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聽見無臉男肚子叫，沒想太多就先把他帶去附近有點昂貴的餐廳，打算趁機與他打好關係，沒料到他會對這裏的價格顫抖……要不是自己重覆說了數次「我請客」，他連點菜都不敢。可是直至他放心下來，卻又是另一個樣子。
「你有這麼肚餓嗎……」女生托着頭，看看眼前的無臉男，他由服務員放下食物開始就狼吞虎嚥地吃了。明明他整塊臉都是黑色一片，沒有嘴巴、沒有鼻子、沒有眼睛，究竟他是用甚麼來看東西和吃東西的？每當他吃一口食物，食物就連同金屬叉一起消失在黑暗中，可是他的叉卻能絲毫無損地回來……︰「其實你是否『有臉』？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我也不知道，記憶裏小時候是有臉的，可是想不起自己的長相，也忘記了為甚麼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記憶像破好幾個洞似的，說不定是被外星人或惡魔拿走了。我那些像暗物質的力量也不是人類應有的東西吧。可能是被施加詛咒了。」無臉男把整碟食物都爬進嘴巴，連一顆配菜都不剩，馬上又望向餐牌了。
「你仍然未飽嗎？」
「用完那些暗物質會特別累和肚餓的。」
「那麼你叫吧，我說過會請客。」女生托着腮子，又一臉好奇地盯着無臉男漆黑的臉︰「如果你有臉，應該是個帥哥、醜男，還是外星人？」
「我也不知道。」
「說不定是個長得像女人的美男子。」女生又把頭側向另一方，嘗試看看無臉男不同角度的臉，又有另一個疑惑——他臉上的漆黑究竟是到哪裏為止？現在他一直蓋着衣服的帽子，完全看不到，連他的頭髮都看不到……︰「說起來我好像沒有自我介紹。我是蒂婭，你叫甚麼名字？叫你無臉男好像不太尊重。」
「弗雷德。」弗雷德看看餐牌，叫服務員過來，馬上再點一個肉醬意粉，蒂婭就只剩下臉孔，全身都隱形了，連側面都看不到她，她的雨衣果然有隱形功能！
可是……為甚麼現在？弗雷德看着蒂婭，又側眼看看她盯着的方向，該方向便有三個女生坐了下來，那麼蒂婭盯着的人就一定是她們了，而且蒂婭似乎不想被她們發現︰「她們是下一個工作的目標嗎？殺死人類是很難逃罪的。」
「我的職業可不是殺手，她們只是我以前的同學而已。」
「不是『現在的』？」
「我輟學了。現在我賺的錢比大學畢業生多，沒甚麼不好的。」
「那麼為甚麼要躲起來？堂堂正正地吃飯不就行了。」弗雷德喝一口冰紅茶，再看看別人有說有笑，蒂婭的眼神反而顯得像羨慕︰「她們是妳的朋友？」
「沒所謂吧，那點事情。」
「那麼被她們欺負了？」
「她們都是好孩子。」
「可是不可以去找她們打招呼？」
「為甚麼我一定要跟她們打招呼？」蒂婭把視線投回弗雷德，弗雷德便沒有再執着於這個話題。可能因為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的表情和視線，如今卻有看着無機物的感覺。既感受不到他的關心，也感覺不到他的惡意。要不是現在沒有工具，真想立即幫他弄一塊臉來看表情……︰「說起來你應該同意了合伙？」
「我也未弄清楚工作內容，不敢貿然回答妳。儘管我急着找工作，我也不想做犯法的事。」
「明明剛剛才協助我殺了一班鬼魂？」
「那是自衛吧。而且我只是斬了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傢伙，沒有使他們成佛。妳不也是這樣說。」
弗雷德的聲音說得很冷靜，放在桌面的雙手卻好像很害怕似地顫抖，明明自己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蒂婭笑一笑，隨即踢了弗雷德的腳一下︰「你也太不懂開玩笑了吧！放鬆一點，不會有事的。」
