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在池裡不會游走

※本篇有稍微回修上一章的結尾。

每個人多少都曾幻想自己會遇上理想對象，但我很早就知道這樣的人並不存在，不可能貪心地說「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最終只能看自己能否接受這些好壞同時存在，誰都一樣。

她說話毒舌，把惡整我當樂趣；總是不把話說清楚，十分狡猾；偶爾歇斯底里脾氣還很暴躁；脆弱卻又愛故做堅強，但這些我都不討厭，因為我也如此。

我既優柔寡斷又膽小，總是拒絕面對最重要的事；想要被喜歡，勉強自己成為善解人意又溫柔的人；討厭別人的所作所為也不輕易說出來，不直率又愛找藉口。

就算是這樣，我大概也是被她喜歡著的，但那個「喜歡」到什麼程度呢？

或許跟我不一樣。

「女女　指交」、「蕾絲邊　做愛」……

啊啊啊啊啊我到底在幹嘛！

我一邊發出慘叫一邊把手機丟到床頭的另一角。

明明游泳那天還完全沒感覺，現在光是想起被她壓在床上的瞬間就覺得有點濕。

她那既認真又像在惡作劇的微笑，微熱的體溫和纖細又柔軟的腰肢，那像是沐浴在森林中清爽又帶有一點暖意的體味。

想要碰她，或者是想要被碰，各種慾望不受克制地在我心中膨脹。說什麼覺得我「活得很有禪意」呢，我只是單純的變態而已，還好這些她不知道。

我伸長手撈回手機，把剛剛所有的關鍵字搜索全部刪除。

然後，再重複檢索。

轉眼就要升上高三，要是在畢業前什麼事都沒發生，她一定會和我漸行漸遠，忘記這些只有在女校才會產生的類戀愛錯覺。

我不想只是這樣。

對了……她那天和我說的「要小心大暄」令我有點在意，雖然我不覺得大暄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但我相信她，找個機會多關心大暄吧。

暑假過了兩週，我和平常一樣早起上班，在我沒察覺到的時候，有些事即將發生。

「阿青，我先去訂貨，妳處理完地板上的淹水就去換關東煮的湯，有事再叫我。」

「好～」

今天跟我一起負責搭班的副店長是在附近教育大學唸書的大學生，之前也唸瑞光女中，所以我通稱她學姐。學姐做起事來既認真又很溫柔，就算我犯錯也不會用嚴厲的語氣責備我，但她總給人一種微妙的距離感，跟以前的詩晴很像。

叮咚——

「歡迎光臨～」

我膝反射般說出台詞，視線仍沒離開手上的拖把，努力擦拭地板上的大片水跡。

「嘿阿青！我們來探班囉！」

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我抬起頭，見小安抱著一個保冷袋站在門口，旁邊還有大暄以及詩晴。

「妳在幹嘛啊？」小安不解。

「剛剛忘記熱水還沒關就跑去做其他事情，現在正在努力解除淹水危機中。」

「喔……」

「其實這種事還滿常發生的，有一次我才剛淹完水，跟我搭班的同事又淹了一次。」

「哈哈哈也太誇張了吧。」小安高舉手上的保冷袋，「對了，我們帶了冰來給妳！」

「妳們是阿青的同學嗎？」正在訂貨的學姐從貨架中走出來。

「對，妳好，我們是來探班的。」詩晴很有禮貌地點點頭。

「呃，嗨，好久不見。」小安尷尬地揮了揮手。

「妳跟學姐認識嗎？」

「嗯……」小安把視線轉往一旁，很少看見她像這樣緊張。

「大概就是前女友的關係。」學姐平淡地吐出這句話，沒有任何想隱瞞的意思。

咦——！！

大家發出驚呼。

原來高一時跟小安交往過的高三學姐就是她，這是什麼可怕的巧合。

「難得朋友來找妳，現在又沒客人，阿青妳拖完地先休息一下吧，櫃檯我來顧。」

「真的可以嗎？」

學姐笑著點點頭說：「制服記得脫下喔。」

我處理完地板後迅速地把T恤脫下，跟著她們一起走到座位區，小安打開保冷袋，從裡面拿出幾支冰棒給我選口味。

「哇——也太讚了吧！」

「嘿嘿，我們對妳不錯吧，等妳拿到薪水就換妳請我們了。」小安恢復了平常的爽朗，像是在隱藏剛剛的動搖。

「我會考慮——呃！會啦會啦！妳不要掐我！」

聽到我的求饒小安才終於放開我，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而其他人都像是沒事般拿起自己喜歡的口味開始吃，完全沒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太過分了。

