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鯨魚 - 藍色鯨魚：第零天

我踩著沉重的步伐，緩慢地走上了八樓．

腦中那萬千奔竄侵擾著的思緒，讓我每踏一步，就覺得越是無力．

八樓？會死嗎？會不會剛好不是頭落地，變成終生殘廢而已？

附近有人嗎？會不會剛好有人給我急救，又來了個神醫把我拉回來？

如果我殘廢了，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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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我已經轉到了七樓轉上八樓的交界處，午休的時間，校園內安靜到甚至能聽到些許的蟬叫聲．

我的腳步迴盪在樓梯間，沉重的腳步或許是我無意識的求救訊號，希望有人能夠注意到我，並阻止我．

但不知不覺的，從教室，到走廊，到樓梯，到八樓，彷彿世界是為了應和我一般．

希望我能趕快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大家都非常有默契的＂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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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

或許我的死也能讓媽媽好過一些吧，或許能夠讓她多少提起一些勇氣吧．

想到媽媽，我停下的腳步又開始朝著八樓前進．

每一步...我都能想像媽媽在沒有我之後...的人生會有多麼順遂且自由．

每一步...我都能想到我的死，能夠讓我爸爸多麼難堪，媒體會怎麼揭露我爸爸的惡行．

每一步...我都能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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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想著，我感覺到臉頰有些濕潤，我想像...那些我無法參與的未來，有多麼的大快人心．

我終於踏上了八樓，眼前就是圍欄，沒有放任何盆栽或防護措施．

只有......？

我緩慢的走到了圍欄邊，一旁的男生趴在圍欄上，斜眼看了我一下我也看了他一眼，氣氛相當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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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同學看著遠方突然聲音毫無生氣的說道：「八樓是禁止進入的吧」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冷淡的回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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尷尬的氣氛瀰漫著，瞬間，那在腦中上萬個沒有我的未來的思緒，轉變成了＂我該如何化解現在的尷尬＂的思考，我該說點什麼嗎...？

但現在似乎不管什麼都太奇怪了吧！這年頭還有人會跟陌生人聊天的嗎！？

我稍微瞄了一下男同學的衣服，衣服沒有紮好，扣子也沒有扣好...頭髮明顯有用髮膠，我也稍微聞到了髮膠的臭味，一副中二自以為是動漫男主角的姿勢趴在圍欄上．

於是我快速的給他貼上了一個標籤【壞學生】既然是壞學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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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主動開口，聲音依舊冷淡地問道：「有菸嗎？」

男同學再次斜眼看了我一下，聲音依舊有氣無力的說道：「未成年不能抽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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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應，因為這實在太尷尬了！我只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試看看【抽菸】那到底是什麼感覺，想不到會被這種壞學生拒絕！

通常這個年紀的男生有女生主動說話不是就夠他們自誇一整天了嗎！難道我真的這麼醜這麼沒有吸引力嗎...？竟然這麼直接拒絕我遞出的橄欖枝．

他現在是怎麼看我的？會不會他其實是個好學生，然後把我認為是太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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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腦袋被自己搞亂的時候，男同學拿出了菸跟打火機緩慢地推到我面前．

我故作鎮定的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拿出了一根菸．

男同學像是觀察角落生物一般，用看稀有動物的眼神看著我，嘴角詭異的微笑著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我不停的偷喵著他，緊張的我試著點燃打火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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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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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這打火機是不是壞掉了！！

我面有難色，像個白癡一般，叼著菸但卻點不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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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男同學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哈！」

我不悅的說道：「笑什麼！你的打火機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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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同學終於起身轉向我，動作細心接過打火機，另一手遮住打火機，動作熟練的像是黑道電影常有的段落一般，為我把菸點上．

但是點上的瞬間...：「咳！！！咳咳咳！！」

男同學用關懷白癡的眼神看著我，微微地笑著：「不會就不要勉...」

他話還沒說完我便用不爽的眼神瞪著他，他也很識相的不繼續說，並撇開了眼神．

我又咳了幾下：「咳咳...」隨後我便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狀態．

氣氛再次陷入尷尬，或許我該就這麼走掉，然後從此不再上來八樓，或是買張去波蘭的機票開始新的人生，現在的我真的好想找個洞鑽進去！想要裝酷馬上又被識破！應該沒有比這個更丟臉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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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菸仍然靜靜的燒著，我沒有打算吸，但也沒有打算丟掉，我對待這支菸，就像是對待我剛剛遇上這個男生的緣分，要馬上停止斬斷，還是繼續延續，在我不瞭解眼前這個人的情況下我無法做出選擇．

