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依荷推開旅店的門扉。簡陋的廳堂裡,三三兩兩的客人散坐在角落,全部抬起頭來打量著這外地來的陌生人。她全身包裹在寬大的青灰色斗篷裡,身材中等,容貌半被頭罩遮蓋住,在她開口說話之前,旁人倒也不容易判斷她是男是女。
這家旅店是小鎮上唯一的旅店,也兼營賣酒。然而太陽還沒西斜,這些男人就在酒吧裡盤桓不去,正和鎮上逐漸破敗的景象相互映照。
當然露依荷不是進來喝酒的。她無視好奇的眼光逕自走向吧台,掏出一枚銀幣放在桌面上:「給我一個房間,還有一份飲水。」
這家旅店兼酒店的老闆是個清瘦的中年人,留了一把濃密的鬍髭。他從牆上的櫥櫃取出一個寬口玻璃杯,倒入清水到半滿,然後推到露依荷的面前。
「老闆,」露依荷瞧也不瞧那杯水,「我要的是一整皮囊的水,而且並不是現在就要。」
老闆以食指點點桌上的銀幣:「那要再加一枚銀幣。」
露依荷聞言眉頭微蹙:「⋯⋯那你這杯水的意思是?」
「一皮囊的水要一枚銀幣。一杯水則是一枚銅幣,因為妳要住宿我才請妳一杯。」老闆面不改色地說:「除了我這兒,妳在這阿努尼鎮上是買不到水的。」
露依荷瞬時想掉頭走出旅店大門。但如果老闆所言屬實,她就得帶著半空的水囊趕到下一個城鎮,在這片缺乏水源的荒原上是十分冒險的舉動,而她又不情願花費力氣自己去收集水。於是她撩起斗篷的下襬,索性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坐了下來。
當她將頭套拉下時,周圍的酒客發出一聲訝異的低呼——是針對她那少見的砂灰色頭髮而發。只見她額頭上的前髮梳成硬直的旁分,耳後卻是柔順微捲的細髮,一直延伸到覆在肩上。若是站在陽光下,說不定會變成耀眼迷人的銀髮呢。
再仔細看看她的容貌:鐵灰色的眼神和挺直的眉毛顯露出她堅定的意志,輕抿的嘴唇是隨時保持警戒的心,但爽朗的臉龐卻又有一股無所畏懼的輕鬆自在。
「喂,老闆。」露依荷語氣深沉地問:「為什麼你這兒的水賣得比荒原上的其他城鎮都貴?」
老闆還沒回話,卻有個青年站起身來,坐到露依荷身旁的位子。他擺出討好的笑臉說:「小姐,別生這麼大的氣嘛!老闆也是有他的苦衷的。」
「是啊,要怪就怪我們『偉大』的水脈師吧。」角落一個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高聲喊道,「現在的水連自己鎮上的人都不夠用,賣貴一點也是應該的。」
「想當年,」另一個男子低頭盯著空酒杯,接口道:「我們阿努尼鎮的水源可是百哩內最豐沛的,就算來了上千人的商隊也是應付自如呢!」
「沒錯沒錯,我還記得那段日子——」
店裡的客人七嘴八舌地談論起來。看來這些人並不是來尋求工作閒暇時的娛樂,而是根本無所事事,百般聊賴中聚在這兒想找些樂子。老闆似乎早已懶得搭理他們,他取起露依荷擱在吧台上的銀幣,朝她晃了晃。露依荷乾脆將杯子挪近自己,表示這杯水她要了——也等同確認她要住宿。
「近幾年旅客大都改走伐尼阿達鎮,」老闆將銀幣收下的同時說:「妳是今年第一個來的。」
