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現在已經不存在的小鎮裡,有著一個名聞遐邇的木偶劇團。那時候,有好多人千里迢迢來到鎮上,就為了一睹他們的偶戲。劇團的偶戲表演十分精采,有舞蹈、腹語、朗讀、潘趣戲(一隻叫做潘趣的木偶常常拿棍子打跟他對戲的木偶,小朋友愛死了)、戲劇、有悲劇、喜劇、荒謬劇、歷史劇、神秘劇(總之你想的到的應該都有)、舞蹈有芭蕾、民俗舞、方塊舞、探戈、華爾滋、雜耍有吞劍、魔術、吞火、拋球、扯鈴、踩高蹺……說也說不完。他們什麼表演都有,觀眾想看什麼就看什麼。除了豐富精采的表演之外,最有看頭的就是那些匠心獨具的木偶們了,這些木偶有的高、有的矮、有的醜陋、有的帥、有的胖、有的瘦、有的強壯、有的弱。有漂亮的木偶、有粗獷的木偶、有可愛的木偶、有可怕的木偶、有看起來一臉壞蛋樣的、有一看就讓人喜歡上的、有一直都在生氣的、有總是笑盈盈的、有栩栩如生的、有誇張滑稽的,每副木偶都有自己的面孔,每副木偶都好像一個活生生的角色,他們的線條、關節與機關,再再顯示出雕偶師在他們身上投注的愛與心力。
所有的木偶都出自這位雕偶師,他是世上優秀的雕偶師,而且,雖然很少表演,他還是劇團裡最厲害的操偶師。他曾設計出能夠從肚子裡伸出兩隻手拋接八顆球同時用另外兩隻手拉小提琴的木偶、用兩根線貫穿全身關節只需要輕輕拉拉繩索就會開始跳天鵝湖的木偶、有吞火後燒掉自己跑出一隻木偶雞的雙層偶(人們叫它神鳥鳳凰偶)、一群可以自由拆卸部件並在台上與別的偶結合的組合偶……這些偶太複雜了,只有他才能操作。當然,普通的偶戲也難不倒他,拋接三、四顆球的雜耍對他來說還算小菜一碟、他表演的木偶舞蹈,就好像是讓一位真正學過芭蕾舞的少女上台一樣,還有過觀眾看到他的芭蕾,以為劇團偷偷用真人表演而生氣抗議的糗事呢。
人們稱他為木偶師,因為他的木偶藝術已臻完美。木偶師把他的一生都獻給木偶,沒有表演的時候,他都自己待在小屋工作,不准任何人打擾;偶爾演出時,也是在表演結束後趕緊離開劇團,頂多跟其他團員們打個招呼。團裡的大家也都明白他的脾氣,在社交場合會很不自在,在工作時又不喜歡有人打擾。總的來說,他不是什麼壞人,所以大家也都由他去了,只要他能好好提供木偶、為偶保養、偶爾來露兩手讓大家開開眼界,這樣就夠了。他一個人做什麼,他們不會過問,久而久之,彼此不互相干涉變成了木偶師跟團員之間的某種默契。
隨著日子久了,其他團員們各個都結了婚,有人因此離開劇團、也有新人加入,劇團裡唯一不變的,好像就只有全心投入木偶藝術之中的木偶師。等他回過神來,他才發現,我周圍的人都有了家庭呢。他為他們感到開心,雖然離群索居,但他還是明白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一般人對於伴侶的需求。不過,想到自己的狀況,他倒也舒坦,不會覺得自己孤單或寂寞,畢竟,身邊還有這麼多跟他孩子一樣的美麗木偶們呀。
日子又更久了些,這些幸福的人家庭又更熱鬧了些。有的人生了女兒,有的人生了兒子,有的人生了兒子跟女兒,一個個小胖娃娃出現在他們的生命中。唉,煩人的東西,木偶師聽到團員們聊天聊到育兒經時總是這麼想。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自找麻煩,不但要冒著失去愛人或生命的風險產下那些小妖怪,生出他們之後還得隨時準備遭受噪音轟炸,如果嬰兒半夜哭鬧,那就別想要有充足的睡眠了。如果是他,絕對不願經歷這些苦差事。我可不想受打擾,他想,我可是很忙的人,我的精神與心血可都得專注在我的木偶們上,這種東西我才不需要。
有一次,他忍不住問了劇團裡的人,他們為什麼會想要結婚?為什麼會想要生孩子?他們笑了笑,逗著木偶師玩,說他還沒體會過愛,不會懂的,講了也沒用。他有些急了,請求他們讓他明白,就說……說是為了新木偶的題材!對!劇團也會表演愛情悲喜劇嘛,如果不明白這種情感,他要如何製作羅密歐、如何製作茱麗葉?團員們呵呵笑著接受了木偶師的說法,開始試著告訴他,試著告訴他他們為什麼需要彼此,為什麼想要孩子。
木偶師聽不懂,什麼情感需求啊、不甘寂寞啊、什麼心意相通的伴侶啊,還有世代的傳承啊、愛的結晶啊、兩人最深刻的連結啊……之類的,這些概念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他很清楚有些人會想要這些東西,但他沒有這些也活得好好的,為什麼對他們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呢?看著木偶師逐漸困惑的表情,團員們商量了一下,決定要用偶戲的方式演給他看。
