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集 - 《森林寓言》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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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森林寓言》

阿帕查

May 17, 2025

11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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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洛與自由之森》

我叫奇洛，一隻啄木鳥。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iEdLIjfp
我曾相信，我能改變整座森林。

在很久以前，我棲息於一棵叫「梧山」的大樹上。他是那種傳統的大樹，根深葉茂，話不多卻從不讓我挨餓。我在他身上築巢、驅蟲、歌唱，每天太陽升起，他為我遮陰；太陽落下，他為我擋風。我以為這就是生活的全部。

直到有一天，我聽見了風的聲音。

那聲音說：「你只是活在他的陰影裡。你有翅膀，為何不飛遠一點？」

那天，我第一次飛離了梧山的枝頭。我看見了更多的樹、更多的森林、更多的啄木鳥——牠們有的困在老舊樹洞中、有的擠在病蟲叢生的枝椏裡，還有的連築巢的地方都沒有。牠們低著頭，像從未抬頭看過自己的天空。

我開始說話、組織、倡議。我們成立了「自由之翼」聯盟，高舉理想的大旗：啄木鳥應該擁有選擇大樹的權利，我們不再屈從於哪一棵樹的施捨與遮蔽。我們應該要求──更大的樹洞、更肥的蟲食、更茂的枝葉、更公正的森林秩序。

一開始，大樹們並不當回事。但當越來越多啄木鳥轉而離巢，當「自由之翼」的號召響徹林間，大樹們開始動搖了。

他們彼此競爭，修枝拓洞，甚至引蟲育蟲，向我們展示：「選我，我更好。」

森林變了。不再是靜默與綠蔭，而是光怪陸離的樹葉競賽與棲所改革。啄木鳥飛來飛去，衡量每棵樹的價值，列出清單，比對枝幹。大樹們愈捲愈深，彼此互踩，搶奪啄木鳥的青睞。

我以為這是勝利的預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0TVKi1o1c
我以為我們終於，改變了歷史。

但改變，不是我想像的模樣。

有些大樹累了，乾脆躺平。牠們不再修剪葉子、不再引來蟲食，只說：「我就是爛木一塊，想罵就罵吧。」

有些成功的大樹，則變得高高在上：「我辛苦捲了十年，現在你要我聽你的要求？抱歉，先看看你有沒有資格站在我這樹枝上。」

我看著啄木鳥們也開始內鬥：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kIQzWGIz
「是你們太挑，才搞壞了整個林市！」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3H6CmVRpj
「我們只是想過得好一點，錯了嗎？」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eTLofEOb
「就你們這些笨鳥，才會挑不到樹，還怪別人！」

我回去找了梧山。

他只剩光禿的枝幹與空洞的樹皮。他看著我，聲音很輕：「你飛得真遠啊，奇洛。」

我問他恨不恨我。

他搖搖枝條：「不恨。我曾以為你會回來。」

我說不出話來。只感覺，那片我曾想要拯救的森林，現在連風聲都變得沉重。

那晚，我一個鳥待在最初的舊巢裡。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8y2YsGSL3
耳邊沒有歌聲，只有自己心跳的回音。

或許我們真的飛了起來，只是忘了：自由不是用來比較彼此的樹幹，而是學會尊重每一次棲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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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落之後》