我靜靜地觀察著一旁的男同學，他故作鎮定的看著遠方，擺出一副＂惆悵＂頹廢男子的形象，要比惆悵我可不會輸的！我都差點忘了我一開始是為了什麼目的才到八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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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再次主動對著他開口問道：「八樓的風景有比較好嗎？」

男同學斜眼喵了我一眼，依舊有氣無力的說道：「至少這裡沒有人會上來打擾我．」

我走到了圍欄旁，依舊觀察著他，試探性的問道：「你知道為什麼八樓被禁止上來嗎？」

男同學似乎也意會到了我試探性的問法，平靜的回應道：「有人在八樓打炮？」

顯然他並沒有意會到我的想法，如此膚淺的人...我嘆了一口氣將手上的菸丟掉熄滅，轉過頭，聲音冷淡地說道：「算了，我要回去了．」

我可以感覺到身後的視線，以及腳步稍微移動的聲音，感覺得出來他相當錯愕，但我不打算回頭，這種膚淺的壞學生，不可能會跟我有什麼交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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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問題只是...我原本理想的自殺地點，除了八樓之外沒有其他地方了，學校這個地方加上我的身分，肯定能夠讓我爸的名譽掃地，至少我是這麼希望的．

那就把時間稍微延後到今天晚上吧...晚自修之後．

抱著猶豫跟忐忑的心情，我一步一步...走下了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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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課一直到晚自修，我的腦中仍然交錯著大量不適的內容．

讓人難過的，讓人開心的，讓人錯誤的，讓人毀滅的．

我慵懶的靠在手臂上，划著手機．

在這短暫十幾年的人生中，我留下過什麼，這是不停侵擾著我大腦的問題，我給我媽媽留下了大量的傷口，我給爸爸掙了漂亮的門面，成了優秀的掌上明珠．

我越是順遂，我媽媽的遭遇越是悲慘，從我懂事以來就沒有看過我媽媽笑過了，總是在抑鬱中忍受著父親長時間的家暴與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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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我究竟有多深的罪惡感，光是活著就會傷害我愛的人，這點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提醒著我要我消失．

有些同學們看在我爸的份上用著油腔滑調靠近我，有些同學因為我爸的原因長時間排擠我．

我一個人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活成了另一個人的附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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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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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修的下課鐘中斷了我的思緒，其他同學都紛紛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到他們美滿的家．

我愣了一下後，從書包中拿出了我的降噪耳機戴上，動作熟練的播起了音樂，進入了一個人的世界．

並開始緩慢的收拾桌上的原子筆以及作業...儘管我應該不會用到了，但仍然下意識的做著這些動作．

隨後我起身，揹起了書包，反覆確認著身上的東西，拍了拍口袋，此時我意識到了什麼...

我小心翼翼地稍微拉開口袋，口袋內放著【菸與打火機】...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不以為意的朝著八樓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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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修放學後的走廊，燈火通明，學生們開心的聊著什麼我聽不到的內容．

與走廊一線之隔的圍欄就是沒有任何光源的運動場，一片無盡的黑暗，內心不禁感覺到了一種荒謬感，現在走廊上的我們跟圍欄外的世界，就像是被妥善保護的學生們與無限黑暗的現實社會的縮影．

一種脫俗的美感與優越感在我心中綻放，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察覺到世界的荒謬了，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的發現，也沒有人願意聽這種沒意義的發現吧．

同學們笑得越開心，外面的黑暗就越令人發毛，越是被保護，就越是不被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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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無表情的聽著音樂，走上了樓梯...沒有人知道我要去哪裡．

一步...我更接近了自己的死亡．

又一步...我的心思再次混亂．

一步...好的未來，壞的未來同時竄入我的腦海．

又一步...然而那一些我都無法見證了．

我再一次，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七樓到八樓的交界處，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放任那些令人猶豫且不安的思緒在腦中交錯，靠著意志力克服了自己的生存慾望，走向我生命的終點．

