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雞店的我與她(炸雞、狗鍊、挖土機) - 5.絕望與她的笑容

「收桌。」

薛晴指向了某張桌子。

「八桌送餐。」

「五六桌椅子排好。」

距離兩人一起撐傘那天又過了一段日子。這一兩周內，劉靖可以很明顯感受到薛晴和他的距離感變大了。對他的態度變得很冷淡，對話內容也簡短了許多。

奇怪了，我還以為在那天之後，我們的關係有稍微變好一點。

難道說那天晚上的感覺全是我的錯覺嗎？

劉靖看著神情專注地擦著桌子的薛晴，走到六桌旁邊。

由於薛晴正好就在隔壁的七桌，劉靖試著向她搭話，想讓兩人之間冰冷的氛圍升溫。

「為甚麼你今天上課不用沒穿制服啊？還有，你們學校應該沒冷氣吧，夏天穿成這樣不熱嗎？」

劉靖一邊排著椅子，一邊看著在暑期輔導後回來店裡幫忙的薛晴。

雖然才剛從學校回來，她的身上卻絲毫不見制服的蹤跡。上半身穿著一件黑色寬圓領長袖上衣，與其作搭配的則是一襲灰色百褶長裙，看起來非常優雅。

現在她正在捲起過長的袖子，被整齊折起的部分堆積在手軸上方的位置，看起來澎澎的。

「我不怕熱。」薛晴非常簡短地回覆劉靖，似乎不想要和劉靖有更多的交流。

不過劉靖依然不死心，半開玩笑地對薛晴說：「打扮得那麼用心，難道是為了我嗎？我好感動阿。」

「你很煩。你可以閉嘴嗎？」

聽見劉靖所說的話，薛晴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看向劉靖的亮咖啡色眼瞳露出了很明顯的不耐煩。

劉靖沒事碰了一鼻子灰，也沒什麼想繼續和她說話的心情了。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默默地低頭繼續排起了自己的椅子。

真是的……到底在生什麼悶氣阿？

叮鈴——

懸掛在門上的鈴鐺響起。

薛晴快速地抬起頭，招呼剛進門的客人。

「歡迎光臨——等等馬上就為您帶位，麻煩稍等一下。」

她回過頭來繼續用抹布對抗著桌上的污漬，似乎打算先將這張桌面清潔乾淨。

「我說，讓客人久等不太好吧。你先去替他帶位，桌子讓我來擦就好。」

已經將椅子全數排列整齊的劉靖來到薛晴身邊抽走她手中的抹布，開始彎腰擦起了相較他的身形有些低矮的桌面。

「記得不只桌面，桌子的側面也要擦，桌角處也請你擦乾淨。」

薛晴先不放心地叮嚀了一番，才快步到門口替客人帶位。

「這種事不用說我也知道，我又不是菜鳥，都已經工作一個多月了。」

劉靖一面自言自語一面歪著頭細心地擦拭桌子的側面。

費了一番功夫，劉靖終於將這整張桌子的每一處擦得閃閃發亮，不留一絲髒污。他將雙手插在腰後，上半身向後傾，伸展因為一直彎著而有些發酸的腰。

那是——

伸展完畢後，劉靖的視線被窗外的某個事物吸引了。

小白正坐在玻璃窗外的地面。

劉靖若有所思地盯著它。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店內，似乎在觀察著某樣的東西。

劉靖順著它的視線看去，在它視線尾端焦點的是正在收銀台忙著替客人結帳的薛晴。

目標果然是薛晴嗎？

它究竟想對薛晴做些什麼？

劉靖看看帶著虛偽的笑容應對著客人的薛晴，再看回了小白，認真地觀察著它的動作。

雖然那傢伙不知道又吃錯了什麼藥對我很差，但要是你的目標真的是讓她贖罪，那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

劉靖想起了它張牙舞爪地咬向自己的模樣，那在黃昏中閃著紅光的獠牙。

雖然現在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但果然還是有一定的危險性嗎？

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夠有效地阻止它呢？

該阻止薛晴把它要的東西挖出來嗎？但薛晴一定不會允許我這麼做的。

避開薛晴和雞叔找個法師什麼的來除魔，好像也不太可行。

那……該怎麼做好呢？

劉靖完全忘記了現在還是上班時間，還有很多桌子和餐點等著他打理，就這麼摸著下巴的鬍渣陷入了思考的漩渦。

「劉靖！劉靖！你在哪，這裡有兩份三號餐還有一份五號餐要送。吧檯位置不夠，放不下了，趕快過來。」從廚房傳來了雞叔大聲的呼喚聲。

因為雞叔的呼喚意識回到現實的劉靖，發現很多桌客人都不滿地瞪著呆立不動的自己，不過薛晴似乎忙著帶位和結帳沒有注意到這裡的情況。

對了，現在還在上班，我在幹嘛？

還好她沒有注意到，不然又要聽她碎碎念了。

「抱歉，馬上來。」

劉靖馬上跑到吧檯，確認了餐品的桌號後將一份份餐點送到了它們應該在的位置。

※※※

趴搭、趴搭、趴搭——

像是書本被風吹得翻頁的聲音不停響起。

炸雞店打烊收拾完畢後，劉靖從休息室中揹著背包走出來，準備和薛晴一起前往垃圾場，卻發現她還沒有結束她今日的工作，一個人趴在收銀檯前。

因為這是薛晴第一次比劉靖還要晚完成工作，劉靖很好奇她究竟是在做些什麼。他默默走到她的正前方，興味盎然地低頭看著她。

她的指頭迅速地滑過一疊疊紙鈔的左上角，另一隻手則拿著原子筆不知道在書寫些什麼。雖然一開始的目的是觀察她究竟在做什麼，不過劉靖的視線卻完全被吸引到了另一處。

因為薛晴整個人趴在收銀台上，領口的部分因為重力微微地垂了下來，露出一大截優雅的鎖骨。隱隱能從陰影處看見一部分因平常曬不到太陽而特別白皙的肌膚。

咕嚕——

劉靖嚥下了一口口水。

不行不行，這樣真的會被當成變態的。

他強迫自己將視線往下，像是直由落體般一路墜落到了她正在做紀錄的那張紙上。

看來是在計算客流量和營收，這樣子不知道生意算不算好呢。

因為不知道和過往比起來如何，即使他看著紙上的各種數字也無從做判斷。

一段時間過後，薛晴放下了手中，將錢收到了黃色紙袋內。她將手指交疊在了一起，向前伸了個懶腰，卻摸到了一個像是牆一樣的東西。

她抬頭一看，視線和嘴角噙著笑容的劉靖對在一起。

「你偷摸我肚子幹嘛？」

原來自己摸到的根本不是什麼牆壁，而是劉靖的肚子。她嚇得馬上抽回手，向後聯退了好幾步。

「哈哈哈，你在幹嘛阿？」

「你、你怎麼在這裡？」

「嚇到你了嗎？沒想到我們不可一世的晴晴兒竟然這樣子就會被嚇到呢？」

薛晴走回來收銀台後面，瞪了劉靖一眼。

「你是白痴嗎？靠得那麼近，什麼話也不說，我當然會嚇到阿。你剛剛是在偷看我嗎？」

「沒有阿，什麼東西都沒有幹嘛要偷看。我只是趁著等你一起出發的時間，順便觀察你平常工作在做什麼而已。」

聽見劉靖的話，薛晴先是激動地舉起拳頭，但又像是想到些什麼，神色黯淡地放了下來。她默默地低下頭，將剛才記錄著各項數據的那些紙分類收到一個個資料夾，再放到收銀檯下的小櫃子內。

真奇怪啊，都特意幫她製造機會了，她卻不打。本來想說讓她打一拳，她就不會再耍脾氣了。

劉靖不解地摸了摸後腦杓。

是我還不夠白目嗎？

劉靖刻意用討人厭的聲音說：「怎麼今天對我那麼好，捨不得打我啊？」

碰——

薛晴用力地把抽屜關上。

「只是因為你又噁心又臭，所以不想要和你有身體接觸罷了。」

聽到臭這個字，劉靖突然想起那天在大雨中把替換衣物借給她穿的事。

「話說，我的衣服你打算什麼時候還給我阿？」

劉靖將手臂擺在收銀台邊緣的木頭框架上，向後勾起一隻腳。他整個人斜倚在收銀台上，將全身大部分重量交由它來支撐。

「你靠那麼近幹嘛？」

薛晴向上瞥了劉靖一眼。

「一直站著腳很酸。」

「椅子那麼多，隨便坐不會嗎。」

「我不想。我就想站在這等你做完。」

薛晴不耐煩地嘆了口氣，然後說：「什麼衣服？」

「上次借你的那件帽T阿」

聽見劉靖發出的所有權聲明，薛晴放下手邊的工作，看向了劉靖。她亮咖啡色眼瞳發出刺骨的凶光，那是野生動物為了守護自己賴以為生的糧食時會露出的眼神。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是隻巢穴被闖入的野貓，渾身的毛都向外豎了起來。

「蛤——你在說什麼傻話啊？那不是你害我淋的一身濕的賠禮嗎？」2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IZQBSFE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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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樣尖銳的視線盯著看，劉靖如同過去一樣氣勢瞬間弱了下來。

「我……應該沒這樣說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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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了，反正就這樣。難道你想要穿我穿過的衣服嗎，你這個變態。」

「我才沒有想穿，還有我不是變態。」

聽見薛晴又叫自己變態了，劉靖不滿地大聲反駁著。

只有變態這一點，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那從今以後那件衣服就歸我了沒問題吧。」

薛晴不放心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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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靖對於那件衣服其實不是很在乎，只是隨口提一下而已，所以很快就放棄它了。

「如果你真的很想要的話就給你吧，不要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了。」

聽見劉靖的話後，薛晴給人的感覺才從炸毛的野貓恢復成了一般的野貓。

「才沒有很想要。我把它丟掉了，因為被你穿過又淋過雨我覺得太髒了。」

聽見薛晴的話，劉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用針扎了，突然刺痛了一下。不過他只是輕輕敲了一下收銀台，以玩鬧的口氣說道：「你不穿我要穿啊，丟掉幹嘛？那是新衣服欸，你這麼浪費會遭天譴喔。」

