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月的身軀逐漸向下沉,失去知覺後不再掙扎,無力地飄向池底,一點點被花莖纏繞。
凌佳兒扶在地上,向凌丹兒露出擦傷的手,楚楚可憐地哆嗦著:“啊⋯⋯姐姐,快去救她⋯⋯”眼睛還泛著些許淚光,要掉未掉的,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姐姐你都受傷了,還管那雜種幹什麼!我們快走吧⋯⋯”凌丹兒見四下無人,趕緊拉著凌佳兒離開現場。只要回到母親身邊,母親就會將事情解決,而她們就可以置身事外。
“可是⋯⋯”凌佳兒還需要為她善良柔弱的形象掙扎一下,畢竟在那飄著的還是同父異母的姐姐。
凌丹兒氣急敗壞:“快走吧,要是有人經過,我們水洗都不清了!”
略為思考一下,凌佳兒就被凌丹兒拉著逃離案發現場,走著走著還比凌丹兒更快,活像後面有鬼追著似的。
凌佳兒一行人走後,無人發現剛剛死氣沉沉的江韶月動了一下,手腕上的珠子像是有所感應般散發著亮光,如同心跳躍動的律動。
小紫頓時嚇得六神無主,急急忙忙地想要把江韶月拉上來,可是她已經沉到湖底,小x紫不熟水性,根本幫不了忙。
每次主人家的爭鬥,他們這些奴才總是遭殃。要是這次江韶月死了,她作爲貼身丫鬟肯定要陪葬。
拉不到人,小紫把心一橫,跑出去找人求救,偌大的寺廟,能幫助她們的,就只有平日稍有接觸的幾個和尚了,還要避開府中的細作。小紫知道自己無依無靠,也不顧得哭了,只管邁開脚不停跑。
“回來吧......”
江韶月覺得自己飄出了九霄雲外,像是一隻斷弦風箏在高空中飄蕩,既無歸宿,又無去處。
“你的家在這裏......”
“是誰在叫我......” 江韶月聽見一把低沉的聲音,很陌生,但卻有點熟悉。像在哪裏聽過,但又無法想起那些遠久的記憶。
“是我,回來吧,我們需要你。” 篤定的語氣令人無從質疑,仿佛一切說的話都是真理。
“你是誰?”
“一個屬於你的人,跟我回去吧......”
江韶月直覺地相信對方,任由對方帶領,反正去哪兒也無所謂,總比留在古代好吧,說不定真能回去。
接著,一陣微風輕柔地包裹著江韶月的神魂,帶著她穿梭時空,一切景物化成縮影,眨眼飛逝。
“嘶!” 廢柴師兄,好了沒有?
杜宇風正在滿頭大汗地喚魂,還要分神應付這麻煩的小蛇:“快好了,別催。”
墨墨搖搖尾巴,正想著再不成功就在這廢柴師兄的哪裏咬一口的時候,一股柔光從江韶月的身上發出,一息過後逐漸消散,是成功喚魂的信號!
墨墨化成一道箭,飛身撲向江韶月,哀怨地靠在她的肩頭,務求令她一睜眼就能看見自己,還要控訴一整天都沒能互動的寂寞。
江韶月一睜開眼,就看見滿滿一大一小的臉,兩張都滿布著擔憂的神情。
“我這是怎麽了?” 一天一夜滴水未進,江韶月聲音沙啞到像是大病一場。
杜宇風不好下判斷,只能概括地說:“今早墨墨發現你沒有反應便來找我,你怎麽無端離魂了?” 又接了一杯水給江韶月。
“我也不知道,只是普通地睡覺而已。” 江韶月想不出有任何特別的事,也從來沒聽師父提過我是容易離魂的命格。
墨墨奮力地蹭著江韶月的臉頰,尾巴捲繞著她的脖子,無聲地表達著控訴。
江韶月心中一暖,別人總説蛇是冷血動物,沒有情感,她這條小蛇倒是感情豐富,總是纏著她不放,靈活地用尾巴表達它的情感,有時候比狗還更豐富。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擔心我了。”墨墨不依不饒,還憤憤不平地輕咬江韶月的下巴,留下兩淺淺的印子。
杜宇風臉色一黑:“墨墨,別沒有規矩。”幸好墨墨沒有毒,要是把握得不好,破了皮,江韶月可是要重新暈過去了。
墨墨回頭厲了杜宇風一眼,它才不會沒有分寸,它可是掌握了力度呢。
好啦,有點印子,舔舔就好了。
江韶月被墨墨舔得癢癢的,連忙用手指推開像狗狗似的墨墨:“師兄不要擔心,我回頭問一下師父好了。也不是很嚴重的事......”