然而正當我走上了八樓時，令人錯愕的景象再次映入我的眼簾．

男同學注意到了我的腳步聲，依舊靠在圍欄旁邊，轉頭看著我．

我愣在原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也錯愕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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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欸...？」

我也不自主地發出聲音：「欸...？」並拿開了一邊的耳機．

他聲音錯愕，斷斷續續地向我問道：「這個時間點...怎麼不回家？鐵門等等就...」

我停頓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氣，緩慢地走到了圍欄邊，能夠感覺得到他的視線看著我，但我不打算理他，我已經決定了，就是今天了．

他依舊錯愕地向我問道：「妳是有什麼毛病？怎麼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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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作勢要爬上圍欄！

他的反應也非常快！馬上就拉住了我！並用緊張的語氣問道：「喂！你幹嘛！！」

我試著掙脫他的手，激動地說道：「不關你的事！！」

他的手隨著我的扭打抓得更緊了，情緒也跟著我激動浮躁了起來：「冷靜一點！」

我脫口而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句髒話：「冷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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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我愣住了，靜止不動．

他依舊抓著我的手，但維持著跟我同頻的呼吸，冷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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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冷笑了一下：「哼...」

他抓著我的手，聲音嚴肅的問道：「笑什麼...」

我平靜的不可思議，聲音毫無情感地說道：「剛剛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罵髒話...」

他忍不住【噗滋】了一聲笑了出來：「噗！到底...」

我稍微抬起頭看著他，有氣無力的嘲諷了自己一下：「很無趣的人生對吧．」

他似乎意識到什麼，收起了笑容：「怎...怎麼會．」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明顯充滿了心虛，於是我不客氣地說道：「安慰的話就省省吧．」

似乎是被我說中了，他稍微低下頭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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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逐漸黑暗的校園內，我們沉默了好一陣子，他抓著我的手的部分，甚至已經稍微流了一些手汗．

在黑暗中，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你要抓我的手到什麼時候．」

他沉默著，依舊沒有放手．

我再次說道：「你已經流手汗了，很噁心．」

他依舊沉默著，沒有放手．

我準備變化語氣，轉成斥責：「你到底...」

他突然聲音有氣無力的說道：「今天是...我的日子．」

另一耳的耳機仍然播送著音樂，讓我沒有聽清楚，於是我將降造耳機拿下，掛在脖子上，再次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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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少能夠聽到再樓下似乎有人正在走動的聲音，似乎是警衛來巡邏順便要關鐵門的例行公事．

在黑暗中，我也可以感覺得到他抬頭看著我：「我也是...打算要在今天做個了斷．」

瞬間我的心裡似乎有了什麼東西正在綻放，蔓延的思緒波動著我的反應，讓我無法組織成一句完整的話：「做...了...斷？」

他的聲音顫抖著，聽得出來充滿著恐懼與不安：「如果妳也跟著我一起跳的話...我怕會模糊掉焦點．」

我算是聽出來了，他...也跟我一樣，因緣際會下，都決定了要在今天結束自己短暫且痛苦的生命．

但有這麼一點讓我很在意...於是主動開口問道：「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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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們同時聽到了樓梯間傳來了相當接近的腳步聲，以及些許正在往上的手電筒光線！

於是我反過來緊握住了他的手，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跟男生十指緊扣的牽手．

我們走向樓梯，他沒能來得及做出激烈的反應，手電筒強烈的光線就照在了我的臉上．

工友伯伯一臉無奈地看著我．

我跟男同學手牽著手準備下樓梯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約會到忘記時間的情侶．

工友伯伯聲音無奈中帶有些嚴厲的語氣：「都幾點了知不知道！」

我拉著男同學的手低下頭，快步地下樓，並不停地說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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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們已經錯過了校車，所以只能徒步走到火車站坐火車回家．

拉著他到了校門口之後，我便鬆開了手，但他沒有我拉著走的話就彷彿一句殭屍一般，一動也不動的低著頭．

我湊到他的面前，彎下腰，由下往上看，他...眼角泛著眼淚，閉著眼睛握著拳頭，一副不甘的樣子．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男生...哭．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記憶，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用了鱉腳的台語不合時宜的說道：「你洗咧哭喔？」