「少囉唆，我就是想丟掉。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買一件新的還你。」

似乎並不覺得自己有做錯，薛晴一臉裡所當然地回覆劉靖。

「欸，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不會這樣子沒有問過就隨便丟掉對方的東西吧。」

劉靖用自己最後的力氣擠出一抹笑容。

「誰跟你是朋友阿，離我遠一點。」

薛晴冷冷地說著。

「別這——」

劉靖本以為她像之前一樣只是在耍性子，不過在對上她那凜然的眼神之時，他才察覺到她是認真的。

我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阿。

劉靖咬著牙，握緊了放在收銀台上的拳頭。

他完全無法理解事晴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只感覺得出自己只是待在她身邊，就有股要窒息的感覺。

「XXXX。」

劉靖淡淡地說了幾個字，小聲地連在他面前的薛晴都聽不見。

他撐著收音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推開了門。

叮鈴——

看著劉靖彷彿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推開門的落魄背影，薛晴咬緊了下唇，卻直到他消失在門後都沒有開口向他解釋些什麼。

剛才薛晴雖然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卻清楚地把他的唇形讀了出來。

「隨便你吧。」

想起他那宛如放棄了一切的神情，薛晴鼻頭一陣發酸，感覺熱淚就要從眼眶流出來了。

好想哭，為甚麼……為甚麼我會覺得這麼痛苦？

薛晴瞇起雙眼，努力不讓任何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

我不能哭，這是我應得的。這是我的報應。

她握緊拳頭，指甲狠狠地刺進肉裡，幾道鮮血從她的掌心留下。

藉由從手心從來的痛覺分散注意力，似乎就沒有那麼想哭了。

這樣很好，就保持這樣就好。

薛晴眨了眨濕潤發紅的眼睛，看向左腕上的鎖鏈。

我要做的事只有好好贖罪而已。

我沒有哭的資格。

※※※

隔天上班時，兩人沒有任何的交流，只是分別執行著各自的工作。一直到了下班時刻，都沒有向對方開口說出一句話。

劉靖迅速將最後幾組客人留下的餐盤和垃圾整理完畢後，走進了休息室。

看著他那有效率的工作方式，坐在收銀台後的薛晴有些感嘆地放下了筆。

是因為今天下班後不用再陪我去挖垃圾了，所以特別有幹勁嗎？

也是，下班後還要陪個討人厭的人去挖垃圾，誰都不會開心吧。

薛晴甩了甩頭，重新拿起了放在檯面上的原子筆。

不行，不能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我也有自己該完成的事，我也有自己該背負的責任。

雖然她是這麼想的，但她的手卻一動也不動，腦海中想的盡是等等一個人去垃圾場該怎麼做，小白會不會對自己做些什麼。

「發什麼呆阿？動作快一點好不好，慢吞吞的。」

「乾你什麼事？」

聽見有人用挑釁的口氣跟自己說話，還在專心思考的薛晴不想搭理這個莫名其妙的人，隨便地敷衍了回去。

「當然關我的事，不是要一起去垃圾場嗎？」

聽見垃圾場這幾個關鍵字，薛晴驚訝地抬起頭。

和昨天幾乎沒什麼兩樣，劉靖揹著背包趴在她面前的收銀檯上，差別只不過在於這次他整個身體都正對了她。

他擺出一副無聊的表情拿起收銀台上的另一支筆，讓它在食指和中指間的空隙快速地轉動著。

「等等——為什麼？你不是不想再和我一起去了嗎？我都說了我們不是朋友欸。」

薛晴無法理解眼前這個人在想些什麼，為甚麼能夠看起來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輕鬆地把玩著手中的筆。

劉靖將手中的筆拋到了檯面上，認真看向薛晴。

「雖然一開始有點介意，但我回去後想了想，反正你本來就是這麼過分的人，所以隨便啦。因為我不是和你一樣的垃圾人，所以我還是會好好包容你，陪妳一起去挖你的同類，好好感謝我吧。」

薛晴沒想到劉靖還願意陪自己去挖出小白要的東西，愣愣地望著他。

雖然他嘴中吐出都是些惡毒的文字，但薛晴卻沒有從中感覺到任何惡意，更多的是一種彆扭的溫柔。

「又是這樣的反應嗎？」

劉靖看著驚訝得說不出話的薛晴，不滿地看向一旁。

看著像是個孩子般和自己賭氣的他，薛晴這幾日來一直板著的臉不自覺放鬆了點。她眨了眨眼，在思考了一陣子後走出了收銀台。

她靜悄悄地繞到劉靖後腦杓的那一側。像是以往兩人的相處一樣，毫無顧忌地握緊拳頭用力地朝劉靖的手臂捶了下去。

「誰是垃圾人啊！不想一起去就不要去阿，我又沒逼你。哼——」

她在說完話後用力地哼了一聲，又不滿地再給了劉靖一拳。

在薛晴看不見的方向，劉靖摸著被捶的地方露出了微笑。

總算恢復了嗎？

不過他在轉頭的瞬間，偽裝成不高興的樣子，皺著眉頭看向薛晴。

「痛死了，捶小力一點可以嗎？你這個暴力女。」

「不行。誰叫你愛亂說話。閉嘴快走，我可不想今天又拖到那麼晚。」

薛晴拉著劉靖的袖子就想往外走。

「等等，你那些財務紀錄都處理完了嗎？要不要等你寫完再出發？」

劉靖停下腳步，指了一下整齊地堆放在桌面上的那幾疊紙。

「今天的部分只剩下一點點，剩下部分明天早上再用就好了。」

薛晴用一旁的書本壓住桌上的紙張。

「是嗎，那走吧。再見拉，雞叔。」

「叔叔，我出門了。」

劉靖和薛晴兩人站在半開的門前，向雞叔告別。

「掰掰——早點回來啊。晴晴兒，可別做些不好或奇怪的事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說服他們讓你住在這」才剛忙完的雞叔走出廚房，脫下身上的圍裙掛在一旁的掛鉤上。

「才不會做呢。」薛晴冷冷地回了一聲。

「哈哈哈，鬧你的而已，別不高興嘛。」雞叔豪邁地笑了笑，然後認真地說：「關於我們家晴晴兒是個好孩子這點，叔叔我還是知道啦。」

那笑容中包含完全發自內心的信任。

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對讚美一向沒什麼抗性的薛晴雙手抵著劉靖的肩膀將他推出門外，自己也緊跟著走了出去。

「你幹嘛——。」

叮鈴——

「我走了。」

「路上小心。」

在門徹底關上前的最後一個瞬間，雞叔爽朗的道別聲頑強地從門的縫隙中竄了出來。

漆黑的天空彷彿由深邃漆黑的墨水所形成的墨池。距離滿月只差距一個月牙的月亮，

像是一顆過度橫向生長，臃腫的檸檬漂浮其中。

早一步被推出店門的劉靖，在踉蹌後站穩腳步。他看向了門邊小白平常所在的位置，就如同他心中的猜測一樣，小白已經不在那裏了。

果然不在了阿……。

三人今天一直忙碌到了下班，一刻也沒有停下來休息的薛晴似乎沒有注意到小白的到來，不過劉靖還是在送餐的過程注意到了，小白和昨天一樣一直死死地盯著薛晴。

只是看著它那目不轉睛的樣子，劉靖的胃就會不安地隱隱作痛。

沒發現最好。在不知道小白的目標前，還是不要讓它與薛晴有太多接觸的好。誰知道它會不會做出一些不利薛晴的事。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季節緩緩流轉，天色變暗的日子也越來越早。兩人下班時早已過了黃昏，超過了小白能夠現身的時間。現在兩人也沒什麼機會和它接觸，只有在黃昏時偶而能看見它在店外徘徊。2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SDjezUDq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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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在小白出現時，劉靖都會看見薛晴一個人會摸著窗子，看著和她之間隔著一層透明玻璃的小白。她長長的睫毛在這時總是會隨著眼簾垂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每當這個時候，劉靖總是會感到胸口傳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刺痛。

要是太常看見那傢伙露出那樣的表情，我的心臟真的會受不了啊。

「在看什麼？」薛晴來到劉靖身邊，長著柔順頭髮的小腦袋從他的肩膀旁冒了出來。

「我剛才好像看見了一隻青蛙跳進了水溝裡。」劉靖煞有其事地看向了一旁的水溝蓋，用手指比了一下位置。

「那我怎麼沒看見，從我剛才的角度應該能看見啊？」薛晴不解地來到水溝蓋旁雙手撐膝彎下腰觀察了一陣子，然後扭頭看向劉靖，用認真的眼神望著他。

「小白剛有來過嗎？」

聽見她的問題後，劉靖的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

被她發現小白來過了嗎？不、她應該沒發現，不然要是知道我騙她，她應該會更不爽才對。

劉靖與薛晴對視了一眼，然後將視線轉移到一旁的行道樹上。這顆正好種在街燈旁的樹，中心部分的樹葉因為街燈暖黃色的光芒而呈亮綠色，外層則是飽滿的深綠色，隨著微風吹拂而輕輕搖曳著的樣子非常的美麗。

「沒有，它今天好像沒有出現吧。」

「這樣啊——。」薛晴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後，板起腰身站直。

我的演技應該沒破功吧。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我快演不下去了。

「嗯，快走吧。不然等等搞到七晚八晚，你又要不高興了。」

在步行一陣子後，他們來到了垃圾場中埋著小白想要的東西的那座垃圾山前。不、現在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垃圾山了，稱之為垃圾堆更加符合它現在的模樣。

距離兩人一起去垃圾場那天已經過了三個禮拜，從那之後每個工作日結束後，劉靖都會和薛晴一起花一到兩小時來這裡挖垃圾。

萬幸的是這座垃圾山並沒有隨著時間繼續向上堆積，新來的垃圾都被堆放在其它處，垃圾場的管理員似乎也沒發現有座垃圾山的高度悄悄下降著，一切的發展對於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了。當初劉靖認為不可能靠人力挖開的兩層樓高垃圾山，如今已只剩下從地面到劉靖胸口的高度的量。

