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如跗骨之蛆,緊貼著脊背,寒意直透骨髓。那感覺,竟像極了帝王陵寢中,以萬年寒玉雕琢而成的頂級棺槨內壁。蕭令月濃密的睫羽劇烈顫動,沉重的眼皮彷彿承載著千鈞山嶽,每一次掀動都耗盡氣力,最終艱難地撕開一絲縫隙。
映入眼簾的,並非她熟悉的、金線繡著百鳥朝鳳的鮫綃帳頂流蘇,亦非皇陵地宮那永恆吞噬一切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與死寂。而是一片刺目的、毫無瑕疵的、近乎殘酷的純白,鋪天蓋地,白得令人心慌意亂,無所遁形。頭頂,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柔和卻冰冷光暈的方形琉璃箱體懸垂,其內無數細碎的光點明滅流轉,如同被囚禁在方寸之地的破碎星河,無聲地訴說著此地的詭異與非人。
空氣裡,瀰漫著一種全然陌生、潔淨到近乎冷酷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難以言喻的苦澀藥味。這不是她熟悉的龍涎香,也不是任何她曾領略過的宮廷秘製香料,這是一種冰冷的、純粹屬於「此處」的、拒絕溫情的味道。
「滴滴…滴滴…」 規律而細微的電子蜂鳴聲,如同跛足老僧敲打的冰冷木魚,持續不斷地在耳邊縈繞,帶著一種無機質的、精確到殘酷的節奏感,像是某種催命的符咒。她微微側頭,視線艱難地聚焦、拉近。蒼白纖細得近乎透明的手臂上,赫然插著一根剔透的細管,管中流淌著澄清無色的液體,另一端連接著旁邊一個冰冷的金屬方盒,盒面幽綠光芒明滅不定,跳躍著她全然不識、卻莫名能感知其冰冷秩序的怪異符號。
琉璃管?藥液?鐵盒?此乃何處?九幽冥府?抑或……
她下意識欲撐起身,卻驚覺四肢百骸酸軟無力,彷彿這具身軀從未屬於過她,筋骨酥軟如新絮。一股強烈的眩暈伴隨著陌生的、掏空骨髓般的虛弱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她淹沒,讓她重重跌回那看似柔軟、實則觸感冰冷如寒玉的床榻上。這身軀……太孱弱了!遠不及她前世習武強健、能挽強弓、開三石勁弩的長公主之軀!腦海中,無數破碎的、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如同被驚擾的嗜血寒鴉群,帶著淒厲的尖嘯與混亂的衝擊波,瘋狂地撕扯、衝撞著她的識海堤壩。
蕭家……真千金……十五年鄉下泥濘……認祖歸宗……土包子……恥辱烙印……假千金……蕭楚楚……萬人迷……哥哥的厭惡……父母的漠然……孤立無援……窒息絕望……
紛亂扭曲的畫面與刻薄尖銳如刀割的評價詞,裹挾著這具身體殘留的、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黑霧的委屈、深入骨髓的恐懼和格格不入的窒息感,蠻橫地、不容抗拒地塞入她屬於長公主的靈魂深處。
大胤王朝長公主蕭令月,歿於至親皇弟蕭宸親手賜下的一杯穿腸鴆酒,葬於冰冷死寂的皇陵地宮。而此刻,她竟在一個全然陌生、光怪陸離的所謂「現代」世界,在一個名為「醫院」的森白囚籠裡,頂著一個被整個家族鄙棄唾罵的「真千金」軀殼,活了過來?