他聽到馬上就笑了出來，複雜的情緒全寫在臉上：「妳她媽再說什麼啦...」

我站直身體在他面前，等待著他回復狀態，我一臉正經語氣嚴肅的說著讓人想發笑的話：「阿...就疑問句阿！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耶．」

他抬起頭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狀態，一邊說著：「誰她媽會對一個因為想自殺而情緒不穩的人這樣說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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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門口沒有任何照明，對街網咖的燈光稍微側照在我們臉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沉重但溫暖的氛圍．

我感受到了，他一定也感受到了，我們兩個想死的人...所散發出一種獨特空氣，只有我們互相能夠理解，只有我們能夠讀出這個空氣的本意...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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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裝思考了一下，依舊用冷漠且平淡的語氣回應他的問題：「恩...大概只有我吧．」

他這時也終於抬起頭，表情複雜地看著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妳...」

我稍微歪了一下頭：「所以你有打算回答我的問題嗎？」

他別開眼神，有些不自在的說道：「對啦對啦！我在哭啦！」

我面無表情，靠近了他一步．

他也因為我突然靠近緊張了一下：「幹嘛啦？！」

我冷冷地追問道：「焦點？」

他再次別過眼神，沒有說話．

我則沒有任何迴避，靜靜著盯著他看，沒有打算放過他．

他喵了我幾眼後，眼看我不打算讓他逃避這個話題，於是態度終於軟化了下來，長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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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靠得非常近，聞到了他陣陣的口臭，遮住了鼻子退後了一步．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也下意識的遮住了自己的嘴巴，默默地說道：「抱...抱歉．」

我向他平舉起手，另一手依舊摀著鼻子問道：「名子？」

他遲疑了一下，一手依舊遮著嘴巴，伸出了另一隻手跟我握手：「妳先．」

我也停頓了一下，不假思索的說道：「不要．」

他想了一下說道：「好像也是呢．」隨後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反正感覺我們應該都活不久了，就自在一些吧哈哈．」

我思考了一下，稍微揚起了嘴角．

他觀察到了我細微的表情，沒有接著說話打破現在曖昧但充滿死亡寓意空氣．

我冷冷地說道：「那就看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囉．」

他微微點頭並側身，示意要準備出發去坐火車了：「差不多該走了．」

我冷笑了一下：「你說哪一種＂該走了＂？」

他翻了一個白眼給我．

會這樣開＂自殺＂玩笑的人，大概真的只有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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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學生，在晚上快十點的時間點，緩慢地走在路上，沒有任何人覺得有任何違和．

因為才快十點而已，甚至還有些補習班還沒下課．

最終我還是給他取了一個綽號，叫【香蕉】．

原因是因為我們在去車站的路上，經過了一間超商進去看到香蕉的價格有了一些討論，而他則用了相當大的篇幅陳述了他多喜歡吃香蕉這件事情，所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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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微弱光源的街道上，保持著一點點距離說著話．

香蕉聲音始終有氣無力的，而我則始終扳著一張臉，要笑不笑的．

我們之間有著一股只有我們能夠讀到的電波，來自何處我不知道，但我想應該八九不離十，跟＂我們都是下定決心要自殺的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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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繞回了原本的話題：「所以...焦點...是什麼意思？」

香蕉拖著腳步，回應道：「我們一起自殺的話，原本計畫的事情不就都被打亂了嗎？」

我拉高了聲音進一步表達了我的困惑：「什麼計劃？」

香蕉轉過頭錯愕地看著我停下了腳步：「欸？你沒有計畫嗎？」

我也停下了腳步，滿臉疑惑的問道：「都要死的人，是要計劃什麼？」

香蕉抓了一下頭髮：「我應該從頭開始對吧...妳為什麼想自殺？」

聽到這個問法，我馬上就構築起了我的防禦心態：「你該不會想要試著阻止我吧？還是要跟我做什麼心理輔導？」

香蕉馬上就察覺到了我的敵意，修正了自己的說法：「怎麼可能！都是要自殺的人，互相交流一下意見嘛～」

我沉默地看著他，觀察著他的肢體動作與微表情，想要判斷他是不是在說謊．

因為我的沉默，讓他有些急了，開始頭不接尾的開啟新的話題：「而且我們最後還是要決定誰要先對吧！不彼此釐清原因的話，要怎麼做出後續的判斷？」

我冷冷地說道：「要比較痛苦嗎？這沒有判斷基準吧？」

香蕉沉默的稍為低下頭，沒有辦法回應我的問題．

我繼續說道：「而且這不是先來後到的問題，我們任何一個人在學校自殺，學校一定會加強管制，八樓肯定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說上去就上去的．」

