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昕睿躺在床上，醒來看了一眼床頭的手機，時間是下午一點。
「嗯……這麼早？」
他揉揉眼睛，又再拿起手機確認一次——真的是下午一點沒錯，至少該睡到五點才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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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了交一支購物網站的會員系統，程式一路寫到天亮。甲方提供的 FTP 怎麼傳都失敗，搞到九點半實在太累了，才決定先去睡。結果睡不到五小時，就醒了。
他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慢慢走出房門去浴室盥洗，這間分租的雅房雖然空間狹窄、房屋老舊，又只能共用衛浴，但五千元的租金在東區這樣的黃金地段，簡直不可多得。
他緩步踱回房間，那種像是夢遊一般的腳步，彷彿在說：剛剛潑在臉上的清水和牙膏的涼味，根本不足以讓他清醒，身體在動，腦袋卻還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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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張人體工學電競椅上癱坐，再次拿起手機。 IG 私訊的通知紅點顯示，在他昏睡的這幾個小時裡，一共有七條新訊息傳來。
「客戶回覆說不要用 FTP 了，你先 Push Git 吧。」
「安安打擾了，我是官方小編，邀請您試玩全新手遊，簡介請見……」
「【重要通知】亲爱的用户，您的账户存在异常登录行为，为保障资金安全，请立即点击以下链接进行身份验证……」
「Hi，你記得我嗎？我們在新加坡那場會議上聊得很開心……」
「你的頭像很美，可以認識嗎？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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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昕睿實在很佩服這些詐騙的人這麼認真工作，他甚至順手回覆了最後那一則：「我的頭像？是隻狗欸。」
然後他看見來自杜政琪的訊息，這個大學登山社的朋友，已經有十年的交情了。
「月底南湖大山四天三夜的行程，怎麼樣？要不要去？」
「Ernest ，你是不是又睡到中午還沒醒，快回覆，這是臨時釋出的名額！」
呂昕睿敲著鍵盤回覆：「可惜了……這次我去不成，有個案子在月底要上線。」
對方很快回傳：「蛤？怎麼這樣？你一起去的時候都會出大景欸，如果我自己去，每次都白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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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昕睿笑了一聲，卻能同理對方的心情，辛苦了四天到達山頂，放眼望去卻只有整片雲霧，那種沮喪是語言無法傳達的。
只是……誰去就一定有大景這種事，實在太玄學了，他試著耐心安撫對方……
「妳可以期待一下白牆轉大景啊。好啦，Jessica，這次真的不行，下個月的奇萊東峰我有報名，一定會去，好嗎？」
「好吧……不過 Ernest ，我真的想勸你一句，你這樣每天日夜顛倒，又沒有社交活動，是不是真的想增加魔法師等級啊？處男年資都三十一了。」
「對啦，再四年就轉職成賢者……不是啦！這麼說來，我問那麼多次了，妳到底有沒有朋友可以介紹啦？我也很想交啊。」
「呃……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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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就斷在這裡，就算呂昕睿平常是個溫吞的人，也不免感到錯愕，他喃喃自語：「又敷衍我，真不夠朋友欸……」
這時候，他才開始覺得有點餓，打開錢包一看，裡面只有一些銅板。
「算了，去巷口吃碗乾麵就好。月底的案子上線收到錢，一定要大吃一頓迴轉壽司！」
那間麵店是在這冷酷城巿中難得溫暖的一角，雖然老闆年紀大了，有點重聽又有點迷糊，但在呂昕睿的印象中，吃了十年沒漲過價。他如果案子收到錢，會特別來交關老闆，點一大堆小菜、滷味；他手頭緊的時候，老闆會在他點的小碗乾麵裡，多放一些麵條，有時還會偷塞半顆滷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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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多了，距離麵店下午休息時間沒剩多久。這個時間來，店裡幾乎不會有別的客人。
呂昕睿走進店裡，親切地打招呼：「頭家！歹勢啦，這馬才來，敢會攪擾你歇睏？」
老闆從煮麵鍋氤氳的蒸氣中抬起頭，笑得連金牙都露出來：「袂啦！閣有一个人客才拄入來咧！」
呂昕睿走進店裡，果然看到一個年輕女生坐在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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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生，活脫脫一個經典的北部都會女子形象，犀利、幹練，一頭修得整齊又時尚的短髮，染成稍微低調的亞麻棕，臉上的妝容精緻得毫無破綻，卻不自覺透出一點隱約的刻意，看似成熟，實際年齡也許不到二十五歲。
她耳朵戴著藍牙耳機，一邊講電話、一邊快速滑著手機螢幕，還不時對電話那頭報出一連串他完全聽不懂的專業術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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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昕睿拿起菜單，在最便宜的小碗乾麵那格畫記了一條線，然後默默遞給老闆，回頭看見那個女生的桌上放了至少三種小菜，加上一盤黑白切。他嘆了一口氣，喃喃低語：「吃這麼好……」
沒多久，呂昕睿看見老闆端了一碗乾麵給那個女的，心想：「她也點乾麵？」
隨後，卻是一碗熱騰騰的紅油抄手上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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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頭家……」他抬起頭，看見老闆轉頭離開，心想八成又送錯了吧，這種事，偶爾會發生，通常都換回來就好了。
他端起那個碗，走到那女的桌邊，卻發現剛才只不過轉瞬之間，她竟然已經把乾麵吃得一乾二淨。
他站在那裡，對眼前的一幕驚訝不已，片刻之後，才從張大的嘴裡擠出幾個字：「妳怎麼吃完了！」
那女的似乎對他的問話感到驚訝，回了一句：「吃完又怎麼了？」
呂昕睿的理智當場斷線，想跟她爭論，卻每一句都被她用淡然的客服式口吻，連珠炮似地堵了回來。
他平常很少與人吵架，結果只能邊思考邊斷斷續續地表達。
這樣的說話方式似乎更加激怒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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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幾乎是氣極敗壞地結帳，然後丟下一句：「我急著趕回公司，沒空陪你這個無業遊民抬槓！」
呂昕睿倒抽了一大口氣，實在不敢相信剛才那個氣質優雅的女子，怎麼能在瞬間轉變成一個潑婦。
他有心無力地補了一句：「Freelancer啦！什麼無業遊民，說話有夠沒禮貌！」轉頭卻看見老闆在笑。
他走向老闆，雙臂環胸，冷冷地說：「頭家，你絕對是刁工--ê！」
老闆端了一碗剛煮好的乾麵，遞到他面前，側著耳，手掌圈在耳朵邊大聲地說：「唅——？你講啥？我耳空重啦，你彼麵趁燒較緊食啦！」
呂昕睿拿老闆沒轍，端著麵默默走回座位，卻發現剛剛那個女的，在桌上遺落了一張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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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名片前後翻看：「戴芸璇…… Theodosia ？什麼奇怪的英文名字啊？原來是個銀行業務……做業務這麼沒禮貌，業績一定很爛！」
他把名片塞進口袋，開始吃起他的麵，感覺一股莫名不爽的情緒仍然塞在他的胸口，他低聲抱怨：「吃個麵也能撞白牆……」
老闆走過來，在他桌上放下一小碟滷菜，喃喃碎唸：「白啥物牆，請你食啦……」
呂昕睿猛地抬頭，冷哼了一聲說：「hng——啊毋是耳空重？這馬閣聽甲遮清楚？」
老闆低聲笑了幾下，拍了拍他的肩，像是沒事似的轉身做起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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