「開始挖吧，今天就由我先來。」劉靖從背包中拿出了一個夾鏈袋，再從中抽出了一雙沾滿塵土的塑膠手套。他戴上塑膠手套，拿起橫躺在一旁地面上的長鏟。

「嗯，和平常一樣二十分鐘後換手吧。」薛晴拿出手機計時後，走到了劉靖身後不知道什麼地方，接著後面傳來一些東西摔落在地上的聲響。

劉靖趁著轉身鏟開垃圾的時機，順勢向後瞥了一眼。薛晴找了棄置在一旁，一張較乾淨的木桌就這麼大喇喇地坐了上去。她用雙手抓著桌緣，撐住向後傾的上半身。她一邊看著劉靖工作，一邊前後擺動著包裹在牛仔褲中的修長雙腿，腳邊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似乎就是剛才聲響的源頭。

「你知道那個桌子很髒嗎，你要不要擦乾淨之後再坐？」

劉靖有些意外有著完美主義的她，竟然能夠接受坐在那種前一刻還充滿垃圾的桌面上。

「總比一直站著浪費體力，等等換我挖時效率變差好吧。」

這麼說好像也是？

因為她說的話實在很有道理，劉靖覺得自己好像被說服了，但隱隱約約又有種牛頭不對馬嘴的感覺。

不過說到效率這個詞，倒是讓劉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在心中算了一下自從兩人開始挖掘之後經過的日子，再用目測法估計已被兩人剷除的垃圾量。

照這個這個進度下去，沒意外的話應該再一到兩個星期就能挖完了。

不過……真的要將底下未知的東西挖出來嗎？挖出來後，她又會變得怎麼樣呢？

坐在店外盯著薛晴的小白的樣子閃過劉靖的腦海。

他將鏟子再一次插進了垃圾山中，但這一次在他雙臂發力後，垃圾山卻沒有絲毫的動靜。他插入鏟子的位置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卡住了，無法動彈。

「我說，如果埋在下面的那東西挖出來了，你打算怎麼辦？」

如果她的答案是要贖罪，那我希望這東西永遠都不要被挖出來。

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她嗎？

汗水從劉靖的額角緩緩流下，他一面思考著有沒有阻擋小白的方法，一面將自己的雙腳像是木樁般狠狠地踩在地上，用全身的力量向後試圖將卡住的鏟子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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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晴不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就看、就看小白……。」

贖罪對她來說還是有點太沉重了吧。果然還是放棄比較好吧，雖然可能抱著遺憾活下去，但至少能確保她的安全。

就在劉靖打算建議她放棄時，薛晴的吐氣聲打斷了他。

「呼——。」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像是想把什麼東西從體內一掃而空。

「不、我打算——。」

就在她的語氣由不安轉為堅定，即將告訴劉靖她的答案時，一聲脆響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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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靖手中的鏟子在他的施力下應聲斷裂了，殘留在他手中的只剩下一根前端斷裂生銹的長柄。

「抱歉，一不小心就用斷它了。」

劉靖面向薛晴無奈地揮了揮手中那根因為斷裂而顯得很像凶器的金屬棍，然後將其扔到了一旁。

「那今天就先這樣吧，等等我們再去買把新的鏟子。」

薛晴從桌上跳了下來，拍去褲子上的灰塵後來到劉靖身旁。

劉靖看著薛晴那似乎沒有因為剛才問題而動搖的樣子，想再次詢問她因為鏟子斷掉而沒有得到完整答覆的問題。

果然……做不到阿。

剛才是因為看不見她的臉，所以才能比較輕鬆問出來。現在的位置連她睫毛抖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要是她露出了那樣的表情告訴我她的答案是贖罪，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劉靖的臉糾結成了一團。

「怎麼了一臉煩惱的樣子，欠錢啊？」

薛晴輕輕地捶了一下劉靖。

劉靖看了她一眼，把臉朝向另一邊，看向沒有建築物那一側的天空。夜空被一層層灰黑色的雲層所覆蓋，黯淡而不見一絲星月的光芒。

「如果我說欠錢，你會借我嗎？」

「當然不借。」

「一塊錢也不借？」

「一毛都不會借你的。」

「真是過分阿。」

「我就是這麼過分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

在薛晴說完之後，劉靖沒有再接話，而薛晴也默默不語，空氣就這麼靜靜地沉澱下來，似乎兩人都很明白這不是對方真正想要說的東西。

在過了許久後，劉靖才緩緩再度開口：「我說，真的非要挖出來不可嗎……那個東西。」

這一次他不再逃避，而是認真地看向她的雙眼。2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nkBKm89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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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的。」雖然只是淡淡地吐出了幾個字，但薛晴那堅定而不帶迷茫的亮咖啡色瞳孔，告訴了劉靖那是她該背負的責任。她眼神中意志就像是被打入地面數十尺的地基一般不為風雨所動，讓劉靖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阻止她的。

「唉——受不了你。」

劉靖煩躁地抓亂了後腦杓的頭髮。

「你真的傻阿。」

「你說什麼？我傻——？」薛晴的語尾隨著情緒激動而高昂了起來。

「嗯，蠢斃了。」

要贖罪還帶著那樣的眼神，還真是蠢斃了。

劉靖看向氣憤的薛晴手上纏著和她的手腕粗細不成比例的鐵鍊。

反正不論贖罪究竟是什麼樣的形式，我都必須保護好她。

「我會陪你直到把那東西挖出來為止。」

劉靖本來以為這麼說會讓她冷靜一點，但她卻一點也沒領情地瞪了回來。

「你不是本來就該陪我直到把東西挖出來嗎？是你帶我來這裡的，你也該負一半責任吧。」

「是是是，我現在不就在負責了嗎。走吧，去五金行買鏟子。現在也晚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店開著，我先查一下好了。」

劉靖在和薛晴一同走出垃圾場的同時，拿出手機搜索附近的五金行。

在這個時間點，附近只剩下一間五金行還在營業，但距離兩人現在的位置卻有2.5公里的距離。

「現在只剩下一家店還開著，不過要走40分鐘喔，你可以嗎？」

「嗯，快走吧。朝哪個方向？」

「左邊。」

劉靖的話還沒說完，薛晴就已經朝左邊前進了。在想通了之後，她似乎變得更有幹勁和行動力了。

劉靖追了上去，兩人一起跟著手機導航的指示前進。

走了大約十分鐘後，他們拐進了一條偏僻的小路，從蜿蜒的小路中鑽出來後，橫在兩人面前的是一條寬廣的柏油路。道路上不時有車子呼嘯而過，而道路的另一側是一大片長得幾乎和人齊高的農作物。

兩人快步穿越馬路後，順著農地的邊界前進，走到底後右轉彎上了另一條靠著山的馬路。和剛才那條大路不同，這條小路的路燈密度明顯降低很多，冷灰色的昏暗道路有種陰森的感覺，彷彿隨時會有些不屬於人間的事物出現在那燈火朦朧的地方。

才在這條路上走了五分鐘不到，劉靖的大腿和膝蓋兩側的肌肉就傳來了緊繃的感覺，兩人似乎爬上了一個緩坡。

沿著蛇行的道路拐了幾個灣後，兩人的海拔高度越來越高，路上的車和行人全部都消失了，身旁的景觀也從農作物轉變為了森林。

咕唔嘰——

夜色深了，一旁的森林中不停傳來詭異刺耳的鳥叫聲。

薛晴不時轉頭看向劉靖，像是害怕他會隨時消失。劉靖也是心神不寧地注意地上的影子，側耳傾聽著有沒有不屬於兩人的奇怪腳步聲。

「哈阿——哈阿——你確定這條真的是對的路嗎？」

因為爬了好一大段不習慣的山路，薛晴喘著氣停下了腳步。

劉靖看向手中的導航，兩人確實沒有偏離路徑。只不過導航評估的步行時間似乎只有考慮到距離，沒有將坡度計算進去，以至於兩人走了快半個鐘頭才到了一半的位置。

「地圖上就是這樣寫的沒錯。」

劉靖看向薛情，發現她正用一副懷疑他智商的樣子看著他，像是他看不懂導航一樣。

「不信你自己看。」

劉靖把手機遞給薛晴。

「沒想到真的是那樣。」

薛晴用不甘心的口氣說著。

「我不是白癡好——」

咭沙沙沙——

劉靖反駁的話語尚未說完，一旁的草叢就傳來了有什麼東西快速壓倒樹葉的聲音，不到三秒鐘的時間，距離他們不到一公尺的草叢突然用力晃動了一下，像是有什麼野獸要出來了。

薛晴小聲地倒抽了一口氣，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劉靖弓著身子盯著前方，不敢讓視線有一瞬間從草叢離開。他左手放在大腿一旁，四隻指頭併攏向後擺動，示意薛晴和他一起慢慢退後。

兩人一起縮著身子向後退，不過因為路並不大條，才退了五六步背就靠到了山壁，並沒有和草叢開多少距離。

雖然劉靖也很害怕，但他還是將薛晴護在了身後，面向草叢掌心向前地伸出右手，做出了阻擋的姿勢。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劉靖隱隱看見幾雙發著黝黑光芒的眼睛，像是在打量食物般看向這邊。

他屏息看向那個草叢，動也不敢動。擔心自己要是動作太大，會刺激到這些野生動物。

劉靖聽到了從草叢中傳出的低沉吠叫聲，不禁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拜託了，千萬不要是熊或是狼之類的。就算是也千萬別出來，拜託了。

過了一分鐘左右，神明彷彿聽見了劉靖的祈禱，草叢裡的視線伴隨著沙沙聲消失了。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但全身每一處卻充滿涼意，後頸的地方滲出了幾滴冷汗。兩條腿都很僵直，死死地踏在了地上，感覺連抬起來都有困難。

「應該沒事了。」

還心有餘悸的劉靖努力地挪動自己僵硬的腿，讓薛晴能夠從他身後走出來。在走出來後，她做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瞪著劉靖。