他稍微抬起頭，有氣無力的說道：「意思是...」

我長嘆了一口氣：「我們應該只能有一個人自殺成功吧，至少在學校是這樣．」

他一副懊惱的表情．

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再次起步走向車站．

香蕉的腳步聲過了一下後，從後方追趕上來，走到了我身邊，這次跟我靠近了一些些．

我注意到他跟我的距離，但我並沒有因此拉開，而是默許了他走在我旁邊．

香蕉聲音無奈地說道：「那該...怎麼辦阿？我實在不想再撐了．」

我維持著穩定腳步，聲音平靜的說道：「我也不想．」

香蕉的聲音帶著顫抖與不安：「不然...火車？」

我馬上就拒絕了他的提議：「我不想給別人造成麻煩．」

香蕉小聲的說著：「說的好像跳樓不會給別人造成麻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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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了腳步，直視著他：「這樣吧．」

他也停下了腳步，但不敢看我．

我聲音冷淡但帶著悲傷的說道：「我們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試著說服對方不要自殺，誰成功了誰就能拿到在學校跳樓的權利，好不好？」

他似乎被我刺激到，有些不甘心地回應我：「我他媽怎麼知道妳會不會偷跑...」

我向前走了一步，跟他靠得非常近，我用手托起他的下巴讓他正視著我，我自信滿滿的說道：「這話應該是我跟你說，現在就跟我說好，我們都不要偷跑！不然我就跟學校的輔導室說你有自殺傾向．」

香蕉愣了一下，大概是我靠得太近了，隨後說道：「好...好阿！現在順便約好，誰先死了，另一個人就最好給我把另外一個人的份好好活下去！」

我聽到這些肉麻且露骨的說法，讓我不自覺起了雞皮疙瘩：「說的好像我們是什麼關係一樣！妳是我的誰啊！？」

香蕉不服氣的回應我：「不敢就說阿！一副＂全世界就我最痛苦＂的樣子！其實也沒多了不起阿！」

我也被刺激到有些情緒：「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香蕉不悅的回應我：「誰管妳是誰！我只想趕快結束這些痛苦的日子！」

我感覺到那噴湧而出的情緒，即將表現出來，於是停頓沉默了一下，最終忍住了那在崩潰邊緣的憤怒與悲傷，冷冷地說了一句：「我...也想趕快結束．」

香蕉再次察覺到了我沉重的情緒，態度馬上就軟化了下來，又變回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道：「那說好了．」

我沒有回應，只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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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一段前往車站的路上，我們始終沉默，終於走到了車站門口．

我們兩眼癡呆的看著上頭的時刻表許久．

香蕉終於打破了沉默：「我要去第二月台．」

我停頓了一下說道：「我第一月台．」

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沒有多說什麼，應該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吧...我想．

我轉轉頭看著他，腦袋一片空白．

香蕉聲音有些彆扭的說道：「那...LINE？」

聽到LINE我才回過神來，我似乎還沒有他的聯絡方式呢...於是我心不在焉的拿出了手機跟他交換了聯絡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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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們沒有互相道別，只是點點頭，便各自走向了自己的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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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台上，我仍然能夠看到他，他也跟我四目相對了一下，便馬上別開眼神低頭看著手機．

我也戴上了脖子上的降躁耳機，選了一首符合情境的歌，坐在了又髒又醜的候車區．

看著空蕩蕩的手機通知，沒有朋友的閒話家常，也沒有來自家人的問候．

我這個年紀的人，正常的人的手機是怎麼樣的呢？抱著些許的期待，我期待著對面月台的香蕉能夠傳訊息給我．

但一直到他坐車離開，手機都仍然靜默，他甚至一直低頭看著手機，連我都沒有看．

我嘆了一口氣，但同時也有些慶幸，至少這下我能確定我更想死了，來來去去的人群們，有人跳著抖音，有人惆悵的看著報紙，有人忙碌的打著電話．

只有我坐在角落低著頭，聽著耳機，跟世界格格不入．

我已經不只一次感受到這種強烈的違和感，我是"應該消失＂的，我是＂不該存在的＂，我的存在只會給周遭的人帶來痛苦，尤其是我的媽媽．

如果沒有我...或許她還是自由的吧...

