉拉少尉，很榮幸剛從軍校畢業就能與諸位勇士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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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不能更棒了。」伊什特萬聽著身旁不知誰發出的半呻吟半嗆咳的怪聲喃喃自語。他看向另外兩個車長，基什中士反著白眼一臉怪相，霍爾瓦特中士頂著撲克臉默默聽著。收回眼光時正好注意到少尉身邊的女兵正打量著他，伊什特萬也留意到，她的左手正輕鬆搭在武裝帶的短劍劍端，這代表的意義讓伊什特萬心中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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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貝塞尼耶少尉正繼續她簡短的演說：「請諸位協助我共赴戰場，我當盡力帶領諸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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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這個詞帶著魔力，像一把鈍刀子，猝不及防地切進了每個士兵麻木的心臟。佇列頓時一片死寂，只餘下幾聲抑壓不住的抽噎聲。伊什特萬但覺眼中一濕，為了躲開周圍的目光，他只能低著頭死死盯著自己那才換了鞋帶，剛清理完又沾上泥濘油污的舊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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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貂油揉合到新皮上的觸感和氣味，木槌敲在鞋楦上的咚咚聲一瞬間都碰了過來。當年他可真做了雙好靴子，柔軟貼腳還出奇結實。即使糊上一層又一層的泥漿，浸透了汗血油污，任憑糟蹋依然連個裂口都不肯有。
這靴可比他襟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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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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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落下，貝塞尼耶少尉和納吉上尉輕聲交談幾句，就利落地轉身向連部的舊帳篷走去，而她的隨從女兵也亦步亦趨的跟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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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好一會兒伊什特萬才走到納吉上尉前停步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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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瓦奇中上士。」上尉點頭示意。「跟我過來，看看我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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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什特萬跟隨納吉，離開排上眾人的視線，走到連長座車車後。納吉習慣性地倚在車身上點了根煙，順手也給伊什特萬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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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什特萬感激地收下，隨即深深吸了一口。今天經歷這些事，他可太需要這根煙了。呼出這口煙時，伊什特萬打量著連長座車。滿身泥濘的它像隻在泥巴打滾完的鋼鐵蟾蜍一樣蹲著，那滿身的彈坑就是蟾蜍的坑疤。取代蟾蜍特有臭味的，就是那混和著爛泥、汽油和引擎燒焦的坦克氣味——這味道倒不讓伊什特萬反感，習慣後幾乎讓他有種家的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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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什特萬想問想說想吐槽的事一堆，可說出口的卻是：「那個跟著我們新排長的女兵是誰？」伊什特萬知道刀劍在軍隊裡的意義。配戴軍刀的驃騎兵，將軍可以配搭他們的儀式劍，而士兵人人都會隨身帶著他們的工具小刀。但短劍，那是只屬於騎士的特權。騎士屈就二等兵？伊什特萬可聽都沒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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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克索德•索菲亞二等兵，即將到你排報到的新任通訊兵。科瓦奇上士。」納吉大力吸了一口煙後猛地噴出，用他特有的平板上尉腔調接著說。「隨同新排長赴任的，還有替補我們連損失的8輛坦克，連同車組人員將會到連上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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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天爺。」伊什特萬單手扶額，嚇得把嘴上的煙都忘了。讓騎士充當二等兵當作隨從，帶著8輛新坦克當伴手禮上任，我們的排長是有多大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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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那新排長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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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沒聽到伊什特萬的問題，納吉緩緩抽一口煙又慢慢吐出，彷彿爭取一點思考時間，然後故作輕鬆地說道：「跟你說個我在旅部飲酒時聽到的故事吧，伊什特萬。當然啦，這是和現實完全無關的幻想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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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殘酷黑暗只有戰爭的遙遠未來，有一個大貴族的長女繼承人決定從軍，而且她決定不待在遠離前線的首都禁衛團，或是在遠征軍參謀部鍍金。而是申請調到最前線滾泥巴。然後只有黑暗諸神才知道的原因，那個大貴族父親居然很支持那公主的決定，還讓麾下的騎士陪伴公主遠赴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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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實在太糟糕了……」伊什特萬差點被口中的煙嗆到，耳邊彷彿又聽到鮑林特的禱告詞。忽然，他想到一件嚇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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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塞尼耶是那個上議院議長——貝塞尼耶伯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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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納吉嘴上說著和表情完全相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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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還沒說完。「所以，為了全連著想，我決定讓我們的新排長去當我手下最資深的士官的領導。希望在他優秀輔助下新排長能全鬚全尾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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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燙手山芋，踢給其他人才是理智的做法。」伊什特萬有氣無力地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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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興通知你，」納吉用一點都不高興的聲音說。「旅部因為我們連是整個機動突擊旅損失最少的一個連，才決定將未來的英才塞過來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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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是這樣了。」納吉安撫地拍了拍伊什特萬。「雖然我不敢保證帶你們回家，伊什特萬。」納吉真誠地說：「但我保證盡力給大家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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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到我盡地主之誼去招呼公主了。」把煙屁股彈到泥水氹，納吉苦笑著和伊什特萬告別，走向他的連隊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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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伊什特萬叼著那抽完的煙盯著他的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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