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花 - 緣起

　　路過噪市的馬車慢了腳步，喧嘩的街市，讓原本在馬車裡頭打著盹兒的少女一點一點地醒來。

　　「烤饅頭～好吃的烤饅頭～」

　　隨著吆喝聲陣陣，少女也聞到陣陣的饅頭香。

　　「欸欸欸胡強，你停車，下去幫我買個烤饅頭。」

　　名喚胡強的男子一把掀開門簾，猶豫著：「啊？焄姬，不好吧？我們還在趕時間。」

　　「讓你去就去，還貧嘴啦？我肚子餓，餓了我晚上你就知道，被大娘多給你餓幾天。」

　　焄姬五官平淡，就是那雙眼睛特別的突出。此刻那水靈的眼眸就揪著胡強不放。

　　胡強當然知道她的意思。她可是現在掌樂院裡的頭牌京妓－狐面歌姬。餓得晚上耍性子不演了，苦的可會是他胡強，不會是裡頭的焄姬。

　　他納然的勒馬停車，一臉不耐的下車要買幾個烤饅頭。

　　焄姬掀開簾子偷偷望了幾眼，看著那上頭的窯烤饅頭饞得口水直流。

　　前頭還有一個小廝排在前面，和老闆說沒兩句，老闆便欣喜地說道：「呀，公子，您全包了？好勒！」

　　聽到老闆喊的那幾句話，焄姬可謂是晴天霹靂！

　　大白天的，她不戴面具沒人知道她是誰，倏得氣噗噗跳下馬車，衝到那小廝面前就氣得吼道：「什麼全包了？後面的人還排著隊呢！你有沒有良心啊？」

　　被焄姬扯著一轉，小廝臉上遮掩的口布微飄起，露出一張將死的慘白面孔。焄姬看見了，被嚇得傻在原地，胡強趕忙將她拉至自己身後。

　　「這什麼鬼東西啊？」胡強一臉防備的看著那慘白臉的小廝，一臉難以置信。

　　此時一股暗香飄來，焄姬嗅了嗅，不久後身邊便出現了一個看著十分華貴的男子。

　　「姑娘莫驚。」低沉的嗓音聽得焄姬快忘了剛剛嚇人的一幕，眼前的男子鴉睫低垂，烏黑的瞳眸如大海星辰般潮湧向她，薄脣輕啟，接著說道：「妳需要幾個？我送給妳如何？」

　　「這這這，這小廝……」焄姬彆著一張臉，手指猶疑的舉起，又被眼前的男子輕輕握住。

　　「噓，幫我保守個祕密吧。」男子慵懶的神色，微帶笑意，食指抵著脣悄聲說。

　　話落，焄姬感覺自己的手裡被塞了東西，剛剛那小廝買的饅頭現在全在焄姬手裡了。

　　男子領著小廝臨走前回頭，「感謝姑娘的不說之恩。」

　　說完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焄姬被胡強給搖回了現實，「焄姬！焄姬！饅頭買好了，咱們快點回去吧！」

　　胡強是一臉的沒事，焄姬看著他，「你說剛剛那人到底是誰啊？怎麼會帶著那樣的……」

　　「什麼誰啊？剛剛這小攤不就我們倆而已嗎？妳還一張口就說要全包啦！真是貪吃，到時長胖了，就別怪大娘說妳！」

　　說罷，胡強逕自先回到了車上，焄姬一臉懵。

　　剛剛明明胡強和她一起看到的那小廝，怎麼現在卻成她一個人看到了？

　　「欸胡強？」

　　剛剛那男子的話又重回了她的大腦之中。

　　＂感謝姑娘的不說之恩。＂

　　她望著男子離去的方向，已然淹沒在人群裡。她忽然不想管這麼多了，也跟著胡強上了車，兩人往掌樂院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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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掌樂院歌舞昇平。如果白天的京城是一片朝氣蓬勃，那麼夜晚的掌樂院就是狂野萬分。

