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唔可以再一次重新嚟過？ - 遇見

這天忙完兼職的我就趕上了回家的末班車。

如平日一樣，放工後就在市中心等候巴士。以往龍鼓灘的沿途車站，實在是連一人也沒有在等候。司機都是駕着巴士直奔總站。經過這天的忙碌，我實在支撐不住，直至上了巴士坐下了，晃着晃着，眼皮也慢慢垂低了⋯

當我快要入眠時，突然剎車令我清醒過來，隔住窗外看，朦朧不清，隱隱約約只看見她手忙腳亂拿着一袋二袋。直至她坐下了，這時我才看得清她的模樣。她臉上有着一對長長的眉毛裝飾着水晶般的眼睛，頭髮稍微向後收束，其餘部分就自然放下，又穿了一條紫色連身碎花裙，一眼放去就似童話故事𥚃的公主。我從來未望見過這般可人⋯

她依伏在窗口。看着車外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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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巴士看出去的景色，我早已看過無數次，看得厭倦。此刻我只想盡早回家休息。但從她的眼神，我好像看到些與別不同的東西。正當我仔細留意她身旁窗外的事時，突然她從窗口的倒照看見了我的目光。對於𥄫女無數既我，早已練成一對敏銳既雙眼和處變不驚的面容。即使她看過來我亦能從容地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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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是例外。

_ [做乜係咁望住我呀你？] 她一臉疑惑地説道。 [冇⋯冇呀。]我唯有死氣氣地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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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子要緊。

[哦⋯乜係咩。] 她甜絲絲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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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我感到無比尷尬，直接想找個洞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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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的這個時間只有我乘坐巴士，或許偶然有一兩個與我一同乘車歸家。幸好今晚只有司機和我們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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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剛才她為何笑着帶過，我不明所以。雖然出在毒撚的直覺，她肯定是喜歡我。

但我又豈敢奢望。對我而言，這是一份上天的禮物，我這些庸俗之夫怎能接收呢？

[到啦我。唔該哂你呀] 她用雙手遮著額頭就向前跑去家門。

正當我打算問她甚麼名字時，未反應得過來，她就走了。這時的我感覺陣陣的失落和無奈。心中暗暗地責罵自己剛才為何默不作聲。

無辦法，我就是這樣。也許終生只能渾渾噩噩度過。但你總是我的意料之外。

[喂，多謝你遮我返嚟呀。聽日我請你食早餐吖⋯]

[下，唔使啦，我咁啱順...]我還未説完她就打斷我。

[好啦，就咁話啦，聽日10.天然等啦。聽日見！] 她笑起來眼睛就像微彎的小月兒。

[喂⋯喂，我聽日⋯] 她不顧我解釋就轉過頭離去。

她確實是我的例外。

明明與她素未謀面，但感覺卻是如此熟悉。

我不明白為何這夜睡不著覺。就如相親一般。我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我在床上輾轉了一番才進入夢鄉。

[起身啦傻閪⋯起身啦傻閪⋯⋯]手機鬧鐘響了又響，我終於肯一口氣下床。雖然這時己是六月，但冷冰冰的地板，我仍不禁打了一個個寒顫。

不知何時起，每天早晨總有抽上一根煙的習慣。站在陽台，看着日光映照着身下的一草一木，格外有情調。終日在想誰能與我每天悠哉談笑。

[咔嚓，叼在口中一根香菸慢慢燒出陣陣煙霧。]果然有些不同。

一兩年前，每天的生活就是與他吸大麻，抽煙，醉酒。沒了別事。那時我也是邊緣人。像Joker 裹的Arthur一樣，即便你如何聲嘶力竭向着城裏呼喊，無人願意傾聽。只有層層鐵壁圍繞你，這世界只聽見自己呼喚的回音。很可怕，真的很可怕⋯甚至患上抑鬱症⋯⋯

[咳咳咳⋯咳咳⋯]想得太入神，不小心被煙嗆到。嗆得我喉嚨發癢，眼眶也快流下淚，煙灰也隨之抖落在地上。我就快快穿上人字拖走去村公所旁的士多等她的到來。

[凍檸茶少冰吖。整多份沙嗲牛煎雙蛋唔該老闆娘。]我説道。

[收到。五分鐘後即到。]隔着一面窗看着老闆娘説着説着，一邊只用兩指及掌心嫻熟地打下雞蛋，一邊放下麵線煮散，最後則倒上一羹沙嗲牛。過程可謂乾脆利落。這也是我迷戀沙嗲牛的原因。

[欸，到啦，到啦，快啲食啦。]看着老闆娘的雙手佈滿皺紋，忽爾想起己故的外公，那時候他也是這樣每天煮早餐給我，突然有些感觸。

[喂，仲唔食，凍啦，唔好食無得退餐架，快啲食啦。]老闆娘拍了我一下額頭。

[頂你吖。]心中暗暗地罵道。又從剛感觸勾回了現實。

正當我夾起麵條時，一股力量從我後枕拍下來，我整個鼻子沾滿了湯。

[係我。] 她一笑置之。

她彷彿要掩飾自己的過失。

隨之喚出的是

[唔該，A餐煎雙蛋，凍檸茶少冰。]就拉後木凳坐下了。

[其實你叫咩名？]我雙手托住下巴，身體向前靠近疑惑地問道。

[藍嵐。]