「都是你的錯，講話那麼大聲幹嘛。」

在鬆了一口氣，她馬上恢復到了原來那種不講理的樣子。

「還不是因為你用那種看白癡的眼神看我。好了，別吵這個了。我們要不要明天早一點再去市區找？在這個時間走在這條路上感覺有一點危險。」

「不要。」

她毫不遲疑地拒絕了。

「為甚麼？」

劉靖不是很明白現在買到鏟子，和明天才買到鏟子有什麼差別，只不過會拖到一些明天的時間而已。

有那麼急著想挖出來嗎？

「我不喜歡中途放棄。」

劉靖看著她那認真的眼神，無奈地露出苦笑。

雖然這是他完全沒想像到的答案，但又覺得如果是她，做出這選擇也很合理。

看來我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劉靖重新拿起手機，看向導航。

「我會陪你去，但可以請你不要把完美主義發揮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嗎？還有，抓著我的袖子說出這種帥氣的台詞，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喔。」

「你別吵，專心帶路就好了。等一下如果迷路了怎麼辦？」

雖然嘴上還是說著凶狠的話，但她的右手卻緊緊撅著劉靖袖子不肯放開。

雖然劉靖也很害怕，但因為知道自己要是露出了害怕的樣子，身旁的她會更加不安，所以裝作一點也不在意。

「那我們就一起死在山上吧，說不定會被當成殉情的情侶上頭條新聞呢。」

「什麼死在山上，別烏鴉嘴！」

薛晴用比平常尖銳叫罵著，捏著他手臂一大塊肉用力旋轉。

「阿阿阿——痛痛痛！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亂說話。這樣總可以了吧，求你別捏了。」

「哼——」

薛晴鬆開了捏著他的手指，但依然緊抓著他的衣角不放。

感受著那從衣角傳來的顫抖，有種責任感油然而生，壓過了劉靖心中的恐懼感。

他握了握右拳，剛才還很僵硬的肌肉不自覺中已放鬆了下來，能夠對隨時冒出來的危險做出反應。

我們這邊可是有一頭母老虎在。我得好好保護這頭稀有動物才行。

我到底在害怕些什麼阿？剛才因為它們突然冒出來下意識地覺得很危險，但仔細想想這種海拔不高的柏油路旁根本不太可能出現什麼大型肉食動物吧。從剛才的草叢高度來推算，說不定只是一群猴子而已。

我們竟然被猴子嚇成那樣嗎？

想像自己和薛晴被一群猴子嚇得動也不敢動的模樣，劉靖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什麼好笑的，死在山上一點都不好笑。快走，再不走的話，這間店也要關了。」

薛晴緊張地看向一旁的草叢，拉了拉劉靖的袖子。

劉靖把手放到了她的頭上。

「別那麼緊張。沒什麼好怕的，不是有我在嗎？」

劉靖對著看向他的薛晴露出了微笑，開始向前走。

走在他身邊的薛晴別過了頭，說：「一點安慰的作用都沒有。」

雖然她這麼說，但劉靖感覺到衣角傳來的顫抖逐漸止息了。

又走了十分鐘後，地形開始變得平坦，身邊的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現了成群的矮小住宅及店家。兩人在少數還有燈火透出的建築物中找到了五金行，踏了進去。

※※※

「你怎麼還那麼中二阿，不是都大學了嗎？」

薛晴一臉嫌棄地著劉靖。

此刻的他將剛在店裡買到的兩把鏟子呈X型交叉背在背後，露出了興奮的樣子不時抓住鏟炳做出了像是要拔劍的姿勢。

要不是現在街上沒有其他人，她一定會假裝不認識這個走在自己身旁的傢伙。

「什麼中二，我只是覺得這樣背能平衡重量，對肩膀的負擔不會那麼大而已。」

劉靖若無其事地放下手，裝作一副聽不懂的模樣。

薛晴並沒有反駁他，只是嘆了一口氣，然後加速向前走甩掉他。

「等等，你知道路怎麼走嗎？不等我一個人走那麼快，小心迷路被野生動物吃掉喔。」

劉靖悠哉地走著，看上去完全沒有要追上薛晴的意思。他認為只要自己這麼說後，薛晴一定會害怕地跑回來自己身邊。

「我寧願被野獸吃了，也不想跟你走在一起被人誤認成中二病。」

發現薛晴絲毫沒有要等待自己的樣子，劉靖才慌忙地追上去。

「我說你倒是等等我啊！」

在劉靖快要追到薛晴，她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

她沒有看向劉靖，只是掌心向上朝他伸出了右手。

是要我牽起她的手嗎？

還是會害怕嘛，這傢伙。

劉靖在心理竊笑。

他將左手覆上了她的右手，但卻被狠狠甩開了。

「你是白癡嗎，誰叫你牽手了？」

薛晴惡狠狠地瞪了劉靖一眼。

「一個給我背。」

她來到劉靖身後，想把一柄連著肩帶的鏟子拿下來。

「不用了，我來背就好。」

劉靖轉身不讓她拿起鏟子，薛晴卻不罷休地繼續想繞到他身後，劉靖又再度轉身避開他，兩人就像老鷹抓小雞遊戲裡的老鷹與母雞，面對面開始繞圈圈。

「這對你來說太重了。」

「少瞧不起人了。誰說我背不動的。」

薛晴猛地撲了過來，被劉靖一個側身閃過。

兩人一開始只是想簡單地用動作表達自己的意見，但在轉了不少圈之後，兩人都忘記了自己的初衷，明明是一開始是不想要對方那麼辛苦，現在卻腦中只想著要贏下這場遊戲，絕不能輸。

「交出來！」

薛晴用肉食動物般的眼神盯著劉靖，劉靖則是回以挑釁的笑容。

「我才不要！想要的話，就試著從我這裡搶過去阿。」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薛晴開始加快腳步，劉靖也跟著興奮地跑了起來，不讓她有接近自己的機會。以兩人距離為半徑的圓圈越轉越快，越轉越快。因為劉靖佔據身高優勢，雖然他身上背負著重物，但每步踏出的距離還是比薛晴大上許多，薛晴則是靠著速度優勢不斷繞到劉靖的死角趁機抄截。

貓抓老鼠的遊戲就這樣持續了幾分鐘，最後薛晴依舊沒有逮到劉靖。兩人都喘著氣站在原地，扶著頭露出了痛苦的樣子。

眼中的世界像是個以自身為中心的旋渦般不停旋轉，把所有的顏色和線條都攪和在了一塊兒。耳邊充斥著奇異的鳴叫聲，全身的重量彷彿都集中到了頭部，只要踏出一步就會重心不穩地摔到地上。

動也不動地待了幾十秒後，感覺到痛苦消退不少後，劉靖才能勉強說出話來。

「哈啊啊——哈啊啊——是我贏了。要、要贏過我，你還太嫩了。」

他感受著腳下仍在不停晃動的地面，用手撐著大腿說出了勝利宣言。

「哈啊啊——哈啊啊——少廢話，想跟我一起走的話就把鏟子交出來。」

薛晴這麼說著朝他走過來，最後卻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距離他五公尺外的地方,

側身對向他。

「你連往我這裡直線前進都做不到了，怎麼能背鏟子呢。」

「少廢話，想跟我一起走的話就把鏟子交出來。既然是兩個人一起要做的事，本來就該一人背一根。更重要的事，我真的不想看見你那愚蠢的樣子。」

薛晴再一次朝劉靖走來，這一次她沒有偏離路線。整個世界還在天旋地轉的劉靖，毫無招架之力的就被她拿走了一柄鏟子。

她像個沒事人一樣，將鏟子背到自己身後，再拿走劉靖的手機，開始設定回程的導航。

在她設定好路線後，劉靖的暈眩感也消退得差不多了。他鬆開撐著大腿的手，站直了身子。

「不暈了就走吧。」

薛晴瞥了他一眼，朝著小鎮的另一端走去。

看著她背著比半個身高還要長的鐵鏟吃力地走著，走在她身後的劉靖滿心無奈。

真是個愛逞強的傢伙。

順著道路繞出了小城鎮，兩人來到了一個Y自型的岔路口。兩人目前在的那條路和另一條岔路向下匯聚成了一條筆直的大馬路。

雖然順著道路朝山下看去什麼店也沒有，看上去很荒涼的樣子，但比起上山的那一條好多了。密集的亮黃色路燈提供了很好的照明，坡度和緩又寬廣的大馬路上走起來很舒服，不時能看見在慢跑的人或是從身邊開過去的車子。

兩人慢慢地沿著道路的邊緣散步下山。

咕嚕咕嚕——

半途中，劉靖的肚子響了起來。

因為今天晚上沒吃什麼，今天又工作得特別認真，剛才上山時被野生動物嚇出一聲冷汗，還莫名其妙地和薛晴幼稚地追逐起來。消耗了一大堆力氣，劉靖感覺特別餓，很想馬上找些宵夜來吃。

「薛晴。」

「幹嘛？」

「我餓了。」

「恩，跟我說幹嘛。我沒帶吃的。」

「陪我去吃點東西吧，看看回去的路上有什麼還開著的店。」

「太晚回去叔叔會不高興的。」

薛晴抬起手，壓下被夜風吹得胡亂飛舞的髮絲。

「打電話回去說明一下就行了吧。不會拖太久的時間，簡單吃個東西就回去了。和雞叔說我會負責把你平安送回去。」

聽見劉靖說的話，神情困倦的薛晴露出了不太樂意的樣子。

「好麻煩。」

「手機給我，我幫你說。」

劉靖快步來到她身旁，朝她伸出手，打算向雞叔報備下兩人要去吃宵夜的事。

薛晴雙手將手機護在胸前，望向他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那麼不願意阿，也是阿，畢竟她都說了我們不是朋友了，我應該只能算是個會和她一起去挖垃圾的奇怪同事吧。

「哈哈哈，累了的話就不強迫你了。我等等先送你回去，之後再去找吃的東西好了。」

劉靖若無其事地笑了幾聲，掩飾住內心的失落。

因為剛才的玩鬧我又忘了這件事，自然過頭地邀約了她，這是我的問題，也難怪她會為難呢。

劉靖將視線從薛晴身上移開，看向反射著路燈光芒的柏油路。打算在送薛晴到炸機店前都不再主動向她搭話。

「喂——是叔叔嗎？」

突然聽見說話聲的劉靖轉頭看向薛晴，她沒有發現劉靖的視線，只是專心地用貼在耳朵旁的手機對話。

「我是薛晴。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打回來告訴你我要跟劉靖去吃宵夜，會晚一點回去。不用擔心我拉，那傢伙要是敢對我做什麼，我會把他的骨頭打斷。好、好，先這樣，好掰掰。」