講著講著,江韶月心虛得連自己都不相信。
“你要記得,我和師父永遠都會是你最可靠的人。”杜宇風這個師妹什麽都好,就是長大了總怕麻煩別人,什麽都藏在心裏,想著一個人解決。
閨女長大了,心事都不讓哥哥知道呢。
江韶月唯有應著,想了一個下午才組織好説辭,果不其然地被師父嘮叨得耳朵都長繭了。師父還風風火火地想著要回來,她可是花費不少唇舌才勸得他老人家不要衝動。可照著師父老操心的性子,也就離趕回家的日子不遠了。
離魂之症,在師父的藏書中記載甚少,古往今來的案例也不多,原因五花八門,江韶月沒能總結出一個論證。她總覺得,這次的經歷過於奇幻,看似凶險,但也就像走馬看花地看別人的故事一樣,就是夢境清晰得過分。
既然想不出,江韶月沒有勉强,她有預感,時間會證明一切。她需要做的,就是靜待時機。其餘的空閑,不如好好工作,這次的委托還沒有完成呢。用畫筆所繪的畫是要掩人耳目,要畫出一眼就能牽動神魂的畫,必定要用靈力的。
在作畫室擺好陣勢,鈴鐺和紅綫都放在既定的位置,江韶月靜心冥想,細緻地將靈力提純,在識海中編織成從老太太記憶中讀出的鏡象加以推演,輕盈如紗的畫像逐漸清晰,一點一點地聚焦在空白的畫架之上,逐漸豐盈,一張少女回眸圖躍然而成。
她所畫的,既是現實,又非現實。畫中的女子真有其人,可是她卻沒有福分能長大成人了。如果她的感應沒有偏差,如今這位應重新投胎,成爲別個家庭懷中的嬰孩了。上輩子沒緣得到的運氣,今生該是補全了。
江韶月撫摸畫中少女的眼睛,心底一陣惋惜。可惜了這麽精緻的眼睛,要是毫無神氣那該是家人們一生的遺憾。江韶月手指微動,畫中的眼睛微現光彩,增加了一點靈動。
就這樣吧,殘缺的過去,就以這種形式補全,對雙方都好。
江韶月把畫包好,寄到齊泰望指定的地址,老太太剩下的心結,只能讓客人去做那個解鈴人了。
至於她自己,那不是單憑外力就能解決的,凡事隨緣,等契機一到,總能找到真相。
闊達的心態讓她放飛自我,本人一點都不着急的情況下,在郊外游山玩水了幾天,美其名曰采風去了,期間得到了齊泰望感謝的留言和尾款,回來果然看到了師父氣衝衝的模樣。
“還不老實交待?隔著熒幕說不清楚,現在總能‘仔細’跟我説説吧?”陸洺眉峰一挑,斜眼看著這倆一個比一個更不省心的徒弟,頓時覺得自己操勞的心老了幾十年。
精明如杜宇風,生怕師父把他以前的賬一起算了,趕緊放下水果茶轉身離開,還不忘帶上分割客人區的小門。
大徒弟逃得快,作爲師父也不好追出去把他抓進來,將來有的是時間,不急。
陸洺嘖的一聲,悠閑地喝著茶,等待小徒弟娓娓道來。
“別想著瞞我,坦白從輕哦......” 説完還向墨墨勾了勾手指頭,從頭到腳地爲它好好檢查身體。
墨墨當然不願意,可是它現在打不過呀,就眼睛一閉當條死蛇。
小蛇的反應表現正常,仿佛他當日的感應有誤。陸洺摩挲著墨墨的鱗片,心不在焉地思考這小蛇變異的可能性。
不急,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他總會捉到這小蛇狡猾的尾巴。
與其瞞著裝沒事讓師父擔心,倒不如直接了當,讓他全都知道,畢竟離魂不是一件能矇混過關的事。“......事情就是這樣。還有就是......” 這幾天江韶月睡著時感覺像是被巨大的蔓藤緊緊纏住不能呼吸,可是醒來對著墨墨一雙無辜豆豆眼,一切如常。
“就是什麽?”陸洺引以爲傲的第六感告訴他,小徒弟後面沒說出口的話很重要,可能還是事情的關鍵。
“沒什麽。” 江韶月感覺接著的話要是說出口會有不可挽回的後果,趕緊臨崖勒馬。
“真的?” 陸洺眯眼,探究小徒弟的微表情。
“嗯嗯!” 江韶月故作鎮定,努力不泄露内心的顫抖,師父還是一如既往的人精呢。
陸洺不打算逼問可憐的小徒弟,畢竟閨女是要寵溺的,嚴刑逼供什麽的還是留給大徒弟吧。接著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個方形盒子,一陣低調的木香徐徐占滿整個房間。
“這安魂香你夜裏點著,會有些功效,可是根本的原因還是要解決的。今早我爲你卜了一卦,跟你小時候不同,卦象歧途多變,終結成謎,或許要變天了。” 從見到這小徒弟的第一面,陸洺就知道,此女非池中物,其中牽扯因果甚深,有他的,更有世間萬物的。
江韶月接過安魂香,卻不以爲已:“師父是覺得我能掀起腥風血雨?”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畫心師,還沒有這麽大本事。
陸洺輕笑:“誰知道呢?” 反正這徒弟他護定了,誰敢動他的底線,就要有必死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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