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中的大眼星人》

「同學們，這課堂來點新意好嗎?」

「好啊!」

同學們齊聲歡呼。

老師也高興地笑了。

我背緊貼在椅背上，彷彿與它已融為一體。

「好啊!」

我也附和說。

而其實，我可以反對嗎?我可以正正常常的翻開書本、握著筆、目光呆滯地對著黑板看、看完、抄寫一點筆記、下課鐘聲響起、另一節課堂、重覆、直至放學……

老師邀請的客人早已在課室門前預備好了，她一直保持著一個櫃台服務員應有的微笑，站立在課室門前。

我也一直裝作不在意地偷看著那角落。

「我們來掌聲歡迎姚小姐。」

老師首先鼓掌。

同學們也跟從拍手歡迎。

我也不作另類的拍手，一下、兩下。

「同學們好。」

叫姚小姐的是個打扮光鮮亮麗的時代女性。

洗熨整齊的黑色套裝，啡金色長直髮，兩腮旁的髮鬢對稱地以電髮器捲出一個俏麗的曲線。

大大的眼睛散發出自信的神采，恰到好處的笑容讓人感覺到她的輕鬆自在。

「姚小姐好。」

同學們齊聲說。

「姚小姐好。」

我跟著同學們的步調。

「老師今天邀請了姚小姐來為大家示範一下化妝，好讓各位畢業後能有個人見人愛的妝容步入社會。」

「太好了。」

這次，我沒跟從同學們的作出官方的回應。

「好，相信大家日常都有化妝的習慣，但對於化妝上有甚麼是想要重點了解的呢?」

姚小姐的聲音很爽朗，像早上的一抹晨光。

態度也很爽快，夾雜於運動形女生與業務管理層之間的爽直。

一位同學舉手。

「姚小姐你好，其實你本來的樣子已很漂亮，根本不需要化妝修飾，但像我們這種平凡普通的路人式樣子，怎可能變出一雙洋娃娃般的大眼睛來?」

我從慵懶的狀態中打起精神朝發問出如此具挑戰性的同學看去。

然後，望向姚小姐。

漂亮的姚小姐從容不迫的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張照片給我們展示。

「認出來嗎?是我。」

我探頭，也似只在放鬆身體的看她手上的照片。

確實，跟面前的她不甚相似，但仔細看便能找到共通之處。

至於那共通之處是甚麼，一時之間又未能具體說出。

「那位同學，能出來給我們當模特兒示範嗎?」

「珊珊，叫你啊!」

鄰座同學輕敲我的桌子。

「啊!知道。」

我不知就裡的就這樣走到課室的講台上。

「邀請這位同學給我們示範是因為她的眼睛跟我本來的有點兒相似，這樣便好辦了，你們可以看看我的化妝手法。」

聽到姚小姐這麼說，我禁不住立即望向她的照片。

哪裡像了?

看看面前的她。

一雙大得像典型外星人的深邃眼睛，窄小的兩腮，牛奶般淨白的皮膚。

哪裡跟我像了?

「不用擔心，不會弄痛的。」

姚小姐從她帶來的一個工具箱似的手拉車裡拿出工具，即將要表演魔術似的。

「有勞示範。」

我微笑，是學著她的高雅大方。

點頭，則源自習慣。

「請別亂動。」

姚小姐托著我的下巴。

她的手很冰，冰得有點兒淡化了指頭上的肉體質感。

「很簡單，只需要用黑色和白色眼線筆便可以。」

她小聲說著。

我以第一身的角度看著她在我眼睛上動手，感覺像極自己才是個在手術台上被解剖的外星人。

「不用五分鐘，便完成左眼的化妝了。」

她滿意地在我面前近距離的笑。

如果她說我長得像她，那麼這刻同樣上妝成擁有一隻圓大娃娃眼的我，會否正如照鏡子的模樣，兩個相似的人正面對照?

「很厲害，掌聲鼓勵。」

老師在一旁帶動氣氛。

「很厲害。」

同學們齊聲鼓掌。

「對啊，珊珊，你的眼睛真的像洋娃娃般漂亮。」

同學稱讚。

「會否太不自然了，那是大得要隨時掉到地上的眼睛。」

在眾多稱讚之中總有一兩把反對聲音。

姚小姐聽到後一點也不感覺失落，仍然維持一貫的自在。

「太誇張的話，輕輕調一下便可以。」

「有勞了。」

我習慣性地點頭。

視線奇怪地，一方面看到同學們一致地目盯口呆的表情，也看到姚小姐一雙線條修長的雙腿、一隻滿佈刮痕的灰黑鞋底，然後是電視畫面接收不良斷線的黑屏。

「啊!」

我學著同學們目定口呆的樣子。

舉起手按在臉上，掌心感覺到左眼窩上的空洞。

一下子，我明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