薛晴放下手機，斜眼看向劉靖，和他對上了視線

「我就勉強陪你去吃吧。」

劉靖愣愣地看著她。

雖然不明白她為甚麼突然回心轉意，但剛才心中的那股失落感被填上了。

不自覺間，劉靖踏出的腳步變得輕盈了。

※※※

「就吃那個吧。」

走到了山腳下後，兩人發現了不遠處的十字路停了台木製餐車。

接近山腳的十字路口有間木製餐車，能看見暖黃色的燈光從餐車的頂蓋下擴散出來。

兩人走近一看後，發現餐車旁插著一根紅底黃字的旗子。餐車後方，一個看起來六十歲上下的老爺爺正拿著長柄的湯杓攪動著大鍋內的東西。蒸騰的熱氣從鍋內冉冉而升，兩人還沒坐進座位就已感受到一股暖意。

「是燒仙草阿，宵夜不太想吃甜的。本來還以為是滷味攤。」

劉靖失望地停在了餐車前方。

「所以呢，你還有要吃嗎?」

劉靖看向貼在餐車前簷，僅有一種選擇的價目表。

一碗45元，不算特別便宜，甚至可以說是有點貴。

劉靖左顧右盼地觀察周圍。

附近也沒東西可以吃，算了。

「吃吧。」

劉靖走到餐車下方，從像是吧檯的橫木桌旁，拉開了一把木製高腳椅，順便幫薛晴把椅子一同拉了出來。

兩人在相鄰的位置坐了下來。卸下背在肩膀上的鏟子，將它們放到腳邊。

「呼——」

從沉重負擔中解脫的薛晴深深呼了一口氣，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劉靖看了她一眼，默默決定等等說什麼也要一個人將兩柄鏟子背回去。

「老闆，我要兩碗燒仙草。」

老爺爺這時候才發現劉靖二人坐在位置上，又長又白的眉毛下的瞇瞇眼緩緩張開。他從一旁拿起兩個木碗，用勺子將黑黑的燒仙草裝進去。之後，他將兩杯茶連同仙草一起放到兩人面前。

劉靖坐在位子上，看著面前那碗黑呼呼的東西，沒什麼胃口。手中的湯匙懸在空中，遲遲沒有放入碗中。

其實他從來沒有吃過仙草，所以本能地對那團漆黑的事物感到畏懼。

一旁的薛晴則是乾脆許多。燒仙草一到，她就一手挽起臉頰旁的頭髮，另一隻手拿起湯匙低頭先吃了一口。她放下了手中的湯匙，用手擋在嘴前，慢慢地呼出了熱氣。

「好吃嗎？」

對眼前的食物依舊不放心，劉靖確認老闆沒有在注意他後，便小聲地在薛晴耳邊問了她一聲。

「你自己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薛晴拿起了桌上的陶瓷茶杯，靠到了嘴邊。

「一般的燒仙草是不會配茶的吧？」

劉靖又一次地提問，不過這一次薛晴沒有搭理他。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繼續低頭吃起了燒仙草。

看她一口接著一口不停吃著，感覺不可能難吃到甚麼地步才對。

好吧……就來試試看好了。

劉靖在下定決心後，也拿起湯匙舀了一口碗中的燒仙草，然後看也不看地快速塞入嘴裡。

這是——

超乎想像的美味的令劉靖睜大了眼睛。

舌尖先接觸到的是，溫暖又乾甜的仙草湯。在咀嚼後，能感受到其中混雜著芋圓、地瓜圓，富有彈性的球體在牙齒咬下的瞬間傳來了豐富的力回饋。

他馬上又吃了第二口。

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另一種層次的美味。煮得稀爛得甜甜大豆、珍珠和口感綿密的紅豆，配合著仙草湯微微的苦澀味，並不會太過甜膩，是讓人感到幸福又不會覺得負擔太重的甜。

吃到第三口時，劉靖才發現最頂層的邊緣灑著一些像是杏仁的片狀物，撈了一些放到口中後，才發現是煎得焦黃的香脆花生米。

雖然是一碗很普通的燒仙草，但每一項配料都能感受到老闆的講究與用心。

也難怪老闆敢賣這個價格，確實是有他的道理在阿。

就在劉靖為這碗燒仙草讚嘆不已時，一隻手悄悄地把湯匙遞過來。她將什麼東西丟到了他的碗中，仙草湯也因此噴濺到了桌上。

「你幹嘛？」

劉靖皺著眉頭低頭確認衣服有沒有被弄髒，在確認衣服安然無事後，他抽了張衛生紙擦拭桌子。

「抱歉，幫我吃芋頭。」

薛晴這麼說著的同時，又正大光明地塞了好幾顆芋頭到他碗中。

因為她這次很老實地道歉了，劉靖也不打算和她計較，繼續專心享受眼前美味的料理。

因為開始吃了後就停不下來，碗內的燒仙草很快就被他一掃而空。整碗吃完後，劉靖覺得有點口渴，拿起杯子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有著淡淡茶香的煎茶，口感滑順的茶順著喉嚨留下，中和了連續吃好幾口後，殘留在口腔和食道內的味道，讓人覺得即使再吃三碗也不成問題。

「呼——吃得好飽。」

劉靖摸著鼓鼓的肚子，滿足地呼了一口氣。

感受頭頂傳來的柔和橘光、暖洋洋的胃和一旁單手撐著下顎正專心地看著從鍋中冒出的濃密熱氣的薛晴，劉靖感覺到身體的疲憊以及心中對於小白的不安都消失了。

在此刻，他只想什麼也不想地好好感受這個瞬間。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組止不了她，一直空煩惱也沒有用。

「來乾杯吧，慶祝我們從明天開始可以有兩倍效率，不用再每天挖到那麼晚了。」

劉靖朝向薛晴舉起杯子。

她緩緩轉過頭來，什麼話都不說地盯著他。

「……」

劉靖伸出去的手就這樣尷尬地懸在空中，維持了兩三秒。老闆也愣愣地看著他。

糟糕，又得意忘形了。

覺得很丟臉的他連忙把手收回來，放下杯子。

一直到劉靖把杯子放下來時，薛晴都沒有和他乾杯。不過……在劉靖的杯底碰到了桌面的瞬間，薛晴把她的杯子推過來，輕輕撞了一下劉靖的杯子。

「乾杯。」

別過頭的她弱弱地說了一聲。

聽見她那聲不情願的乾杯，劉靖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嗯，乾杯——」

※※※

「真的是，重死了。我為甚麼會蠢到因為不想弄髒，所以每天把它們帶回家啊？」

站在垃圾場前的劉靖，背著把綁在一起的兩柄長鏟，要是遠遠一看，或許還會以為他是什麼背後插著兩把竹劍的劍道社社員吧。因為沒辦法向雞叔說明為什麼要買兩把鏟子，所以這東西無法放在店裡。劉靖只好每天在下班後先回家將兩把長鏟帶出來，再和薛晴會合在垃圾場的大門口。

「每天都這麼嚷嚷，但你還不是每天都把它們帶回去了。像之前那樣隨便扔在那不就行了。」

劉靖蹲了下來，讓薛晴從他背後的背袋中抽出其中一把鏟子。在她手上的鏟子呈現如鏡面般的光澤，光看外觀完全無法看出昨天它還被拿來挖垃圾，想像得出劉靖回去後又花了很多心思清理它。

「畢竟是自己花錢買的東西，捨不得用髒呢。」

劉靖站起身，將背袋卸下後拿出另一把鏟子。

「真是個怪人。」薛晴朝劉靖撇了一眼。

「要不是怪人，也不會和你一起跑來挖垃圾。快走吧，加把勁的話，應該明天就能挖出來了。」

「這個時刻總算要到了阿。」

劉靖先一步走進了垃圾場，薛晴也跟了上去。

在買了兩把鏟子後，雖然兩人一起挖犧牲了休息時間，消耗了更多體力，每天早上都肌肉痠痛地從床上爬起來，但也更有效率了。這個位置上堆積的垃圾很快在一周內被兩人處理到只剩一小堆，大約再兩天就能挖完了。

那東西挖出來後究竟會發生什麼呢，要好好提防才行。

劉靖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房間雜亂的桌面，上面被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佔滿，連個放馬克杯的位置都沒有。其中包含了：蒜頭、十字架項鍊、廟裡求的護身符、家族旅遊去日本玩時買的御守、寫滿奇異文字的符咒、聖經、佛經和一瓶藥酒。

從鏟子斷掉到今天這一段時間中，劉靖擬定好了那東西被挖掘出來的瞬間要採取的計畫，也從網路上買了各式各樣可能對靈體有用的東西。為了避免被家人發現，他每天出門前還會先將自己的房門鎖上。

這些應該夠了吧。

它的目標應該只有薛晴，因此我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總之就是把這些東西戴在薛晴身上，用這些東西威嚇它，然後要避免她比我先和被埋住的那東西先接觸。還有，要隨時盯好小白的行動，萬一它一有動作就要把薛晴拉開。

「劉靖，劉靖！」

薛晴激動的大喊聲將劉靖從思考狀態中拉了出來。

抬頭一看，走在他前頭的薛晴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她什麼時候走到我前面了啊？是因為我在思考事情所以不知不覺中越走越慢嗎？

「怎麼了，那麼激動幹嘛？」

「我、我找不到。」她不安地握著左手腕上的鐵鍊。

「找不到什麼，你說清楚一點。」

說不上原因，劉靖有股不祥的預感。

「那堆垃圾山……消失了。」

她那雙睜大的雙眼散發出不敢置信的感覺。

這才不可能吧，垃圾堆怎麼可能憑空消失。

一股涼意竄上了劉靖的後頸。

是小白搞的鬼嗎？

「怎、怎麼可能，一定是你漏看了吧？」

雖然這麼說，但劉靖一點都不覺得身為完美主義者的薛晴，會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出差錯。

