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魯塞 - 喀拉唔，成為一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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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明白，當箭矢對準心腔，你就是一名喀啦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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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靜謐，山頭半邊綠色隱隱被雲霧籠罩，看不清山脊線，全都糊朧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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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摻和著濕氣、汗味、燃燒的煙草、泥土味與些微焦躁，沒有人說話，耳邊有的只是某個男族人吧咂吧咂組嚼檳榔的細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斜前方、一道斜坡山脊上——一頭體型有半個成年男人體型大的山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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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狩獵的協助領隊是哈坎·撻木，族裡輩分的第二階級，獵捕過程中，他沉著、不多話，只一眼神，所有族人們便立即反應動作，他們長久以來似乎一直都是如此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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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庫族長蹲踞一旁觀望整個山勢，確認族人們的佈局：山豬右斜方領頭的達哈烏·佛蘭多·奧林與另兩位年輕男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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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哈烏手握弓箭，身子低扶，拇指摩挲弓弦與箭矢交匯處，雙眼直視前方，等待拉弓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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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前方斜左側的草叢後方則是薩、魯勇，他們同樣低扶在地，目光鎖定面前十步遠的獵物，而哈坎、瑪庫族長這一方同樣有幾名年輕族人靜觀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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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白頰長尾山雀從山的一方停落在左上方的樹枝上，達哈烏轉瞬間便已拉滿弓，他這麼做為保障獵物落入圈套，哈坎這方的族人們負責回堵並擠壓山豬逃離路線受限，他們是行動的起始；薩與魯勇為近處獵捕，山豬第一時反射驚動，他們便要及時收網———這是一隻落入族人陷阱的獵物，要麼是牠自身觸到暗線，要麼會由他們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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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只要再往前一百公尺，牠的命運就此迎來劇變，但萬物之靈皆有各自軌跡所在，山豬似乎分得清楚，牠不能夠、也不會決定往那處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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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心跳聲在此時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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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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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頰長尾山雀忽地從上空飛越而過，哈坎為首的壯年男性猛地衝出，山豬如期驚動閃避，撞入薩與達哈烏之間的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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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預料的未順利獵捕，兩群人敏銳察覺，邁開雙腿追趕上那頭山豬同時擴大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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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有人吆喝，山豬奔跑的聲響再度回來，牠跑回方才這方，似乎又回到那圈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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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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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吼——！」哈坎注意到什麼，發出今日的第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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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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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一道細長的黑影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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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唔呃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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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呼出，山豬已氣息奄奄地躺在草地上，心腔處被箭矢刺入，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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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物入手，但圍繞山豬身畔的族人們卻相互推搡、扯著嗓門起了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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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想幹什麼！」從族語之間，聽出了一句都市話，語氣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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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魯勇，對著達哈烏，怒目瞪視，兩者推搡在一塊，旁邊有人勸架、有的摻和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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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魯勇、達哈烏！」瑪庫族長走入人群中，扣住兩方人馬中心，大吼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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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你又在想什麼？」哈坎·撻木則板著臉，嚴肅地質問衝突人群一旁、跌坐在地的年輕男孩——巴赫·狄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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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抑止哭意，不免憋不住，紅著臉啜泣，半是難為情，半是痛意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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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庫族長勸住那邊的衝突後，轉頭向巴赫說道，語氣同樣嚴厲：「忘記上回被山豬撞傷的波郎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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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記得。」巴赫回答，嗝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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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更甚肅冷，沒人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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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採訪客人絆住你一下，你就會是那個下場。」哈坎·撻木瞥了眼巴赫身後一肘臂內的蔣濤，觀察他的狀況，後者擺手示意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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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先收拾，回診所。」瑪庫族長重重呼氣，面色凝重，指揮大夥趕在夜色前回到部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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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低聲確認薩無事後，幫著攙扶巴赫，眾人未再起爭執，恢復先前的團結，分工收拾獵物走出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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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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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我還能夠繼續工作，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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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蔣濤，你必須休養。」