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熙然,操你媽給我滾出來。」
一處侯府內,響起一聲男子的雄渾喊聲。接著四處相繼響起幾聲呼喊聲,隱約可聽見少爺這類的名詞,不過相較之下溫柔許多。
緹熙然,也就是幾位下人口中的少爺,卻舒服的斜倚在一處樓層下方的影子裡,頭下還枕著軟枕,身旁還有一壺涼茶,隨手可得。手裡則拿著本書籍。
書本看起來頗為嶄新,可是固定的棉線卻有些鬆脫。封面則繪著些圖案,頗為精緻,書名的墨水有些暈開,卻仍可見其上工整的寫著「大宋咸平記事」六字,看似是本記史之書,實則是近日一本頗為出名俠客小說,寫著當今宋國開朝時曾出現的某位劍客平生,渲染上不少俠義色彩和男女情事,在少年少女間蔚為風行。據說連皇帝御書房架上也擺著一套。
「幾個人去樓閣上看看,這傢伙指不定又躲在某處屋頂上了。」
方才的男子聲音又一次響起,順帶夾雜著些許髒話,罵完後便出了門。幾位下人則聽命各自散開。
緹熙然將書合起收進懷中,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咕嚕咕嚕的將茶水灌入腹中。心想看得有些累,倒是在換個地方睡回覺好了。
他手搭到牆邊,一搭便躍到半人高的矮牆上,在一翻便到了屋頂之上,似乎熟悉的很。不過這番俐落的動作卻被不遠處的幾名下人看到,他們便喊著老爺,便逐漸圍上來。
少年似乎也不怕被逮到,只是加快腳步,在屋簷上疾走,不一會便跑出幾位下人的視線中,只是幾位下人早已熟悉這般狀況,倒也沒什麼失落感,反倒有些竊喜的裝模作樣。畢竟這場少爺和老爺的戰爭,他們還是別摻合進的好。
迂迴繞過幾名家丁,反其道而行來到一處院落,假山水塘,幽靜而雅致,清風拂過滿是水藻和蓮花的池塘,帶走院子裡的夏日燥意。
少年腳步在池塘上方曲折的木橋上閒適的邁著,悠閒不已。他脫下外衣,只留下身短袖衣服,涼爽不少,行動也方便許多。將衣物夾在手臂間,一手扣緊假山巨石,只消一會兒,他竟輕鬆的翻過假山。
假山後有片狹窄的空地,勉強能放下張躺椅,而也的確放著張躺椅。緹熙然躺到上方,閉起雙眼。可惜時間離正午還有一個多時辰,穿過幾株大樹的陽光有些刺眼,卻不是個適合入眠的好時段。
這時間緹熙然本該在嵐城裡一處專門供貴族子弟就讀的書院裡上課,不過他卻逃出書院擅自回家,方才那番畫面便是因此而生。
翹課原因倒也有趣,今日課堂上的是禮科,教的古代禮法,緹熙然不算討厭。不過他對書院裡的老先生教的那套東西不太認同,於是便辯了起來,最後少年用自家老師教得東西吵贏那位古板的先生,看他吹鬍子瞪眼,心裡笑得可開懷。
不過這還不構成翹課的原因,下課後,緹熙然便趕忙翻閱那本大宋咸平記事,那可是他跟隔壁坊一位公子借來的。這本書很是熱門,約好今天下課歸還,老師教他君子守諾,自然不能食言。不料那位先生氣沒消,見狀也不顧緹熙然家裡背景,便將他喚起來唸了一頓,少年站得筆直,擺出一副受教姿態。可惜眼神不會騙人,緹熙然的目光一直飄向桌上的那本小說,先生自然不悅無比。搶過那本書,劈頭蓋臉罵了起來,連同書寫該書的楊大家也罵下去,直呼他盡是以荒唐文字愚弄國家未來棟樑。
孰可忍,孰不可忍。緹熙然心想,要罵何人都無妨,但怎可罵楊大家呢?而他卻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搶回那本書,看上面早已遭先生的手汗荼毒一番,棉線也因此鬆動。自然是好生痛心,嗚呼哀哉,於是便自顧自的走出書院,對先生的罵聲一概置之不理,而老先生被這般一激竟然昏了過去。
跟自家老師一比,這位自京都建康來的老先生多麼有背景也顯得俗不可耐。他想至此,不由笑了起來。翻過身,將外衣蓋在臉上,便舒服的睡了起來。
一隻腳踹了下緹熙然身下的躺椅,將他震醒。
掀開蓋在臉上的外衣,被吵醒的緹熙然知道來者何人,便沒有說些什麼。他早習慣自家老師的作風,被潛移默化都來不及了,怎會說話呢?