「嗯……或許是這樣沒錯吧。」

薛晴沒有像平時一樣反駁，只是順著劉靖的話說下去。

「再繞一圈看看吧，它一定還在原地。一定是這樣沒錯。」

兩人由劉靖帶頭又在垃圾場內繞了一圈，但依舊沒有發現那堆較矮的垃圾山的蹤跡。

奇怪了……怎麼可能會這樣。

感到挫折的劉靖不滿地將手中的長鏟砸向了一旁的電線桿，強烈的反作用力震得他虎口發麻，手中的長鏟因為握持不住而掉到了地上。

劉靖彎腰打算撿起長鏟，卻有一張紙從頭頂上方飄了下來，覆蓋在他的手上。

拿起紙張一看，紙上畫的卡拉OK廣告令劉靖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是在哪裡見過嗎？

為甚麼會從上面飄下來？是被風從旁邊的垃圾堆上吹下來的嗎？

不對，這是——

劉靖的瞳孔瞬間放大，意識到些什麼的他倏地抬起頭，看見了燈桿上方的支架。

在那上面貼著無數張和當初那堆垃圾堆旁的支架一樣的卡拉OK海報。

垃圾堆確實還在原地，只不過是因為堆了太多新的垃圾所以才認不出來。

為甚麼、為甚麼我們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呢？

其他的垃圾會被這裡的管理人堆過來，這不是很正常嗎？之前都沒有向上累積或許只是時間還沒到罷了。

「是……這裡。」

劉靖指向高聳的垃圾山，用有點沙啞的嗓音告訴薛晴這個殘忍的事實。

「不……這不可能。你是不是認錯了？」

薛晴不敢置信地看向劉靖。

「我不會認錯的，這跟燈桿就是我們當初躲雨的那根。你還記得吧，那時候你還把傘掛在上面的支架上。」

薛晴緩緩抬起頭，在看見支架的瞬間，她的雙眼失去了色彩。

「明明……就只差最後一步了。為甚麼、為甚麼阿——？」

哐噹——

金屬敲擊地面的聲音響起。

薛晴手中的鏟子掉到了地上。

面對那大約六層樓高的垃圾山，她無力地跪了下來，帶著絕望的表情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後腦杓。

「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阿——」

薛晴跪在地上發出無聲的尖叫吶喊，雖然沒有確實的聲音傳出，但光是看著她這麼痛苦的樣子，劉靖的心就像是要被撕裂成無數碎片般痛苦。

他也深深感到到了，這漆黑無底的絕望。令人絕望的不是垃圾堆的高度，而是只要垃圾會不斷地被堆積在這裡，兩人即使花費一輩子也不可能挖得出底下的東西。

「振作點……一定還有別的方法的。」

不忍心看著薛晴這樣的痛苦，劉靖拋下手中的鏟子走到她身後，摸著她的肩膀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話。

真的有別的方法嗎？憑我們的力量絕對不可能做到，也沒有能求助他人的理由。

「這是報應對吧？因為我最近過得太開心了，所以小白決定逞罰我在這裡挖一輩子的垃圾。」

她轉過頭來，痛苦地望向劉靖。

「才不可能是報應吧。這只不過是正常垃圾場的工作形式罷了，有一塊特別空曠的地，一般人都會優先選擇將垃圾優先堆在那吧。」

薛晴將臉轉了回去，默默地看向那堆垃圾。

劉靖繼續向她解釋，試圖用邏輯來說服她：「況且，它的願望就是希望你將埋藏在底下的東西挖出來，怎麼可能堆高這裡的垃圾。」

「是這樣嗎？反正我們不可能完成小白的願望，我放棄了。」

薛晴平靜地放下剛才還牢牢鎖在後腦饒的雙手，乾脆地說出了要放棄。

終於想通了，決定不再活在小白的陰影下了嗎？

這樣也好。

劉靖鬆了一口氣。

這樣我特別準備的那些東西也用不到了吧？

她緩緩地站起了身。

情緒這麼快就恢復了嗎？真是不可思議啊。

「……」

因為她一直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劉靖拍拍她的肩膀，打算開口說出「我們回去吧。」，但是薛晴卻率先開口了。

「沒有辦法，因為我們真的挖不出來。明天我會向它說明清楚的，我會為我造成的一切錯誤負責，要是它要我的命，我也會乖乖給它。雖然這樣有點對不起叔叔，要是我死了，一定只有他會為我流淚吧。」

原來要放棄的是自己的生命嗎？原來你覺得你的生命是能夠那麼輕易放棄的東西啊！

聽見薛晴說的話，劉靖對於她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感到非常憤怒。視野中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紅通通，情緒沸騰得快要無法控制了。

我才不要，我才不會讓你死！

還有我會流淚啊，別隨隨便便就放棄啊！

劉靖本來打算好好說出口的話語變成了大聲吼叫：「別隨便放棄啊，你不是個完美主義者嗎？我們還沒把它挖出來，我們還沒做到完美不是嗎？好好活著阿，別經歷幾次失敗就想從這個世界逃走阿？」

還放在薛晴肩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了一些，上半身被劉靖的力道帶側的薛晴被劉靖看清楚了她的臉。

「你——」

在看清她的神情後，劉靖腦袋變得一片空白，忘記了自己原來要說的話。

她鼻頭通紅，眼淚正無聲地從眼角不停滑落，抿著嘴唇拚了命不讓自己哭出聲。

「嗚嗚——我也、我也沒有辦法阿。嗚嗚——嗚嗚——嗚哇啊啊啊——。」

被劉靖發現正在流淚，薛晴再也無法強忍情緒，彎下身摀著臉痛哭了起來。

發現自己誤會她了，劉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帶著歉意地看著眼前那不斷顫抖的嬌小背影，靜靜地等待哭泣聲和顫抖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平緩。

「……。」

等待嗚咽聲停止後，只有兩人的夜晚陷入了一片沉靜。

劉靖走到了臉還埋在雙手中的薛晴前面，面對她蹲了下來。

劉靖用對嬰兒對話般輕柔的語氣開口：「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站在你的立場設想，原諒我。一定還有方法挖出來的。相信我，好嗎？」

薛晴慢慢地打開了手掌，哭得紅腫的眼睛從指間的縫隙漏了出來。

「嗯……。」

「今天先休息吧。來，還能站得起來嗎？」

劉靖朝薛晴探出手，在她握住後把她整個人拉了起來。

薛晴呆愣著任憑劉靖拉著她的手前進，沒有一絲抗拒的力氣。

兩人牽著手走出了垃圾場，朝著市區的方向前進。

今晚沒什麼風，感覺不到空氣有在流動，整片大氣濃稠得像是要凝固了，讓人不太舒服。

劉靖抬起手抹去額角的汗珠。

要去哪裡好呢？

劉靖看向身邊難得順從他，正失魂落魄地低著頭的薛晴。

雖然想要帶她去做些能夠讓她開心的事情，卻不知道她究竟喜歡些什麼。

走著走著，在兩人剛進入市區時，劉靖看見了不遠處的空地有些異樣。平時這個時間應該已看不見人影，現在卻一片燈火通明，還能看見不少進進出出的大人與孩子們。

奇怪了，是發生什麼事了？

拉著薛晴走近一看，劉靖發現原來這裡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慶典。

站在入口能發現入口的兩側都有一面鐵網，上頭用藤蔓綁著片片的楓葉，搭配上一旁映照而來的紅光，更顯得驚豔。紅光的源頭是懸掛在祭典區域上方，一個又一個的紅燈籠。各式各樣的攤販排在兩面鐵往後頭，沿著空地原有的路徑成兩排一字排開，在更遠處四散開來，不僅能看見陣陣白色的炊煙，還能聽見熱鬧的慶典音樂。

「今天有一年一度的慶典，要不要去逛逛？我請客喔。」

劉靖看向薛晴，期待她會有一點高興的回應。

「……。」薛晴依然沒有一絲反映，就只是靜靜地看著地面。

「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喔。」

劉靖拉著薛晴的手走進了慶典中，開始閒逛了起來。

整體路線呈棋盤狀的慶典，地面維持得很乾淨，沒有看見什麼垃圾。燈籠的橘紅色燈光和攤販的白色照明燈形成了令人舒適的暖黃色光海，壟罩了整個慶典區域，搭配上周遭開心的人們，營造出一種吵鬧卻很溫馨的氛圍。