然後,表演開始了。劇團現在是休息時間,觀眾席除了木偶師之外沒有其他人。幕拉開,一個吟遊詩人打扮的木偶走了出來,木偶師認得它,那是他為了《貝奧武夫》所製作,傳誦英雄事蹟、記錄歷史的偶,他的嘴巴做的比一般木偶大,整齊的牙齒為他的口腔添了分秩序與和諧的想像,這樣的安排,是希望操偶師在歌唱時,能配合吟遊詩人的嘴部運動,展現歌聲與文字的力。,纖細又花俏的兩條小手臂能流利地彈奏魯特琴、班鳩琴之類的弦樂器,當然,木偶師在製作時,不太清楚他究竟要彈些什麼樂器(如果按年代說的話,應該是里拉琴或豎琴或古小提琴,木偶師除了製偶與操偶之外懂得不多)。吟遊詩人這樣說道:
自宇宙誕生以來,自人子降生以來,
我們在虛無中尋找實在,
我們在徬徨中……吃吃……青菜?
呃……今天我要為貴賓獻上,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關於宇宙繼起之生命!關於生命既有之本性!
生命的本性就是愛,希望這答案能得到您的……青睞!
木偶師噗哧笑了出來,這段臨時表演開場詩也太即興,沒有必要為了押韻而押韻啊。就是這些沒必要的堅持,才讓木偶師覺得這些人這麼可愛。
然後故事開始了,表演期間有些在棚子外遊蕩的觀眾也跑進來一起看。劇情是這樣的:一個全心研究的「愛是什麼」哲學家,讀過所有書本上面關於愛的定義與解釋、問了所有智者關於愛的體驗與條件,但還沒體驗過愛。有一天,哲學家遇到了一位修女,他無法自拔的被她吸引,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她,於是不斷分析自己對她的情感。好玩的是,劇中所有其他角色都看得出哲學家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修女,但是他一直糾結於自己所學到的那些東西,用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實驗要去驗證自己對修女的感情。比方說,他偷偷把修女的頭髮全部剃掉,為的是確認自己有沒有辦法對變成光頭的她有一樣的感覺;他三不五時突然衝到修女面前,問她喜不喜歡吃青菜,尬聊一陣後拂袖而去,就為了明白他們之間的溝通有沒有默契;他特別在修女如廁完跑到廁所裡大口大口的吸氣,為的是確認自己在面對她最汙穢的一面是否還能有一樣的情感;他在自瀆時禁止自己想到修女,覺得這種時候想到她是種褻瀆,但又覺得這種時候不想她,是代表對她的愛不夠真誠,他為此失眠了一星期……這些舉動帶來許多好奇走入的觀眾的笑聲。結局是,哲學家發現,修女原來早就已經把她的愛奉獻給上帝,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是他的對象(這點他從一開始就該發現了)。他在失戀之餘,向觀眾進行了一段關於他會如何把這份記憶永遠藏於心中,他總有一天會向喜歡修女一樣喜歡上別人云云,這份情感將永遠占據他心中的某一角落,青春又不知所云的獨白。
「這什麼鬼玩意兒!」幾個觀眾在台下邊笑邊叫,顯然這齣劇相當合他們的胃口。
木偶師則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覺得內心澎拜非常好像有什麼沉睡已久的動物在他心中醒了過來,這隻小野獸才剛出生,還熟悉周遭的環境。不過,他感覺到了,感覺到一股衝動,一股要將事情做好的衝動。他覺得自己有所缺乏,他想要填補這個匱乏。然後他想到死亡,明明團員們演出的這齣戲一點死亡的元素都沒有,但他的思緒開始運轉。
死亡對他來說就好像被丟棄的木偶,孤單的等著腐朽、衰敗,褪色而變的斑駁,再也無法供人欣賞,從此被人遺忘,好像它的存在一點都不重要一樣。他看著哲學家想到,他最討厭被丟棄的木偶了。是啊,或許他費盡心血雕刻、設計、塗裝那些偶,就是希望它們不要被丟棄,希望他們永遠在舞台上或櫥櫃中、永遠被人欣賞、被人喜愛。
我們無從得知木偶師為何會從一齣歡樂的喜劇想到深刻的存在問題,但哲學家與修女的故事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刺激。我是不是就像開場詩的青菜呢?硬是要押韻,結果顯得不嚴謹,我迄今為止的木偶,不都是在徬徨中的青菜而已嗎?我想吃鮮魚啊(在這座內陸小鎮,鮮魚是奢侈品)!對呀,他的作品,就好像跟青菜一樣,是某種妥協,如果沒做出有著鮭魚濃厚脂肪滋味的木偶,那他,木偶師,不就只是像哲學家一樣過著不知愛為何物、將自己侷限在書本知識、忽視眼前顯而易見的事實的蠢蛋嗎?