李文世理性回應，不容半點談判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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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濤也堅持立場：「組長，這項紀錄我想執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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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先生的傷勢還是需要到鎮上的醫院裡治療，我這邊只能初步延緩狀況，但他勢必稍晚就會燒起來，我讓族人們協助您和巴赫到鎮上醫院。」桑麻固定好蔣濤的右踝骨，在病歷表上註記診斷結果，向眾人彙報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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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麻醫生都已經這麼判斷了，蔣濤，那就按照醫囑去做，給醫院詳細檢查，再來談後面的事情。」李文世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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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濤嘆口氣，點頭應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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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那邊的情況還好嗎？」余遙詢問，目光觀望裏間被人群團團圍住的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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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嚴重，稍微有點皮肉傷，但也不能輕言判斷沒有後遺症，好在事發當下，蔣先生絆住巴赫，讓他沒第一時就撞上山豬，不然後果肯定嚴重。」桑麻看過去，補充道，讓採訪團不必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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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桑麻轉換了神情，擔憂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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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並不能說全，應該說，我們只留意巴赫這邊的動作，事情發生突然，另一邊的情況說不清。」李文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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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濤同樣搖頭，沒有太多訊息可以讓桑麻等人更明白事情發生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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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哈烏想殺了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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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聽見魯勇這話的眾人皆是一愣，幾人面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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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外頭說。」瑪庫族長領頭往外間聚集，不管前因後果，這是指控，於部落有很大關聯，不能讓假話成真，也不能真話變成詆毀，開誠布公，所有人都成為公證人，釐清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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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瞧見哈坎叔站在瑪庫族長身側，同幾位年長的波郎一起：「魯勇，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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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豬起先如大家所見地偏離計畫路線逃跑，而是往我和薩以及達哈烏，我們兩方人之間的窄路逃竄出去，所以我們追上，將牠回趕，牠也確實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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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豬一進入中心地帶，薩便從山豬後頭撲襲，但還有段距離，有點吃緊，我作為輔助獵捕，當下就示意達哈烏放箭讓山豬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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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明看清了！達哈烏早已拉滿弓，他的箭矢對準的方向根本不是山豬，而是薩的心腔！他想趁亂放暗箭殺了自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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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和其他人一口氣梗在喉間，一時不能相信自己聽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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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哈烏，真有此事？」瑪庫族長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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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弓早已拉滿，是那夥子自己闖入射程，電光火石之間的事，魯勇那一瞥想也知道不能代表什麼，只不過眼花罷了。我又憑什麼事，想置你於死地呢？薩。」達哈烏不以為然，語氣輕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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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篤定下一秒你的箭會往薩還是山豬身上飛去？薩在山豬之上，你的箭頭偏高，應該立即調整目標，將弓往下壓才對，但你沒有！今日又無風，一放出去，軌跡沒有外素干擾，說不準，箭矢就正中心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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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反駁，面色氣得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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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你有沒有想說的？」瑪庫族長詢問，語氣至始至終都理性，沒有絲毫差別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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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任務只有將山豬收網，沒有太多時間顧及身後，我只瞧見巴赫擅自跑出草叢，他有被山豬衝撞的危險性，當下攔住獵物是首要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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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一瞬之間能夠發生許多事，那也代表沒有確鑿證據、證實都不能成為事實，達哈烏確實將山豬成功放倒，魯勇也及時協助獵捕，雖有不少人受傷，但我們也沒有讓情況惡化，這便是我想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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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一如既往地冷靜，未讓人看出慌亂與憤怒，更多的是客觀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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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這事，就在此放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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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狩獵成功，二是危險化小，三是片面之詞，無論是什麼原因，部落的大家就是要互相扶持，哈姆因大家才能存，沒有你的波郎、波來、波伊、波睇（妹妹），就沒有我們的家，我們的哈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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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事，大家記取教訓。」瑪庫族長接下話，神色一一掃過在場的每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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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似乎緩和下來，不料哈坎·撻木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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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哈烏，你要明白，當箭矢對準心腔，你就是一名喀啦唔（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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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喀啦唔，

要明白你為何將箭矢對準他/牠，

為何要干涉靈魂的去留，為什麼而做，

更要想，你的背後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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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剝奪了對方的靈魂，