「是真的才好……」
「當然是真的，我每次工作前都有研究清楚法律，萬一被控告也有出色的律師幫忙，從來未試過敗訴。」
「妳是不是故意隱瞞着業務內容？」
「是嗎？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偵探那類工作。」
「偵探可不會去驅鬼吧。但同時妳也不像專門捉鬼魂，戰鬥時完全依賴裝備，動作像個門外漢。」
總不能說因為自己多半都只接調查的工作，這類型工作的經驗很少吧……蒂婭再看看坐在不遠處的三人，再看看弗雷德，為了他能信任自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我只是個自由工作者，多半是接私家偵探的工作，最近想賺多一點，看似危險的工作也有接手做，所以很需要你的力量。可是像今次一樣的危險工作還是罕見的，這方面可以放心。」
「看似危險的工作呢……」
「做這份工作的話會遇到很多人，說不到會找到你的臉的線索，你也不想一輩子無臉吧。」
「我的要求也不太多，只要『合法』就可以，我可不想變成罪犯。」弗雷德看着服務員放下後加的肉醬意粉，馬上狼吞虎嚥地扒進嘴巴，在沒有人察覺時又望向不遠處的三個女生。三人之中其中一個的坐位面向着自己和蒂婭，她留着茶色的長頭髮，一邊滑手提電話，一邊與左右的兩人聊天，總是趁自己喝茶或進食時微微舉起手提電話偷拍過來。要不是自己因好奇而一直側着眼睛看她們，恐怕就不會知道她正在拍照，而且電話鏡頭的角度顯然不是想影自己，十次之中有七次都是嘗試影蒂婭，其餘三次是被自己發現時她改影自己當作偽裝，明明拍自己的臉再上載到社交平台一定比較有趣︰「蒂婭，妳應該沒有得罪很多人，使別人要追蹤妳？」
「放心吧，那個女孩不要緊，她是我的好朋友。」
「她好像想拍妳的照片，如果不怕的話讓她拍不就行了。」
「我不想被她拍到，不想被人知道我是她的朋友。」蒂婭拉緊一點隱形雨衣，縮一縮起來，弗雷德隨即加快吃意粉的速度，再一口氣喝完冰紅茶，不等蒂婭反應過來便叫服務員過來結帳。
「其實你不用吃得這麼急……」
「很久沒有吃過像樣的東西，回過神來就吃完了。」弗雷德伸手示意，叫蒂婭把結帳的錢放到他手上，再遞給服務員，直至服務員回來找錢，蒂婭才明白弗雷德的意思——從剛才開始弗雷德就沒有再讓自己有機會露臉。
「謝謝。」
「在面試官前盡力表現自己是理所當然的，這份工作是兼任保鏢的吧。」弗雷德走到蒂婭面前，背向蒂婭的臉，直至感覺到蒂婭拉着自己的衣角，弗雷德才細步走出餐廳，趕快遠離店舖。待弗雷德檢查過沒有被追蹤，通知蒂婭一聲，蒂婭才放開弗雷德的衣角，關閉雨衣的隱形功能。
蒂婭和那個茶色長頭髮的女生之間顯然發生過一些瓜葛，但現在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了，人總會有些秘密和私隱的。
「來到這裏就不用再擔心。之後要回去辦公室之類的地方嗎？」
「啊……對……」蒂婭看着弗雷德黑洞一樣的臉，頓時呆住了。
自己的確有一個私人工作室在工廈，畢竟很間中地會接些整容和美容的工作，需要一個地方擺放器具，如今做偵探、調查工作時也需要地方整理文件和道具。可是……
「總之先跟一跟我來，但在我說『可以』之前絕對不要走進去。」
「好的，老闆。」
「叫蒂婭就可以了，我又不是開公司的。」
弗雷德跟着蒂婭走，離開商業區的大街，轉進工業區，蒂婭的工作室意外地不太偏僻，亦不太遠，只是在某顯眼的工廈的二樓位置。原本見她好像有很多道具，又愛走法律漏洞，還以為是在很有黑市氣氛的地方……雖然未見過真正的黑市。