[呢個腩？]我指住肚説。

[無聊。]但她的眼睛卻笑瞇得像一條直線。

[山嵐嗰嵐。]她説

[哦⋯]我不再説話，只攪拌着檸檬與紅茶之間，想着為何能如此配搭。

檸檬的酸澀令人拒之千里，紅茶的單純又無人細味。

也許是紅茶沖淡了檸檬的苦澀，讓它成為美好的撘配。

或許我需要你贈我一杯紅茶。

[喂，諗咩諗到入哂神？]藍嵐問

[冇嘢。我叫李進。]我不打算告訴她因由。

[哦⋯原來你叫李進，係呢我想問你邊忽俊呀。]她嘲笑着我又有一絲絲可愛。

真令人討厭不來。

反正我早己習慣別人以我的名字開玩笑。令我更着緊的是，為何她一早知道我是誰。我突然感到震驚更有些嘔吐感。

[下，你識我？]我問

[上年學界。]

[咩學界。]

[上年你跑緊3k中暑暈咗喺地⋯]她還未説完，我就打斷她話。

[你嗰日係咪⋯戴咗眼鏡⋯]我托着腮試從腦海撈起當天的回憶⋯

[係。]她不作思考，利索地答

與做任何事都要思索良久的我形成很大反差。

她很爽快。

我喜歡她

我想認識你。

[唔介意？]我施然從盒中抽出一支煙。

[唔。]她斜視着別處答我

我照樣點起煙，直至她問起我。

[點解要食煙？]

[因為我唔知可以做乜。]

[俾枝我。]

[哦。]其實我不太願意給她，只是感覺我沒法拒絕她的一言一語。

[咳咳咳⋯]

她蜷縮着身子，一陣嘔吐聲從我耳邊傳出。

[你⋯你搞乜。]我驚惶地看着她。

只見她緊着眉頭，用水汪汪的雙眼看著我，更令人憐惜。

[點啊你，唔識食煙就唔好食啦。]我責備道，但心裏卻很可憐她。

[真係好難食。]

[係。]

煙確實不討喜，又令人厭惡它的味道，這個道理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明白。

真的。

這個道理從六歲就明白。

記得那時，他下班回來就坐着後花園的小圓桌旁的木椅抽煙一直大聲不知跟誰訴說工事。

整天我就靜靜地在旁拋球，讓狗狗撿回來。但每逢他抽煙，我就只好返進屋子裏，因為我也很討厭那嗆鼻的煙味。

醉酒就亂動手對我和媽媽。但沒辦法，他是唯一的經濟支柱，只好死忍着。

只記得當時的我很討厭父親。

[好嘈，真係好嘈，可唔可以唔好再出聲。]心中喃咕地道。

不知是否上天聽到我的心聲。直至幾個月，他就再沒有出過任何一句聲音。

不知為什麼，他走了，我應該很開心。但事實並非如此。我竟走到士多門前，掏出六十元。要了一包中醇。買了半打啤酒，就在圓木桌旁的木椅坐低搖晃着，喝著酒，抽着煙。

不知不覺，我變成了他，我變成小時候最討厭的人。

這一年發生的事太多，我很想找個人挨住肩哭一聲。

如果你的到來是這樣的話，請讓我好好捉住你，不要再一次偷偷離我而去。

[喂，李進。]

[嗯。做乜。]

[嚟緊星期六有乜做？]

[冇呀，做乜嘢。]他緊盯着手機答我

[陪我跑步。]

[下，好耐冇跑，我唔知得唔得喎。]他放下手機瞪大眼看著我

[唔理你，總之嗰日你就陪我跑啦。]

[哦⋯好吧。]他用著萬分不願意的口吻回答。

其實根本就沒有商量餘地，我只是循例⋯[問]⋯他罷了。

對於這個彷似相識一兩天的陌生人，我心裏更為有著熟悉感。

不知道是因為陌生而放膽，還是因為對著他我彷似對著熟悉的人一樣，不介意自己會否說話過界，反而更為輕鬆説出自己的想法。

[好啦咁星期六見啦。拜拜。]

走到家門前，我才想起，最後應該是他付錢結帳了。

不知不覺，星期六已到來。感覺死期將至。幸好這天不用兼職，否則晚上也不知道如何跟藍嵐跑步。理應只是一年冇跑，

我相信自己還有能力跑個中長距離，一兩公里應該不是太大問題的。想不到卻不是這樣。

[咁快既你，留返啲力陣間跑喎。]她戲言道。

[得啦，咪睇小我呀。]我胸有成竹的説。

[拉筋先啦。]

然而，我對拉筋這種所謂熱身一竅不通，只會憑著一股蠻力，吃苦地跑出來。即使是事前熱身，我也只會懂得那些基本常識⋯只喝少許水或不吃太多食物。

[喂，熱身啦，仲企喺度⋯快啲坐喺地下啦。]她像母親斥責兒子地説。

還未反應過來，就把我壓在地上，她就整個身子坐着我的背後，指示着我指尖掂着腳尖。

[呀，好撚痛呀。]

[你的筋咁緊，等我同你拉鬆去啦。]她低笑着

就是這樣，我不斷地痛得如嬰兒叫喊，而她就只在不斷地笑着。

當藍嵐願意停下來放過我時，已經筋疲力盡。無氣力再動，看來真是高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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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特訓開始。]

[哦。]心想有些奇怪，但我沒再説甚麼。因為她已開始踏動了雙腿。

我一直尾隨著藍嵐，不多久，我已氣喘吁吁，但她仍然跑著，毫不感到任何一點累意。再跑了幾分鐘後，我已實在再撐不住。感覺整個肺部抽扯著，氣管收縮得再吸不到任何一點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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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倒下了。直接躺在地上。

眼前一黑，只剩下零零碎碎的星星在我的視野中。

當我快閉眼時，依稀仍聽到她的呼喊⋯

[李進，李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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