能夠讓哈姆，讓所有人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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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明白，要記住，你是喀啦唔，你是名男人，唯有真實明白拉弓初衷與清楚背後意義的喀啦唔，才夠資格干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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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喀啦唔守護著我們，你做的事，你的念想，要對得起祖靈，要對得起家人，要對得起籟㗳，更要對得起你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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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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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撻木視線掃過眾人，族人們依依應下，達哈烏依然沉默，所有人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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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哈烏。」瑪庫族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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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了。」達哈烏回答，輕慢態度未有半點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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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解決，族人們回到各自崗位，幾名族人協助桑麻與採訪團隊搬運受傷的巴赫與蔣濤上車，李文世、瑪庫族長一同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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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想完成祖靈祭喀啦唔儀式這篇章的執筆，但很顯然，要快速恢復健康，再次實際取材是很難的事情。你的想法呢？蔣濤。」李文世坐在急診病床區的陪伴椅上，再次將現況告知蔣濤，詢問他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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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急診醫師診斷後，蔣濤右踝骨錯位骨折，問題不大，就是得上石膏，院方建議蔣濤直接辦理住院治療，並且休息至少一週以上，等同於採訪團後續的工作，蔣濤注定大半時間無法一塊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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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遺憾⋯還有點愧疚。似乎實際的祖靈祭紀錄工作也只能到這裡結束了。」蔣濤說道，神色看不出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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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無法實際與我們同行，但還是能夠支援錦雲的工作量，好好休息，和家裡人說一下狀況，回頭再慢慢把素材整理出來，養傷要緊，我們團隊的大家都在。」李文世輕拍了拍他的肩頭，起身去處理蔣濤的住院手續，留下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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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路車程下來，想了很多，有不甘心，有遺憾，有羞愧，有對團隊、李文世組長的歉意，他為前來參與一個月的採訪工作，與妻子協調家庭生活，與失去孩子成長的寶貴陪伴過程，他和妻子說，這個採訪紀錄片成果得了台裡肯定、打出一片新天地，他的薪水鐵定漲一倍，他們的日子會過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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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下，他的承諾似乎已經無法實現，不僅於家庭、孩子，更甚於可能導致團隊工作量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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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頭戲的記錄還未到來，他倒是先受了傷，實在有點對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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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先生，多謝你。」方才駕車的司機南鄔·狄安走入他身旁，感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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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濤拾起心神，彎起唇角，說道：「別客氣，孩子他人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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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一點皮外傷，倒是夠把他給嚇乖順了。還是要謝謝你拉了巴赫一把，不僅沒幫上族人捕獵，還影響你後頭的工作。」南鄔·狄安回頭瞥了眼遠處坐在走廊座椅上低頭聽瑪庫族長訓話的小伙子，笑了笑，又不好意思地撓了後腦，歉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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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過盡我的力去拉孩子遠離危險罷了，本來我再快一些的話，也不至於害他受了皮肉傷⋯」蔣濤搖搖頭，回憶起當時的情況，他幾乎不記得當時自己說了什麼，只知道他回過神，人就已跌坐在地，旁邊的男孩完好無損地坐在他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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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這小子父親有一陣子不在身旁就變得浮躁，總是調皮搗蛋的，今日頭一回跟著波郎一塊打獵，真是沒想到會搞這一齣⋯」南鄔·狄安嘆口氣，提及男孩的家庭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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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濤好奇：「巴赫的父親不在部落裡？是因為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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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瀂被人舉報非法打獵，前陣子被山地警察帶走了，誰也不曉得狀況如何。」南鄔·狄安輕輕說道，巴赫父親的事情似不像他說得這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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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濤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起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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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什麼不可談的事情，就只是我們都無法接受一名出色的喀拉唔，不被允許做出喀拉唔該做的事。」南鄔·狄安明白蔣濤的躊躇，他坦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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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裡的男人都能被稱作『喀拉唔』嗎？」蔣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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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哈，那可不能！自初代族長——炌汢以來有資格被稱呼為喀拉唔的男人，從年輕時歷經磨練考驗，砥礪心浮氣躁，褪去一身稚嫩軟弱，面對困境勇猛堅實、面對局勢不遲疑、為部落福祉生活、不有怨言，面對生死不懼，他們的心膛裡有家有善有對大地萬物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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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明白自己拉開弓弦，揮舞手刃，奮力投石，是為了什麼，要明白在生死之前，他們自身安全並不是首要，而是部落，他們不輕言背棄，他們為能守護族人性命而榮耀與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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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的初始聚成再到經過十五年前的各部落間的血洗衝突事件，這塊土地被一眾喀拉唔們擁護、苦心孕育，才有這樣的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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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哪個人要說起自己的部落，蔣先生聽上去應該都覺得不都是這樣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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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稀奇？