如果沒有我...或許一切都會變好的吧...

如果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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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陷入了強烈的情緒之中，但與強烈情緒的對比，我面無表情一滴眼淚也沒有流的低著頭．

或許是已經麻木，亦或許是認同了這個事實，無論如何我都不想再給周遭的人造成任何一絲一點的困擾．

＂當個成熟的大人吧！＂我是這個跟自己說的．

成熟的大人總是能夠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面對他人時總能適時的對答不讓對方難堪或困擾．

成熟的大人，總是能夠負責好屬於自己的任何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讀書，當個好學生．

成熟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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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想著，我的手不自覺的摸向的口袋...我稍微撇了一眼，又馬上收回口袋之中．

香蕉的菸跟打火機還沒還給他呢...或許在當個好學生這一點，我在今天就已經徹底的失敗了，不只嘗試了抽菸，還罵了髒話...因為好奇心與情緒而距離理想的自己越來越遙遠的我，感到越來越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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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列車進站了，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起身走進了火車．

這是要回家的路，我的腳卻一如往常的沉重．

家...不是應該是個能讓我休息，重新出發面對每一天的地方嗎？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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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一間四樓的透天，房間在三樓，家裡請了一個菲傭打理奶奶的生活起居，父親的房間與書房在二樓，奶奶則是在一樓，菲傭雖然有我們家的鑰匙，但在外有租房子，通常不會過夜，只會一大早就會來我們家忙東忙西．

家門口放置整齊的鞋子與陣陣殺蟲劑的味道，在黑暗中，我遲疑著．

或許...我不回家，也沒有人在乎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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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的，我想到了媽媽的笑容，那是...我在上幼稚園的時候的事情了．

我畫了一篇很有趣的週記，她充滿期待與純粹快樂的眼神，我不會忘記，因為短暫即逝，在那之後媽媽就再也承受不住了，笑容不再了，整天以淚洗面的．

黑暗中，我低著頭，想著現在這個時候...我應該已經沒有任何知覺，用靈魂的視角看著爸爸那錯愕的表情看著我的屍體的樣子，母親雖然會難過，但她也因此少了跟爸爸糾結再一起的理由了吧！我的死一定能讓媽媽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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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到我爸爸懊悔的表情，後悔為什麼沒有善待媽媽，後悔為什麼沒有好好聽我說話，後悔什麼的，為了這個要我每天重複自殺的痛苦我也願意，或許...這就是香蕉所說的計畫吧．

從來沒有仔細深入思考過這點的我，終於對"死亡"這件事情產生了一點疑慮，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自殺？是想要結束自己的痛苦才想去死...還是我只是想要對別人造成傷害才想要去死？還是我是為了某種大義才想要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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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意識到我的不負責任...原來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嗎？

要是...我沒有遇到香蕉的話...現在什麼的都已經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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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家門傳出了轉動的聲音，我這才回過神來！

我馬上裝做手伸進書包內要拿鑰匙的動作．

菲傭推開門看到我，也愣了一下．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我們在門口互相愣了一下後．

菲傭突然抓著我的手進到室內．

她的手抓得很緊，我勉強跟上了她的腳步進到了家裡．

進到家裡後我感覺到強烈的視線...眼角餘光看像坐在一旁的父親，沒能仔細看清楚他的表情跟情緒，就被菲傭拉著穿過了客廳．

我們穿過客廳走到了廚房，我看到了母親低著頭，一邊啜泣一邊給父親切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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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傭到廚房後終於停下了腳步，也鬆開了我的手，看了一眼母親，但視線馬上看回我身上，指著一旁裝回收物的垃圾箱，用有些口音的中文說道：「垃圾，要，分類，以後．」

我沒有理會菲傭，眼神不自覺的看著母親．

母親則始終背對著我們，動作非常緩慢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菲傭也注意到我的眼神看著母親，於是伸手在我面前揮揮手，並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我看著菲傭，雖然我們都沒有明說，但都大概知道想要表達什麼事情．

隨後菲傭沒有多說，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後說道：「晚安．」並轉身離開了家裡．

我依舊站在廚房，看著母親落寞的背影，我...多說什麼，肯定都會更讓她難過的對吧...

