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佳人》 - 第三十章　故人來

　　翌日，時近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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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應諾帶沐攸寧到長瑠街找名匠造燈，並道一友人與其交好，需得先會合才能前去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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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沐攸寧安然無恙，澄流才放心讓她跟著張則彥出門，打算與她分道到外面探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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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和沐攸寧就在茶樓靜候，張炎不時為兩人添置茶水，直到一抹青衣晃過，落座在沐攸寧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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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她正嚐店中名茶，入口香醇，若有似無的竹葉清香纏繞在齒頰，餘韻不散，抬眸見到那身熟識的衣裝，給嚇得嗆著，不住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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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倒是笑了，道：「可是嚇到沐姑娘了？怪我沒先知會，董大哥是玉城門的弟子，也是授我武藝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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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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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緊捂住臉，不願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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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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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是被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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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也不再閃躲，大方笑笑，喊了聲：「董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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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見兩人認識，嘖嘖稱奇：「南宙與西殷終究是兩國，距離不可謂不遠，你們竟是舊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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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繃著臉，略一沉吟，解釋道：「我與她師兄在武林大會時相識，甚覺投契，後來歷練時曾到沐瑤宮短住一段時間，這才結下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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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拍手稱好，道：「妙啊！看來是不用我多作介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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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那段日子，沐攸寧只覺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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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是作為沐殖庭的童子借住沐瑤宮，但這事卻是直到董倬行走了都沒成，以致沐殖庭和她一樣抱著童身下山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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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因為年歲尚淺，心底又不願強逼對方，才聽聽話話地等沐雲生首肯後再下山找童子，可沐殖庭向來不受拘束，年中不知下山多少遍，卻一直不見功力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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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曾以為師兄與董倬行兩情相悅，但這樣又說不通為什麼在沐瑤宮的大好機會都不把握，需知初回將內力與真氣相融需時，聽聞師叔用了五年的時間才將內力和真氣融合，一下突破至第六重。若求功力增進，自當是愈早破身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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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安地握住杯子，扯開話題：「董師兄與那匠人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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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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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舊的話今夜再細談，我們早些走吧，我也好久沒拜訪董伯伯。」張則彥站起身來，揮退了小廝便動身往鋪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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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與他並肩而行，沐攸寧緊隨在後，她是初次踏足繁盛的鬧市，看到什麼都覺得稀奇，最後更是忘了初衷，停在一家玉器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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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心想尋像趙清絃那柄骨扇這麼別緻的佩飾，可看在董倬行眼裡，那就成了別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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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支開張則彥往回走去，背起手立在沐攸寧身側，語氣不悅：「為何要避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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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拿著一塊黑玉，抿著唇，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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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過，我是自願當你男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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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放下黑玉，指尖上殘留著微涼的觸感，有些熟悉，她仰首直視董倬行，語氣認真地道：「董師兄，我找到男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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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沐瑤宮上下哪有人像你獨寵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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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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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不擅長應付董倬行，可歸根究底，也是因為她看得出對方心中另有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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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借住沐瑤宮需先得沐雲生首肯，猶記得沐雲生神色柔和，笑著與她詳述，語末更說了句讓她難忘至極的話——真像他當初不顧一切隨我回沐瑤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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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影竟與師父的男寵重疊，彷彿又看到那個陪師父修練，總會在他十步之內，對師父不離不棄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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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演得真情實意，騙得了師父，終歸騙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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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偶爾看到他會手握一枚平安符，每每瞧見都會提醒自己，但凡董倬行對心中那位故人仍留有那麼一絲念想，她都絕不會與之雙修，更別說收作男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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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懂情為何物，卻嚮往至極。在她心底，大概只有用情至深，才會念念不忘，才要依賴他人帶來的片刻溫暖來慰藉心靈，抹去故人的所有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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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武藝一般，苦練已久依然不能習得更深奧的秘笈，據說是認識沐殖庭後才生了練邪功的念頭，雖可能致使武功盡失，可於他而言尤如博弈，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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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衡量幾許，終究把心一橫拜訪沐瑤宮，動之以情，演得眼淚縱橫，過了沐雲生那關，而二人卻是遲遲沒有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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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自是覺得蹺蹊，私下尋了沐殖庭，問得直接了當，殊不知沐殖庭的回答比她想的更過份，他直言董倬行內力平平，陽氣不足，不值得用以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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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被拒後並沒有死心，天天找上沐殖庭，直至遇到沐攸寧，兩人初次見面，董倬行才猛然記起——沐瑤宮的嫡傳弟子裡有女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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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後，他追求的對象便包括了沐攸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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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殖庭起初還慶幸脫身，故意挑沐攸寧在的時候和董倬行外出，讓兩人相遇，許是看到沐攸寧對沐雲生的話深信不已，對董倬行的意圖毫無所察，時間久了，他又覺不妥，旁敲側擊地提點沐攸寧要有所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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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董倬行因待了太久而不得不離去，臨行前握住沐攸寧的手許諾：「你及笄當日，我定會助你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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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沐攸寧那時並未細想，反正她年歲還小，董倬行的種種作態更不像是心甘情願地與她雙修，若非到必要之時她也不會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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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董倬行神色冷厲，說得認真，她看不見他究竟將平安符藏到哪處，一時之間也不好回絕，便故作懵懂，茫然回望，既沒有應允，也不曾將此事放在心裡。直至及笄當日，董倬行不見蹤影，沒有來兌現他的承諾，漸漸地，她更是將這事忘得徹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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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現下才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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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純粹是看上了他的主動，打算先把人留下以便日后修練；董倬行更是一心求得功力提升，只要能助他雙修，哪怕是師父，他都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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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瑤宮的人，哪有什麼非君不可，又哪會懷著一顆至死不渝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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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盛黑玉的盒子合上，推回給店家，拉著董倬行往外走，急步拐至一小巷，猛然停下，回身撞進董倬行懷中，柔聲道：「董師兄可別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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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哼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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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將耳朵伏在他胸前，感受著他呼吸時帶動的起伏，靜聽著他心房躍動的頻率，伸手就要解開他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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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警惕地按住後腰，語氣極重：「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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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大驚失色，眼含淚水，問：「董師兄可是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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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蹙眉：「你……莫不是就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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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眨眨眼，似乎不明白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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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街行事，怎能這般不知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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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沐攸寧咬唇，水眸顫顫，手指在他後腰輕撓：「董師兄勾起了我的慾火，若不盡快、盡快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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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渾身一震，無法相信此等荒謬之語，竟會由這狀似無害的少女口中說出來，心中不悅極了：「我們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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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沐攸寧往他懷中鑽，不讓他有機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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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眼神裡盡是嫌棄：「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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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再又伏在他心胸，嬌嗔一聲：「難道董師兄不想快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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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鬧！」董倬行奮然推開她，斥責道：「縱然有欲也不可如此！沐攸寧，你身為女子，應當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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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待沐攸寧再度開口，他就已拂袖離去，徒留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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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董倬行堅決離去的背影，沐攸寧輕笑出聲，那顆跳動規律的心臟早就將他出賣，恐怕，他還是不願面對自己內心的選擇，只當是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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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懷不亂，這才是正道中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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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背起手，輕快地走在街上。許是午時已過，攤販都散了不少，只剩零星幾個客人，她也不著急，慢悠悠地東挑西選，逛了近一個時辰才找到那家琉璃店，尋到張則彥。

雖然章題有點重覆狀，還是固執地不想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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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松花散，琴鳴鶴翅回。

還歸九天上，時有故人來。

——節錄《贈道者》朱慶餘

很喜歡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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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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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故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