一雙修長的手遞過一個食盒,緹熙然揉了揉臉,看了看天光,早已日正當中。
緹熙然將椅子讓給老師,自己在假山上尋了塊平整地便坐下吃了起來。
「今天又跟那位老先生吵了些什麼?」
「唉,還不是那些狗屁不通的東西,那傢伙總說我們該效法古代各朝,甚至說應該重建宗法和階級制度。你說這能嗎?跟老師教得一比,差得未免也太多了!」
緹熙然眼前便是他的老師,來歷不明。是六年前少年路邊遇到的一名麵攤老闆,而麵和南方地帶的一些風俗可說是格格不入。不同於其餘地方普遍認為麵條帶有吉祥意味。南部沿海一帶的百姓從不吃麵,他們認為麵在製作過程中混入了蒼鬼的氣息,吃了會侵害身體,對航海者來說更是大禁忌。自然是乏人問津,緹熙然瞧他可憐便將他帶回家,請他煮麵給家中父母吃,不料一到家,家中上下連曾已受封國公的爺爺都出來迎接。在這之後才知道老師叫夏韶印,好像來自京都的某個大姓,不止來歷不明,更是來歷不凡。
而不久便成了緹熙然的老師,教得遠不同於一般書院的先生,帶來的一屋子書內容更是廣泛涉獵,讓當時的緹熙然大開眼界。
「不過你還是得尊重他的想法,不說他是都城來的先生,每一人的想法你都該尊重。」
男子溫文儒雅,面容俊秀,雙眼生得有些不似男性的漂亮,可與眉毛一襯卻又生出股英氣,身形坐在椅上仍看得出其修長。穿著件青衫,在南蠻的正午天光下,髮絲間的點點光芒出塵不已,如那世外之人一般。
「老師這你不懂,他說什麼都沒關係,我還可以試著尊重他。可……可他他媽的罵楊大家,說他的小說會誤了我們的前途,什麼該把這種書盡數焚毀。你說這能忍嗎?不說其他,光書中那點描繪男女情愛的橋段,我瞧得都渾身火熱。這般的典籍,家家戶戶供起來拜都顯得不夠,他盡然敢抨擊。」
少年說的早已離題,不過男子只是無奈的搖頭沒說什麼。不過卻有著絲笑意在臉上泛起。
「不過下次可別在這般行事,你父親見僕人逮你不著,已經封住廚房不讓你潛進去,看在我給你帶食物來,下次對那位先生好點,老人家在這大熱天暈過去也是夠可憐了。」
男子除了特定範圍外,總是一概的友善和藹,屬於特定範圍內的緹熙然撇了撇嘴,無聲的接受。
夏韶印用餐速度很快,一會兒便站起身準備離去,離去前還不忘叮嚀:「你等會要幹嘛我便不管了,不過傍晚該做的還是得做。」
少年應聲後便兀自將食盒裡剩餘的飯菜就著那本小說看完。吃完同時便也順帶看完,拍了拍屁股,穿回外衣。想著等會便去那位公子家還書,順帶去書店看看有沒有什麼新貨,幾個月前才被書院同窗引入道中,在後方一處書櫃發現了新天地,每次去看都看得臉紅心跳,偏生又不敢買回家,這次可要多站會兒。想到這他都不自覺的嘿嘿笑著。
嵐城既是山城也是海城,東望青桐東海,放眼所及海天相接。西靠山脈,海風順著地勢攀升,在山腰處化為雲霧。日出之際,天光雲影波光粼粼,美不勝收。緹家蘭園便依山而建,與山勢相融,院子的後方有數條路徑,穿入後方山中,便能還其餘幾戶依山興建的園子藉由山道相通,緹熙然將書托給那家管事後,便興沖沖的趕往書店
進了書店,和坐在櫃前的老人點頭示意,他便迫不及待的跑到後方書櫃,站到最新進貨的那櫃前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翻了幾本,看著書上那些簡單卻不失風味的圖畫,佐以美妙的文字,緹熙然不由在心裡大呼痛快。
又從櫃上取下一本,封面沒有任何文字,只是畫著些圖案。方拿起卻突然書皮和書本分離,掉下一本表面空白一片的薄書。緹熙然感到有些錯愕,四處看了看,又重新看了看眼前這六字。
緹熙然好奇的翻開,第一頁赫然寫著崑源秘譜注疏六字,六字如筆走龍蛇,雄渾不已。
他見狀心中不由大罵,這題材也太他媽別出心裁,好生吸引人,有些興奮的繼續往下翻閱。
不料開頭卻是寫著些什麼道、什麼體內穴位,諸如此類,玄之又玄。怔了會,心中旖旎念頭縱生,這該不會是什麼雙修之法意外流出,今日給自己看到,雖說家中管得嚴不得修煉,不過多背幾個字,回去很幾位同窗炫耀一般,可不是件樂事嗎?
