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懸疑向創挑】自來電 - 對‧像

《對‧像》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IS5sCxEp

我不喜歡講電話，很不喜歡。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SySbLfwEy

除了家人之外，多半只有詐騙集團會打給我，那種接起來就掛掉的電話，似乎是在測試這支號碼有沒有人用。自從接過一次後，我再也不相信所有陌生來電，響起了也不會刻意掛掉，放著直到對方放棄為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8nLgzfJh

反正，如果是重要的電話，對方通常會再打第二遍。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Yl4tUBVU

於是，當我自然而然的接起那通並非顯示「父親」或「媽媽」，而是一串號碼的來電時，我應該要察覺哪裡不對勁……不，要是我能察覺，我就不會接起電話了，這是個悖論。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x9pqhtj6S

「喂？」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kBsCupDc

對方沒有馬上回應，在沉默的空白裡，我理當認為這是跟平常一樣毫無意義的通話，按下結束鍵，繼續回歸平庸的日常。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JHR9tCKON

可是我沒有，我只是繼續捏著手機，彷彿過往所有煎熬都是為了等待這場通話，等待另一頭傳來一聲：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Mxw5L1F3

「呵。」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HIwl4fRI

像一塊烙鐵被按進冰水，沉入桶底，散出冷冽的撞擊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h3HhY1k0

那聲低笑衝擊著耳膜，驟然轉變成高頻的振鈴音，一圈一圈向外輻散，刺得我腦袋生疼，視野被揉成一團軟爛，我花了幾秒才聽清對方說的話。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Z3Mqv93n

「很高興你終於接我電話了，但凡有點腦子都知道逃避絕非良策。」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D9HHLzvGA

鈴音停了，頭昏眼花依舊沒有放過我，原因無他，雖然對方用著最森冷的音色演繹尖酸刻薄的藝術，跟我努力學習社會化後柔軟下來的語調截然不同，我還是在剎那間領悟其中的異狀。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Kg8ld0Nm

那是我的聲音。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oJExIKRa

「嘿，你沒聾吧，還是啞了，手機可不是拿來讓你暴殄天物的。」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mcOF2sCOB

我按了按太陽穴，指尖冰冷額角滾燙。「是、是的……我沒聾，也沒啞。」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vgAC11Vi

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應起他了，即使我有更多要緊的事想問，那個人的語氣有種魔力，用刺骨的疼痛鞭著膝窩，讓人下跪臣服，毫無懸念。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MlB36ZuJl

「噢，沒啞啊，太好了，那為什麼叫你打招呼的時候──你跟被剪舌的鳥一樣沉默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18eJoyT7

地板忽然泥濘起來，扯著我的腳板往下陷，我竟然想不起剛剛身處哪裡，此刻周遭是一片混沌的灰暗，唯有眼前浮出幾抹閃動的影子，竄動的線條胡亂編織出模糊的輪廓，眼眶與嘴巴透出死白的光，正彎成新月的形狀，彷彿微笑。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QNsQpjR8

唯一有色彩的是父親，雖然那樣黯淡的色澤若有似無，粗劣燒製的陶偶都更勝一籌。跟黑影不同，他的嘴角往下撇去，像是拙劣的修圖技術扭曲成一則怪談。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TMXugozr

「沒啞對吧，那麼告訴我，當父親帶著尊貴的客人來訪時，你為什麼頭也不回的跑掉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nzqXaVoP

下陷的力道忽然消失了，我想也不想，拔腿就跑，可是腳底仍然同樣濕爛，想要跨步就得拔出深埋下去的另一隻腳，冷涼的溫度刺激著毛孔，瞪大的眼眸映出我變得短小稚嫩的雙腿。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8R0JYU8b

「回答啊！說啊！就算到了現在你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嗎！」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GaPBXlh3g

他驟然尖利起來的咆哮對於我的逃跑於事無補，我跑得越來越慢，不敢回頭，爛泥還是淹過我的腰部，漫過我的胸口，無處掙扎的時候，獵獵風聲卻喧囂起來，幾乎壓過他的咆哮。有什麼，正從後面追趕著朝我撲過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1otFvwx6

「我因為怕生不敢叫人！我讓父親在大學的同事面前丟臉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PzojItTA