「伐尼阿達鎮?」露依荷詫異地從擱在地上的背袋中取出折疊的地圖,攤開在吧台上。「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這張地圖上畫的是一片廣袤的荒原。長年缺乏雨水,使得貧瘠的地面除了石南外什麼都長不出來。在少數具有水源的地點上,十餘個小鎮如同珍珠項鍊般串連起來,成為商旅必經的路徑。阿努尼也是這樣的一個小鎮,仰賴著地下水脈的滋養而延續居民的生命,同時供給來往商旅必要的補給,而出手闊綽的商旅則為小鎮帶來最低限度的繁榮。
然而當露依荷騎著馬進入阿努尼鎮時,她意外地發現:這個小鎮死氣沉沉。道路兩側的商店大門深鎖,顯然久久乏人問津。路邊的鎮民盯視著外來者,眼光中有著好奇、疑惑,以及嘲笑。一時之間她還曾懷疑自己走錯方向了。
現在,她俯身詳查地圖上繪製的商旅路線,旁邊的青年也把頭偏了過來,但他顯然對地圖的標示沒什麼概念。
「這張地圖製作得很精細,真不簡單。」旅店老闆察看了片刻,不由點頭讚許。「可是大概是十幾年前繪製的吧?伐尼阿達是八年前才發現的新水脈,應該在這裡——」說著他在阿努尼鎮北方大約二十哩處用手指點了一下。
露依荷以指頭輕彈了幾下桌面,面無表情地將地圖收好,繼續問道:「剛才有人提到鎮上的『水脈師』,那是什麼人?」
「水脈師啊,就是控制地下水脈的人囉。」青年搶先回答道。這青年長得還算俊俏,但態度未免太輕浮了點。「我們鎮上的水脈好像有些問題,一向都是由法師來施咒控制。本來的水脈師是個叫做烏帕西達的老頭子,他這個人非常霸道,鎮上的人若有敢不聽從他的,他會操縱水脈去把那家人的房子給沖垮掉,鎮上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但又沒辦法另外聘法師來代替他,只能等他自己趕快去死。」
「五年前,我們現在的水脈師,叫沙該亞的,旅行經過這邊。他聽說烏帕西達壓榨鎮民的暴行,就跑去把他殺了。原本大家還在高興從此解脫了,誰知道——」
這時店裡其他人都在緬懷小鎮過去的光景,聊得正起勁,青年卻全然沒理會她們,搓搓手,興致熱切地說:「沙該亞殺了烏帕西達,是想取而代之,霸佔這個小鎮!他接手水脈師之後,就宣稱地下水脈的水源枯竭了,每個人每天只能分到一點點的水,哼,那一點水哪夠用啊?而商隊來了幾次,花錢也買不到水都快急翻了,甚至還曾經派護衛想殺進水脈殿裡把沙該亞捉拿出來。但最後消息傳開,再也沒有商隊過來了。」
這時青年聲音沙啞,似乎有點口乾。露依荷將那杯水推到他的面前,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老闆若無其事地插嘴說:「每個人分到的水,也不能說不夠用,應該算是能活下去的最低限度吧?只是鎮上的人過慣了水源充足的日子,根本沒辦法接受。」
「哎,勉強能活?我們為何要受這種虐待?」青年忿忿不平地繼續講下去,「那一年,鎮上的人幾乎就要群起反抗了。沒想到沙該亞那混帳竟然買通了鎮上的幾個流氓當他的眼線,就把那些想帶頭反抗的人給全趕走了。從此以後,這些流氓仗著沙該亞做他們的後台,在鎮上橫行霸道無人敢管。妳可知道他們那副狗仗人勢的醜樣是——」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冷笑聲:「是怎麼樣?」
