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陽映塵和陽清風消失在眾人視線,葉大娘這才急急忙忙的從容提快步走出,身後還跟著一群孩子,嚷嚷著要見渺渺姊姊。
葉大娘看清地上受傷的女人後,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經過,便把孩子們都趕回了容提。
她走到那人身前,怒道:
「妳還有什麼臉出現在這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4pDgBUpnz
女人抬起頭,看見葉大娘,也罵道:
「妳個臭婆娘,怎麼是妳?」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PCb6uU7eo
葉大娘先是讓馬伕離開後,又朝圍觀的路人吼:
「看什麼看?都閒著沒事幹啊?都散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5K4lhptjk
聽見葉大娘罵到,路人們悻悻然,也覺沒什麼意思,散去了大半。
她又轉頭罵還坐在地上的女人:
「妳換個地方發神經,省得給我嚇到孩子!」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cy2koyGkd
女人不予理會,自顧自道:
「妳也認識剛才那個瘋女人?她就是那個狐狸精對不對?」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NkJzUeYBr
聞言,葉大娘氣憤說道:
「妳罵誰是狐狸精呢?別揪著人小姑娘就罵,妳看看妳現在的樣子,妳不丟人,我都替妳丟人!」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oUj8dpRlc
「那狐狸精有沒有來找妳?她現在在哪裡?她打算放我和四郎自生自滅嗎?」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J2L7pl2CW
見她如此不可理喻,葉大娘隨手拿起一旁的掃把,就把地上的人往外趕,打得她連連叫疼,才不得不從地上站起。
葉大娘也不管她受著傷,一個勁地讓她滾。女人雖生氣,但也沒有繼續發作,只得罵罵咧咧的走了。
女人走後,街道終於回歸清淨。
葉大娘回頭準備回容提,卻看到了仍杵在原地的暮梓玉。
「小夥子,你還擱這不走呢?」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c7Qrtg0Am
少年不答,垂了垂眸,表情複雜,眉宇黯淡無光,已不是陽映塵口中那個笑容明亮的翩翩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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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喧鬧的是非之地,兩人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
陽清風依舊緊緊牽著陽映塵的手,他輕輕摩挲著陽映塵的手背,似是在安撫從方才到現在一直在發抖的她。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雙眼無神,像丟了魂般,被困在自己的世界裡,一片黑暗,愈陷愈深。
一直到出了鎮,走到無人的林間,陽清風才停下了腳步。
他放開牽著陽映塵的手,雙手覆上陽映塵的雙臉,溫柔的喚她:
「小泥巴,妳看著我。」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l117LWRjP
陽映塵依舊沒有反應,陽清風耐心的又喚了一次,終於,她聽見了他的呼喚,愣愣地將雙目聚焦,最後定睛看向眼前的人。
陽清風捧著她的臉,說道:
「現在只有我和妳,沒有其他人在,所以不用怕。」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jrLn023YV
見她還是沒有回答,陽清風又道了聲:
「別怕。」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YMyi9URsh
這一聲終於喚回了陽映塵的思緒。她感受到從陽清風手心傳來的溫度,對上他擔心的眼神,在一瞬間,濃濃的酸楚與委屈湧了上來,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他將陽映塵擁入懷中,柔聲道:
「我在這呢。」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hMM676Fbr
於是,陽映塵伏在他胸前,一發不可收拾,放聲哭了出來。
她哭得撕心裂肺,傷心欲絕,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陽清風彷彿感同身受到了陽映塵無處訴說的委屈。他像是被萬箭穿心,又拔出,再插入,重複循環,鮮血淋漓。
他相識陽映塵十六年了,他們佔據了彼此人生最多的篇幅,卻是第一次見到她的眼淚。
可如今她在他懷裡哭得泣不成聲,他卻無力,只得無言相伴。
