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tbreak戰翼敘事曲 - 番外篇：價值

　　夜闌人靜，萬物俱寂。康納卻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至於躺在他身旁的海拿，倒是睡得安穩，似乎正沉醉於如同童話般美好的夢境之中。

　　為免吵醒熟睡的海拿，無法入眠的康納決定安靜地坐著，直至天明。他瞟了沉浸在夢鄉的海拿一眼，就抬起頭，看著被床幔遮擋住的天花板，緊皺著眉不吭聲。

　　哼！臭小子，長得還滿好看的。康納咬住唇，心裡忍不住稱讚海拿無可挑剔的俊美外表。與之相比，自己又像什麼呢？呵，不就是一條破爛髒舊的抹布，簡直丟人現眼。

　　所以，這個酣然入夢的王子殿下，總有一天會把不堪入目的他徹底捨棄。反正能取代他的人，多不勝數。

　　到底……自己還可以留下來多久呢？又或者說，他仍有待在海拿身邊的價值嗎？

　　康納再次把視線放到海拿身上，當黯淡無光的灰眸觸碰到安睡之人的瞬間，塵封已久的記憶突然鮮明起來！不僅如此，逝者曾經的話語，此刻正無比清晰地在生者的耳邊響起：

　　「康納，你不會離開吧？你絕對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早已化成灰燼的父親，何時說過這番話呢？臉色愈來愈慘白的康納，睜大雙目緊抓著手臂，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對了，是媽媽抛棄他們之後！當時父親他……父親他……做了什麼？

　　驚惶失措的康納於不知不覺間，將指甲插進皮肉內，引領代表傷痛的紅色絲線來到他的身上。它們在男人顫抖的手指上緩緩向下爬時，逐漸變身成鬼魅並以熾熱的溫度作出糾纏，提醒他過往發生的一切。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康納腦袋一片混亂，彷彿陷入流沙裡不斷往下沈又求救無門：嗄……嗄嗄……就因為我跟父親一樣，同樣流著「卑鄙者」的血，才永遠擺脫不了惡夢嗎？

　　不，不是這樣。

　　歸根究底，是自己太軟弱所致。

　　要是當初能狠心一點，不再眷戀那個扭曲的「家」，康納深信他不會如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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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變得如同沼澤般危險的美麗綠眸，正被模糊了視線的水簾完全覆蓋。即便這樣，病態的綠還是輕易捕獲年幼的康納，使他動彈不得。

　　因為他對那個跪在自己面前，發出悲切咆哮的野獸，感到異常陌生和恐懼。然而，小小的康納同時知曉這隻異物本來的姿態：沒錯，就是自己那個曾經親切和善的父親。

　　康納聽見爸爸哀求他留下來時，真的不懂反應。縱使只讓一個音節跨越嘴巴，他亦擔心會刺激這個遭到絕望支配的怪物，成為下場淒慘的獵物。因此——快逃！快點逃啊！康納腦海中忽然冒出一把聲音，警告他趕快遠離這個套著他父親外皮的生物！有一瞬間，他確實想立即奪門而出，只是……只是……

　　這樣做的話，父親會變成怎樣？

　　母親將之棄若敝屣，享受著充滿錦衣玉食的新生活。如果連他也消失，這個人……這個內心變得支離破碎的怪物，未免太可憐了！

　　「康納，怎麼不說話？難道你跟她一樣，不再愛我嗎？」

　　見康納沈默不語，於是喪失光芒的綠色就痴痴地瞪著小小的身軀，似是要將其大卸八塊。

　　康納深知不妙，卻一根指頭也不敢動。要他反抗五內倶崩的父親，他做不到！即使眼前人失卻以往的溫柔，康納還是記得經歷過的幸福時光；雖然很短暫，但通通真實存在過！殘忍的事由母親來做就好，他沒必要照辦煮碗再做一次。現在他只需乖乖留下，不管是出於同情，還是對過去的依戀，都無所謂。

　　只要不傷害父親就好。

　　「呵，我懂了。原來由始至終，我不曾擁有過任何東西嗎？哈哈……哈哈哈……」

　　令人不寒而慄的詭異笑容，徹底侵佔綠眸男人的臉龐，導致理性終究黯然離場。接著，掛著獰笑的軀殼跌跌撞撞地站起，並隨手拿起木桌上的生鏽小刀，一步步向小男孩康納推進。

　　這就是他命定的結局嗎？小康納內心相當平靜，臉上亦展現出柔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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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他的胸膛出現劇烈的刺痛。