他甩了甩頭,不對,我都在想些什麼東西,這戲有毒。總之,他之前做的木偶,都還不夠好。他好像懂了團員們所謂的愛了,就是那個特別的木偶,愛人就是那特別的木偶,那唯一、最完美的木偶。他們的孩子,是更完美的木偶,他或她等著他雕塑、設計,然後加點不可預測的小意外,用點魔法,孩子對他們來說是最完美的作品呀!
回到家中,他思考了很久。晚上,他鑽入被窩裡,將自己跟哲學家做了比較、將自己跟團員們做了比較,他沒多久就發現前者實在得不到什麼有意義的結論,便專心想了想後者。
他想,或許,是時後考慮考慮他自己中最完美的作品了。這作品必須夠美麗、夠獨特,好讓世人能永遠記住他,要讓世人永遠記住她。他已經知道是個她了。嗯,決定了,他在床上開心的咬了咬棉被,扭動了一番,我要做出最完美的人偶!
「亞莉安娜……」他在睡著前吐出這個名字。
隔天,他向劇團請了長假,不知道什麼時後才會回來。準備創作出他最完美的作品。有些人擔心他是看了那齣詭異的劇生氣了,但一些更懂他的人知道,木偶師已經明白了他們想傳達的意思。
「亞莉安娜……亞莉安娜……我美麗的亞莉安娜……」他喃喃念著她的名字,他想,我要用最頂級的樟木來孕育亞莉安娜。樟木通常是雕刻神像的木料,但是她,我的亞莉安娜,當然配的上這神聖的木料。堅毅、清香、不怕腐壞。於是木偶師找來了最頂級的樟木。
「亞莉安娜……亞莉安娜……我可愛的亞莉安娜。」他開始對著木塊悄聲呼喚著她的名字,他要開始工作了……不,用工作這詞似乎是褻瀆,木偶師要開始創作他最偉大的作品了。
木偶師溫柔細膩的刨切木塊、用愛把它切成適當的大小、每一刀都小心翼翼,好像在解開看蘆葦看的太入迷而被灌木叢困住的小燕子一樣。木偶師終於把木料準備好了,眼前這塊木料就是他讓亞莉安娜出生所需要的一切,他打算雕刻出一體成形的她,不要拼裝、不要組合,完全獨立且純潔,這樣才稱得上是最完美的傑作。
首先,是她的頭,木偶師從下方開始雕刻,他切除沒有要留下的部分,一刀一刀的讓她的頭探出。他全神專注,用了最小最精確的雕刻刀開始探出頭頂的曲線,接著是額頭,嗯,然後要注意,要到耳朵了,開始雕耳朵有就代表著要雕眼睛,他先準備好眉毛與睫毛的位置,然後保留表層的眼瞼並挖出了深深的眼窩,準備最後再為她安上完美的眼睛,啊……然後是鼻子,這裡要特別注意……亞莉安娜有個可愛的小鼻子,然後是人中,人中跟鼻子之間有著完美的弧度,最後是嘴唇。他給了她微俏、飽滿的雙唇,他們緊密貼合,完美展現出亞莉安娜的優雅與內斂。終於,她的頭出來了,木偶師鬆了一口氣,但還不能大意。這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孩呢,他想,要是沒做好,她可是要罵我的哩!女孩子都是很愛漂亮的,我既然給了她有一點點嬰兒肥的臉,她應該會很開心吧?好,接下來可要準備她的身體了。
木偶師在她的眼瞼、脖子與嘴下了許多功夫,為了讓他們能自由活動,又不要讓人看出雕鑿的痕跡,他用施了魔法的針代替雕刻刀(這根針的來歷、跟該如何使用都是個謎),一針一針刺出必要的孔隙與活動關節,然後在她的後頸獻上一吻,亞莉安娜的頭已經幾乎完成了。
再來是她的肩膀、胸、與手臂,他給了她他認為芳齡十六姑娘所該有的一切,它們看起來小巧玲瓏、滑順柔嫩,好像吹彈可破。我可要溫柔點啊,木偶師想。他特別讓亞莉安娜的上臂與胸的觸感像風一樣,因為,他想,我的寶貝要像風一樣,靈巧、輕盈、捉摸不定。
