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未央 - 流雲閣（1）

未時，蘭陵，錦麟鎮，流雲閣。

流雲閣雖是間賣絲綢的，但二樓卻是樂坊。

閣內有眾多歌伎、舞伎，各個都有出色的才藝，而閣主海棠更是以七弦琴廣為人知，她的琴藝精湛，陽如雪便是由她一手教出來的。不過，她鮮少親自彈奏，除非是貴客要求。

海棠貌美如花，為人端莊、識大體，長袖善舞，不輕易獻藝，卻仍舊能保流雲閣在蘭陵的地位，由此可見她的手腕，倒也因此結識了許多顯貴，像是南澤上官氏門主上官璟和武林仙尊賀蘭胤，都和她有交情。江陵產絲綢，可流雲閣的絲綢也不比江陵差，因此，流雲閣在蘭陵也算得上是舉足輕重。

這樣的人物，誰能想到，她竟是武林上人人避而遠之的陽月山莊莊主，陽非煙的摯交呢？

海棠正在她的房裡擦拭放在案上，由鳳凰木製成的七弦古琴，青蘿敲了門入內後，在她耳邊低語，海棠微微抬眸，並道：

「讓人看緊點，青蘿，妳立刻捎個信去莊裡。」

「是，閣主。」

青蘿應允後，又道：

「閣主，賀蘭氏派人來了，說是明日賀蘭門主要過來一趟，但聽起來像是不想讓任何人知曉此事，您要見嗎？」

聞言，海棠卻笑了：

「既是貴客，豈有不待見之禮？應下吧。」

「是，青蘿這就去。」

青蘿離開後，海棠獨自一人始終掛著一抹淺淺的笑容，看上去卻十分有距離，讓人猜不透她的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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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楚氏出事後，驪氏對此完全沒有任何表態，許是驪門主自己怎麼也沒想到，楚安竟如此膽大妄為，讓驪氏跟著漟了這渾水，也不知原兇究竟是何許人也？竟讓兩家同時陷入了困境。

驪氏對此不聞不問，反倒是驪氏長公主驪玉寒聽了無如曦受上官璟的邀請前去南澤ㄧ事，氣的大鬧，幾乎要把整個驪府給拆了。她堂堂長公主卻如此無理取鬧，自家陷入困境她仍心繫於其他雜事，這看在其他人眼裡，無非是個天大的笑話，也嘆驪門主驪姬一世英明，錯只錯在太寵她的長女，驪玉寒如此蠻橫，也是她自己親手慣出來的，怨不得旁人。

如今這驪氏，威望早已大不如前。

儘管如此，驪氏依舊收到了賀蘭桃觴的拜帖，但這並不讓人意外，畢竟驪氏仍名列五大氏族之一。

不過，驪門主驪姬一開始打算只帶驪氏二公主前去赴宴，也就是驪玉寒的親妹妹，名喚驪瀅。驪瀅年十九，性格溫良內向，和驪玉寒的性子恰好成了個對比。她飽讀詩書，知書達禮，容貌雖不如驪玉寒，但也是一代清秀佳人。

驪玉寒因她的美貌，「玉玲瓏」美稱揚名於江湖，又時常跟著驪姬參與武林大小事，因此，驪瀅雖也貴為驪氏二公主，但她不爭不搶，倒落了個默默無名的下場，也許多人從未見過她，僅知曉此人的存在，可她其實一點也不差，只是有個太招搖的姐姐，才導致如此，不過她也不曾為此有過任何一句怨言。

她的情形，倒和銀刀城的二公子刀容央十分相似。

這次因上官璟和無如曦的事，驪姬便不願帶驪玉寒前去蘭陵，可沒想到驪玉寒卻告訴驪姬，自己要去和上官璟做個了斷，說完話就走，也不出席壽宴，驪玉寒苦苦哀求，並向驪姬再三保證絕不會惹事，驪姬念在她雖驕縱，但還是有分寸的，此行代表驪氏一脈，諒她也不敢胡鬧，因此並便答應讓驪玉寒同行。

而這也是第一次，驪瀅將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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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海棠提早關了流雲閣，並在內殿讓人擺上最好的茶，也特意打扮，只因今夜，武林仙尊—賀蘭門主賀蘭胤，將要造訪流雲閣。

