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一天,當運河裏船只多起來的時候,憑窗遠眺的潘金蓮忽然覺得:她所在的世界嚴格,豐富,且富有理性----就像一部安排好的著作。
對任何人而言,這都不是一個偶然的狀態。世上一半的人認為,真正的世界地圖乃是語言。另一半人則反對這種看法,因為世界是井然有序的,語言則充滿混亂----一本書上的字,與遊戲的孩童在海邊留下的足迹沒有區別;假如我們給予每個人一個名字,並按其觀點之所屬貼上標簽,然後持續觀察,就會發現,持有不同觀點的兩組人在循環。大詩人陶淵明用一首可以往複使用的詩歌,記錄了這個現象:
悟已往之不谏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1urYrNWyk
知來者之可追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GKKlJjwDZ
實迷途之未遠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ZZJzCbAeA
知今是而昨非
被賣入王昭宣府後,潘金蓮迅速掌握了一種秩序教育中的所有內容。短短三年時間,便能曲能奏,能文能詩。有序的知識進入了這個虛構的人物。教育改变命运。一個合理的猜測是,她期待著一種有序的生活。從侍女,到優秀侍女,到獲得侍妾的地位(在生育後,也許能有微小的機會成為主母的主要助手)。
即便被賣到張大戶家之後,金蓮也未有改變這個立場。房中之技,乃是完成其在王昭宣那裏未曾完成的培訓。然而,被送給武大之後,之前整個設想的背後之根基,在消失的同時,出現了。
根基之所以為根基,就在于唯有當其消失的時刻,才能讓人第一次意識到其存在。她意識到了,之前自己認為頗有道理的路線圖,乃是建立在一種被給予的,對reality的設計之上。換言之,是安排好的-----像一本書一樣。
韓愈:麟之為靈。昭昭也。詠于詩。書于春秋......雖有麟,不可知其為麟也。我們都知道它存在,但是誰也不知道什麽是麒麟。所以,對現實的所謂了悟,從來不能讓人獲得更多的知識,也不能帶來更多的自由。
武大不是潘金蓮的丈夫,不然何以張大戶可以默契的持續進入其家中?“猥瑣”,這個詞可能是金瓶梅一書作者最大的發明。這是個准確到500年尺度的描述。武大與今日我們看到的那些能人並無區別。只要武大存在一天。他就是秩序的敵人。只要他存在一天,潘金蓮就不能完成其循序漸進的人生。
這個家庭中,另一個異人是武松。在滿嘴髒話的清河縣下九流裏,武松一個玩拳頭的,開口卻永遠是各種套話和禮儀。第一次見面,武松口稱“嫂嫂”,拜了再拜。潘金蓮陪著行完禮,講完套話,幾乎花費了整個一晌。愛慕的背後是羨慕,理解的背後是嫉妒。我倒要看看你能知禮到何時。于是,挑逗很快發生,並不出所料的結束了。
武松走後,在白色的小樓窗口,潘金蓮時而遠眺運河,時而窺看街上人物。直到某天,“秩序”這個概念被徹底的克服和揚棄。秩序的根基,來自于對人的本能志欲的描述,總結和簡化。思考一個對象的同時,人們也對其進行了重建和regulate。然後,她找到了這個世界也就是這本書的主題:
所有的本能志欲,都是合法的,也都可以被justify。
現在,重建現實可行的秩序之途徑,是找到一個道具,讓事情回到本源。于是,她選中了西門慶。肉欲的激發,虐戀的實踐,一方面是對秩序的否定,另一方面,又是一種對秩序的眺望和探索。唯有性命之間,才是世界的本源。唯有走到現實的邊際,才可以對本源有新的理解,從而帶來新的秩序。同樣都是肉欲的激發和滿足,她和西門慶要解決的問題完全不同。
對于開始階段之master西門慶而言,沒有性自由則生命無意義。對于開始階段之 sexslaver潘金蓮而言,沒有性則無法保有生命(她沒有陪嫁,沒有做飯手藝,....)。在性的勞動之中,按照黑格爾/馬克思的劇本,二人形成了一種資産階級/無産階級的關系倒轉。到最後,于西門慶而言,勞動者潘金蓮成為富有創造力的引路聖人。西門慶則成為了被訓練的slaver,其欲望之所屬被潘金蓮所規定。最後,像喪失戲劇功能的道具一樣,西門慶死于潘金蓮的性虐待。
秩序-混亂-秩序- 這個格式乃是文本和世界的共同基礎。陶淵明的詩歌沒有後繼,就說明這個格式不可以被進一步完善。1100=是是非非,101100=……, 此類多余的東西沒有什麽意義。任何一個作家,均不會承認隨機數的存在。
所以秩序總要回歸。武松注定要重新出現。春風依舊,清河楊柳。“知禮”,王婆誇了三次來騙婚的武松。姻緣二字,是一對充滿秩序的圖畫。清河縣唯有武松才能與之相配。武松必定會給她此生唯一一次婚禮。于是,潘金蓮決定忽視所有的危險信號。
在婚禮上:“我願......”----尚未來得及說出余下的話。武松就塞住了潘金蓮的口,綁起來剝光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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