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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未完弧（四）

張羨青

Mar 23, 2021

395

1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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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石蕾從未放手。

*

石蕾已經流淚，她像一個下一秒就要碎掉的瓷娃娃。

她斷斷續續地組織：「佢話，每一次我話唔可以公開，其實佢都好唔開心，因為咁樣正正係提醒咗佢，我哋嘅感情冇可能見光，冇可能畀人祝福，我哋雙方嘅屋企人，都唔會祝福我哋。」

我也有些動容：「你哋都好渴望，畀其他人接納，係唔係？」

「係。但我以為，佢唔會特別上心，因為佢從來都係笑笑，冇講過出嚟，我都睇唔出。」

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我緊張：「咁你點知㗎？」

石蕾已泣不成聲：「我睇咗——」

*

石蕾放了手。

其實，今年，她已經畢業一年；只是為了懷念舊日時光，才風雨不改地背着學校社團的斜孭袋。

她開始思考，自己想要什麼。

和阿楓的感情，好是好，不好也非不好，只是，戀愛四年的她們，情感已沒有什麼浪花。

平靜的海一片蔚藍，是和諧的美景；平靜的關係卻潛藏暗湧，那是一溝絕望的死水，清風吹不起半點漣漪——任她們已盡力成為對方的好伴侶、克服過心理障礙、忍受過與他人的分別待遇。

很多東西發生過後，感受之深刻就會被淡忘，以為一輩子都能有綿綿的怦然心動，但走到某一個位置，忽然看見對方的眉頭原來極為雜亂，驚悉，原來她是這個樣子的。

石蕾和阿楓之間，沒有發生特別的事。

只是，石蕾覺得很累，她的人生不應只安於眼前人，這段感情分明已有完結的意味。

她也自責，若果拋下阿楓，那麼她真的很壞。她很想找人傾訴，很想有個人罵醒她，很想有人鼓勵、教育她，和她講，情感不可能永遠新鮮，應該要珍惜所有沉澱過後的珠寶。

可是，現實中只有一句句：「畢業啦？係時候搵男朋友啦。」

她身邊的人，尤其家人，並不會支持她。

因為，哥哥告訴過她。

某次哥哥看見石蕾和阿楓的親密合照，在石蕾不經意揭起的手提電話螢幕上，他的反應忽然很大，像是生氣異常，眼睛通紅，一反常態地斥責她。

「你鍾意女仔？」他問。

「唔係啊。」她否認。

「唔使唔認，我睇到啦。你唔可以咁做！冇人會祝福你！呢個家，你嘅所有屋企人都唔會！」

「冇人要你嘅祝福……」

他重申：「唔係啊，你要唔要都好，都唔可以鍾意女仔啊。」

哥哥的眼中泛起的悲傷，比憤怒多得多，他的眼眸水潤得哀愁：「因為，我哋都好憎同性戀。」

當刻，石蕾再三被提醒，她的愛永遠不會被祝賀，何況，這段愛於她，再無任何吸引力。

阿楓的身體，石蕾已摸過很多次。

女性的乳頭、乳暈、乳房，滑嫩的背，有些腩肉的肚子，充滿溫度的腋下，修長的手腳，柔軟的頭髮，濃烈的眉眼，和美的唇紋，若有若無的毛孔，勇敢的頸項。

沒有一處是不美麗的，只是厭倦了；而且，打從一開始，她就不該摸。

石蕾木然，摸阿楓的時候，就像摸自己。

愛她，也如摸自己，如此日常，如此無趣。

相比起再堅持一下，石蕾終於相信，她跟女子不可能有美好結局。個個都說，她應該要和一個帥氣的男生發展關係，她有什麼理由沉着冷靜？與世界為敵的堅毅，已經維持了四年，現在，一切已經失靈。在感情紅燈口再持守自己的愛，自私的她做不到。

她想起這一段時間，其實她在路上撇甩過阿楓的手，是否她的心從來未曾接納她們的感情？

這些莫名其妙的記憶不斷泛起，明明只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一瞬，卻忽然全部湧出，苛斥她，她們沒有任何原因需要在一起。