酒吧裡吵雜熱鬧的氣氛頓時靜默下。青年則嚇得臉色發白,幾乎不敢回頭去看門邊剛走進來的人。露依荷抬頭望去,幾個身材壯碩的男子從門口魚貫而入,顯然就是青年口中的「流氓」。
「帕耶古大哥,我這個人一向嘴賤,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青年瑟縮著向領頭走進酒吧的壯漢求饒。不過那名被稱為帕耶古的人似乎對這懦弱的青年毫無興趣,眼睛祇是直盯著露依荷看。
「喲,一個女人單獨在荒原之上旅行啊?還挺難得的嘛——哎,你滾蛋吧!」帕耶古將還在求饒的礙眼青年推到一旁。他狼狽不堪地跑出門外,途中還被壯漢的同夥給絆了一腳,引起一陣訕笑。
帕耶古環視酒吧,所有人都低著頭悶不吭聲。他很滿意地笑了笑,便湊近露依荷,帶著輕狎的笑容說:「平常一個人夜宿荒野很寂寞吧?難得在城鎮裡過夜,想不想找個人陪陪?」
「不用,我對粗俗的傢伙沒興趣。」露依荷斜眼瞟了他一眼。
帕耶古一聲乾笑,手伸向露依荷的下頜,想將她的臉托過來。沒想到手還未能接近她的肩膀,就碰到一層柔軟但有韌性的透明牆壁,無論怎麼用力,也無法更接近她的身體一分。
「原來妳也會些法術啊,這倒有趣。」帕耶古退後了一步,招呼在門邊的同夥,好像想採取更進一步的行動。但此時老闆出聲提醒他注意一件事。
「帕耶古,別忘了我這兒的櫥櫃上有好幾罐水。」
「我知道、我知道!」帕耶古像是遊戲被打斷的小孩,不悅地吼著。「反正也是我該上工的時候了。大夥走吧!」說罷他手一揮,指使他的同夥離開酒吧,臨走前又回頭喊道:「妳等著吧,晚上我還會再來找妳的!嘿嘿——」說完還順便在門柱邊踹了一腳。
待四周恢復平靜,露依荷便問老闆:「為何你剛才一提到櫥櫃上有水,他就乖乖走開了?」
老闆忽略露依荷的問題,陰沈地反問:「小姐,妳是個法師?」
「單獨旅行的人總是得學個幾招法術來防身,沒什麼了不起吧?」露依荷輕描淡寫地回答,同時緊盯著老闆看,以眼神催促他趕快回答她的問題。
「防身是嗎⋯⋯」老闆頓了頓後說:「沙該亞大人規定,他們這些負責發配用水的,如果無故浪費飲水就會受到重罰。」
老闆又將那杯清水推回露依荷面前,她順手拿起來一口喝乾。
「你說剛才那些人,是平日負責發配用水的?」
「待會兒就可以看到他們推著一大桶的水經過街上。」旅店老闆將杯子接過去,用一塊尚稱乾淨的毛巾擦乾,就直接放回櫥櫃裡。「雖然沙該亞大人平日縱容他們跋扈狂傲,但祇有兩件事情絕不輕饒:不能配水不公、不能浪費飲水,這五年來有三個人違反這規定,下場都⋯⋯不怎麼好。對了,妳的房間在二樓左邊第一間,鑰匙在這兒。房裡有一壺水算是附贈的,如果還有需要的話,跟我講一聲。」
「這個叫沙該亞的人倒還挺有原則的嘛。」露依荷站起身來,接過老闆手中的鑰匙,「裝滿一個皮囊的清水真的要一枚銀幣嗎?我本來打算裝四個皮囊耶。」
老闆回答得簡潔了當:「四枚銀幣,不能少。」
「我明天再決定好了。」
露依荷搖搖頭,拿起行李走上樓梯。等打開房門,看見房裡的「一壺水」不過是個茶壺時,她失聲笑了出來。
※ ※ ※
露依荷脫下斗篷,換上輕便的服裝,信步走在阿努尼鎮的街道上。很快地她就見到分配用水的隊伍。帕耶古領頭走在前面,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吆喝沿路的鎮民出門來取水。其實不須待他來吆喝,鎮民不分男女老少,早就手中捧著盆子、水桶等容器,站在自家等待送水的隊伍。
