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貳）失落的血族 - （二十六）

經過一段幽暗的森林，差不多半個時辰後，馬車終於在一座平平無奇的酒樓面前停下來。

「到了。」

酒樓採用兩層的設計，上層是供留宿的客房，平台則是用餐大堂。全木材製的酒樓裝橫，木樑、木門、木梯，連餐桌都只是普通的松木製桌椅。看起來，應該是因為防雨季洪水而把基層用石柱撐升成平台，這店的老闆可想得周到。

不過這樣普通的店面，好像沒有甚麼特別的菜色，不知能否迎合殿下口味。正當鳳儀還在考慮要不要進去，肚子卻已經按捺不住地咕咕響。不管了，既然是哲澄推介的食店，應該也不會有甚麼大問題。

經過小段木梯，來到平台的四人選擇了遠離人群，接近露臺的一張方桌坐下。四個人坐四邊，一人各佔一邊。桌上只有一個放滿竹筷子的圓形竹筒，沒有餐牌，只能靠常客澄哲幫忙點餐了。

「小二。」

「來了……咦？客官竟然在這個時間來？少見呢。」一名店小二來到哲澄跟前，有感好奇道來。

「嗯，今日帶了貴客來試試你家的手藝。來兩三碟拿手小菜。」

「好的。客官，今日要不要『照舊』？」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微彎腰的店小二向哲澄問道。

「先不用了，再來點大包糕點好了。」

「好的。」

另外三人靜靜地聽著一貫面無表情的哲澄與店小二流利地吩咐著，看樣子，哲澄真的是這裡的常客無誤。不過，很好奇店小二說的「照舊」所指的是甚麼東西？好奇心會害死貓，按捺不住的鳳儀還是決定要開口詢問。

「哲澄……」顯然，鳳儀有點不知如何開口。

「柏姑娘怎麼了？」

「沒甚麼，只是好奇剛才店小二所說的『照舊』究竟是甚麼東西？」但她還是直說不誤。

「就像之前我所說的，每次來我都會打一兩純酒，小酌一杯。只忌工作期間沾酒，所以這次我就沒要了。」

「原來如此。」鳳儀明白後，就再沒有追問其他事情。

坐在鳳儀左邊的敖龍，一直暗地裡觀察著鳳儀的狀況。看著情緒低落的她，還是要好好關心才行。敖龍用腳在桌下碰了坐在對面的桂一下，原來目光向外欣賞風景的桂馬上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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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桂四目交投之際，敖龍頷首向鳳儀方向側頭表示著。第一時間，桂還是在狀況外，完全接收不到敖龍的求救指示。敖龍唯有再次用力地反覆側頭，這下桂了解了。

「對了，師姐不是說要出勤嗎？是次工作是在哪裡進行調查？」

「崇武界。」原本還有點惘然的鳳儀，聽到工作的事竟然頓時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不就是這裡嗎？等下吃飽後我們一起去可以吧！」敖龍祈許著可以與鳳儀一同進退。

「不行。」可惜馬上被鳳儀拒絕了。

「為何？人多好辦事，怎麼我們不能一起來？」敖龍不悅。

「少爺，希望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哲澄和桂一起來固然沒問題，但少爺一同來，我等要保護你。加重工作量不是問題，重點是你的人身安危。這裡，大家也人生路不熟，調查時會發生甚麼事情，沒有人知道。危險性有多高，現在也做不了風險評估。恕在下未能與少爺同行工作。還望少爺見諒。

「妳……也對。」

聽到臨時的分析，雖不是完全準確，但也讓敖龍啞口無言。的確，小妮是去工作，不是去玩。如果硬要她帶上自己去工作，這是任性，不是隨性。總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令她陷入險境。這是孤絕對不允許。

一場靜默，也太過於安靜，跟座無虛席沸沸揚揚的酒樓食客形成強烈對比。席間，別桌食客的對話勾起了鳳儀的興趣。

「阿富，你有沒有聽過宋家孩子的事？」一名老人問。

「沒有耶，陳伯有聽到甚麼嗎？」一名年輕人回問。

「聽說宋家老頭在做白事，他家孩子……香了。」

「咦？這麼突然？前個星期才見他抱著女子回家。不會是……太激烈所致？」

「好像是某家女子被宋家孩子污了，找殺手尋仇去。」

「唉，那就不能怨別人了。誰叫他跟張家公子一樣。宋家的都淪落到這樣白頭人送黑頭人了，不知道張家公子下場如何了。」

「阿富別亂說！隔牆有耳。這裡是御龍山，三不管地帶，你亂說話讓他們家的人聽到，小心你的下場跟宋家孩子一樣。」老人馬上伸手捂著年輕人的口。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說就是了。」

鳳儀聽著聽著，宋家孩子？張家公子？他們所說的宋家孩子，會不會就是宋縣令家的公子？打量著粗衣麻布的兩人，身邊還放著鋤頭斧頭等農作工具。看來，兩位應該是附近村子以農業維生的村民。要不要先去搭訕了解一下呢？可是殿下他們在這裡，如果這樣隨便就走過去會不會令殿下不滿？

思前想後，還是鼓起勇氣走到鄰桌客人跟前的鳳儀，漫不經心般就加入了他們的話題。看到突然離席的她，敖龍正想起身追上去，卻被哲澄按手示意留步。按兵不動，是要孤靜觀默察？