　　全因他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在伸手可及之處將小刀插進肚子內！

　　破肚而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有點破爛的上衣，並順著刀的紋路滑到粗糙的指頭，再一點點滴落木地板，使之由沈穩的外表轉化成浮躁的樣子。

　　康納頓時嚇得不知所措，心臟瘋狂地抖動；就算他知道要保持冷靜，可是面對意料之外的慘況，又有誰可以處變不驚？更何況他只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不可以……不可以……誰允許你離開？

　　此時的小康納，除了慌張不已外，同時很想破口大罵：別……別鬧了！既然有能力握刀自裁，為何你不堂堂正正跟卡蘭的爸爸對抗，把媽媽搶回來？傷害自己究竟有何用？

　　廢物！喪家犬！除了逃避外，你還會做什麼？你……你……母親已經不會再回來，如果你也不在的話……

　　我的世界將不會有任何色彩！所以、所以——

　　「父親，放心吧。」幼小的康納抑壓著心中恐慌，強忍淚水去擁抱成為易碎品的爸爸，「我哪兒也不會去，會一直留在你身邊！你……你先在這兒等我，我現在……現在就去找人來——」

　　從那天起，康納發誓不論發生何事，都會努力去當一個順從乖巧，讓自己父親忘卻所有傷痛的好孩子。

　　只要他開心，自己變成怎樣也可以。

　　明明已經決定好，為何那天要反悔呢？

　　拖著遍體鱗傷的弱小身體，康納來到藏於茂密森林內，那個平靜如鏡的湛藍色湖泊前。

　　平日遭父親打罵完，他也喜歡來這兒，靜靜欣賞湖面的風光，平復陷入紊亂的思緒。

　　只不過，再也沒有必要了。

　　康納懷著悲痛的心情，走進冰冷的湖水。

　　鏡湖開始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說起來，父親今天為何會揍他呢？

　　康納閉上眼晴，憶起那個讓他選擇死亡的原因——

　　「非常抱歉，是我教導無方。」康納的父親班尼，向前方不悅的婦人和小男生深深鞠躬後，就使勁踹了臉上有傷的康納一腳，害他失去平衡跌倒在泥地上。「臭小子，就只懂惹禍……非要給我添麻煩不可？」

　　班尼邊說邊狠踢躺在地上的康納，小小的身軀拼命捲縮起來，他完全不懂為何要受這種對待。

　　他做錯什麼？

　　明明是小男生先挑釁他，說他是沒有媽媽的小孩，還侮辱父親是個自殺也不成功的垃圾——可惡！到底教訓一個羞辱他們的混蛋有何問題？

　　他不懂啊！

　　「康納，給我起來！」班尼厲聲呼喝道：「快跟別人道歉！」

　　「……不要。」滿身泥濘的康納抵住傷痛緩緩站起，然後紅著眼大聲地說：「我不要！」

　　班尼聽罷，暴跳如雷，立即重重甩了康納一巴掌！

　　捱了一掌的康納垂下頭，什麼也沒說，任由淚水從眼眶內跌落。

　　他很委屈。

　　「你找死嗎？好！看來不好好教訓你，你不會知錯！」怒不可遏的班尼抓住康納的衣領，準備賞他好幾拳。

　　為何一定是他不對？怎麼不問問發生何事？

　　正當拳頭快要碰到康納的臉時，沒有溫度的嗓音傳進班尼的耳朵內：「原來我不是你的兒子嗎？」那把了無生氣的稚嫩聲音，正正是來自康納。「不然的話，你怎會希望我消失？不過沒差，既然媽媽不要我，多一個人拋棄我又如何？」