在爛泥堪堪扼住咽喉的時刻，我猛然尖叫起來，細嫩的音色彷彿回到那個凝止的下午，我往後院跑去，被父親的怒吼追趕著。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JG2FoLMO

而現在，我的身後探出一隻黑影的手，枯瘦如骨的指爪距離我的喉頭只有幾個指節的距離，被我的尖叫聲凍結在原地。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sQVB8TxK

「你還是那個見到陌生人轉身就跑的無禮稚童嗎？」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DIsNwE1O

不敢相信手機還貼在我的耳側，忠實地傳達那人輕柔起來的詢問。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5xe1nMU4

「不……」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KLqdMLqZ

我氣息不穩，喉結在爛泥的表面高度上下滑動。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bkzb7Dmm

「不！我能恰到好處的問好，扮演有禮的正常人了！我不一樣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zwbzNKX7

我暴喝出聲，語調鏗鏘，最後一個字節化做爆破的碎冰，融化成洪流沖走所有泥濘。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a7Wxi5DyI

那個黑影倒在我的面前，睜著無神的眼看我。原來那是父親啊，有時候看起來就跟陌生的黑影沒有兩樣。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FCCh4E7P

我虛脫的站起身，搖晃了兩下向後倒去，沒有摔得四腳朝天，反而坐上一張吱啞作響的木椅。老師老是警告我們別坐兩腳椅，哪天屁股跟著木椅一起摔得四分五裂。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99mZd3Gh

我伸出手向前摸，憑空浮出一張桌子，上面刻著一隻哇哇大哭的老鼠，不知道是哪個學長姊的手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48MMQCdb

「真令人懷念對吧，國小的時候會有這種桌子，側面有一個個彩色的小圓柱，可以讓你掛東西喔。比如，那頂在走路隊時一定要戴的，螢光橘色的吊帶帽子。」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3VMpi0TUA

瞳孔倏的收縮，我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四肢卻被釘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帽子意外鬆脫，掉在了跟隔壁桌之間的走道上。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OivQQgjt

我的手開始動作了，不，不對，不要，不是這樣──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h3gSsCuN

「怎麼不是呢？來，把帽子放到隔壁同學擱在桌子旁的粉紅書包上。你是一番好意嘛，畢竟你完全認不出那頂帽子是你的，麥克筆寫上的名字糊掉了也沒辦法。噢，老師過來了，因為你發現，你的帽子不見了，舉手要向老師求助……」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5yKOaV5t

一團高大的黑影向我靠近，我僵硬的抬頭仰望，它對我咧出一個微笑，空洞的嘴裡掉出四個數字。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VojfmRAX

九八、九五、九二、九六。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ll4srqPD

考得不錯喔，可是老師相信你還能考得更好，畢竟你爸爸是大學教授啊。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5N9wYcSbp

老師將粉紅書包上的帽子遞給我後，轉身面向隔壁椅子上的小黑影時，落下了四個數字，沒一個超過八十。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by36kkvT

那些數字在碰到桌面的瞬間，突然抽出無數黑絲，連同老師嘴裡噴出的一起，將小黑影纏繞起來，提離了地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GuAt7ApAP

「大人總是不喜歡考得差的劣等品，看看那個可憐的孩子，除了搖頭之外也什麼也說不出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ujzKGGSm

黑絲開始陷進小黑影的身體裡，它抽搐起來，卻逃不過被越掐越緊的命運。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bdZhqfJNe

「不！不不不！那不是、那不是他偷的啊！只是我蠢到認不出自己的東西而已！是我的錯！」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AmyIZxZA

我發瘋似的撲過去想要阻止，狼狽的摔倒在地。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Mce9x0j6p

它們離我一步之遙，我卻失去了站起身的力氣，只能朝著小黑影伸出手，大叫著懺悔自己的罪行。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5L3HFTwI

老師機械式的扭頭，看向了我，露出的笑容幾乎要裂到它的臉側。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iTVnk3G4

「你那時候……」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FrX0JC9mo

笑容中竄出更多的黑絲，全盤沒入小黑影體內，它被撐到極限，頭顱整個脹起，眼角的黑色液體跟著擠出。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KDU2BHDq

「怎麼不說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931BgekUy

話音落下如審判的重槌，小黑影陡然爆炸得四分五裂，黑色液體噴濺而出，淋在我抓不住任何東西的左手。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mk1UB6NnS