奇怪的是劉靖不久前還覺得悶得快喘不過氣來，這一刻卻吹起了溫度宜人的夜風，吹得薛晴的瀏海放肆地飄揚。雖然夾在了龐大的人龍中慢慢前進，卻不會感到燠熱。

逛著逛著，在經過一個轉角後，劉靖看見了一個自己很感興趣，卻一直沒有嘗試過的東西。

「我想玩射氣球，你要玩嗎？」

站在射氣球攤販前的劉靖問了在他身旁的薛晴。

「不要。」

「老闆，我要兩籃。」

劉靖付錢給老闆後，將一藍裝著九隻飛鏢的臉盆放在自己面前，另一籃則放在薛晴前方。

薛晴不解地抬頭看著劉靖。

「我們來比賽吧，看誰比較厲害。別看我這樣，我以前可是個夜市遊戲達人，厲害到甚至被一些常去的店的老闆列入黑名單呢。」

劉靖本以為薛晴會吐槽他，但她卻沒什麼反應，只是默默地拿起自己的那一籃開始射起了氣球。

還在想著關於垃圾堆的事嗎？算了……現在我也想不到什麼能挖出來的好辦法，就只能帶著她玩玩，看她能不能開心點了。

劉靖拿起一隻飛鏢，朝著氣球牆射了出去。因為他不太專注的緣故，第一支飛鏢連氣球牆都沒碰到，在半途中就無力地墜落到了地上。

兩人一下子就把九隻飛鏢射完了。結果出爐，劉靖射中了三隻，而薛晴射中了五隻。至少要射破六個氣球才能換獎品，所以兩人兩手空空地走出了攤販。

「啊，真可惜，差一點就能換獎品了。」

劉靖笑著看向薛晴，但她依舊像是雕像般沒有反應。

對這種遊戲沒什麼興趣嗎？難道只有我自己感到快樂嗎？

這樣不太行啊，明明是為了讓她轉換心情才來這裡的。

接下來兩人又玩了幾種不同的遊戲，像是打彈珠和丟乒乓球。不過都和射氣球一樣沒有取得獎品，薛晴的反應也沒有什麼變化。

看來是不喜歡這裡啊，那麼差不多該離開了。

就在劉靖打算拉著薛晴離開時，突然聽見她開口了。

「弱爆了，什麼夜市遊戲達人。」

劉靖看向薛晴，雖然臉上依舊見不到什麼情緒，但在聽見她像平常一樣的毒舌後，劉靖稍微放下了擔憂的心。

太好了，看來心情是好了不少啊。

「剛才的那些只是失誤罷了，下一個我一定會拿到獎品的。」

劉靖朝薛晴說出勝利宣言，卻一下子就被她打槍了。

「哼，只會嘴上說說。我想玩那個。」

薛晴指向了一旁套圈圈遊戲的攤販。

「好啊，你想要幾籃？」

「我要兩籃。」

「那我一籃就夠了，我一籃就能把這攤位我想要的東西全部套下來了。」

「又在嘴砲。」

「是不是嘴砲等等你就知道了，趁現在那裏沒什麼人盡快過去吧，不然說不定等等就要排很長的隊了。

雖然就在旁邊，但兩人還是花了些力氣才順利擠開長長的人龍來到套圈圈攤位前。排在隊伍的最後方，大約等了三組人結束遊玩後，終於輪到了劉靖和薛晴。

「老闆，我要三籃。」

劉靖從錢包中拿出一百五十元交給老闆，從他手中接過三籃圓環，將兩籃遞給了薛晴。

要套什麼好呢？

劉靖看向了眼前的長方形遊戲區域，型態各異的獎品一排又一排擺放在呈階梯狀的支架上。獎品中有著便宜的汽車玩具、可收納在鉛筆盒內的迷你削鉛筆機、塗裝粗糙一看明顯就是盜版的人物公仔、詭異的彈簧公仔，以及少數幾個擺在下方，尺寸明顯超過圓環，不太可能套得到的動物造型陶瓷存錢筒。因為擺在離得客人越近的地方，圓圈越容易因為過大的施力而彈開，被套走的可能性比較小，但要是降低施力來瞄準前排的獎品，就會因此喪失套到後排容易套到的獎品的機會，因此一般老闆會將難套又貴重的大東西擺在前排，可謂是一舉兩得。

就在劉靖觀察目標的時間，薛晴已經接連丟出了五六個圓環，不過一個東西也沒套到，不是完全丟空，就是圓環邊緣撞到獎品彈了開來。

「謂，你先暫停一下。」

劉靖將左手伸出去放在薛晴的籃子上，擋住了她那隻拿著圓環蠢蠢欲動的右手。

「幹嘛。」

被打斷的薛晴不太高興地看向劉靖。

「看好了。套圈圈不是這麼玩的。有點像射飛盤，瞄準目標，用前面三指夾住圓環。食指貼合圓環的側邊，上下兩側用拇指和中指來輔助穩定，發射的方向微微朝上，然後甩。」

劉靖瞄準了一個較容易套中的目標，平滑地甩動了手腕，在他指尖的圓環以漂亮的弧線飛出，最後由上而下套住了一個綠色的削鉛筆機。

「就是這麼簡單。」

劉靖對著身旁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的薛晴咧嘴一笑，說：「剛才說的夜市遊戲達人是開玩笑的，不過我可是真的套圈圈大師。」

「少來了，一定只是運氣好罷了。」

薛晴嘴硬地拿起自己籃中的圓環，照著劉靖說的方式扔出幾個套環後，卻全數打到獎品後彈開了。

看她丟的方向和高度，似乎是想要一個放置在最下層的黃色鴨子造型存錢筒。

「需要我幫你嗎？新手還是從簡單一點的東西，像是什麼小玩具車開始套比較好喔。

像這種大體積的東西，連我這種老手都不是很容易套到。」

「不需要，我會自己套到的。」

「是嗎？等等可不要求我幫你套喔。」

在一旁的劉靖看著薛晴露出賊笑。

「才不會求你，我在這兩籃內一定會套中的。」

「我會好好期待的。」

賭氣的薛晴沒有回覆劉靖，像是自動發球機般不間斷地拿起圓環，再快速把它們扔出去。在丟完一籃還是沒套中後，她開始像是天女散花般一次抓起四五個圓環，毫無方向性地撒出去。

糟糕，我是不是激她激過頭了。真是糟糕呢，哈哈哈。不過惹她生氣總比一直讓她沉浸在難過好吧。

劉靖隨手甩出了一個圓環，又套中了一輛黑色的小汽車。

好沒有挑戰性阿，來個花式後背套圈圈吧。

劉靖將左手舉高後，用右手拿起一個圓環，將右臂橫向由後方朝左邊甩。圓環從他左邊的腰部旁朝獎品區飛了出去。它在空氣中不規則地抖動著，很快就無力地墜到了地面上。

沒有練習過果然不太行嗎？那接下來來試試另一招好了，看我的。

劉靖又拿起了一個圓環，將他垂直地高高甩入空中，任由它向著遊戲區做自由落體。垂直轉動的圓環理所當然地沒有套中任何東西，在擊中了一個彈簧公仔後彈開了。

嘖——

劉靖咂了一下嘴。

太可惜了，要是角度偏一點說不定有機會。

不過這樣也好，要是這樣也能套中未免就太無趣了。

接下來劉靖換著姿勢嘗試各種奇葩的丟法，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甚至都快忘了身邊薛晴的存在。

「沒有了。」

薛晴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感受到袖子被人拉扯，才讓劉靖從自己的小世界脫離出來。

劉靖看向薛晴面前空蕩蕩的兩個籃子，再看向依然立在最下層的鴨子存錢筒。

「你要再一籃嗎？」

劉靖看向薛晴，她先是看向了貼著價錢的表示版，然後輕咬下唇猶豫地看向了鴨子存錢筒。

「不必在意價錢，今天我請你。」

「套不到就算了，等你丟完剩下那兩個我們就走吧。」

雖然她這麼說，但她的目光還是死死地釘在了那個存錢筒上。

看見薛晴依依不捨的樣子，劉靖在心中決定一定要替她套到那個存錢筒。

「那麼我們一人一個，看看能不能套到吧。」

劉靖把其中一個圓環遞給薛晴，另一個拿在了自己手裡。

「我先丟嗎？還是你先丟。」

薛晴有些緊張地用手指磨蹭圓環。

「你先丟吧。」

要是她沒套中，我就替她套。不過要是她能夠自己套到，那是再好不過了。

「那我要丟嘍。」

「丟吧。」

薛晴謹慎地瞄準了幾次後，丟出了手中的圓環，可惜的是圓環和存錢筒的位置差得不是一星半點，連存錢筒邊都沒有擦到。

「那輪到我了。」

薛晴沮喪卻又有些期待地看向劉靖，小小聲地說了一句：「加油。」

看見薛晴那樣的目光，劉靖感到有點壓力。

我可以的，這對我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盤。

劉靖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聚精會神地扔出手中的圓環。

圓環和劉靖前面出手時一樣以平滑的弧線飛向了存錢筒的上方。

中了！

劉靖和薛晴高興地對望了一眼。

圓環直直地落下，落到了鴨子的頭上接近正中央的位置。不過圓環卻因為鴨子的頭部太過光滑而滑落了。

一抹失落從薛晴的瞳孔中閃過，雖然她並沒有表現出來，但卻被劉靖清楚地捕捉到了。

可惡，要是這是個貓咪或狗那種有耳朵的動物，我瞄準耳朵丟絕對能套中。

「等等老闆，我還要再買一籃。」

薛晴還來不及阻止，劉靖又向老闆買了一籃。

「等等，你幹什麼。」

「這一籃我一定會套中的。」

劉靖信誓旦旦地看著薛晴。

※※※

一直到了這一籃的圓環都丟完了，劉靖還是沒有套中那個存錢筒。

扔出去的圓環雖然大多都有成功落在鴨子頭上，但最後向一旁都滑落了。

「再一籃。」

劉靖打開錢包，從中抽出了一張紙鈔。

「不要再套了，它不值這個價錢。我真的沒有很想要，別浪費錢了。」

薛晴將手擋在劉靖，拜託他別再嘗試了。

劉靖不顧薛晴的勸說，又向老闆買了一籃。

「這是我的錢，你管我怎麼花。又沒有說要給你，我想要拿回去送給去親戚家的孩子不行嗎。這次我一定會套中，我已經集中好注意力了。」

這真的是最後一籃，要是這一籃再沒套中，我就真的要放棄了。

聽見劉靖說的話，無可奈何又感到有些不滿的薛晴只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劉靖將籃子中的圓環一個又一個的扔出，很快地，籃內只剩下一個圓環了。

可惡，今晚的手感為什麼那麼差啊？

對自己有些不滿的劉靖扔出了最後一個圓環。

啊——

這一次，因為情緒的起伏導致手勁過大，圓環飛向存錢筒更上幾層的獎品的方向。

「不用看了，沒機會了，我們走吧。」

對自己感到失望的劉靖叫上薛晴，兩人一起離開了套圈圈的攤位。

不過兩人才沒走幾步，就被從店內衝出來的老闆給攔住了。

「等等，這位客人先別急著走。你們套中了。」

老闆手上拿著的正是薛晴想要的鴨子造型存錢筒。

「什麼？」

劉靖一臉不敢置信地從老闆手中接過存錢筒。

「剛才在打到上層的獎品後，那個圓環反彈落在這個存錢筒上。就這樣，那我先會店裡忙了。」

「謝謝，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哪裡哪裡。」

老闆急急忙忙地解釋完後，風風火火地又跑回了套圈圈的攤位。

「老闆還真是個好人呢。」

薛晴看向劉靖手中的存錢筒，眼裡滿是藏不住的羨慕。

「我也是啊，給你。」

劉靖順手把剛拿到的獎品塞到薛晴手中。

「你不是說……這是要給親戚家的孩子的嗎？」

薛晴看看手中的存錢筒又看看劉靖，露出了無法理解的樣子。

「當然是騙你的阿，傻子。」

薛晴反應不過來地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靦腆的微笑。

「謝謝。」

這是劉靖第一次看見她真心的笑容。

心跳正不斷加速，除此之外還感到非常開心，全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溫泉裡一樣。

「你笑了呢。」

「你什麼意思。」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發自真心地笑呢。」劉靖開心地看著薛晴，露出了微笑。