不過，賀蘭胤特意壓下了此事的消息，似乎不想讓人知道，他於今夜特意前來流雲閣一事。

所以，直到子時，夜深人靜，賀蘭胤才到的流雲閣，他只帶了名隨身侍衛，由此可見他對於此事頗為謹慎。

於是，海棠領著賀蘭胤進了內殿，二人入座後，賀蘭胤便笑道：

「好久不見了，海棠閣主，今夜貿然造訪貴閣又穿的樸素，希望閣主不要介意。」

賀蘭胤一席紫衣，雖未加點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等布料十分昂貴稀有，全然沒有樸素一說。

海棠倒了一杯茶遞給賀蘭胤，回道：

「我們都認識多久了，何時在乎這些虛禮？」

賀蘭胤笑的溫和：「妳說得對。」

海棠也笑道：

「不知仙尊大駕敝宅，有何指教？」

賀蘭胤卻嘖了聲，說道：

「說過幾次了，沒人在呢，別叫我仙尊。」

賀蘭胤如此開玩笑，由此可見兩人關係不一般，面對身分尊貴的武林仙尊，海棠一介布衣，也非名門望族，竟可以不用尊稱他。

海棠這才喚道：「胤門主。」

「這才對嘛。」

賀蘭胤笑了，啜飲一口茶後，說道：

「妳也知道，我的壽宴就剩下一個月了，這次壽宴不同以往，璟兒想藉此機會，向無雙城主提親。」

海棠挑了挑眉，道：

「哦？那是喜上加喜啊。」

「所以，我想拜託妳一件事。」

「快別這麼說，我可擔待不起。」

賀蘭胤伸出手示意要她打住，道：

「妳先聽完我的要求再回答。」

海棠微笑不答，他便繼續說道：

「我想邀請妳，在我的壽宴上彈上一曲。」

語落，海棠微怔，下一秒則輕笑了幾聲，她還未回答，賀蘭胤又道：

「大家都知道流雲閣閣主海棠那是難請，恐怕有人一輩子都沒有這個福分聽到妳的琴聲呢，妳說是吧？」

他笑的溫和儒雅，海棠也不慌不忙，謙虛道：

「胤門主過獎了。」

賀蘭胤依舊笑容可掬，又問：

「那不知我這個胤門主，請不請得動海棠閣主呢？」

海棠眸底似有波動，但她用笑來隱藏，她正揣測著，眼前之人，究竟在打著怎樣的算盤？

海棠不是傻子，賀蘭胤絕非是個簡單的人物。

見海棠淺笑未答，賀蘭胤又道：

「我知道，妳有妳的規矩，彈一曲，就當作是給我這個門主的生辰禮，可否請海棠閣主賣我這個面子，賞個臉？」

語落，海棠終於回答，她笑了笑，說道：

「胤門主言重了，既是門主桃觴，海棠前去彈一曲也算是我的榮幸，應當如此。」

聞言，賀蘭胤爽朗的笑了：

「璟兒也愛聽妳的七弦琴，到時妳來，他一定很驚喜！」

海棠也笑了，替自己倒了一盞茶，舉起茶盞向賀蘭胤說道：

「以茶代酒，海棠敬你一杯。」

兩人都一口飲盡，賀蘭胤笑的開心，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然而，話鋒一轉，海棠忽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胤門主，你恐怕不是為了這點小事特意深夜來訪吧。」

賀蘭胤朝她笑了，但他的笑，似乎藏著許多深意，令人無法捉摸。

他們彼此都在揣測對方的心思，卻都用笑容來包裝。

「我們不愧是老朋友了，海棠。」

一陣涼風透過窗吹了進來，夜已深，茶水早已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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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的匆忙，轉眼間，已是六月十九。