可是一頁頁翻過,卻沒發生什麼變化,上面記載的仍是些經脈,乃至於吐納和運行天地元氣的法門,以及對此的評價或改良建議。緹熙然心中不由的生出疑惑。
翻了幾頁,越感到不對,這怎麼看都是正統修煉法門。雖說在老師要求下,家裡從沒讓自己碰過武功祕笈,可緹家從軍並擔任高職的族人並不少,即便是出世修行的人也有幾位,加上老師和父親偶爾耐不住詢問會說些事情,對這點東西還是有些概念。現在見這些文字用詞不免有些熟悉。
比起什麼三教九流的雙修之法,這類功法反倒更得他歡心,這年齡的人總對這類事物感興趣,再者從小在街頭廝混玩耍,也聽了不少傳聞,自然會心生嚮往。緹熙然當然問過自家老師能不能教他修行之使,答覆是能教卻也不能教,每每問起原因,總見老師抬頭望天悠悠說道:顥穹自有定數。
只傳給自己一套身法,要自己每日操練,可那套身法看似輕鬆,做起來卻是要人命,一套打完總是腰酸背痛,偏生也不似什麼修煉功法,除了身強體壯和身手俐落外,便看不出什麼效果。
若去問自己他曾經當過將軍的父親,原本想將一身本身傳給兒子的緹瑾明在老師要求後也是閉口不言,即便說了也是些枝微末節。
想了一會兒,緹熙然很快便下定決心,這類事上他從不猶豫。將書皮拾起包住那本薄薄的功法,他便走到店門口的櫃檯結帳。平時偶爾買書,這老先生總是不茍言笑,不會說些什麼。今日見緹熙然有些羞赧的拿書結帳,卻是笑了起來,露出缺了口的門牙,默默少算點錢,並對少年做了個拇指向上的手勢。緹熙然見狀反倒尷尬不已,有些害臊的出了店鋪。
回到園裡,日頭仍盛,約莫要一個多時辰方至晚膳時間,緹熙然自個的院落裡自然沒有什麼人,他便席地而坐,前方擺著那本薄書。至於那繪著香豔圖畫的書皮早被他扔在途中經過的水溝裡,在處理危險物品上他可沒什麼道德觀念。
不過興致一過,緹熙然卻是猶豫了起來。畢竟修行這事不同一般,以前便常聽說過修行的難處,名門望派弟子出修習內功時多半有師父或前輩指導和護持。豈能如自己這番隨意修煉?也不曉得會不會走上叉路或被蒼鬼引誘,最後弄得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這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即便練了這門內功,自己的修為粗淺,要走火入魔也不是件易事。只怕給身體留下些病根或後遺症,這倒是麻煩許多。
緹熙然仔細斟酌著這之間的利益得失。雖說如今父母和老師管得嚴了點。可等幾年後,自己多半會去京都建業遊歷或是進入幾間知名書院中進修以替進入官場做準備。到時到了京都,便可說上海闊天空,自己若要在這方面多多涉獵並非沒有辦法。只是到時過了更久,想必修行的效果更遜色於當下,影響不大,卻是有些遺憾。而如今獨自修行的弊處卻也不能輕易護士。
緹熙然想了許久,甚至躺到地面上,翻來覆去。
「該死,我就不信能弄出什麼問題是老師那傢伙解決不了的!」緹熙然猛得直起腰來大聲喊道。成為師生之後,面對這名始終不明來歷,只知道身分高貴得身為南疆一方大臣的父親都對其畢恭畢敬的老師。似乎從沒有問題可以難倒他。哪怕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來形容都顯得不足。
虧得這院子落在園中僻靜之處,否則緹家少爺這有失世家形象的嚷嚷聲可免不了迎來幾位僕人關切。
基於對修行的渴望和對老師盲目的信任,再加上點堪稱無知愚蠢的勇氣。緹熙然費了些功夫平定情緒,便按造書上寫的方法開始修練。
一開始還沒有任何動靜,過了好一段時間。從丹田處才好不容易生出一絲氣感,暖暖的開始在經脈中流動。起初仍若涓涓細流,逐漸卻如滾雪球般。刺癢的感覺從丹田擴散開來,沿著經脈流動。
緹熙然大喜,急匆匆的試圖以意念加以控制。才恍然發現這股氣毫不受控,更嚴重的是自己體內並未如常人般經脈未通,尚需打通經脈。體內的經脈竟是沒有完全閉合,隨著那股氣一衝,便勢如破竹的破開經脈。尚未來得及驚訝於自己的異常,那股氣便開始令他感到渾身灼熱,奇癢無比。1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G4i2oRu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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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不欲生,不知忍了多久,那股氣感卻無絲毫減弱,反而逐漸加強。這下緹熙然再也控制不住身體,身子不由得一軟,便在地面上掙扎起來。
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時,連嘴唇都被咬出血絲,身子卻還是絲毫不理會。一雙手輕輕地放在他胸上。一道清涼的氣息灌入體內,四處溢散的真氣被逐漸收回經脈內,最後緩慢散去,只留下一絲微微熱感,證明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並非少年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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