從指尖開始，被染黑的部位一點一滴的崩落，一直到手肘的地方才停下。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gcaLXHdAw

沒有任何的疼痛，只是內心空落落的，剜去的不僅左臂，是更重要的東西。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3NAPZy4Zi

我茫然地盯著少了一節的手臂，腦袋還沒有辦法處理現況，一個眨眼，身體又被塞到另一張椅子上。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tN8ApF5m

這張椅子是鐵製的，漆上膽汁嘔吐的深綠色，承接屁股以及靠背的部分是塑膠，跟桌面同款材質，伏在上面午睡的時候總感覺鼻尖縈繞著奇怪的氣味。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HZHUo7zB

考試鈴聲響起，被同學翻動紙張與作答的沙沙聲包圍，我的試卷糊成渾沌的漩渦，唯有一道題目清晰得直接刻進眼底。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eosEBXOl

字音字形：請寫出下列引號中的國字或注音，每一小題兩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4Yx6B4bu5

第四小題：罪「ㄋㄧㄝˋ」。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HCW4UiuV

當所有人都拚進全力往榮耀的巔峰攀爬，一點失誤便能摔得粉身碎骨。沒能在頂點插旗，爬得滿手厚繭也毫不值得憐憫。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612GCVokf

字音字形是基礎中的基礎，不拿分便罪該萬死。我的右手突兀出現一隻筆，原本握持的手機掉到桌面，自動自發開啟擴音模式，吟唱似的喊著：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Utod7vDfc

「怎麼會忘了？老師已經警告過這種手寫題錯一題打五下，這麼簡單的東西沒法答對以後其他人會怎麼看你？怎麼會忘了？你不能坐以待斃啊……」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C9H7kkoQ

有時我真無比痛恨細數這些污點的自己，如果能夠全部遺忘，午夜夢迴就能享有更安穩的睡眠，此刻也不會因為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而煎熬萬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OJeACZTS

這次連尖叫的權力也被剝奪了，全身像被灌了水泥一樣沉重，只有眼球成了轉上發條的行偶，喀、喀、喀，一吋一吋，往隔壁同學的桌面滑去，眼皮闔上不能，死睜著眼將對方的答案盡收眼底，不斷湧出的淚水也無法模糊分毫。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H3O834GI

「啪搭。」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TkDQB0xCZ

捏在指尖的筆掉了，撞擊桌面發出細微聲響，我不自由的手指抽搐著，手背上扭動的青筋做著最後掙扎。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m3AmtyqP4

手機傳出一聲嘆息。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n2U6TSJT

下一秒，右手忽然自己握拳，大力槌向桌面，磅磅磅，這場騷動依然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周圍無視失序的我沉浸在永恆運轉的規則裡。磅磅磅，疼痛開始捲土重來，森白的指骨穿出表皮馬上妝點嫣紅，淚水和著血漬搞得字跡漫漶，那道題卻依舊無比清晰。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25YqAyp5o

我用穿出的指骨蘸著鮮血答題，一筆一畫，緩慢而深刻，然而這些作答對我而言毫無意義，我認不出那是什麼，只是雜亂無章的春蚓秋蛇。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sZ2rrjt2V

「怎麼能忘了？相伴無數失眠夜晚的罪行，好險墊腳石伴我身旁。只瞟一眼，竊取蒙蔽真相的現實……」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9mAZcukus

手機唱起自己編造的歌詞，和著管樂隊演奏的頒獎進行曲格外毛骨悚然。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J2bt2YsZ

椅子不知不覺消失了，我跪坐在地，茫然仰視穿著西裝的高大黑影，它將手上的物品依序頒給身旁按照排名站成一列的其他小黑影，此起彼落的掌聲荒唐刺耳。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2sGinc4a

但刺得我更疼的是從左邊扎過來的視線，我沒有轉頭跟它對視的勇氣，不用看也知道，它是這次的第二名，每次總是緊追在後，跟我搶奪最頂端那麼一點氧氣。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GmkuQSCS

「兩分到頭來也無法左右戰局，可那終究……是你偷來的東西呀。」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gb2R3E0Xz

校長站到我的面前，上揚的嘴角弧光不管看幾次都詭異。他將手中的獎狀遞過來，我不想接，再度事與願違，僅存的右手不由自主向上伸出，捧不住薄薄一張紙，上頭的印刷字體融化如滾燙的流金，在失衡傾倒的剎那，筆直灌入我的右眼裡。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RVmodwLTR