　　班尼鬆開了手，惘然地看著自己兒子。

　　「就算這樣，我還是想你開心啊……」

　　「康納？」班尼探出手，試圖觸摸傷透了心的兒子，但對方不讓他得逞，急速後退了幾步。

　　「只是我真的很累了，父親。」

　　抛下這句話後，康納便提起他痩弱的腿，逃離班尼錯愕的視線。

　　但他終究逃不了。

　　康納發現湖水內的倒影，不知何時由自己變成父親的模樣。

　　「康納，我只餘下你，別抛下我，求求你……」

　　父親在病榻上捉住自己的手，懺悔似的懇求他留下來的可悲臉容，康納依然記得。

　　要是自己真的走了，他就會成為像母親一樣，逼使父親走上絕路的壞人。

　　他能原諒這樣的自己嗎？

　　涙珠輕輕滑過康納的臉。

　　答案顯而易見。

　　可是，他真的好辛苦……

　　只要再向前多走幾步，一切痛苦也會消失！為何他還要顧慮父親的感受？

　　試問誰又顧慮過他？

　　「我是笨蛋……」

　　最終，無法狠下心腸的康納咬緊牙關，強迫自己返回岸上。他不斷地說服自己，打罵什麼的很容易撐過，沒什麼大不了——

　　「康納，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當康納回到家時，就見到班尼憂心悚悚走過來。康納以灰眸冷冷地看著他，覺得很可笑。

　　「怎麼全身濕透了？你還好嗎？」

　　若然真的擔心，理應到外面找他吧？

　　但男人沒有。

　　他看穿了康納，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對不起，父親。」康納脫去了濕漉漉的上衣，露出佈滿瘀青的身體，且脆了下來。「我不應給你添煩添亂，請動手吧。」

　　面對像受驚的小奶狗般不停顫抖，體無完膚的兒子，班尼從房間內拿出毛巾，溫柔地披在他身上。

　　「康納，你先回房間好好休息。準備好晚餐後，我再叫你。」

　　康納難以置信地仰首，但他只見到父親寬闊落寞的背影。

　　自此之後，康納沒再受到班尼的虐打，似乎所有的不幸都統統遠離。

　　直至那場火災出現。

　　你果然痛恨我吧？

　　否則，你為何偏偏選我最幸福的時候，剝奪我的一切？

　　康納用爬滿血管的大手，緊緊捏住自己的脖子。通過致命的窒息感，他再次回到那個位於森林中的藍色湖泊。

　　這一次，出現在倒影中的是年幼的自己。

　　「知道你為何得不到幸福嗎？」年幼的康納露出冷酷的笑容，「因為你沒有價值，不然為何父親和母親都不珍惜你？」

　　沒錯，「我」說得對。垃圾就是垃圾，哪會有誰去珍視——

　　「你很吵！」

　　突然間，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康納的腰，讓差不多與湖水合而為一的他，脫離死神的掌心，返回現實之中。

　　康納眨眨眼，輕摸那雙抱緊自己，無比漂亮又光滑的手。這種熟悉又溫暖的觸感，是他！

　　「海拿大人，我吵醒你嗎？」

　　「切！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快給我閉上眼睛！」一臉不高興的海拿放開手，大力地把康納推倒在床上。「沒有我的命令，你不准再動一根指頭！」

　　沒辦法，康納只好照做。

　　之後，海拿把他緊緊攬住，並寵溺地親吻他的前額。

　　「康納，給我記住！在我身旁別想些有的沒的。你只需專注在我身上，其餘的事都不重要，知道嗎？」

　　「嗯，我明白了，海拿大人。」康納輕聲地回應。

　　「還有，別再弄傷自己。」海拿輕拍康納的背，力度輕柔得像春天的微風。「你是我的所有物，而我討厭自己的東西出現刮痕，懂不懂？」

　　哈，你這小子，是在擔心我嗎？怎樣也好，他貌似還能待在這兒好一段時間。

　　「我懂了，海拿大人。」

　　回覆海拿以後，康納就有了倦意。不一會，他就進入了夢鄉，過往的痛苦隨即煙消雲散。

【番外篇：價值~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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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又超過一個月才更文，還要是康納番外篇，相信大家很想殺了我……不過我會反抗的，所以大家別胡來！🐰🔪

　　這本來是父親節特別篇，可是寫著寫著，就變成描述康納小時候的番外。這篇不多不少是想解釋，為何康納比較在乎死去的妻子米雅，而鮮有談及他的父親。同時亦解釋了康納那扭曲的心靈，不多不少是他父親種下的惡果。

　　另外，康納和卡蘭兩兄弟，性格真的極為相似。如果卡蘭是身處在康納成長的環境，變成怪物的人也許是他。

　　最後，大家應該再次感受到海拿對康納的愛意。沒什麼的話，我先走了，Bye！

P.S. 封面AI圖當然是海拿和康納，至於AI插圖則是小康納和他的廢柴爸爸。說到小康納，如果不知道他長大後的模樣，他還滿惹人憐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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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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