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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葬華

夢塵 夢塵
Jan 22, 2022 309 5 分鐘 1,416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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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花月前息，嘆梅冬時綻。梅花是如斯卑鄙，如朝中小人，總在君耳讒言，去除異己，待群芳皆去，便獨留芳梅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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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是卑鄙的，像她，將身影留在他的心裏，即使是在這芳華群起的年代，她仍是行群芳不可行之事，成為了那冷艷、高貴的刻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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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最美的方式，濺起異常妖嬈的血泊，死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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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他死去，這一輩子也忘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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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煙花巷裏，所有娼妓在賣身以後往往都會捨棄掉自己的名字，或許是自己取，又或是樓中老鴇所取，娼妓們都會擁有一個如藝名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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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煙花巷裏最有名的冬梅樓，在樓中有着一個特殊的傳統，每一代的娼妓皆有着一字同之。當年的樓主，同是娼妓出身，或許是想讓冬梅樓的娼妓都如一家人，卻沒有料想到這卻使得樓裏的娼妓爭峰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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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因此，在煙花巷裹，冬梅樓才能立足幾世，即使帝位輪替、王朝更迭，冬梅樓仍然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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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代，是華字輩，意指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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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梅華」。得以見之，以樓為名，是「華」中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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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以嫵媚為綻花之姿的時代，也僅有冬梅未綻。梅華梅花，人如其名，梅開於冬，她亦為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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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來都不屑於獻身於官人，在所有娼妓都迫不及待地去討好着貴客時，只有她一人待人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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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夏天，男子便是被這種出塵的氣質所吸引，與她攀談了數句。只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如厮待人冷淡，又只願與客人下棋奏樂的女子，竟在四季未過時，已在寒冬裏成為了冬梅樓的頭牌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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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官，不要說冬梅樓的頭牌了，單是冬梅樓亦難以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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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男子亦僅有着些許與之失之交臂的可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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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往往在與友人在煙花巷裏飲酒誦詩而瞥見故作冷艷的娼妓時，他都會想起那個曾在冬梅樓裏談過數句話的女子，那個明明該是屈於人下，卻是不苟言笑，彷彿對於世人皆是不屑、冷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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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樣的她，卻令得世人為之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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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也曾以為自己不會再與她有所交集。他有自知之明，並不是那些寧願用上半年薪俸也要見其一面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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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為總有些人以為見上一面便能攀上梅華的身子，所以冬梅樓才能賺得盆滿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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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娼妓的一生通常只有三種結果，不是在煙花巷死去，便是賺足了贖身的錢將自己贖回，再不然，便是被人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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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贖身，但也不過是將娼妓的所有權從煙花巷轉到了大戶人家手裏，甚至，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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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頭牌，卻比其他娼妓更沒有選擇，娼館又怎麼會放棄一棵搖錢樹？娼妓，是一所娼館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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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要退下，也要壓搾出最後一絲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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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當上頭牌的五年裏，想要似家蕩產去買下梅華的自然不少。在這樣的競爭下，她的身價愈發上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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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今日，一戶大家出了一串連冬梅樓都無法拒絕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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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天裏整個煙花巷都停業了，裝上紅燈，每一盞紅燈上都畫上梅花，霎時間將夜色染上梅花的紅，更甚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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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此一大家特意選在冬日出價，要「讓梅花真正的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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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等一個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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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花巷口種了一株梅花樹，在冬日綻放，是冬梅樓為了彰顯自身的盛世而種立於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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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路過於此，並沒有走進煙花巷的意思。畢竟現在只有滿巷的梅花紅燈，燈火輝煌，卻如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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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樹下，立了一道女子的身影，是往日不見的人，也是他如今高攀不起之人。

　　　正當男子與她擦身而過時，天上那如星雨飄落的光，化成了煙花巷等待已久的雪光。

　　「下雪了。」她清麗的聲音，與男子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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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梅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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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邁開腳步，正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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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梅華抓進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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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下腳步，望向了她：「姑娘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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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咬薄唇：「小女子是時候死去了。」她的眼裏沒有迷惘，卻一轉語調：「我甚麼都沒辦法給你，但，你能幫我埋在雪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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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甚麼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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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為甚麼，只是……因為你打從這裏經過。」聲音仍是一貫的冰冷，卻比以往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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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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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一句答應，梅華露出了無人曾見的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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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鴻一瞥過後，兩人在梅花樹下待了許久，等待着白雪緩緩積累，在微弱的月光下閃起銀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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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與她多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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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等待着雪掩去血泊、藏去小刀，淹沒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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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雪梅下那一抹帶着絕美笑意躺在血泊下的身影，成了他、成了無數人一輩子無法抹去的刻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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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在那天才明白，「梅蘭竹菊」，梅花，是最為狡黠、卑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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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梅花不綻，仍要留下群芳不比的絕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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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裡，梅花樹下的那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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