「話說剛剛那件事是真的嗎？」我小聲地問，怕聲音傳到學姐耳裡。

「嗯，現在不太方便說。」

下班，我到大家剛剛約好的咖啡廳，看見三個人在角落的沙發區聊天，從小安跟大暄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來看，聊天的內容應該不是太開心。

「妳們剛剛聊了什麼？」

「我把家裡的事情都跟她們說了。」詩晴。

看兩人嚇傻的表情不禁感到好笑，畢竟上個禮拜我也受過這種等級的驚嚇——喔對，我還坐在那張沙發過。

我點杯手沖曼特寧回到座位上，大家看到黑咖啡都有些驚訝。

對了……上個暑假我跟大家還不太熟，也沒人來探過班。

那時候的我大多時間都是一個人行動，但並沒有容易感到寂寞，換作要是現在，我一定很快就會覺得寂寞到受不了吧。

「既然阿青來了，接下來就交給小安吧。」詩晴把發話權丟給小安。

「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小安說學姐是排球社的前社長，升上高三後偶爾還是會去看排球社的練習，甚至是代替教練指導，在小安告白後就自然而然地交往，不過三個月後就分手，非常短暫。

「具體的分手原因是我太黏，讓學姐受不了。」

「怎樣的黏法？」我問。

「就是每天會傳訊息和等學姐下課吧。學姐要忙著準備考試，而且我後來才知道她是很需要保持自己空間的人，所以她說一個禮拜見我三次就是極限，最好一個禮拜只見一次。」

「如果是在熱戀期，一個禮拜只見一次不會有點少嗎？」大暄說。

「每個人能接受的距離都不一樣吧，對我來說差不多也是一個禮拜一次。」詩晴說。

「但是妳又沒有實際跟人交往過，怎麼知道到時候狀況是怎樣？」

大家本來還你一言我一語，在我說完這句話，瞬間都安靜下來。

「我剛剛說錯什麼話嗎？」我歪頭。

「沒、沒事……」小安怯怯地說。

「話又說回來，小安妳是不是焦慮依戀啊？我之前看過關於戀愛依附理論的資料，焦慮依戀者很容易覺得沒安全感。」

大暄說完，把查好資料的手機丟到小安手上。

「真的耶，這說的根本就是我……啊！這個逃避依戀跟學姐一模一樣！她就算心裡想什麼也會為了避免衝突而什麼都不說，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小安低下頭，看起來有些失落，或許是還沒從之前的情傷中走出，大暄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雖然從那天以來我就有在反省，還是很難受呢。我一直在想當初要是沒有和學姐交往就好了，雖然會沒辦法經歷那段開心的日子，但也不會讓她討厭我、離開我。」

「那就是妳沒辦法再談戀愛的原因？」

「或許吧，我隱約覺得和誰交往之後，總有一天會失去對方。」

這段話似曾相似。

「不過原來小安喜歡那種類型啊，有點距離感的感覺？」大暄看著天花板回憶剛剛看到學姐的印象，「跟詩晴有點像？」

「沒有吧？」

詩晴挑起眉，臉上寫滿「我們根本不一樣」，真是當局者迷呢。從她剛剛的「一週最好只見一次」發言來看，她肯定也是逃避依戀者。

「說到這個，有件事我一直沒跟妳們說，」小安搔了搔頭，緊張地輪流看我和詩晴一眼，「最開始我會接近妳們，其實是因為想認識詩晴，大概就是隱約覺得氣質有點像。」

原來小安之前是在騙我。

「哈哈哈，阿青妳不要擺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啦，我只是想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這種特質吸引。」

我剛剛有做出什麼可怕的表情嗎？

我默默收回蓄勢待發的拳頭。

那個瞬間我確實對她有點生氣，但到底是因為被騙而生氣，還是因為她想利用我接近詩晴而生氣呢？

在後來的對話中得知小安家人性格非常戲劇化，任何事情都會產生很大的情緒反應，也讓她從小就在各種情緒勞動中成長，開始變得排斥情緒激烈的人。

「所以說，妳其實是為了逃避家人才會喜歡上這種特質。」大暄平淡地說出的這句話，繼續攪拌她的飲料，沒注意到自己的話讓小安陷入沉默：「而且還在詩晴身上尋找學姐的影子。」

