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夜短篇集 - 【極短篇BL】再無所憾（偏執愛／微黑暗）

　　一進門，便感受到你在外租的宿舍酒氣沖天。

　　你半伏在餐桌上，看著我的眼神帶著深不見底的憤怒，與憎恨。

　　你一向是個自律的人，尤其不隨便碰酒，因為你自知酒品不好，一旦醉了就發瘋似的，六親不認，但此刻的你卻是醉得厲害，而你臉上的神態與滿桌的酒瓶就是最好的證明。

　　「像你這樣軟弱的人，到底有什麼好？憑什麼她可以為了你，毫不留情摧毀我們三個人的情誼？」你伸手撿了桌上的鋁罐便朝我砸。

　　我沒有閃躲，任由它們打在我身上，而後落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靜靜地走到你身邊，我知道你醉了，我理解你的痛苦，所以了解你讓自己沉浮於無意識邊緣的理由。

　　我這樣算是替你找藉口嗎？畢竟，其實就算你沒醉，我還是會這樣縱容你吧？

　　「是兄弟就陪我喝。」你把酒推到我面前。

　　兄弟，那大概是我最不喜歡你對我使用的稱呼，而且，我就算喝再多也不會醉，沒辦法像你那樣，享受著短暫的放縱與解脫。

　　但我喝了，或許你就能少喝一些，如果是這個理由，對我而言接受度高了不少。

　　我二話不說拿起酒就灌。

　　單純的喝酒，不會醉的喝酒，無趣的像是喝白開水罷了，唯一有趣的是，你越來越饒有興味的眼神，大概是在猜測著，還需要多少酒精能把我灌醉。

　　我卻莫名的心酸，原來你對於我不會醉的事，竟是毫不知情嗎？

　　心酸，卻也不是太意外，我知道，我在你心中，從沒能佔多少份量，即使我們認識了十幾年，我也不過是你再普通不過的朋友之一。

　　我眼神軟了下來，覆上一層迷濛，如果你希望我醉，假裝酒醉還是辦得到的。

　　對於我看起來微醺的狀態，你滿意地笑了笑，開始了你酒品不好的狀態之一，訴苦與碎碎念。

　　「為什麼，她總是躲避我的情感？」

　　「她明明知道我愛她，為什麼她就是不肯給我機會？」

　　「為什麼，同樣相處了將近十五年，她可以為你掏心掏肺，卻對我近乎無情？」

　　「我是真的很愛她，但為什麼，她眼中只有你？」

　　「像你這樣噁心做作的人，憑什麼？她喜歡的竟是你這種人！」

　　原來在你眼裡，我竟是這樣的人嗎？冷漠、孤僻，並不是沒有人這樣說過我，但從你口中說出，卻是心底發疼。

　　你伸手抓住我的衣領：「你說話啊！」

　　我腦中轉了轉，卻不知道我能說些什麼，像我這樣噁心做作的人，即使表明了真心也是無意義的吧。

　　我想抱著你，告訴你還有我在，我想攔著你讓你別喝了，扶你回房照顧你一個晚上，我想告訴你，早在你愛上她之前，我就已經深愛著你。

　　想說的話，卻是一句都不能說。

　　「像你條件這麼好，再找個......好女孩就是了。」是酒精的緣故嗎？我竟覺得眼眶發酸。

　　你愣了愣，有些無力地哽咽著：「我也希望自己不要那麼在意她，但在與其他女生周旋之後，我心裡卻還是只有她一個。」

　　像是把話說進了我心裡，至少，在愛錯人這件事上，我和你並無二致。

　　所幸，你不是那種愛她勝過於愛自己的人；所幸，你不會為了她的幸福，讓我和她在一起；所幸，我還可以保有我的尊嚴與抉擇，我還可以不那麼不知所措。

　　你突然鬆開抓著我的手，隱忍地摀著嘴，掙扎站起卻是有些踉蹌，我趕緊從側邊撐著，承受大半的重量扶你到廚房。

　　你攀著洗碗槽便是一陣嘔吐，夾帶著咳嗽與乾嘔，或許還摻雜些眼淚。

　　這是我認識你以來，你最不堪、最脆弱的時刻，而我在你身旁並不是因為我在你心中是如何特殊的人，不過是因為，我是讓你如此痛苦的罪魁禍首。

　　「別碰我！要不是你，她不會這樣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你瞪著我的眼神帶著無盡的怨恨，我想，你是真的很恨很恨我，打從內心恨著我，真實地恨著我。