於是我邁出沉重的腳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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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著簡單的背心與短褲，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攤開了我長時間以來抒發心情的筆記本，某種程度來說可以說是我的日記，我翻到了最後一頁，往前寫．

腦海中奔竄著思緒，如果八樓最後要讓給香蕉的話，那我勢必要另外計畫一個備用方案了．

雖然我們之前說的條件是我們其中一方變得不想死，另一個人就贏了...能夠得到八樓這個地方，所以這個思緒對我而言，對香蕉而言都是一種背叛．

在此時我想到了香蕉說的話...【活下去的另一個人要把另一個人份好好活下去】，聽起來很噁心，而且很自以為...我完全無法想像，現在這種生活要繼續下去，在三樓的房間內，我就能聽到一樓吵雜的聲音，是父親對媽媽動手動腳的聲音...也包刮著難聽的辱罵聲．

那充滿憤怒的怒吼與咆嘯，都在催促著我趕快消失，要用什麼手段都好，不消失其他人就永遠沒有辦法安寧．

我想不想活下去...不是我能決定的問題，活著就會為周遭的人帶來苦難的人，是沒有資格決定的，我是不該存在的人，所以我跟香蕉的這場"競賽"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輸贏．

我翻找了一下書包，拿出了我的降躁耳機並戴上，遠離了那令人心神不寧的環境與＂噪音＂．

不需要再提醒我，我知道我＂必須＂要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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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問題在於香蕉，我該怎麼說服他呢？

在不知道他想自殺的原因的前提下，正常的人會怎麼去說服另一個人不要自殺呢？這是一門非常專業的知識，這點我是知道的．

之前我曾在書上看過，事實上這不能說是一種說服，更像是一種陪伴，要在陪伴的過程中，讓患者找到一些值得活下去的動力．

活...下去的動力嗎？這幾個字像是在我黑暗的內心中點燃一根火柴，渺小、可有可無，但存在．

我在無邊的黑暗中，拿著火柴緩步前行著，開始在空白的筆記本上寫下一條又一條，看似耀眼又遙遠的事物．

所謂人生的清單，是死前要做的事情，但其實沒有人把所謂的＂死前＂理解透徹吧．

並不是生命無常，亦不是生而有意義，而是真正意識到終點的存在，才是真正的活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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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筆一劃，我寫下了清單，每一筆都扎進心房，每一劃都劃破幻想．

我寫下的，究竟是我希望香蕉體會的人生，還是我想去到的未來呢...？

漸漸的我也越來越困惑，但我的手卻停不下來，究竟是是對八樓這個自殺場地的慾望驅使著我，還是一部分的我發出了求救訊號要給我自己知道...

我...無法分辨，也不想分辨，現在的我...只想要逃避．

逃避來自一樓那令人不安的爭吵聲，逃避那些指責我為什麼到現在還活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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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了最後，我不自覺的眼角泛淚，我不明白這是從何而來的眼淚，是我的內心高興著我還活著的喜極而泣，還是內心對我仍然活著而感到悲憤的淚水．

這些事項...我必須要給它一個期限，我必須要給我跟香蕉的約定一個期限．

也不能太短，我或許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說服他不要自殺，但也不能太長，不然這無盡的拉長的日子裡，我不知道我們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那...究竟要多久呢？我需要多久的時間，去說服一個人不自殺呢？亦或是我能夠撐多久呢...？

此時來自內心不知道何處而來的聲音...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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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三十天吧，讓我再用這人生最後的三十天，做一件好事吧．

拯救一個少年，完成我的旅途．

我最後在手機上設定了一個日期倒數．

倒數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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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鯨魚：第零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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