「……或許真的就是這樣。」

從那事件為契機，小安再也沒有來便利商店探班。偶爾會有詩晴、大暄及阿璇，兩個人或三個人，但就是沒有她。

我們不是完全沒有見面，偶爾會在市區逛街吃甜點喝飲料，有次還一起去玩攀岩，不過這陣子小安跟以往不太一樣，不再總是滿面笑容，身上帶著一種陰鬱的色彩。

「抱歉，我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了。」

小安突如其來地道歉，讓大家都很錯愕。

「妳在為什麼道歉？」詩晴冷冷地問。

「呃……各方面？」

「其實現在的妳比之前好多了。」詩晴應該是在安慰小安，不過乍聽下有些冰冷。

「我也這樣覺得，之前的妳給人一種有點勉強自己的感覺。」大暄說。「妳其實也不用那麼在意家庭帶給妳的影響，喜歡氣質比較冷的人也沒什麼錯啊，只要相信自己的直覺——當然，先從不要當控制狂開始。」

小安似乎從大暄的話獲得啟發，說：「從上次那件事以來，我就一直在想，難道我的喜好是受家庭影響嗎？我該怎麼擺脫這個影響？如果一直繼續這樣想，我又更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喜歡上任何人。」

「家庭的存在，或許是在考驗我們對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有多執著也說不定？」

「原來也有這種思考方向。」小安直直看著大暄，說：「大暄，我們可以交往嗎？」

在場所有人頭上都冒出無數問號，大暄是最多的那個。

「？小安，妳這話題是不是有點跳太快，我沒有追上？」

「我是認真的。」

「妳先告訴我理由，我再考慮要不要答應。」

該說是很理性嗎，大暄居然沒有秒拒絕這種荒謬的話。

「妳剛剛說相信自己的直覺，我才想到之前好幾次我都有被妳電到，但那時滿腦子都在反省失戀的事，現在想想我好像有點喜歡妳。」

「……『好像有點』，這不會有點含糊嗎？」

「我沒有自信自己真的懂什麼是喜歡什麼又是戀愛，但如果不繼續摸索怎樣都不會弄清楚吧？就連學姐我也是半開玩笑地告白後才發現我是喜歡她的。」

什麼啊，竟然是半開玩笑地告白才發現自己喜歡人家，怎麼說都太不負責任了吧！大暄怎麼可能——

「妳這樣說還挺有說服力的。」

欸……

「妳有過真正喜歡上誰的經驗嗎？」

「其實沒有，別看我這樣，我到現在還沒有跟誰正式交往過——如果小學那種兩個禮拜的不算啦，沒有體驗過那種喜歡誰喜歡到想要每天發訊息騷擾對方的程度，如果有的話我也滿想體驗看看的。」

「那我們就以搞懂自己喜歡什麼為目標吧！」

「我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啊，就是好看的人。」

「綜合以上結論，我們今天就開始交往吧。」

「同意。」

等等等等，現在大家談戀愛都是這麼快的嗎？

還是說這是理科跟文科之間的差異？不、好像沒什麼關係，我越來越不懂戀愛了……

「阿青，妳也趕快告白吧。」

「我又沒有喜歡詩晴。」

「……我剛剛沒有要妳跟詩晴告白喔。」

……………

居然是陷阱，我剛剛都說了什麼。

在和詩晴視線對上的時候，我忍不住快速將視線轉開。

就在我跟詩晴陷入尷尬之時，剛開始交往的小安及大暄開始無視還在一旁的我們，逕自勾起手臂。明明大暄跟我一樣是戀愛初心者，為什麼看起來這麼自然？

不知道阿琦看到會作何感想，不過我想她大概也能欣然接受吧，她是一個對自己的選擇不會後悔的人。

而她們的交往也為接下來的故事揭開序幕，如果詩晴沒有發現那件事，我或許也不會察覺到異樣，而還正在為戀愛煩惱也說不定。

ns216.73.216.251da2

魚在池裡不會游走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