　　就像我是打從內心愛著你，真的很愛很愛你一樣吧。

　　我愛你，至少我還能陪在你身邊，我愛你的心思與意念，還能化為行動，即使你不會在乎，但至少，我仍實踐著愛你的價值。

　　但你，恨著我的你，卻沒有抒發的出口，如果這樣大醉一場，或是口無遮攔地唾罵能讓你好一些，我甘之如飴。

　　突然，你的眼神變得陌生，出現我無法解讀的情緒。殺氣，是我腦中唯一的想法。

　　「這兩年來我都在想，如果你消失了，那該有多好。」你說，嘴角浮現詭異的笑容。

　　下一瞬間，你抓起架上的水果刀往我腹部一捅，我悶哼一聲，一股暖意從腹部蔓延開來。

　　你盯著我染紅的衣襬，神色複雜而後面露恐懼，恢復不少理智，我則是在雙腳癱軟跪下之前，用手將刀柄擦拭一番，最後雙手緊握刀柄。

　　萬一我真的怎麼了，至少這上面不會明顯有著你的指紋。

　　「如果我死了，就說我是自殺的。」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虛弱，雖然有些徒勞無功。

　　「喂，一一九嗎？我這裡是......」你邊撥電話，另一手則按著我的傷口試圖止血。

　　你的呼吸急促而慌亂，眼神掩不住的擔憂，放下手機後緊握著我的手，你盯著我的臉色不斷道歉著，這是第一次，我在你眼中看到了自己。

　　即使你按著，傷口仍是不斷地冒出鮮紅血液，直到我再也支撐不住，跪下、倒地。

　　「我......對不起，」你的聲音與按在我傷上的手都不住顫抖著：「你再忍耐一下，救護車很快就來。」

　　「你不要道歉，我有能力躲開的，是我自己沒閃。」我虛弱地說著，笑著。

　　的確，是我自己選擇不閃開的。

　　我也累了，真的累了。

　　我不捨你對她的付出總是落空，我不捨讓你恨意無處宣洩，我不捨你明明這樣討厭我，還得在她面前裝出和諧與尊重。

　　但我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你是真的對我好，而不是為了討好她，沒辦法說服自己，你因為忙著追她才會忽略了我，沒辦法說服自己，等你忙完了，你便會好好地轉過身來看著我。

　　即使是看一眼也好。

　　我愛你。這不曾說出口的話，或許再也沒機會說。

　　你已經背負了太多的遺憾與不甘心，我不想你愧疚與自責。

　　所以，我不會告訴你，我不愛過生日，卻為了讓你們有相處時間，而把你們都約了出來；我不會告訴你，你發燒時即使我很想陪在你身邊，仍刻意讓自己去打工，請她幫忙照顧你。

　　所以，我更不會告訴你，就算我對她有意思也絕不會跟她在一起，因為她傷害了你，我最愛的你。

　　「你撐著點，不要閉上眼睛，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啊！」

　　你不要哭......

　　所有聲音都像是來自遙遠的彼方，所有回憶都成了斑駁破碎的景象。

　　與其讓你恨我一輩子，能有這樣的結局，何其美好，在人生的最後時光裡，是你溫暖的手、緊張的眼神，還有擔憂的聲聲呼喚，陪在我身旁。

　　我可以告訴自己，你還是在乎我的吧。

　　閉上雙眼，我輕輕地笑著。

　　人生至此，再無所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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