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再撐一下下。』
白臉貓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順著話語,風凜毅只感覺自己的後頸被什麼東西拉扯──他立刻本能的僵直身子,動也不敢動。
往下的視線就這樣看著自己被拉高、遠離水面,而後在滿是雜草的地面騰空移動。大概走了十幾步遠後,對方這才將他放回地面,鬆開咬在風凜毅後頸的力道。
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種癢癢的感覺卻突然由身側傳來。風凜毅扭頭一看,才發現對方──近距離看起來竟然是隻比自己體型還要大了將近一倍的長毛貓兒──正低頭用帶有倒刺的舌認真的幫他把身上的水漬舔開。
忍不住自喉間發出咽嗚聲,尚無法自由控制身軀,風凜毅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幾次想逃開,最終他卻還是硬生生的忍下了。畢竟這麼一隻無敵巨大的貓兒,跟自己如今的小身板可完全沒有相比性,說實在的,風凜毅也沒膽對牠做什麼。
雖然毛茸茸的生物看著挺萌,但那是建立在一般情況下──當任何東西超過本該有的尺寸大小,那只會變的無敵可怕。
也多虧暈倒前那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兒,讓風凜毅倒是很快冷靜了下來。但冷靜歸冷靜,現在的情況卻也讓他完全束手無策,只能茫然的開始放空腦袋。
不知到底該坦然接受還是……風凜毅完全想不透,為何自己會變成一只貓?那原本屬於自己的身體又去哪兒了?這裡又是哪裡?
若是正常情況下,就算醒來發現身邊圍著群豺狼虎豹,他興許還能想出一套方法應付,可如今一夕之間變成貓……他媽竟然連人都不是了……這……沒人跟他說變成貓的時候該怎麼辦啊……?
成打的問號以及面對的問題讓風凜毅徹底震驚+混亂了。
『嗯,就先這樣吧!』
在把小貓的全身弄得半乾後,白臉貓這才坐直了身,彎了彎大大的貓眼道:『小傢伙,你才剛出生,應該什麼都還不懂吧!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流風,不過族裡大家都習慣叫我酉。』白臉貓──流風說著,聳立在屁股後的長尾巴跟著晃啊晃。
『嗯──說起來有點複雜,地點也不對,』牠語氣認真的說:『繼續待在這裡有點危險,雖然剛剛我已經先打跑一些壞蛋了,不過想搶印記的傢伙可是還有很多的喔!』
風凜毅茫然著一張臉……完全聽不懂。
嘗試接受眼前的事實,他是頭一次知道原來貓之間也可以這麼複雜,還有什麼好壞的,貓兒不就是每天撲來撲去舔來舔去、吃喝拉撒偶爾巡視一下領地之類的就好了嗎……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聽懂了。剛剛還趴著時聽到的打架聲,應該便是流風跟其他「壞蛋」正互毆著吧。看流風模樣如常,一副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悠閒樣,看來牠的打架能力應該還不錯?
『呣嗯……不行不行,我還是先帶你回族裡見長老吧!』說著,流風一甩尾巴,當即四肢抻直站起身子,同時極不放心的千叮嚀萬囑咐道:『我先去前面探一下路,小傢伙你不可以亂跑喔!乖乖在原地等我知道嗎?』
『……』
不知道多少年沒被人用這種語氣命令,還被對方叫做「小傢伙」,風凜毅心塞了一下……怎麼說這詞也該反過來說才對吧?不過他倒也沒反駁,只乖乖的呆在原地,看著白臉貓的身影輕巧敏捷的消失在土坡之後。
半晌後,風凜毅難得感慨的嘆了一口氣。
他真的覺得,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倒楣的一次。
抬頭望著清澈蔚藍的晴空,看著這片與記憶中無異、卻打從心底知道並非他所熟識的這片天空……他實在無法克制自己不去這樣想。
等待流風回來的期間,風凜毅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好傻傻地維持坐姿發愣,放任心中的不安與徬徨擴大。內心堵堵的,有股揮之不去的惆悵縈繞。
都是這樣啊,總是直到四周只剩自己之後,才會明白意識到自己是孤獨的。離開了家,離開熟悉的世界,也離開熟悉的所有人事物,現在這種情況,應該可說是真正的舉目無親吧。
潺潺流水聲自耳邊劃過,清脆的聲響莫名使他的心緒沉澱了下來。微風彿過,帶起些許涼意,但由於他目前仍是渾身毛毛近半濕透了的處境,涼意被硬生生放大,終究使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身處於完全不熟悉的環境之中,就連被不安及恐懼所填滿的內心也僅能感到陣陣冷意。
他沉重的歎了一口氣。
而等候沒有多久,流風毛茸茸的身軀便由小土丘的另一邊竄出,跑動幾步後眨眼便回到風凜毅身邊,邊語帶欣喜的喵了一聲道:『我回來了!小傢伙有沒有想我──』
邀功似的踏著貓兒特有的輕盈步伐在原地繞了兩個圈圈,流風彎起了大大的貓眼。
『好嚕,我們要出發囉!』2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SAkx3Ywqm
* * *
練習用著不熟悉的步行方式緩緩向前走著,風凜毅覺得自己的表現十成像足了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貓……這或許可以歸咎於後腿到現在還有一些無力。故而一路走到現在,前進速度可謂超級緩慢。
一直走在一旁的流風也沒有催促他,甚至刻意放緩腳步陪他一起走,可謂貼心至極。不過身為貓的本性讓牠在走沒兩步就會無意識的繞著風凜毅轉兩個圈……這點就讓風凜毅有點受不了了,幾次想扯著嗓子叫牠要繞圈滾遠點再繞,走路都嫌走得慢了,還存心讓他眼花嗎?