又哪裡值得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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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們，任何一位哈姆魯塞的子民，都要謹記在心，那份苦痛、悲怨、無措、數條性命，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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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期，彼此都不相信會不會下一秒匕首就刺入自己的胸膛，即使是自己的妻子，都堤防著、猜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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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太狠戾⋯但要不是我們太在意利益，又怎麼會就任他們搗毀洞壁、撕裂彼此的面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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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先生，我無法說太多⋯太多事情一時說不清了，有一半的事情我並沒有真實參與，也就只是聽父輩或是部落的波郎們傳述，那份感觸，還是得由長老、經歷其中的敬畏之人講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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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會很困難，可以的話，祖靈祭的夜晚，在篝火前，聽他們訴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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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巴赫、為都瀂，祝福你恢復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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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段對話，南鄔·狄安的情緒多變，有歡快、有惆悵、有無奈也有感激，他是一個情緒鮮活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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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們、像我一個平平無奇的都市工民，真實地活著，他在混沌不明中看清自己的內心，他身纏日子給的累贅之物，卻跑得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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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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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羨慕他們是在山林裡生活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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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麼說好像不太對，不應該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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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受傷，只是生活中又一個苦難，噢，是我自己將它這麼定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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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過它就好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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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孩子說說話吧，想聽媛安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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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他們我很好，工作很順利，我很快就回家了，縱使這次出發前和媛安吵了架，特別兇，特別絕，但沒有辦法，只有這樣，我才能成為能夠保護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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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我只有想過她那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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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訴她我過得好，讓她放開懷，不要牽掛，也試著在生活裡尋找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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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啊，傷口好疼，除了躺在床上，我只能多愁善感，趁無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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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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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空氣輕輕地拂過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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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他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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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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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點頭，帶點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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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和你吵得可兇了。要喝汽水嗎？」余遙將手裡的雪碧鋁罐遞給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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肘臂間的距離不近也不遠，未有踰越私域，亦未過於疏離，未有刻意，自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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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瞧著鋁罐上反射夜光的水珠滑落在地，然後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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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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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拉環由外向內撞落入氣泡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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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見他接過，拉開飲料環，沒有再說話，也打開自己手裡的，率先喝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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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抬起鋁罐，輕抿一口雪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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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烈的氣泡胡亂湧入口中，他瞇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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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嗆口。他內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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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肩並肩，坐在部落廣場的木椅上。

誰也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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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相伴，品嚐騰然鼓動的氣泡，然後爽快地呼出一口不明而起的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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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指尖撫過指節的厚繭，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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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吹來，女人的髮絲飛起，但她不甚介意，只是輕瞇起眼，同時咽下雪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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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是那刺激的氣泡還是外界的微風使她微闔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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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許多時候，沒辦法分清楚，到底是什麼因素讓自己面對眼前危難還是忘卻背後的暗箭，但薩只知道，因為這樣，和她共享片刻寧靜，才使他抉擇，讓尖刃刺入牠的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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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您應該也是如此吧。

為什麼今日這般多愁善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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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又啜口冰涼的液體，品味檸檬味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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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拉唔。薩內心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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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拉唔，成為一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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