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佳人（古言Ｒ） - 第二十三章　命抵命

　　門人目睹自家世子與人起了爭執，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幸而這場面並沒持續太久，雙方很快談妥，氣氛不再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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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想不通向來討厭術士的世子緣何一反常態，竟領著來歷不明的幾人至府中暫住，可他這次並非帶著姑娘回來，算不得違反侯爺命令，不敢多問，恭敬地將幾人迎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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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共四進院落，以複廊分隔東，西二院，入門兩側遍佈的假山奇石錯落有致，其內遍佈亭臺樓閣，氣派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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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長廊，走在院中青石小道，嶙峋假山繞塘而建，荷塘上以石橋為道，水中養了許些錦鯉，身上的鱗片在陽光映照下泛起微光，更添韻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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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吩咐小廝收拾了三間相鄰的房間，領著幾人安置好就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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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先在房內將行裝整理，眼見趙清絃軟攤在矮榻，心知不妙，急忙喚人送水，三兩下就把他丟到浴桶，甚至還放了些藥包下去，像醃制生肉般把人又搓又捏，沖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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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盤腿坐在床邊，背向澄流，由他替自己擦頭，素來清冷的聲線因疲倦而柔和不少，闔著眼，軟軟問道：「怎麼不讓我用飯後才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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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嫌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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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稍稍一怔，眼睛半瞇，認同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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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到侯府就算了，都安排好住處，不先收拾儀容，你好意思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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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口上說得得體，心裡卻是想，他爬了地室渾身髒兮兮的，眼下累得連話都說不利索，這一覺睡下去，定要昏上好幾天，若不趁他清醒把人洗淨，恐怕就會熬到發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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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哼了兩句小曲，忽像想起什麼似的，道：「你和她換一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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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剛要應下，便聽外面傳來敲門聲，他懶得走動，大聲回道：「門沒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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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身上水氣未乾，長髮只胡亂拭擦，水珠順著髮梢滴滴滑落，她繞過屏風，便嗅到一陣濃烈的藥材清香，與趙清絃身上的氣味相合，很是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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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趙清絃的身影在床邊搖搖晃晃，忍不住笑出聲來，問：「怎麼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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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聽出是沐攸寧，又睜開了眼看過去，答道：「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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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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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趙清絃向她招手，拍拍身側的空位，又道：「你有事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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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笑吟吟地看著他，並不開口，慢慢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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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撐著睡意，也不催促，只說：「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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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不客氣地坐在他身側，隨手拿起一塊布，邊擦頭髮邊問：「你是怎麼知道這裡有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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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一聽，也坐到榻上，搶答道：「我們向來是無異都能訛稱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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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說什麼。」趙清絃笑著拍了他的手一下，扯下擦髮巾，道：「其實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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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問：「但這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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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失笑，任他算得如何準確，也不可能遠在南宙就知這處有異。來到相州是因為施展縮地咒時借用了大祭司殘餘的法力，一路上順他的氣息前行，到這處已然安全，便擇地停下。走在縣裡，本欲找個客棧投宿，動身前忽察一絲邪氣異動，才尋至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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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未言明，挑了容易讓人信服的理由：「最初只是覺得地方大，又有下人使喚，住起來比客棧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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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與張家世子碰面之前，這是最重要的原因，誤打誤撞之下，竟令借宿一事從訛詐變得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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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往前挪動，仰躺下去，高舉右手點算幾下，懶懶地嗯了聲，說：「沐姑娘這回應是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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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再追問，點頭道：「好，那這段日子我就四處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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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地方大，連留給他們的客房也佈置得當，床榻又大又軟，澄流忙了一輪，也學著兩人平臥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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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幾，對話聲漸息，幾人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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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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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時，月淡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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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踱步至映山院，院內寂靜冷清，被風刮動的樹葉簌簌作響，隔著門窗卻能看到房內有火光搖曳，更覺滲人。房內兩根白蠟長燃，他順著窗邊照來的月色看向床榻，燭火與月華相互交融，虛虛照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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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裡竟也掠起一陣冷風，微弱的燭光驟然熄滅，灰煙昇起，只餘焦苦刺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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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背對月色，跪向床榻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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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姐，你又頑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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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莞爾而笑，單手撐膝站起來，把兩根熄滅的白蠟再度點燃，隨後單手拿起其中一根，轉身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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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去前，他回首再看向床榻一眼，輕聲安撫道：「阿姐，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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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聲在廊下響起，來者步伐拖沓，每一下都走得緩慢，足音又沉又重，漸趨靠近，最後止在沐攸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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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內燭火未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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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試著推了推房門，輕鬆地打開一道小縫——或許是根本沒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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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皺著眉頭，手裡緊攥著一把鑰匙，暗想，這女子竟毫無警戒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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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嘰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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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門老舊，縱然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也發出了微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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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步履滯重，幽暗的空間裡僅靠他手上那微弱的光芒照亮，融掉的白蠟覆到他虎口處，皮膚被灼得紅踵，而他只留神前方，往床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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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光閃了閃，床上折射出一點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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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僅有一瞬，也足以讓張則彥知道事情敗露，他未有逃去，反倒停定腳步，等著看床上的人撲殺自己——然而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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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皺了皺眉頭，喃喃自語：「這護衞是怎麼當的？動靜這麼大還吵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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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緊閉著眼，一動也不動，內心暗自和他對答起來：要不是想看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也不至於歇息一半就被人趕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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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喃咕：「據說是以命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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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心下一驚，該不會要殺人吧？若是如此，又為何非得選沐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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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張則彥再道：「阿姐，為什麼一定要那個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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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藏在被裡的手慢慢移至腰間的匕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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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說生為女子萬般苦，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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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移開視線，落在右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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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時才有些痛意，伸手去摳掉黏在虎口處的蠟油，已過了許久，白蠟層層堆疊，早看不出下方的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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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啊，你怎可能放任我去害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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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則彥自嘲笑笑，粗暴地摳起厚蠟，連同下方的薄皮一併扯開，隆起的水泡因而破裂，流出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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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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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隨手扔下那塊蠟油，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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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命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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