而隨著流風沿路帶領,穿過一些在他看來像是古代三合院和磚屋的建築後,兩貓探出了草叢,終於來到另一塊嶄新空曠的空間。
──到處都是貓……這是風凜毅剛冒出草叢便有的唯一想法。就像之前看的某歌劇場景一樣,群貓聚集在這片空地上,三三兩兩的分散著,或坐或躺,姿態隨意而閒適。
看到流風領著一只陌生的小貓出現,有不少待在周圍的大小貓見狀便湊了過來,頓時喵喵聲不絕於耳。
『是酉大人喵!您回來!』
『喵嗚~酉大人!這是新成員嗎?』
『喵,是小貓耶!』
『咦,怎麼全身都濕答答噠?』
『喵牠跟我一樣有虎斑耶──』
眾多貓臉就這樣、每張都試圖往他倆身上湊來,貓嘴一張一合的,發出各種頻率不一的貓叫及話語,就風凜毅的觀感而言那就是──吵斃了啊!重點是每隻貓的體型還都比自己大,這就形成了所謂的壓迫感。
各式各樣、毛色不同的巨貓(在他看來)就這樣拿著亮晃晃的貓眼直瞅著他瞧,晶瑩的眼仁中間豎著狹長的瞳孔,其上倒映著大小貓的身軀,頓時讓風凜毅有種正同時照著好幾面鏡子的錯覺,那感覺甚是詭異。就連好脾氣的流風似乎也有點承受不住,只能跟著縮在小貓身旁,嘴邊的鬚鬚更是無精打采的垂下。
直到不知是哪只貓兒的問句突兀響起:『哎,喵嗚,酉大人怎麼這個時候回來?莫非是有急事要見長老嗎?』
抓準機會,流風趕緊回答:『對對!而且挺急的……唉唷,不好意思啦,知道你們好奇,但還是待我見完長老再聊吧!你們這麼熱情小傢伙可是會嚇到的呢!』呵呵笑著,流風彎著貓眼瞅了風凜毅一眼。
聞言,其他貓咪這才喵喵叫著趕緊往旁讓出可以通過的道路。領著小貓,流風尾巴一甩,很快便朝樹叢方向前進。
『……好恐怖。』風凜毅吐了吐舌頭,誠心地如此說著。
之前的幾次嘗試已經讓風凜毅可以正常言語。雖然語調是他極為不習慣的、宛如幼童般的軟糯,奶聲奶氣的,偶爾還會因為不習慣貓的說話方式而咬到自己的舌頭……但如今再抱怨也於事無補,他也只能暗暗認了。
『啊,牠們沒有惡意啦!而且最近時機不太對,小貓相對比較少見。』流風呵呵笑著,熟練的領著對方穿過一叢一叢的矮灌木。
『流風,你似……(咬到舌頭)……是不是在族裡、地位很高啊?』風凜毅小心翼翼的接著問。2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KSD6d0yKM
方才有不少貓兒對身旁這只大貓使用敬語,且看眾貓對流風歸來的熱烈程度……對方少說也是族裡的有名人物吧!
這個認知讓風凜毅覺得有點不安,畢竟對方一直沒擺什麼架子,他也就沒想太多,言語動作間完全沒有半點尊重。
雖然自己是人,不過人在貓簷下,也是不得不低頭啊,這方面自然也是要關心一下的……
『唔,沒有啦!我們族裡只有地位最高的長老,往下所有貓咪都是平等的,沒有階級問題啦!』或許是看出小貓的猶豫,流風偏了偏頭,彎著貓眼便解釋了起來。
『只是大家的一種崇拜,你不用太在意。也是因為我們比較……嗯,特別?』
『啊……?』
『啊,到了,長老大人應該等很久了吧?』
還沒等風凜毅把疑問提出,身旁的白臉貓一個箭步,搶在小貓前面便將樹藤頂開,露出足夠通行的通道。
在這邊看著時,只以為對面該就是另一片空地。可待實際通過隧道後,觸目所見卻讓風凜毅不禁微微一愣。2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xYjk9ezL4
雖這片空地沒有之前所見的寬廣,相對而言還小上許多,但假山圍繞、低矮灌木構成分隔的籬笆,四周局部分布著高大的、叫不出名字的大樹,地面也還保留著天然的草地,稀稀疏疏地開著各色的花朵──這儼然和外頭是完全兩樣的景象。
在風凜毅如今縮小了很多的視界看來,這裡就像是另一片截然不同的新天地,漂亮得令他讚嘆。
『這裡、這裡!』
後至的流風催促著,尾巴一甩便再度領著風凜毅前進。接著身軀一晃,露出前方景象,風凜毅這才看見此行要面對的主角──一隻比流風大上一倍、也是目前為止看過最大隻的灰紋巨貓,正直挺挺地坐在大樹下,敏銳地注視著他們的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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