「所以說，那個宋公子真的死了？」鳳儀站在兩位茶客身後，輕聲細語。

「當然！聽聞死狀很恐怖。」老人並無察覺不妥，繼續口水橫飛著。

「是怎樣的恐怖？」青年也感興趣。

「就是一支竹筷子直插腦門，死不瞑目。」老人壓下聲線，故作神祕。

「啊……只是這樣而已？」鳳儀聽後感到十分失望，還以為是五馬分屍甚麼的。

「甚麼只是這樣而已，現在死人了！」

老人突然很激動，回頭一看，現在才發現身後所站著的人，自己並不認識。不過見她身穿的衣飾雖未算襤褸，但也不見得是身世風光，對鳳儀的戒心頓時放下了不少。

「小姑娘，妳何時站在這裡的？」老人瞇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問。

「剛才而已。放心，我沒聽到甚麼。只是剛好經過聽到兩位的話題，我感興趣而已。職業病發作，不用理會就是了。」

鳳儀拱手微笑，安撫著看似忐忑不安，不知會否因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而性命不保的老人。老人與青年相望了一會，似是心靈交流了一些心得後，青年略為開口試探式詢問一下。

「姑娘，看妳不像本地人，妳……是做甚麼工作的？」好一句牛頭不搭馬嘴。

「回公子，我只是一個在鄉下說故事的說書人。因為最近沒甚麼靈感，故需外出尋找新故事。」

「原來如此！」兩人恍然大悟般大叫，看來兩人已經對鳳儀的說話深信不疑。

「所以，敢問兩位，剛才說的宋公子，是甚麼人？每天都有人往生，何解兩位只談及他？」

「哦，妳是外省人，不知宋家孩子是誰也不怪的妳。不過，他這麼有名，妳真的不知道他的事蹟？」老人嘆了口氣。

「願聞其詳。」

老人摸著小胡子，珊珊道來：宋仁忠，宋戴禮的寶貝兒子。宋家出名女人多，三妻四妾不在話下。可惜，宋家這麼多年就只出千金，難得老來得子，宋戴禮從來都只順著兒子的意思而行。宋仁忠要走東，宋戴禮從不行西，比家中旺財更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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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養不教、父之過」，但如此獨一的天之驕子，多半也是隻眼開隻眼閉。即使是知法犯法，以他爺的官威也能鎮下來。

「知法犯法？宋公子做了甚麼？」鳳儀裝作很驚訝的樣子，乘機繼續追問下去。

「宋家孩子跟鄰居張家公子臭味相投，都是有錢哥兒花花公子，常常結伴出遊恍青樓。」青年接著說。

「到青樓娛樂也不見得是犯法，又何來知法犯法？」這下鳳儀真的不解。

「說話的，妳有所不知了！」

傳說兩位富公子常常到青樓，反正沒甚麼大不了的事，所以多傳一會已經沒有人再在意他們的動向。只是後來，村內的妙齡少女開始離奇失蹤，找不到的還是連屍首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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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好運的尋回閨女，回來時卻發現都已經變到瘋瘋癲癲，不似人形。之後有人說看到這些婦女在失蹤前都跟宋張二人有接觸，所以矛頭都指向他們兩家人。

「接著？」鳳儀開始有點想法，但還未能確定心裡的假設是否成立。

「接著？村民自發組織尋人隊伍，最終在青樓裡找回不少失蹤婦女。可惜的是，有些到現在還是下落不明。」老人繼續說。

「所以？」

「所以？受害人舉家到官大人面前告狀，想參宋張兩人一本。」

「然後？」

「然後？沒有然後了。明知是他們強搶民女，把良家婦女誘拐賣到青樓替他們娛樂兼賺錢，但也申訴無門。有人在想，還未尋回的，可能都被困在宋張二人家裡。」

「那他們家在哪？直接去找人不行嗎？」疑點重重，鳳儀追問。

「別傻了！來清居是達官貴人住的地方，哪有可能隨便讓我們平頭百姓自出自入。」一直旁聽的青年終於出聲。

「竟有如此天理不容的事，那你們的官老爺不管的嗎？」

「管甚麼管，我們監官只是小小的地方官員，怎能跟宋老爺鬥？聽聞宋老爺是中央派來的縣爺，想將他們繩之於法？袁監官沒有同流合污已經算不錯了。說話的，妳太現實理想化了。」老人語重心長地一一解答著鳳儀心裡的問號。

「從來官大壓民，我們這種小農民顧好自己就已經很好了。茶餘飯後聊個天，樂得自在逍遙。」見鳳儀對官家之事大感興趣，為她好的青年再度開口示意不要多事。

「哦……不打擾兩位，我就在此暫且告別了。」見兩人不願再透露，鳳儀抱拳請禮。

「慢走不送。阿富，今天吃甚麼才好？」

「陳伯你決定吧？我都可以。」

一段不算詳細但十分有用的小插曲終於落幕。的確，如果計官品，地方官位最高也只有正三品而已，也比中央從九品低階。而地方監官最多也只是地方正三品，縣令最低也為中央從七品。也難怪他們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回到近露台邊的位置上，鳳儀自行向敖龍賠個不是。看著若有所思的她，雖然對其自行離席略有不滿，但明白她是為了工作而行，他亦無怪罪之意。桌上精美點心、糕點、小菜滿溢，芳香噗鼻，令人垂涎欲滴。堅持齊人才吃飯的敖龍一聲「起筷」，四人終於可以安享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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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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