他神情溫柔的輕拍著陽映塵的背,任陽映塵哭濕他整個肩頭。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時陽清風的眼神,卻冷得令人膽寒,沒有一絲溫度。
此刻他立了誓,誓要讓傷害陽映塵的所有人,無論是誰,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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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暮梓玉正在容提的一間客房裡,和葉大娘相對而坐。
他告訴葉大娘自己是來送銀兩給容提的,於是葉大娘便請他進來坐坐。是以,葉大娘替他斟了一杯茶。
葉大娘嘆了一口氣,暮梓玉說道:
「方才那個人,是大娘認識的人嗎?」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2luexGbMs
她啜飲一口茶,無奈道:
「認識嗎?那得還是認識的。」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lxvpW54pQ
大娘看向窗外,思緒已然飄遠。她開口,緩緩講起了一樁陳年舊事。
原來,在街上撒潑的那個女人,來自過去江陵一個貧苦的村莊,而後來在驪氏的治理下,這個村莊已經和雙隴鎮合併,也較從前富裕許多。
女人姓陳,當時村裡的人都喊她陳娘。
陳娘有一醉鬼丈夫,姓呂,不知其名,只聽得陳娘都喚他四郎,於是村民都稱他為呂四。
由於村莊很小,村民彼此都知悉,也常互助,卻唯獨陳娘和呂四一家。
呂四視酒如命,可當時根本沒有幾戶人家買得起,何況是比多數人家都窮困的呂四陳娘一家。
而因呂四成天在家發酒瘋,家裡的經濟來源,全靠陳娘撿破爛維生。想當然也是杯水車薪。
呂四脾氣本就不好,加上沒有酒能喝,所以他時常對陳娘又打又罵。村民有看不下去的,也會幫陳娘講話,可陳娘對此卻不吭一聲,反而罵村民們多管閒事,於是人們也就不管了,即使陳娘被打到哀嚎不止,也未曾有人幫忙。
而在這樣的環境下,陳娘卻生下了一名女嬰。他們並未取名,只喊她丫頭。
兩人生活幾乎是有一餐沒一餐,又多了一個嬰兒,自然是雪上加霜。於是,陳娘開始上街去偷,不成,還在夜深人靜,所有人都睡下後,偷摸進村民們的家,拿走許多東西,再逕自去換成銀兩。
村民們發現後,也知道是陳娘幹的,他們也沒有慣著她,就一群人浩浩蕩蕩到她家要她給個說法。
陳娘死皮賴臉,不管說什麼就是不認帳,到最後還是呂四拿著酒瓶出來對著眾人一頓亂揮,把人都給嚇跑了。至此,村民們雖氣惱卻也無奈,只得自認倒霉,從那以後,在每個夜晚提防前來偷東西的陳娘。
而陳娘的女兒,愈長愈大,但想當然地營養不良,瘦得像個皮包骨。
就在她開始會走的時候,呂四發酒瘋打人的對象,從陳娘,變成了她。
陳娘也從來沒有阻止過呂四,相反地,她從生下她後,脾氣也比從前更暴躁,也總是和呂四一起辱罵毆打她。
白天,丫頭總是掛著一身傷痕坐在街上,雙目無神,絲毫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靈動活潑。村民們雖覺她可憐,但是礙於再也不想和呂四陳娘扯上任何關係,所以也都只是無視。
就這樣,時間飛快,丫頭五歲了,雖然瘦弱,卻出落得十分標緻。一雙大眼如盈盈秋水,楚楚可憐。
而正是這樣一個小姑娘,愣是誰都沒想到,她的人生卻不止如此淒慘。
某天夜晚,大雨滂沱,雷聲震耳欲聾。呂四又喝得爛醉如泥,看見睡著的丫頭,竟然心生歹念,也全然不顧她是自己親生骨肉,爬上床壓上去,就要強了她。
丫頭從夢中驚醒,自是嚇得不輕,她奮起反抗,可她終究只是一個五歲的女孩,怎麼可能反抗的了眼前的男人?
她失聲喊叫,划破長夜,替本就清冷寂寥的街上增加了些許陰森的氣息。
而正是因為她撕心裂肺的呼喊,驚動了就住在對面的人家。她尋思著,平時呂四打她打到半條命都快沒了,也從來沒聽過她的尖叫和哭聲,今日卻從她的驚叫裡,聽出了她的求救聲。
況且,雷聲大作,風聲呼嘯,卻依然能清楚的聽到來自一個小姑娘的尖叫聲。
而那個人家,正是十六年前的葉大娘。
葉大娘站在呂四陳娘的家門外,冒著大雨不停敲門,讓裡面的人別再打孩子了。沒有人回答她,孩子卻愈叫愈兇,她顧不了這麼多,趕緊喊來了其他人,於是,幾個村民們破門而入,竟看見呂四壓在女孩身上,他身下的女孩衣衫凌亂,小臉早已被淚水浸濕,看見來人,她就像是看見神明般,那是眾人,第一次看見女孩眼底有光。
眾人均是震驚大叫,幾個男人們上前把呂四控制住,葉大娘則是將嚇壞了的女孩抱了起來,放在肩上安撫。
那也是第一次,有人像這樣抱著她。
呂四也大聲叫嚷著讓他們放手,眼神卻還直勾勾的盯著丫頭看,即使這樣曝光在眾人面前,他也絲毫沒有半點羞恥心,也全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而更讓人感到可怕的,是陳娘明明就在一旁的房間,整條街的人都聽到了丫頭的哭喊,她卻沒有絲毫反應。
這兩個人,讓在場的眾人都不禁渾身打顫,他們沒有想過,人竟能殘酷至此。對丫頭的同情更甚,他們無法想像,她生下來的這五年,過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
葉大娘只覺得呂四禽獸,卻沒想到陳娘也是如此不堪。那可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啊,就算不愛她,可她畢竟是個母親,她怎麼能如此冷酷絕情到這等地步?