「你先在這裏等一等，絕對不要擅自進來。因為很重要，所以我要再說一次——在我許可之前，絕對不要進來！」蒂婭一手關上工作室的大門，弗雷德看看四周，這裏的裝潢有點殘舊，升降機仍然使用着人手拉閘的設計，到處都和想像中的地方有點出入，而且升降機大堂和走廊都是光亮的……她還真的像個正當商人……
「你是不是又懷疑着我是專門做黑市的人？」蒂婭帶着匆忙的步伐回來，質問東張西望的弗雷德，不得不承認今次的工作即使使人以為自己是做地下工作也不足為奇……蒂婭嘆一口氣，隨即讓弗雷德走進工作室。
裏面不是很大，但光線充足，家俱也是整整齊齊的，有着兩張沙發和矮桌以作協商，蒂婭的隱形雨衣和槍都已經掛在角落，較大型的醫療設備應該就是用作整容的，看起來也不如想像中簡陋……
「看吧，我真的是正當商人。如果仍然有懷疑的話可以看看這些文件，裏面有記錄我最近做過的工作。」蒂婭在旁邊的書架上取出一個硬皮文件夾，遞給弗雷德，裏面的工作還真的主要是簡單的目標跟蹤、商業調查、婚外情，早期的則是整容和美容工作，可是兩類型工作都有同樣的共通點——幾乎每一單工作都會比上一單困難，近數個月更沾手危險的靈異調查……她的事業進展得太快，有點冒險，更顯得焦急。就像今次的工作，她差一點就失敗和賠命了。她的技術和經驗都不足以勝任那種工作……︰「以前的工作比較使人放心，最近的工作好像太捨身？」
「沒有辦法吧，那種工作的薪酬比較可觀，想賺錢的話沒有理由不幹。所以我才想要像你一樣的人才，那樣就能安定地賺大錢。」
的而且確，那種案件的薪酬是普通偵探工作的數倍至十倍……但仔細一看她的工作記錄，卻覺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一直在借不同程度的工作來測試自己的能耐，就像正在訓練自己。弗雷德合上文件夾，再看看蒂婭，她實在叫人擔心︰「我明白自己的工作了，薪金要六四分帳，妳六我四，畢竟我沒有打算故意花錢整容。」
「這樣就太好了，將來的工作都能較安穩地做。至於僱用合約就要給我一點時間準備，畢竟我也是第一次當別人的僱主……你可以明天下午再過來簽約嗎？上午我要出去報告今天的工作。」
「沒所謂，只是一兩日，沒有多大差異。」弗雷德點一點頭，再看一次工作室的環境，剛剛才知道這裏的樓底高得能弄個閣樓，可是這個位置好像看不到上面︰「請問一下閣樓是否用作擺放工作裝備？可以的話我想參觀一下……」
「絕對不能上去。那是我的私隱。」
「可是這裏是工作室，上面不是應該放着與工作相關的東西嗎？」
「總之不能上去，也不要走到我的這個位置，不然回頭會看得到閣樓。我明天之前會裝上木板牆的。」
「既然妳那麼抗拒，我也不故意看……」弗雷德看着蒂婭，說到一半，眼前就好像掉下了粉紅色的東西，蒂婭也急忙把它接住，立即藏到身後，更滿臉通紅……
「你甚麼都沒有看到？」
「好像是粉紅色的……有兩條帶子的……」
「不必繼續說，即是『看到了』？」蒂婭的眼睛不斷遊走在閣樓和弗雷德之間，本來弗雷德看不清楚的東西也不言而喻。
「印象中有法例禁止居住工廈……」
「我有時候工作回來會滿身是汗，想洗個澡，小睡一下才繼續工作也很合理？考慮到屆時可能需要換衣服，需要擺放一些在工作室也很正常吧。」
「請問一下妳個人的工作時間是？」
「二十四小時！」
「那麼不就是『居住』……」
「大家都是這樣的，不要那麼執着。我可沒有另一個居所。」蒂婭說到一半，用眼神別開弗雷德的視線，馬上就把收在背後的內衣投回閣樓。至於弗雷德……他「應該」甚麼都沒有看到，最少他的頭沒有動過。
如此一來，弗雷德對蒂婭的認識就又加深了一項——她果然是會走法律漏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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