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執筆作畫，紙上是名五官凌厲分明，風華絕代的女子，清淺的灰眸如寒潭般深邃，最後一筆，妘鳳玦遲疑許久，才終於落墨，勾勒出師父微微彎起的薄脣。
他猶然記得，當年，他還是叫召容，師父姜凝湮還是洛氏王朝的大將軍，年少時的他性情頑劣，輕狂無知，將師父遞來的木劍摔上地，師父卻以實力讓他懾服，而非惱怒大罵。
她握著他的手，教了他第一劍：「刺出去，來，我教你。」
他一直想學畫，因為師父的每一瞬都美得奪人心魄，她答應了，可他的丹青卻是在敵國的皇宮裡學的，但他沒見過師父笑，印象裡的師父幾乎無悲無喜，畫裡的她都是面無表情的。
他生辰時，師父送了他一枚板指和平安扣，扳指熟練的扣上弓弦時，箭尖卻是指向師父的軍隊；平安扣在他離開時還給了姜凝湮，終究還是沒能護她周全。
除了這兩件，還有一柄匕首。
「此劍名曰『玓琇』，送你作防身之用，往後若不幸身陷險境，盼它能給予你希望，記得你還有它，記得你還有師父。」
皇帝迫害群臣，要滅召氏滿門，是師父從邊疆趕回救下了他，無奈將他送離故國，途中的破廟，他得知家人盡數遇害，咬牙切齒地要報仇，卻忘了若洛氏王朝覆滅，師父該何去何從，她卻沉默地點頭，一句攔阻也未出口，只是希望哪日她死了，徒兒能來上炷香。
漫天黃沙的邊關，他流淚三拜，叩別師父，那枚平安扣是他留給師父的最後一樣物事。
三年後，他更名妘鳳玦，發兵攻打洛氏王朝，一舉攻破皇都，待他得知消息時，師父已然武功被廢，右臂手筋盡斷，投入地牢中囚禁。他懇請父皇開恩，卻在半個月後被迫於刑場對師父舉起她的長劍。
他跪在她面前懺悔，以為師父恨他，不認他，可她只是扶起曾經的徒兒。
「刺出去，來，我教你。」
他下不了手，師父最終是用那柄匕首自盡的，只留給他一抹微笑，淚珠在眼尾凝固，徹底斷絕了最後一絲希望，他失去了師父。
他跪下三拜叩別師父，當年天涯相隔何淒涼，如今彼岸相望淚兩行。
他後來才知，師父為了救他，在雪地裡跪了整整一夜，受了兩百軍棍，他在邊關轉身的下一刻，她便病倒了，自此落下舊疾，每到冬日便會疼得徹夜難眠，師父死的那日，正是大雪紛飛的冬至。
回憶終結，他將畫像掛上牆，畫裡的師父溫柔含笑，眼尾的那滴淚被冉冉而升的裊裊白煙掩去，線香的氣味在空氣中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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