清晨，森林裡的霧格外濃。

奇洛站在枯枝上，看著眼前一棵倒下的大樹，那是曾經最捲、最挺拔的「橡爺」。牠為了吸引最多啄木鳥，不惜削弱根系、極限生長，終於在昨夜的雷雨中，連根拔起。

沒有誰來哀悼。啄木鳥們早已飛散，大樹們自顧不暇。

這是自由帶來的代價嗎？還是競爭的必然終點？

他不確定。

奇洛不再演講。他只是偶爾飛過那些曾經高舉旗幟的夥伴，看見他們棲在各自的樹上，有些鬥嘴、有些冷眼、有些乾脆躲進洞裡不再發聲。

一切像靜止，又像下沉。

直到他遇見了一隻年輕啄木鳥──

小小的，還有些毛茸茸，名字叫做「伊楓」。

「你是奇洛嗎？」伊楓問道，眼裡亮晶晶的。

「我……是吧。」他苦笑。

「你真的推翻了整個森林耶，我們老師以前都講過你，你是自由的化身。」

奇洛望著他，欲言又止。

「我有一個問題可以問嗎？」伊楓忽然壓低聲音，「你覺得，我以後應該選哪種樹？」

他怔住了。

那一瞬間，奇洛彷彿聽見了千百隻年輕啄木鳥的翅膀聲音。他們看著倒塌的樹、燃盡的理想、分裂的長輩，卻依然在心裡默默問：那我呢？那我該往哪裡飛？

他忽然明白了。運動已經失敗，制度早已崩塌，但意義並不是留給成功者的獎牌，而是留給下一代的座標。

奇洛沒有立刻回答。他拍拍伊楓的翅膀，說：

「你不用急著選。先去聽聽每棵樹的聲音，再想想你希望在牠們身上待多久。不要只選最高的，也別只選最多人選的。選那一棵，你願意飛回來的。」

伊楓點點頭，飛遠了。

他消失在陽光與霧氣交錯的森林深處，而奇洛，靜靜望著那方向，像是看見了自己未竟的願望，悄悄抽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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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楓之路》

我叫伊楓，是一隻剛學會鑿樹的小啄木鳥。

我們這一代長在吵雜裡。從我懂事開始，森林就不安靜了。前輩們說，過去的日子叫「和平共棲」，啄木鳥與大樹彼此需要、彼此尊重。

但那只是傳說。現在的森林只剩幾種聲音──爭吵、勸退、嘲諷，還有擺爛。

我曾以為我不會參與任何一種。直到那一天，我遇見了奇洛。

他跟傳聞裡的模樣不同。沒有領袖的威風，也沒有演講時的炙熱光芒。他只是靜靜站在一棵老樹邊，像在聽什麼。

我問他：「你覺得我應該選哪種樹？」

他說：「別急，先聽聽牠們的聲音。」

那句話在我心裡發了芽。於是我決定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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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站，我飛往北邊山坡，那裡有棵被大家稱作「長眠松」的老樹。

「你來找棲所？」老松的聲音像風，「我這不適合你。這裡不捲，不光鮮，也沒什麼大肥蟲。」

「那……你活著的理由是什麼？」

老松靜了好一會才回：「不是每棵樹都想爭第一名。也不是每隻鳥都要一口氣飛最遠。我只是想待在這裡，不被誰定義，就這樣也好。」

我沒說話。這是一種我不懂的自由，像靜止的風──不飛，但也沒被抓住。

我繼續往南飛，去了「榆聚林」，那是競爭最激烈的區域。無數棵大樹互相遮擋、伸枝搶光，每一棵都聲稱自己最適合啄木鳥。

有的設了自動掉落蟲機制，有的會自動修復枝洞，有一棵甚至說：「入住我這的前十名啄木鳥，半年免除飛行稅。」

這裡的啄木鳥互不搭話，只默默評估數據、盤點資源、飛速比較再轉身離去。像是在選宿舍，也像在看簡歷。

我忽然有點想念老松。

這些地方都讓我感覺不到「樹」與「鳥」，只有競價、比值、權重、條件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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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夜，我飛到一片空地，什麼樹也沒有，只剩斷裂的樹根與被雷劈過的焦黑樹皮。我在那裡遇見了一隻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啄木鳥，牠叫杉璃。

「你也是在找那棵完美的大樹嗎？」她問。

我搖頭。

「我在找答案。」

她笑了：「我也一樣。我想知道──我們是不是一定要在這場混亂裡選邊站，或者，我們還有別的可能？」

我看著她，那一刻我知道，森林的未來，不只是由曾經的聲音決定，而是由像我們這樣還在問問題的鳥慢慢搭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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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一起飛，去問、去看、去記錄。

不為了戰勝，不為了發聲，只是為了不遺忘那句話：

「自由，不是選擇哪棵樹，而是學會怎麼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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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人間，不過如此》

#2 《像愛一樣》

#3 《染髮》

#4 《思念體》

#5 《許願》

#6 《影子遊戲》

#7 《寄養家庭》

#8 《狼人村》

#9 《正義匿名者》

#10 《反正不是我的錯》

#11 《反社會人格》

#12 《軌跡》

#13 《不屬於我的聲音》

#14 《願夜》

#15 《森林寓言》

#16 《三不果園》

#17 《活死人》

#18 《湖泊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