　　各個小箱房內都聚滿了人，底下吃酒的也沒這麼專心，因為入了夜，這看台上可是有上好的表演的。

　　演出的女官們越是入夜，身上的衣著就越是淺薄，一舉手一投足也越發嬌媚，只是掩著扇面都讓底下的男人想扒下來一窺真容。

　　掌樂院的女官是出了名會討好男人，用身體語言和男人溝通，勾得男人各個心癢，卻又什麼不能做，只能掏出錢給老鴇，改日再來。

　　不是沒有人想打破規則讓老鴇帶著女孩們接客過，但那老鴇的來歷不小，即便朝中大官也未必奈何的了她。

　　於是掌樂院老鴇便被戲稱為主掌京城男人＂命脈＂的女人。尤其她底下的狐面歌姬。

　　聲如黃鶯出谷，身如玲瓏曼妙，隨著音樂翩翩起舞時羅裙輕搖，搖的底下男人更是如癡如醉。

　　此時的焄姬正臥趴在窗邊，看著掌樂院最自豪的湖景發愣。嘴上咬著烤饅頭，心卻絲毫沒有在那上面。

　　剛剛尚且和男人分別，她努力地思索著是否見過他？京城的男人她總自嘲都看遍了，每個男人都急欲入了她的眼，紛紛湊到前來，獨獨從未見過他。

　　畢竟她樂人的經歷，可不只見過王爺，甚至看過皇帝。

　　雖然隔著珠簾，但是皇氣四溢，她僅僅是侍酒都如坐針氈，那感覺都不敢再來第二次。

　　可那人不是皇家子弟，因為身上沒有皇氣。一骨子的溫潤，和身上沁人心脾的氣味。真真是個勾人心魄的男子。

　　「焄姬！」老鴇推開她房門，看到她嘴上還咬著烤饅頭，氣得一把搶過來，「好啦！一會兒還要上台哪，妳現在嗑這麼多，唱到一半打個啥我客人不全跑啦？生意還做不做了！」

　　「做呀，自然得做！」焄姬微微一笑，又被大娘給惹笑了。

　　大娘快人快語，自小把她拉拔大，她是大娘在河裡撿來的孩子。說她醜，上不了臺面，但是焄姬從小看著別人姊姊都美得如此，她一直就和常人不同，擠著想上台去。

　　別人也擠著望個郎君贖身，她也不贖，就想終日賴著大娘混吃混喝，當個閒散歌姬。

　　大娘壓不過她，最後見著別人送的東瀛見面禮，嚷著：『妳醜，想上台戴著再給老娘上去。』

　　想不到一上去就名滿京城，迎來個狐面歌姬封號。霎時間，京裡有面具的人開始嚷著這裡有鬼面歌姬、貍面歌姬、蝶舞歌姬等，箇中爭奇鬥艷就不細說，鬧得京城好一陣子不平靜。

　　焄姬戴上狐狸面具，那紅白的線條襯得她膚色怡人，身上也總是白底紅花圖樣的舞服，跳起舞來精靈動人。

　　她一上台就響起了熱烈的歡呼，後頭的樂人開始敲擊，隨之而來的琴聲裊裊，焄姬姿態曼妙的款款舞了起來。動情處她眼眸微瞇，雖然看不見，但她的脣角始終帶笑，彷若跳舞唱歌是她與生俱來的技能。