雖然帕耶古的態度高傲到令人生厭,但他身後負責將水分給鎮民的同伴,個個都十分小心戒慎,躡手躡腳地用勺子將清水倒入鎮民的容器之中,深恐一個不小心將水濺出來。那勺子上面有清楚的刻度,代表鎮民每個人能分到的水量。
露依荷想走近載運水桶的車子看看,卻被帕耶古伸手攔住。他神情倨傲地說:「我現在正忙,待會兒再陪妳玩玩。」
「你工作時還挺認真的嘛。」其實認真的應該是他身後的夥伴才對,不過露依荷還是隨口誇了他一句。「我想這些水分完鎮民後應該還有剩,能分一點給我嗎?」
「我們的水是不分給外人的。」帕耶古冷笑道:「不過如果妳求我幫忙的話——倒是可以考慮一下。」說著他的眼光上下打量著露依荷。她倒是毫不在乎這種輕狎的視線。
「不然你們平常是怎麼處理剩下來的水?」
帕耶古還沒答話,身旁一個正在招呼鎮民前來取水的青年順口接過去:「臨時有急需的人就花錢買。再有剩下的,就只好送回水脈殿去留作他用囉。沙該亞大人對水量的控制是很嚴格的。」
「這麼說來,」露依荷取笑帕耶古道:「其實你沒權力送我水喝嘛。」
「多嘴!」帕耶古猛敲青年的頭,然後緊接著說:「反正妳今晚非得到水脈殿去不可,嘿,到時再詳談也不遲。」
「為何我今晚非得到水脈殿去不可?」
這時旁邊有個年約八、九歲的小男孩,捧著個水盆靠近來取水。剛才多嘴的青年問他:「烏迪,你母親的病如何了?」
「還是一樣,沒辦法下床走路。」名叫烏迪的小男孩低語回答,青年便舀了兩勺水倒進烏迪的水盆裡。然而烏迪拿了水以後,卻站在原地不動。
「能不能再多給我一些,我媽病的實在很重⋯⋯」
「烏迪,你也知道我們必須照規矩辦事——」青年彎下身帶著歉意對烏迪解釋。此時帕耶古回頭大吼道:「跟他囉唆什麼,還要水就拿錢來買!」
「大哥,你也知道烏迪家裡已經沒錢了。」
「那有什麼辦法?」帕耶古滿臉厭煩,「我們又不是幹慈善事業的,他老媽病了快一年了,我看是早死早超生。去去去,拿到水了就滾蛋!」
烏迪滿臉沮喪,低頭向家門走去。沒想到一個不注意,腳下絆到個圓石頭,水盆猛地一斜,水便全都朝外潑了出來。
「啊啊!」帕耶古和青年同時驚叫。
突然一陣突風吹起,形成了一圈風的螺旋,恰好將所有潑出去的水給包圍住。露依荷走上前去,幫烏迪將水盆扶正,風的螺旋就像是個漏斗般,將水一滴不漏地送回水盆中。
「好險呢,差點就要把珍貴的水給浪費掉了。」露依荷溫和地安撫烏迪,烏迪則用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這陌生的大姊姊。
「他媽的,你灑掉水是我們倒楣耶!給我照子放亮點!」帕耶古剛回過神來,馬上破口大罵。他接著又用很不服氣的表情對露依荷說:「妳剛才秀的一手真是漂亮!欠妳的這一次,我會『討回來』的。」說著便氣沖沖地帶領著送水隊伍繼續前進。
「大姊姊,謝謝妳。」烏迪紅著臉道謝。露依荷撥開前額的頭髮,微笑道:「小事一件而已,別在意。你剛才說你母親病了很久了,她患的是什麼病?」
「是肺病。」烏迪略帶一絲憂愁,「她每隔幾天就會發高燒,醫生說如果不多補充水分,病就好不了。但我們家實在買不起水了。」眼前這小男孩年紀還不到十歲,臉上就已經有展不開的愁容了,這讓露依荷感到一陣心痛。
