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東西還放在玄關旁邊。沒拆。塑膠袋邊緣因為地上的濕氣有點黏住，像在說：「你打算什麼時候面對我？」不像質問，更像提醒。最像熟人輕聲地說一聲：「還在那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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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彎下腰，把它提起來。炭有點重，毛巾不重，但那種還沒決定要怎麼用的重量，比石頭還黏手，真是愛撒嬌的袋子。
提起它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錯覺，好像不是我提著袋子，而是那袋東西提著我。它是有方向的。它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著走，果然，我才是那個撒嬌的人嗎？
我站在走廊上，手裡提著袋子，腳步沒有動。玄關的光線從我身後打過來，把我影子投在那扇門上。那扇門，不是我睡覺的房間，而是──那一間，誰都不能靠近的那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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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沒鎖，但我沒有開。怕裡面有什麼，也怕裡面什麼都沒有。
那是我自己準備出來的空間。逃避嗎？不至於，單純還沒準備好要去回憶或者面對，只是「如果哪天不小心決定了」，不會手忙腳亂。裡面有登山包、有寫一半的日記還有剪過一角的保險單影本。沒有順序，沒有標籤。每一樣東西都是我曾經猶豫過後還是留下來的，像是不小心洩漏的心思，過去和未來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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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和毛巾，本來就是要放進去的。但我今天還是停下來了。站在門口，像站在一種還沒完成的咒語前。門板沒有說話，但我聽見它的沉默。它沒有拒絕，我感受到的是等候。等我願意敲一下門，或甚至只是把門把轉一下，它就會順從地開啟，把所有準備接回我手上。
但我還沒準備好。其實我很在意不在意，但我今天真的做過太多事了，現在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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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袋子還在手上，沉沉的，炭撞著毛巾發出一點聲音，像是不小心碰到了什麼堅硬的語氣。我把它放在書桌旁的椅子上。那張椅子原本是放制服的，後來變成放「不確定的東西」。有時候是回收袋、有時候是沒吃完的麵包、有時候是放了太久不敢打開的信。現在是炭和毛巾。
它們也不吵不鬧，就那樣待在椅子上，像某種快遞，沒人簽收也沒人催。我家人偶爾會進我的房間，畢竟他們知道我真正的秘密從來不會放在房間。
他們會發現嗎？發現的話……似乎也沒什麼不好。我會解釋那是烤肉要用的，而他們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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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到床邊，背靠著牆。覺得肩膀有一點緊，是提太久了嗎？還是因為剛剛多塞了一塊牛排進爸爸的便當？我不確定。畢竟就像我說的，爸爸在長身體，牛排很重。希望爸爸的同事看到了不要笑他。
今天好像做了很多事，但又沒有真的解決什麼。像一直在填空格，但那張考卷最後要不要交，還沒決定。
我轉頭看了一眼那袋東西。袋子有點皺，角落微微塌著，像在假裝自己不重要。但我知道它很重要。
只是現在還不是它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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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明天會想好，也許明天還是不想面對。但今天，它們還只是兩樣「買回來的東西」，不是「要用來做什麼的東西」。
不是求生用，也不是求死用，就只是……放著。
我拿起手機，滑了一下，又放下來。剛剛的通知是衛生署的提醒，不是朋友的關心。也好，這樣比較安靜。我不想回應誰，也不想解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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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的空氣有點悶，我開了一點窗，風立刻灌進來，把桌上的便條紙吹得輕輕飄了一下。我怎麼還沒記起被風叫醒的教訓？我伸手壓住它，沒讓它飛走。
有些東西，是不能讓它飛走的。就算它現在還沒派上用場，也要先壓好，先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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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狗叫聲，很遠，很斷續。風繼續吹，我聽著那袋東西一點也沒出聲，好像連它也知道，今天只是先到這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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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牆上，閉上眼睛，心裡數著：炭一袋、毛巾一條、還有沒說出口的一句話——都還在，都還沒動。
我跟自己說：那很好，這樣就夠了。
至少今天，是這樣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