喉間湧上一股熟悉的、幻覺般的腥甜,那是前世鴆毒蝕骨的劇痛殘響,亦是今生這具軀殼屈辱血淚的共鳴。她猛地闔上雙眼,再睜開時,屬於長公主的、歷經宮闈傾軋血雨與生死淬煉而出的、刻入骨髓的冰封冷靜與凜然威儀,如同萬載玄冰凝結的寒刃,一寸寸強行鎮壓下心頭翻湧的滔天駭浪與荒誕絕倫之感。指尖狠狠掐入掌心軟肉,細微卻尖銳的痛楚帶來一絲殘酷而真實的錨點。
「蕭小姐?感覺如何?」一個穿著古怪白色窄袖短衣的男子站在床邊,語氣平板無波,眼神甚至沒有真正聚焦在她臉上,只是機械地掃過旁邊的儀器螢幕。「醒了就好。各項體征監測平穩,沒什麼大礙了。等會兒護士會來處理,沒問題就可以辦理出院。」 他的態度,甚至不如大胤宮中一個最低等的侍醫面對冷宮棄妃時所帶的那一絲表面恭敬。
一些更清晰的畫面在腦海中撕裂展開:偌大奢華的蕭家別墅客廳,水晶吊燈折射著冰冷的光。她,蕭家剛剛認回的「真千金」,如同一個突兀闖入的異物,獨自拖著沉重的、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寒酸行李箱,在光潔如鏡、足以映出她狼狽倒影的旋轉樓梯上,一步一挪,步履維艱。腳下,不知被何物——或許是一根無形的惡意絲線——精準地絆了一下……天旋地轉,劇痛如電擊般炸開!最後映入眼簾的,是樓梯上方,假千金蕭楚楚那張精緻如瓷娃娃的臉龐上,一閃而過的、冰冷而快意、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笑容。
呵,何其可笑!何其諷刺!
一個真正的鐘鳴鼎食、規矩森嚴之家,豈會讓自家血脈小姐如同粗使僕役般親自動手搬運行李?更遑論無人看護引領,以至於「意外」滾落樓梯,生死一線?
除非……那些垂手恭立的下人,早已得了主人的默許,或是對這位「真千金」在府中如塵埃般的處境心知肚明,根本不屑於施捨半分尊重與援手。這「意外」,不過是精心編排的開場戲碼。
「醫生,我姐姐她……」 一個嬌柔婉轉、帶著恰到好處擔憂與一絲不易察覺顫音的聲音,如同裹了蜜糖的銀針,自門口刺入。
蕭令月循聲緩緩轉動脖頸,目光如冷電般射去。
門口婷婷立著一位少女,約莫十七八歲,身著剪裁精良、質地輕柔的淺粉色連衣裙,襯得肌膚欺霜賽雪,瑩潤生光。微卷的栗色長髮如瀑披散肩頭,五官精緻得無可挑剔,一雙杏眼水光瀲灩,此刻盈滿了「真摯」得令人心碎的關切。正是蕭楚楚。她懷中捧著一束嬌豔欲滴、香氣馥鬱的百合,步履輕盈如蝶,款款而入,帶來一陣清雅卻甜膩得令人微窒的梔子花香風。
然而,就在蕭令月的視線與她接觸的刹那,異象陡生!
在蕭楚楚那纖細優美、如同天鵝般的脖頸後方,空氣詭異地扭曲、折疊!一個巴掌大小、散發著淡粉色微光的透明「琉璃光板」憑空懸浮!其上流淌著蕭令月完全不認識、卻詭異地能瞬間理解其意的扭曲符號:
【宿主:蕭楚楚】
【攻略目標:蕭令月(真千金) - 敵意值:87%(高危!強烈建議優先削弱/清除!)】
【當前任務:扮演“擔憂姐妹情深”人設,獲取病房醫護人員及探視者(目標:3人)信任。獎勵:魅力點+1,初級電擊豁免卡x1】
【舔狗團線上狀態:顧衍(高度關注中)、陸星野(趕赴行程中)、沈清和(學習中)、秦驍(待機/可召喚)】
蕭令月瞳孔驟然收縮至針尖大小!饒是長公主定力如山嶽,此刻內心也掀起了足以撕裂蒼穹的驚濤駭浪!此乃何物?妖法?異界邪寶?竟能懸浮於空,顯現詭文,還能……發佈指令?那「敵意值87%」與猩紅刺目的「高危」、「清除」標注,如同淬了劇毒的森冷匕首,精準無比地抵住了她的咽喉命門!這便是她鳩佔鵲巢、步步緊逼的依仗?也是她可以利用來除掉自己的邪崇?
呵!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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