「亞莉安娜、亞莉安娜、親愛的亞莉安娜!」身體中間跟手都完成了,他已經在解放她的雙腿。而她的手讓他費了好些功夫,她的手指要夠靈巧,他們要是纖纖玉指,指紋與掌紋用鉛筆先描摹,再精確無比地刻出只屬於他的印記。她的腿,穠纖合度,健康緊實的曲線讓她的小腿充滿躍動感,形狀漂亮的腳掌與可愛的腳趾,已經暗示著她的步伐會有多麼端莊、多麼優雅。
他給了她一雙明亮的大眼,配上細心雕琢的眼瞼,成了對勾魂的桃花眼,如果她笑起來,會瞇成一條淘氣的線。他用最棒的漆為她上色、無色無味,看起來與真人無異,他選了微微的褐色讓她添了幾分調皮的感覺。他拿品質最好的頭髮、眉毛、與睫毛為她梳理,她是個有著黑色長髮的異國姑娘。他已經準備好要愛她、準備好接受愛了,他最完美的作品就要完成了!
終於,亞莉安娜出生了。他吻了她,為她注入生命。
「啊……亞莉安娜……我的亞莉安娜……我完美的亞莉安娜……」
他沉浸在喜悅之中,他的作品終於要完成了……
「你好,爸爸。」
他聽到木偶開口說話了。
他嚇了一跳,他發現亞莉安娜活過來了。她走向他,歪著頭盯著他。木偶師一下就恢復鎮定,哈哈,既然是我最完美的作品,那理所當然會活過來嘛。他開心地回道:
「妳好,亞莉安娜。」
一鎮尷尬的沉默之後,木偶師想到,他還沒為亞莉安娜穿上衣服。
「傻女孩,妳怎麼光著身子呢。」於是木偶師為她帶來了美麗的衣服。黑色的小洋裝最能襯托出她的美……不不不,還是穿居家服好點,她那曖曖內含光的優雅,剛好藉由居家服展現出來,她的天生麗質、她的內斂。於是,木偶師為亞莉安娜穿上了漂亮的衣服。木偶師早在開始製作亞莉安娜之前就準備好這些衣服了,尺寸完美,絲毫差異都沒有。
那現在呢?著裝完畢的亞莉安娜,咕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好像在等帶著什麼。木偶師有些難為情,他從沒跟這麼漂亮的女孩如此接觸過,更別說他還看過了她的裸體。等等,他是我的女兒呀,想到這,他舒坦了起來。
「亞莉安娜呀,妳有沒有想吃點什麼,或做點什麼呢?」
亞莉安娜搖了搖頭,但她眼睛飄向上方,思索了下,說:
「我想看看爸爸工作的地方。」
「妳現在就在我的工作坊裡面了呀。」
「不是這裡,是木偶們表演的地方。」
聽到這裡木偶師才想到,不對,亞莉安娜還不算完成,一個完美的木偶應該要被人欣賞。他問亞莉安娜,願不願意上台表演,她開心地答應了。於是他們決定明天到劇團去。
在亞莉安娜誕生之後的那天,木偶師再次回到劇團,大家都很開心看到他回來,少了他,劇團少了不少看點。然後他們看到了亞莉安娜,折服於她的美,天哪,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可愛的人存在呢!但他們看見她走向木偶師,就明白了。「天哪!木偶師又創造奇蹟了!」
「除了我以外,誰都不准碰亞莉安娜!」他對大家說。擔心大家會用對待一般木偶的方式對待亞莉安娜,但她微微覺得自己有點保護過了頭。
大家明白,這隻木偶,一定有著特別的機關,看看她,一絲線、一點操控桿都沒有,她是個自己運作的木偶,這一定是木偶師最完美的作品了,看看她,她多美啊!有多少人會願意為了這樣的美人犧牲性命?只可惜她是個木頭做的木偶。