張著嘴也叫不出聲，意識隨著上騰的蒸汽溜走了幾分，我按住失明劇痛的右眼，恍惚的感受浮雕般的觸感，像是一個一字。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SP7Dm3mlv

好不容易疼痛沉澱下來，僅存的視野迅速變化，映入一群小黑，他們從前排的座位回頭看我，密密麻麻的視線下落如箭。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fsbTdqaN

啊啊，我記得的，我記得那輛一過彎就顛簸不止的小巴，記得參加那個生物競賽的平日下午。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zXwzLSgI

平常是搭校車回家的，我以為競賽時間不會超過放學時段，怎知拖得比我想像的還久，預估回到學校時，校車早就開走了，所以我必須聯絡家人特地來學校載我。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2rvFrnPH1

那時候沒有自己的手機，必須要跟老師借。當我告知老師我的家人並不知道我今天來參加比賽時，所有人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kEIUOIQi

你沒有跟家人說你要比賽嗎？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kbG2JZCq

也許正在轉彎吧，小巴又晃動起來，高大的黑影緩緩行經走道靠近我，將剛剛不知道掉去哪裡的手機遞過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IO2eKoYw

我顫巍巍的接過，手機已經是接通狀態，湊近耳邊，裡頭傳出的不是那個充滿譏諷的聲調：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jAQoVSdA5

「你比得怎麼樣？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Yvswne3E

父親聲音傳入腦海時，我竟然更想念那不懷好意的陰冷嘲諷。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WbCxuciWd

我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口裡只吐出腥臭的團塊。父親開始不太耐煩了，高聲詢問我到底在幹什麼。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5cwHjnjop

老師幫你跟爸爸說吧。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OrAvAIdIO

高大黑影伸出手，卻是伸向我的耳朵，撕下吐司去餵鴿子那樣，將臉側的連接處扯爛。黑影提著我的耳朵，靠近它大大咧開的嘴，裡頭竄出的黑絲輕而易舉的將鮮血淋漓的爛肉扎個洞穿。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sTleIEwZ

爸爸呀，他考得不是很好喔，您是不是要再多多提點他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va6nZsBB

手機裡頭像是迎來了一整個宇宙的大爆炸，機身滾燙，震動劇烈，高頻的振鈴音又開始尖嘯起來，我不知道我是否跟著尖叫，或者徒勞無功的張開嘴，等待淹沒所有的強光將自我籠罩，吞噬無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RmrI5ETl

鈴鈴。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9dAH9f7qR

所有躁動收束於最後一聲輕鈴，世界恢復灰暗，我睜著無焦距的眼，感受腿的下方椅子毛絨絨的觸感。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DDH4r39c

「知道為什麼我要用通話的方式找你嗎？」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FOr0qXvz

他又回來了，一貫蠻不在乎又咄咄逼人的語調。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03hubwcn

「因為你無法在我面前直接出現嗎？」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YPxojngZ

我用肩膀夾住手機，空出的右手抓了抓左臂的斷肢處，癢得要命。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2bmb03i0z

「呵，誰教你用問題回答問題的。我是誰，是怎麼樣的存在，到現在還沒有頭緒嗎？」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uQxCSzSs

到這個處境我反而冷靜下來，反正所有髒污都被攤開來，最壞也就如此。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rHOFnZcs

他會是誰呢？我試著理清零碎混亂的經歷。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TBFL4pWgN

這顯然不能用常理判斷，夢境又太過深刻，我卻是不信邪的，怪力亂神只是舊時代的遺毒，父親總是如此教誨我，甚至在媽媽偷偷帶我去收驚驅邪的時候大罵了她一頓。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8bZbd7eUS

父親不信超自然，我不信鬼神，然而事情總要有個合理的解釋，問題總得要解決，所以父親拉下了他的臉面，找了一間諮商診所，偷偷將我塞進去，畢竟是個不能昭告天下的醜聞，我對此一如既往沒有發言權。都是，我的疏忽……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sXgJk6zA

治療師人很好，就是有點喜歡多管閒事，我覺得我沒有生病，可是，我必須讓父母相信我痊癒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8fFTAsLIo