　　這融入自己的舞步讓底下的人看得如癡如醉，每到她的時間，底下座位總是座無虛席。不像其他舞姬需要搔首弄姿，狐面歌姬就是做自己。

　　聲音動人，模樣大方，一曲舞畢，整個掌樂院都拍手叫好！

　　她又舞了兩曲，便捲了捲腰，回去稍休片刻。

　　在所有人的掌聲中下台她已經如常，獨自在廊上摘下了面具，推開房門，赫然發現剛剛她坐的位置上坐了個人，那人和她擺了個一樣的姿勢，靠在窗邊吃著她的烤饅頭！

　　「誰！」她大喝。

　　男子回頭，還撕著烤饅頭的手一頓，笑著說：「妳回來啦！」

　　焄姬一驚，是今天下午遇到的那男子。她眨了眨水眸，聽到後面有人的聲音，她像是要藏什麼寶貝似得，直接把門關起，落鎖。

　　雙手緊貼著門框，她盯著那人道：「你是來聽曲？走錯地方了吧！」

　　「啊？不是，我是來吃烤饅頭的。」他說完，又自若的撕下一片塞進嘴裡。

　　看著自己好不容易買來的烤饅頭快要被吃光，護食的焄姬忍不住走上前去欲搶過來。男子不給。

　　「我今日白天分妳吃，到了晚上，妳也分我吃，那不就不相欠了嗎？」

　　什麼歪理？

　　「我可不記得今日你分了我什麼？你是給了我，不是分我。」

　　男子幾不可聞的嘴角微翹，一雙漆黑帶笑的雙眼望著她，而焄姬則是瞪著，雙方誰也不讓誰。最後是男子妥協了。

　　「在下邢閆，敢問姑娘？」

　　焄姬看著眼前這男子一陣，罷了，也不掙扎，坐下和他分著袋裡的烤饅頭。

　　「焄姬。」

　　她心裡是有疑惑的。疑惑這個男人白日分明讓她看見了什麼，但她一路回來問著胡強，胡強都說是她記錯了？

　　正納悶著，門外響起了老鴇的敲門聲：「我說姑奶奶，要上台了……嘿？怎麼還落鎖了！」

　　焄姬一驚，慌亂地和邢閆互望了一眼，雙手雙腳不由自主的狂亂起來，動手就想要收拾。

　　「幹嘛了？不能被發現妳房裡有男人？」邢閆低低的笑聲傳自焄姬的耳裡，她斜睨了過去，「不然呢？你還娶我不成！」

　　她醜是大娘每天必說的一句話，就不信了眼前這妖禍眾生的美男敢搭腔！

　　「焄姬，焄姬？妳沒事吧！出個聲啊，焄姬！」門外的老鴇急了，等半天只知道裡面亂成一鍋粥的聲音，該不會是真的出什麼事了吧？

　　「哦哦哦、我沒事啊！」看老鴇急得都要把門給拉壞了，她急忙扯著嗓子朝門口大喊。

　　焄姬翻著房裡的矮櫃，這裡面此刻都塞滿了雜物，她把裡面的東西都丟出來，清空！

　　還正翻著呢，後頭響起輕微的哼笑，「……也不是不成。」

　　這話讓焄姬的手停了下來，一轉頭想找榻上的男人，他已化成一縷輕煙，緩緩飄向窗外。

　　焄姬瞪傻了眼。

　　門外的拍板聲又更餉了，拉回焄姬的注意力。她甩甩頭，想著自己居然一天下來花兩次眼？

　　眼看著人都已經走了，也沒什麼必要再關著門，於是呼了口氣，撥了撥自己的頭髮，一把將門拉開。

　　門外幾個守衛都已經把鑰匙拿來了，老鴇正蹲在那使勁要把門打開，最後三人尷尬的看著焄姬。

　　「幹嘛呢？要表演了！」

　　說完焄姬也不管他們，抓著面具，逕自往他們身邊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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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白天，邢閆又買了烤饅頭來到焄姬的房間，看著榻上睡著的嬌顏，他隱隱勾著笑，不著痕跡的坐邊上。下一秒，焄姬的頭便枕著他的腿，而他安然地靠在窗邊欣賞湖景。

　　美景佳人相伴，邢閆的嘴角更甚，烤饅頭也頓時香甜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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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此以後他們倆成為＂烤饅頭＂的同伴，邢閆只要買了烤饅頭就會出現在焄姬的房間，偶爾白天，偶爾夜晚，兩人彷彿有說不完的話，藉由烤饅頭拉近了不少距離。