薛晴微微呆了呆，臉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紅暈。她把臉轉向了劉靖的反方向，說：「這只是因為你太討人厭了，在你身邊我完全不想笑。」

「是嗎？那存錢筒我要拿回來喽。」

劉靖朝薛晴懷中的存錢筒伸出手，而薛晴則是背向他用兩條胳膊緊緊夾住存錢筒。

「那麼緊張幹嘛？我只是開玩笑而已，送給人的東西我就不會要回來了。」

「真的嗎？」

「真的拉。你快轉過來，我也想看看它的樣子。」

聽見劉靖說的話，薛晴才放心地轉過身來面向他。

她兩手高高舉起存錢筒，想要把它完整地展示給劉靖看。

劉靖沒有看向存錢筒，而是掃視了薛晴的臉。剛才眼睛周圍的紅腫已經消失得不見蹤跡了，唯一還留下關於她哭泣過的證據只剩呈現淡粉色的鼻頭。她的頭一下傾向左邊，一下傾向右邊，像是想要把鴨子存錢筒的每一處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起來很滿足的樣子，不虧我剛才花了那麼多力氣。

「好了，先別看了，回去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好好看它。」劉靖用一隻手擋在薛晴面前，說：「接下來我們要做些什麼呢？」

「不知道。」

「那就隨逛逛吧。」

劉靖向前走，薛晴也抱著存錢筒緊緊跟在他後方。

「你還在吧？」

「……」

在走了一小段路後，劉靖回頭想確認薛晴有沒有好好跟上，卻沒有看見她的蹤影。

那傢伙！

劉靖慌忙地墊起腳尖，借助更高的視角來確定薛晴的位置。

一墊起腳尖後，劉靖立刻發現了薛晴。她依舊把存錢筒抱在懷中，正不知所措地被海量人潮推擠前進。

真是受不了這個笨蛋。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抱歉、不好意思。」

劉靖回過頭將人群分開，來到了薛晴面前。

「別只顧著存錢筒阿，好好跟好我。」

薛晴抬頭看向劉靖。

「你幹嘛回來？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一個人走也沒關係的。」

雖然她裝作自己一點都不在乎和劉靖走散，但她緊皺的眉間卻在看見劉靖時舒緩開來。

「你看看要不要先把存錢筒放到我的背包裡，不然祭典裡人那麼多，要是一不小心撞到人，摔破就糟了。」

「好吧，那你轉過來。」

劉靖轉身背向薛晴，聽見了拉鍊被拉動的聲音，接著感覺到背後突然多了一股重量。

「收好了嗎？」

「嗯。」

「那走摟。跟好啊，別再走丟了。」

劉靖這麼說著跨出了腳步，不過才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抬起手向前方指了一下。

「你走前面好了，這樣才不會有跟丟的問題。」

「為甚麼？」

「因為我比你高，懂了嗎？」

「哼——」

薛晴雖然很不服氣，但因為他說的是客觀事實，所以只是不滿地哼了一聲就照著他的話走在了前面。

走著走著，就在兩人快要走出都是遊戲的區域，快要到飲食區時，終於從密集的人海中逃離了出來，能夠並肩而行。

這時，劉靖看見了一個薛晴可能會有興趣的東西。

「你要不要去撈金魚？」

「不要。撈金魚太殘忍了，那些金魚的身體會被網子刮得都是傷，還會被嚇到。」

沒想到她是個這麼善良的人啊。

劉靖感到意外地看著薛晴。

「幹嘛一直盯著我看。」

「既然你這麼善良，能不能也對我好一點？」

「幹嘛對你好一點，你一點也不可憐。」

「哪裡不可憐了。我告訴你一件事，聽完之後你就知道我有多可憐了。」

「好啊，你說阿。反正一定是你瞎編的故事。」

薛晴以一副不信任的樣子看著劉靖。

「是不是瞎編的，你聽了就知道了。我之前和一個人打賭贏了，如果我沒記錯她本來應該要和我交往的，卻一直對我態度很差，好像是想假裝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是不是很過分阿？」

劉靖彎下身讓自己和薛晴的臉部高度一樣，貼近她的臉用戲謔的眼神看著她。

「才沒有假裝忘記，剛走出垃圾場的時候不是給你牽著我的手了嗎？」

薛晴慌張地向後拉開了一步的距離，差點撞上了後方的行人。

「抱歉！」

「那個才不算，那只是你單方面地被我拉著走。」看見薛晴慌了，劉靖乘勝追擊，又往前踏了一步，近距離朝下看著她。

因為擔心退後又會撞到人，所以薛晴選擇站在原地和劉靖對視。

「……」

過了一段時間後，薛晴承受不住壓力避開了劉靖的視線，側著臉看向一旁。

「好啦，那……你把手伸出來。」

她畏畏縮縮地伸出了手。

看著她這樣子害羞的模樣，劉靖心中突然有種過癮的感覺，然後心中又萌生了一個更大膽的想法。

幾秒鐘後，薛晴發現自己的手沒有被牽起，疑惑地看向劉靖。

劉靖沒有牽起她的手，而是同樣地掌心向上地朝她伸出一隻手。

「你幹嘛，不是說要牽手嗎？要牽快牽。」

在這樣人來人往的地方這樣一直舉著手，令薛晴非常羞恥。

「要牽手的人不是應該主動一點才對嗎？」

劉靖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繼續維持著掌心向上的手勢，示意薛晴自己牽上來。

「那算了。」

薛晴知道他在欺負自己，不高興地收回了手。劉靖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用比她大一號的手將她握了起來。

「才沒有算了這種事。」

一抹紅暈竄上了薛晴的雙頰。

「隨便你。」

劉靖的手指輕柔地將她的手掌包覆起來。

有些粗糙，卻很溫暖的感覺。

這就是男生的手嗎？

此時薛晴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有種很放鬆、很安心的感覺，但下一刻她看見了左手腕上的鐵鍊，熾熱的心一下子就被愧疚感給澆熄了。

她將自己的右手從劉靖手中抽了出來。

我真的可以過得這麼開心嗎？2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W7wns3S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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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會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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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憂傷地看向了自己手上的鐵鍊默默不語，而這個動作也被劉靖注意到了。

一隻手從旁邊握上薛晴左腕上的鐵鍊，她訝異地抬起頭，發現那隻手的主人正是劉靖。

「我能先把它摘下來嗎？」

他的目光溫暖得薛晴有些不敢面對。2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2FHQ1FDd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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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我沒有要阻止你贖罪，但就今晚，先忘了有這件事好嗎？」2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5mUt4Y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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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

「那就這樣啦。」

就在薛晴還有些猶豫時，劉靖已經把鐵鍊拆下來纏在他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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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揮手臂後像是理解了什麼，點點頭說：「原來你平常都戴著這麼重的東西在身上。還真是辛苦啊，一定很不方便吧。」

不行，不能這麼做。要是因為這樣小白可能也會盯上他的。

「你幹嘛——我又沒說好。快把它還給我。」

薛晴不滿地想要把鐵鍊從劉靖受上拆下來，卻被劉靖握住了她的手。

「就一個晚上。明天早上我會把它還給你。既然我們已經在交往了，那我替你贖一個晚上的罪不為過吧。它如果要恨，就讓它恨我好了。」

「不行！不能給你——。」

情緒激動的薛晴話還沒說完，劉靖就將一根豎起的食指擋在她嘴前，不讓她繼續說下去。2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cRzyFYF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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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那麼就一人一半吧。」

劉靖將左手腕上的鐵鍊一半纏到了薛晴的右手腕上，然後再次握起她的手。

「我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2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7ivsJE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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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看著纏繞兩人手腕的鐵鍊，雖然知道一定會被旁邊的行人當成怪人看待，但薛晴卻不太在乎了。

兩人經過了撈金魚的攤販，來到了販賣飲食的區域。

一起吃了烤玉米、大熱狗、滷味、炸起司餅、鹽酥雞、喝了新鮮的現打果汁，最後薛晴還吃了兩隻糖葫蘆。

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已經走到了祭典的盡頭。大約不超過二十步就會到達出口了。

「吃得好飽阿，都快走不動了。」劉靖用右手拍拍自己微微向外鼓出的腹部。

他抬頭看向漆黑的夜空，總覺得這個祭典好像少了些什麼。

真可惜阿，竟然沒有煙火。

「我想吃那個。」

薛晴指向了出口旁，和一般攤位不一樣的特殊彩繪餐車。

一隻又一隻手臂長度的彩色棉花糖綁在它側邊的柱子上，讓它像是從童話故事中推出來的車一樣。

「你還吃得下啊？不是才剛吃完糖葫蘆嗎，吃這麼多甜食會胖很快喔。」

「那你就幫我吃一半吧，用手撕你要的部分起來吃。」

薛晴話一說完馬上小跑步拉著劉靖去買了一隻棉花糖。

「等等阿——剛吃跑就這樣跑我會吐出來啊。哈啊——哈啊——。」

劉靖疲累地喘著氣，看著「阿」地張大嘴巴，然後一口朝棉花糖頂端咬去的薛晴。

「你也吃。」

薛晴朝著劉靖遞出手上的棉花糖。劉靖看看棉花糖又看看自己的手，露出了嫌棄的樣子。

「我不要，手會弄髒。你自己吃吧。」

「真的是很麻煩诶，頭轉過來」

「嗚嚕嗚……。」

劉靖一轉過頭就被薛晴塞了一團棉花糖到口中。2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twOlU0S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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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這樣可別不準你再說我很過分喽」

她面帶怨念地仰頭看著劉靖。

劉靖吞下了快速地在口中化開的棉花糖，說：「你會介意啊？」

「嗯……。」

「好啦，我不會了」

劉靖把手放在她頭上，隨意地搓亂她的頭髮，然後自己傻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

「不要露出那種噁心的笑啦，你是傻子嗎？」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薛晴卻沒有推開劉靖的手，任由他繼續撫摸她的頭。

「抱歉，但我是真的有一點點……小開心。」

「只有一點點嗎？再給你一次機會，說清楚喔。」

薛晴輕輕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劉靖。

「非常！」

劉靖氣勢十足地喊出聲。

薛晴的臉上綻放出煙花般燦爛的笑容，替這個少了煙火的祭典增添上最後一抹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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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絕望與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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