父親找上的治療師自然有其特別之處，除了一般的諮商對談，她擅長催眠療法，引領患者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沉入潛意識裡，和不為人知的自己對談，解開心結，自我和解……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qISoVDnOA

啊。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5Bq5oBZI3

是了，我想起來了，我正處在催眠中，先前已經試過多次療法，循序漸進到最後，我終於接通那響鈴不止的電話。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Us8Qx8jx

意識到這點的剎那，頭頂的灰暗像是摩西分海被排開，世界澄澈起來，我半瞇著眼仰望，感受撒下的光暈敷在臉上的淡淡暖意。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TsreEXiR

「還記得自己為什麼不喜歡接電話嗎？」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vPWvpphA

他的聲調柔和下來，拔去奚落冷刺，像個朋友臥在懶骨頭上與我對談。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9XOsSmmi

「因為小時候好奇亂撥通電話，打去一條客服專線，害父親要低聲下氣跟人家道歉。」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QuT7kxzG

斷肢又癢了起來，已經失去的部分依舊深刻記得藤條甩在上頭的熱辣。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UjPHgyJN

「為什麼不跟家人說要去參加比賽呢？你考得也不差吧。」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wnbTFOwS

「因為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如果不是第一名，那就毫無意義。」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ZJxujRkT

黏在右眼的墨塊被光的熱度融化，沿著眼眶滑落。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6vt9yOzzc

「那麼，開始認清，自己是怎麼樣的人了嗎？」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U13SI8hx

撓了撓失去外耳廓只剩一個孔的耳朵，我溢出一聲輕笑。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5oTqbTJ0b

「當然，你畢生都在打磨一柄毒劍，鑽研文字的奧妙好萃出毒液，不斷捅得我肚破腸流，讓我領悟到我的愚昧、貪嗔、懦弱、癡傻。你是我的──自我厭惡啊……」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KL8rPfYh

我的自我厭惡，我的殘酷理性，我的合理自利，我的雪亮明鏡。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tCcBhuIHg

他又發出一聲嘆息，輕柔、綿長，化作點點光亮，補上我殘缺的眼、斷開的手、失依的耳。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53zhba3wV

「我還真擔心你痛了這麼久還一無所獲，畢竟你依舊如此愚昧、貪嗔、懦弱、癡傻……」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kGEVNYMq

「我是爛泥依舊，但有你補足這一切。」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qoUtaXAS

「我不完全是你。」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GRHoCqO3

「卻是我不可或缺的自己。」

從那個如夢似幻的世界脫出時，我一時片刻無法回神。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xNTrQzmkI

我一向討厭無法掌握的感覺，可是此刻，我不介意這份朦朧再延長一些。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UfqgEVNb

「鈴鈴。」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BuKvsOUy

驟然響起的鈴聲讓我額角反射性抽痛，我用左手按了按太陽穴，才意識到治療師正坐在我的對面，一臉擔憂的看向我。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0ImppWgqh

「你還好嗎？剛剛怎麼樣都叫不醒你，我有點擔心。」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iSAziMfX

「沒事，倒是催眠治療順利嗎？我覺得我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進展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P2M8yZu3

治療師一臉錯愕的看著我。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0o1np62cA

「我並沒有對你施加催眠啊。」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6UboYj3hw

「啊？」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eQARz6ZED

我一驚之下直接從座位上跳起，差點踢翻一旁的茶水，治療師見狀連忙將我壓回那張毛絨絨的椅子。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rsj3WQcQ

「抱歉，我開個玩笑，沒想到你反應那麼大。」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O6NqMQhU

小鈴變魔術般從她的掌中出現，我鬆了口氣的同時隱隱不爽，這個玩笑可不好笑，我一點也不希望剛剛經歷的一切全都不算數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03p9kpuPg

治療師像以往一樣跟我閒聊了幾句，評估我的狀況，我告訴她我最近想試著用左手寫字，正在練習當中。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SMvqW9dG

「很有趣的練習呢，能不能寫給我看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OUeahTIn

我凝視著治療師的興味盎然的表情，將她遞過來的白紙推回去。「別啊，我還沒練好，字很醜的，下次再給你看吧。」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alaaaD7U