「能帶我去見她嗎?」她說。
※ ※ ※
烏迪的家就在街旁的小巷內。進了大門是擺設簡單的客廳,中間有一張木桌,牆邊則是張臥鋪,烏迪的母親背靠著軟墊坐在上面。她的臉龐消瘦,眼神雖然還有光采,但久病的疲憊和衰弱仍然是一望即知。她以狐疑的眼光看著跟在烏迪身後進門的露依荷。
小男孩向母親介紹道:「媽,這位大姊姊叫露依荷,剛才我不小心把水弄翻,是她幫我把水放回水盆裡的。」
烏迪的母親聞言,急忙察看一下水盆裡的水是否仍然清澈見底。等到確認無誤之後,雖然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還是向露依荷道了謝。
「唉,我已經病了快一年了。這些日子都靠鄰居朋友們的救濟,才勉強活到現在。但不知道還能再撐多久⋯⋯」說著她又乾咳了幾聲,「只是可憐了烏迪這孩子了。」
「您別放棄希望,等到哪天水源又恢復充足,您的身體很快就會康復了。」露依荷誠懇地鼓勵她,「在此之前,我希望能為您略盡棉薄之力。」
說著她從牆角撿起一個木製的水桶。這水桶容量有大約有十公升,上面積滿灰塵,很久沒有人使用了。
烏迪說明道:「現在沒人要用這麼大的水桶了,想賣也賣不掉,才會還留著。」
「那麼我們的運氣還不錯。」露依荷仔細檢視水桶是否還完整後,露出滿意地的微笑。她將水桶倒過來,用力將桶中的灰塵拍出,一股輕風將灰塵帶到門外去了。之後她將水桶放在桌上。
「烏迪,借我一點水。」
烏迪遲疑地點點頭。露依荷用指尖從水盆中沾了些水,灑到水桶裡。這幾珠水滴孤單的像隨時會蒸發似的。然後她面向桌子伸開雙手,仰頭輕閉雙眼,低聲念了一句咒語。
霎時間,整個房間裡的空氣活躍地跳起舞蹈來。清涼的風從門口急步竄入,在水桶上繞了幾圈之後,又從屋頂上的天窗溜了出去。此時若伸首往水桶之中望去,會發現原本僅有的幾滴小水珠已經串連在一起,成了一小灘水漬,並且還在逐漸擴大,乃至終於鋪滿了整個水桶的底部。不但如此,水位還要不斷緩慢地上升。任憑烏迪再如何睜大眼睛,也看不出這些水是從哪裡來,就好像水自己會變多似的。
過了莫約十分鐘後,露依荷放下雙手,帶些惋惜地說:「抱歉,以風屬法術的效果而言,就只能做到這樣了。」
這時水桶裡面的水位大約到一半的高度,相當於烏迪所用的水盆容量的十倍有餘。他興奮又慌亂地道謝:「不不不,這樣就已經很多了!大姊姊謝謝妳!謝謝——」他輕輕地用手指沾了一些水放到口裡嚐嚐,滿臉不可置信。「這些水是從哪裡來的?」
「我把飄浮在風中的水氣收集起來。」露依荷轉身面對烏迪的母親,「不是很多,但希望讓您的病情能有些好轉。」
這位消瘦的婦女用顫抖而感恩的聲音向露依荷道謝。露依荷倒是毫不謙虛地接受了她的道謝,溫和而有禮。
「但是⋯⋯」稍微恢復冷靜的烏迪低聲自言自語,「這些水頂多也只能用半個月而已⋯⋯」
烏迪的母親斥責他,不應該貪得無厭。不過露依荷笑著說:「也許你明天會覺得這些水更少。聽說鎮上有個叫做『水脈殿』的地方,能告訴我在哪個方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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