賀蘭桃觴辦在六月二十，但賀蘭氏邀請所有收到拜帖的各個名門望族於十九日先前去賀蘭府邸住上一宿，隔日便可直接開始宴席。

ㄧ來，是為了方便；二來，賀蘭氏也有意藉此警告各個氏族，在賀蘭府內，ㄧ有任何動作將會馬上被發現，由提早住上一宿來提醒眾人，別想在賀蘭氏的地盤上動歪腦筋。

然而，令陽映塵驚喜的是，陽非煙竟輕易的就應允了她想和陽如雪同行的要求，讓她喜出望外的很。

兩人也於十九日出發，打算先去蘭陵住上一晚，但她們擔心金泊鎮的客棧沒有餘位，所以她們打算去錦麟鎮落腳，順道去趟流雲閣。

於是，兩人到達蘭陵錦麟鎮，已是午時。

雖然不比金泊鎮，但錦麟鎮的人潮也不遑多讓，再加上賀蘭氏壽宴並未限制人數，因此各地的人啊，也許有一半都來了蘭陵。離賀蘭桃觴還有一日時間，錦麟鎮已經擠的水洩不通了。

兩人並未先找客棧，而是直接去了流雲閣。

流雲閣內，不管是一樓還是二樓皆是人滿為患，生意興隆的很。

有一女子上前招呼，陽映塵則直接說道：

「我們找青蘿姑娘。」

「啊，好的，二位稍等。」

只見那女子匆忙地上了樓後，沒多久的時間，便見青蘿提著衣裙下了樓，走到她們面前，微微欠身說道：

「三小姐，四小姐，隨青蘿來吧。」

青蘿領著二人上樓，中央舞台前高朋滿座，台上的歌舞伎們各個身穿華麗衣裳，正表演著，掌聲和叫好聲充斥整個流雲閣，十分熱鬧。

她帶二人穿過人群上了三樓，到最底的房前，青蘿敲了敲門，朝內道：

「閣主，小姐們到了。」

「快進來！」

於是，兩人進房後，便見海棠早已站著等候多時，陽映塵一看見她，馬上又叫又跳的撲上前抱住她，喊道：

「閣主，映兒想死您啦！」

海棠開心的抱住陽映塵，輕拍她的背，笑道：

「我的好映兒，我可算是見到妳了！」

兩人分開後，陽如雪才走至海棠身旁，微笑喚了聲：「閣主。」

鬆開陽映塵後，海棠親暱地撫了撫陽如雪的臉頰，溫柔說道：

「好久不見了，如雪。」

三人坐下後，海棠便向站在門前的青蘿說道：

「青蘿，妳下去吧，今日人多，有發現什麼立刻通知我。」

「是，閣主。」

待青蘿離開，海棠替兩人倒了杯茶後，道：

「妳們到蘭陵一路奔波，都還沒好好休息休息吧？來，先喝點茶。」

陽如雪啜飲一口茶，陽映塵則回道：

「我和師姐一到就來找您啦。」

「那客棧還沒找吧？」

見陽如雪搖頭，海棠便道：

「那太好了，妳們也別忙活了，今天就在我這住上一宿吧。」

陽如雪問道：

「我們住這，您會不會不方便？我看今日人也不少。」

海棠笑了笑，朝她道：

「放心，有我在呢，妳們住這，我才方便。」

語落，陽映塵和陽如雪相視而笑，便欣然應允了。

「我一聽說如雪要來，就馬上告訴非煙，讓如雪也把妳一起帶來了，否則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到妳嘍！」

海棠向陽映塵這麼一說，陽映塵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您告訴莊主的啊，我還奇怪，莊主怎麼會這麼容易讓我來呢。」

海棠捏了捏陽映塵的鼻子，寵溺說道：

「妳啊，還是這麽貪玩。」

海棠又轉頭，朝陽如雪問道：

「對了，如雪，妳和嚴兒的婚事，可訂好日子了？」

聞言，陽如雪雙頰瞬間染上一抹緋紅，難得見陽如雪如此害羞，絲毫未見平日裡的冷豔，模樣煞是可愛。

「還沒呢。」她說。

「那可不行，回頭我再催催你們莊主，讓她趕緊把這事兒給我妥妥的辦了，我才能放心！」

海棠握著陽如雪的手如此說道，陽映塵則笑了，說道：

「我看這事兒，是大師兄害羞吧！」

這句話惹的海棠笑了出聲，回道：

「妳大師兄啊，就是個榆木腦袋，對這種事啊，若沒有人推他一把，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成！」

陽如雪則笑道：

「沒事，如雪不著急。」

語落，海棠又問道：

「莊內最近都還好吧？」

陽映塵回道：

「您放心，一切都好。」

「上回香兒給我調的沉香，我差不多快用完了，回頭讓她再給我調點，我讓青蘿去拿。」

「好勒！」

三人見面，聊不完的話，而陽映塵和陽如雪，似乎也忘記了一路至蘭陵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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