然後,輪到亞莉安娜了。木偶師吩咐她,妳只要走路就行了,走路的時候想著印度的貓咪、想著埃及的貓咪、想著俄羅斯的貓咪,這樣,妳自然而然就會跳舞了。然後,她走上舞台,所有觀眾都以為這是名迷路的少女。但當她開始走路時,所有疑慮都消失了。看過那個舞蹈的人都已經不在了,我就照我聽到的說一遍吧。她的手,像小孩子,小小的又充滿生命力,但充滿氣質。要擺哪裡?要怎麼擺?好像早早計算好了。但她絕沒這麼做,而是自然地、無意識地表現如此典雅、端莊。她的步伐,喔,她的腳,她那自信又規律的移動,挺著穠纖合度的腰背胸,水靈的明眸堅定注視著前方,偶爾得向左右看時全身的旋轉……她都是上半身與頭一起偏向一方,由她美好的軀體帶動引人遐想的脖子,使她清秀姣好的臉蛋一同溜向那方。她左右都會注意……看哪!她是多麼謹慎、多麼沉穩!然後她又走了起來,上身回到那內斂自信的位置,健康飽滿、線條緊實的美腿向前邁進,後腳膝蓋微彎,前腳後腳跟著地,再來是腳底,再來是腳尖。然後前成了後,挺直準備再度伸出的足尖微微一墊,然後如潮汐漲落般,後又要變成前……
當然,她應該不只是在台上走來走去而已,但具體如何,我們不得而知。唯一能確定的是,當她表演完,她呆呆地站在舞台上,看著台下的觀眾,他們全都盯著她,一聲不吭。然後,有人開始拍手了,觀眾們好像接收到什麼命令一樣,一個一個起身鼓掌,他們尖叫、他們歡呼,好像完全顧不上自己原先是在多麼莊嚴的場合一樣,好像聽完佈道的瘋狂教徒一樣。整個劇場歡聲雷動,看著亞莉安娜受到眾人的喜愛,木偶師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到舞台上去,握住亞莉安娜的手,將她帶下舞台。
這天的表演是個空前絕後的大成功,劇團的名聲為此更加遠傳,從那天之後,從外地來到鎮上的旅客多了三分之一,就只為了目睹「木偶師最完美的作品」。
木偶師看著亞莉安娜,高興的告訴她說,妳表現得太棒了。
亞莉安娜露出靦腆的微笑,搖了搖頭,說:
「還不是因為有爸爸在。」
「什麼話,這舞不都是妳自己跳的嗎?我只是要妳想貓咪,結果妳卻變成貓咪,這種舞,我憑我這麼多年的經驗,知道這是最完美、不可能有人超越的舞蹈。」
然後他發現亞莉安娜正盯著一位大概二十出頭的青年看,他覺得這可是把閨女介紹出去的好機會,雖然不捨,但為了她的幸福,得讓他看看其他好男人才行。誰叫她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呢?於是他把青年叫了過來,青年知道是傳奇的木偶師,趕緊到他身邊。在木偶師的詢問下,青年說他是個學者,趁著學院休息的時間帶著已經成了寡婦的母親到這裡來看表演,聽著他滔滔不絕的說著學院中的同窗是怎麼看待木偶藝術、他們有多愛木偶師的作品,木偶師看著他眼中的亮光,問了他研究什麼,他說,我研究「愛」,然後開始說到木偶戲中的愛、愛的魔法、有過用愛給木偶生命的傳說云云,他想要知道藝術中的愛如何跟魔法一樣產生奇蹟,一些不知所云的東西,木偶師不禁將青年跟之前戲中的哲學家聯想在一起,微微一笑。
「所以……這位是……您的女兒嗎?請原諒我的魯莽,但是……木偶劇團的表演者,怎麼能是真人呢?」
亞莉安娜對他笑了一笑,然後跟木偶師說她會跟他解釋。木偶師明白她的意思,正準備離開。但臨走前,亞莉安娜拉了拉木偶師的衣角,指著一名風韻猶存,看起來有些寂寞的婦人,說:
「爸爸,表演還沒結束呢。」
木偶師看向那邊,他覺得她美極了,然後想到,團員們用那齣戲要回答他兩個問題,現在一個已經解答出來了。那現在,要回到第一個問題去了。野獸長大了,木偶師看著她,感受到一股衝動,走上前去。
「妳好,我、我……呃……妳……喜歡吃青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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