　　焄姬一直忘了問邢閆那日的事情，以及他是怎麼離開的？總是話到嘴邊了，又忘了自己想說什麼？彷彿就是被刻意為之。

　　偶爾邢閆不會出現在她房裡，會出現在大堂。人來人往的包間，她總是一眼就能看見他。他戴著半截的鬼面具，卻遮掩不了他眼裡的笑意溫情。

　　焄姬有時在台上失神，動作鈍了幾分，台下的邢閆總會報以微笑，然後消失。

　　她急著下台要回房裡找人，有時候找得到，有時候又是換來一陣失落。

　　胡強和老鴇是焄姬最親近的人，因為焄姬是老鴇的養女，總有特權，不需要和人交際。於是焄姬這段時間的失常，也只有他們兩個人發現。

　　老鴇喊了焄姬下來吃飯。焄姬略顯失神的看著飯菜，一眼淚光。

　　「我說妳！妳現在怎麼了這是！」

　　胡強坐在不遠處的桌子上，瞪著這頭的焄姬半天，最後搖頭晃腦的診斷：「不好！」

　　「不好你個屁！」老鴇丟了手上的帕子，直接砸重胡強的臉。

　　胡強摘下黏自己臉上的帕子，小聲地說：「大娘妳都忘了！咱這裡的姑娘要思春了，就是這副樣子啊。」

　　老鴇這下更加認真地盯著焄姬看。

　　看了半天，眼睛越瞪越大！

　　「那啥！哪家的混小子？啊！焄姬，妳給老娘說句話，到底哪家的混小子！」老鴇抓著焄姬的肩，搖搖晃晃了起來。

　　焄姬被搖得頭暈，忍不住哭了起來。

　　「嗚嗚嗚啊～～」

　　這一哭，讓老鴇瞬間沒了動作。

　　「他好幾天、好幾天沒來了！嗚嗚啊～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啊！」

　　這態勢？老鴇驚覺不對？

　　「妳、妳被吃啦？」

　　焄姬搖頭。

　　「骨頭啃乾淨了？」

　　焄姬又搖頭。這兩個問題不差不多嗎？

　　「那妳哭個啥啊哭！」

　　焄姬瞪了過去，「我難過啊！」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胡強從位置上跳了起來，開了條門縫瞪著外頭的人說道：「誰呢？我們白日沒有營業！」

　　門外的媒婆一看門開了，喜出望外，朝胡強一見禮，喊道：「我們邢府公子向您家的焄姬姑娘提親，請問要將東西放哪？」

　　邢府？

　　焄姬匆忙地站起來，老鴇也跟著看過來。

　　胡強想不到什麼話，將門大開。禮侍們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一個又接一個地進來。

　　送的禮多到讓老鴇和胡強都看傻了眼！

　　店裡的十幾二十張桌子都被擺滿了禮物、鮮花，還多到擺到地上。

　　焄姬來不及反應，媒婆抓著老鴇開始不斷述說他們家的邢爺有多好多好多好，讓老鴇準備準備，讓焄姬嫁入邢家。

　　焄姬看著門外逆著光的人影，馬上就猜到了是她幾日來朝思暮想的人！

　　她跑了過去，撲進他懷裡。

　　老鴇還愣著呢？看著門外的那人，媒婆笑道：「這就是我們邢家的公子，邢閆。」

　　老鴇嫁過許多姑娘，但沒有一個排場比他還要滿。但怎麼說焄姬都是她一手養大的，她要嫁了，老鴇不免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暗自還有些悲傷。

　　看她還一副有男人不要娘的姿態……老鴇更悲傷了。

　　「你怎麼來了？」焄姬看著眼前的男人問。

　　「妳不是讓我娶妳？我當然得來。」

　　想到男人提個親就像是把家當都請出來，焄姬不免嚥了口口水。

　　「你到底是誰？」焄姬仰著頭，終於記得要問了。

　　男人只是彎起了笑眼，眉目含情：「嫁給我就知道了。」

　　「你先說！」焄姬笑了起來，大有要跟來人鬧起來的架式。

　　「那妳嫁不嫁？」

　　老鴇看著門外兩個正熱戀的年輕人，忍不住大喊道：「年輕人！你要問的不是那個小的，給我進來問老的！懂不懂規矩！」

　　氣氣氣氣氣，那兩人分明就是佔她這老姑娘的便宜！

　　大白天的閃什麼閃？

　　都給老娘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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