阿楓的說話，像某種催眠詛咒，有時石蕾已盡力聆聽，還是忍不住分神。

「我而家計劃緊儲一筆錢，我哋將來可以飛去芬……蕾蕾，你係咪好攰？好似心不在焉咁。」阿楓說。

「係，有少少。」石蕾點頭。

「點解咁攰？你呢排都唔算夜瞓吖。」

「因為……」石蕾無法再假裝下去：「阿楓——邱芷楓，我想分手。」

她不應將問題着眼在她們是同性戀者。

「嗯？」阿楓側頭。

「我話，我想分手。」石蕾又說。

她變遷的心，與性向不完全扣連，那只是一個推力或者拉力，一個重要但並非最重要的誘因。

「今晚想食咩啊？」阿楓像是沒聽見。

「我想分手。」石蕾重覆。

「食完我哋去行吓草地，之後送你返屋企，好唔好？」

「阿楓。」

石蕾字字擲地有聲。

阿楓的眼睛裏全是淚水，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假裝是眼淚塞住了她的耳；可是，二人都明白，當下，沒有人比她們的心更清澈透明。

因此，明亮地反映了她們在想什麼。

「你收返呢句說話，我當你冇講過，好冇？」阿楓哀求。

「唔好。」石蕾說。

「點解？」

「我攰啦。」

「係咪我做得唔夠好？」

「唔係，你好好、好好。係我唔好。」

「唔會㗎，你肯我同我一齊、你鍾意我，我哋就已經好好啦。」

「你唔明，」石蕾幽幽：「我厭倦咗啦。」

「我明。」阿楓沒有驚訝地點頭。

「我同你，都可以好似同師姐咁㗎，我哋可以和平分手，然後安然祝福對方。」

「你見唔見到，我好努力挽回緊我哋？」

「但係面前無路，我哋只可以將我哋留喺呢度。」

「唔係㗎……路係我哋行出嚟㗎嘛。」

「唔好咁啦。」

石蕾看着阿楓，她的心也有點痛，但不防礙嘴巴說出傷人的話語。

阿楓沒有再講什麼，她只有離去。

之後，她不斷找石蕾，她們也有聊天，若無其事，沒有人再提及她們的分離；只是，她們也沒有再見面。

石蕾不斷想。

其實分手，未必與她們是同性戀者關連。

可能純粹因為她沒有一顆耐得住寂寞的心，能否被祝福，都只是一個因素。

也許她們與異性戀沒有不同。

可是，別人都說她們有罪。眾生之中，誰能潔淨死去。

但是，與阿楓分手之後，石蕾又覺得哪裏怪怪的，很不自在，她想念起阿楓的溫香軟玉。

怎知，當她正打算找阿楓談一次她們的問題時，收到阿楓自殺身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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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2 海上生明月（一）

#3 海上生明月（二）

#4 海上生明月（三）

#5 海上生明月（完）

#6 互相成就

#7 互相成就（二）

#8 互相成就（三

#9 互相成就（四）

#10 互相成就（完）

#11 未完弧（一）

#12 未完弧（二）

#13 未完弧（三）

#14 未完弧（四）

#15 未完弧（五）

#16 未完弧（六）

#17 未完弧（完）

#18 無肉無求（一）

#19 無肉無求（二）

#20 無肉無求（三）

#21 無肉無求（四）

#22 無肉無求（五）

#23 無肉無求（完）

#24 步步驚心（一）

#25 步步驚心（二）

#26 步步驚心（三）

#27 步步驚心（完）

#28 1，2，3——笑！（一）

#29 1、2、3——笑！（二）

#30 1、2、3——笑！（三）

#31 1、2、3——笑！（四）

#32 1、2、3——笑！（五）

#33 1、2、3——笑！（完）

#34 速愛速決（一）

#35 速愛速決（二）

#36 速愛速決（三）

#37 速愛速決（四）

#38 速愛速決（五）

#39 速愛速決（完）

#41 今夜星光燦爛（一）

#42 今夜星光燦爛（二）

#43 今夜星光燦爛（三）

#44 今夜星光燦爛（四）

#45 今夜星光燦爛（五）

#46 今夜星光燦爛（完）

#47 特別的你（一）

#48 特別的你（二）

#49 特別的你（三）

#50 特別的你（完）

#51 你的離開只是愛（一）

#52 你的離開只是愛（二）

#53 你的離開只是愛（三）

#54 你的離開只是愛（四）

#55 你的離開只是愛（完）

#57 零：信者得愛（一）

#58 零：信者得愛（二）

#59 零：信者得愛（三）

#60 零：信者得愛（四）

#61 零：信者得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