她若是再晚來一步,簡直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
陳娘終於走了過來,但她卻開始辱罵眾人:
「大半夜的,你們幾個闖進我家是要幹什麼?」
「陳娘,妳可是瘋了?那是妳的女兒!」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LpMdWxONo
陳娘對著葉大娘就是吼道:
「別多管閒事!平日裡也沒見你們有多善良,現在倒願意幫忙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APJLnNYeD
其中一個村民邊架著呂四的同時,也罵道:
「陳娘妳神經病啊,妳和呂四自己瘋就瘋,關孩子什麼事?丫頭是妳女兒,妳就放任呂四這般禽獸?」
「怎麼,她從頭到尾有喊過我一聲娘嗎?她都沒喊我,能有什麼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BBXADG6Bs
她又繼續罵:
「一定是這丫頭做了什麼事勾引四郎了吧?我就說,她一臉狐狸精樣,果然是如此!」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5tIQFgGTT
眾人都被陳娘這番言論嚇得不輕,葉大娘也是當下便摀住了懷中女孩的一邊的耳朵,雖然知道沒有任何作用,葉大娘還是不希望這個可憐的丫頭,再繼續從自己娘親口中聽到這些不堪入耳的話。
一個村民對著葉大娘喊道:
「葉大娘,她就是個潑婦,妳別和她講道理,快把丫頭帶走!」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faXt6n7t9
聞言,陳娘朝她吼道:
「她是我女兒,妳敢帶走她?」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heIANK39D
葉大娘也沒有再和她廢話,在她的阻攔下,硬是帶走了懷中的女孩。
而村民們架著呂四,加上一旁仍在破口大罵的陳娘,幾個人淋著雨,好不容易把呂四帶到河邊,便直接把呂四給推了下去,要讓他在河裡好好醒醒。
大雨傾盆,河水暴漲,陳娘驚呼著,也跳了下去,就要帶呂四上來。可她力氣不夠,呂四仍然在發著酒瘋,兩個人就在河裡一浮一沉,也沒有人願意理會。
村民們甚至覺得這個禽獸不如死了算了。
伴隨著這對夫妻的叫罵,這場荒唐的鬧劇直到黎明,大雨將歇,才終於落幕。
而葉大娘把丫頭帶回了自己家中,替她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讓出了自己的床給她,自己則回到了客房。
丫頭在離開自己家後,就停止了哭泣,又變回了平日裡那毫無生氣,仿若一具空殼的樣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的身體依舊止不住地在發抖,葉大娘知道,她害怕極了。正是因為她怕極了,卻依然不哭不鬧,才更讓她心疼。這哪裡像是個孩子?葉大娘雖膝下無子,但她也知道,這年紀的孩子,都會撒嬌的。這個村裡和丫頭年紀相仿的孩子,沒有一個人像她這般乖巧,乖巧到讓人心裡抽著疼。
回憶至此,半壺茶已近,茶水早已涼透。
她看見眼前的少年,眼底猩紅,捏著茶杯的指節也都紅透,像是憤怒,像是在控訴世道不公,更像是心疼她口中的那個可憐的丫頭。
只不過她沒有看出,眼前少年的表情,更多地是自責。
葉大娘沒有多想,她認為,只要是任何一個人聽了這樣的故事,任誰都會捨不得那個孩子。
她卻微微一笑,又說道:
「雖然我那時也很拮据,但是在我帶丫頭回家的那刻起,我就已經想好了,我要把她當成親女兒養。可是小夥子,你知道嗎?隔天一早,我端著早飯進房間的時候,才發現丫頭不見了。當時我想著,她一個人孤苦無依,能去哪裡呢?我也找不到她。一直到很多年以後,我終於才再見到她。幸好,她遇到了極好的一戶人家。」
暮梓玉垂眸,望向茶杯裡平靜的茶面,心底卻萬般波瀾。
說完了,葉大娘又搖了搖頭,道:
「我和你說這麼多幹嘛呢,你也不認識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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