治療師跟我對峙了幾秒，從善如流的將紙條收回去，又在她的紀錄簿上加了幾筆。有時候我真不喜歡她看我的眼神，研究某種稀有動物似的，只是對談幾句她就能沙沙沙寫個沒完，我給自己做剖析可能都擠不出那個字數。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KFvu89di

但，只要能達成目的，都無所謂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uH5HbrJC

「最近還會覺得自己是冒牌貨嗎？還是開始能接受成就與讚美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7FZJhhRo

「雖然我還是沒有辦法完全肯定自己，畢竟我終究是個滿佈缺點的庸人，可是我漸漸理解，不論有多醜陋，那終究是我的一部分，那跟我的優秀並不衝突。」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0432AkNVH

我接過治療師沖泡的熱茶，倒映其上的臉孔搖曳不已。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Urxb6AK3A

「那我想，『冒名者症候群』的治療差不多告一段落了，自言自語跟情緒不穩的情況最近不怎麼出現了吧？恭喜，你們總算能放下心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LmOy0ViO

喝得太急，我差點被熱茶嗆到，拍了拍胸緩和喉嚨的癢意。「嗯，爸媽一直都很擔心我，可以麻煩您再向他們解釋嗎？不然……他們不一定會相信我的話。」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TUPGhLi0R

治療師愣了一下，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我會跟他們說明的，不過，有些事可能還是得靠你自己跟他們溝通，不用太著急，慢慢嘗試吧。」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HQVJGFpKJ

「我知道了，謝謝，那我差不多要先離開了，下禮拜還有解剖跑台，我想回去準備。」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57V1YwCP

「好的，不過雖然例行的治療結束了，要是你覺得自己出現任何變化，還是隨時歡迎來找我聊聊天喔。」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8pXm7Nbr

治療師跟我揮了揮手，我也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0TQvriyh

直到跨出診所的那一刻，笑意加深，我有些鬆懈了，沒忍住讓那一聲尖利刺出口外：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egw1XYsqV

「呵。」

治療對我還是影響頗深，放鬆下來的同時睡意跟著席捲而來，我站在鏡子前準備刷牙，好早點上床睡覺。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ScVdsO47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v03gUtY3

「她真的說我們治療成功了嗎？」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aJ0Ae2bk

我打開水龍頭，讓漱口杯盛滿了水。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EDE6Bg72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P6ABNEnPG

他哼了一聲，拿起一條乾癟的薄荷牙膏，打開蓋子。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e4gB15uLZ

「欸！我們還在談話，你知道我不喜歡薄荷的！……沒有要懷疑你的意思，只是，那個治療師一直讓我覺得很不安。畢竟，她還曾經塞了一本《化身博士》給你……」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M7sN7KJF

我放掉手中的薄荷牙膏，改拿一旁的草莓口味。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xsqhhFc0

「還是一樣小朋友口味……她的確有兩把刷子，催眠如此逼真也讓我訝異，不過我們演練了那麼久，天衣無縫，不會有人發現我的。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想想接下來的考試要怎麼辦吧。」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FudQLJvCr

他頓了一下，繼續刷牙齒的外側面。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7J5Pwgis

「唔嗯，還好有你……考卷作答我沒問題，解剖跑台就交給你了，我實在沒辦法面對那些。」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2sdgEG8oH

我刷著牙齒的內側面，以一種緩慢的步調。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8mexWwPWN

「呵，要是你老爸知道他兒子得以完成學業，一部分是因為他口中的幻覺幫助，不知會做何感想。」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FVb5JRj8d

他刷著牙齒的咬合面，停下來發出一聲嗤笑。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o6vIk0DB

「……你會不會覺得不公平啊，沒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你的一切都被我冒用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K4L6na3W

我嘔出嘴裡的泡沫，一陣暈眩。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NhgtUljcW

「喂，不舒服不要勉強啊。我們討論過很多次了吧，我才不想被其他人認識，我們互補彼此，一起活下去，這樣就足夠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gl6Asv9v

他用力漱了漱口，呸的噴出一道瀑布。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LOSLTOEl

「也是，抱歉，我不會再迷惘了。」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BuKpv7AF

我拿過毛巾擦嘴，整理好自己後，將右手貼上鏡子。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WEJpN78p9

「晚安。」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32vmcGFf

他也伸出左手，盯著鏡子裡的我。

6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0JNtqj3Aa

「晚安。」

ns216.73.216.94da2

對‧像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