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十六章｜方忠迅4》｜暗道密碼，母親遺物

小節 1｜夜巡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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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是一條直路，而是一座廢棄的地鐵站，記憶在裡面等待被重新點亮。

方忠迅習慣了凌晨出門，那個時間的city’super像一座被遺棄的太空艙，貨架排列如幽靜的街道，燈光在冷氣的吹拂下顫抖着，照不亮他胸口那塊日漸沉重的空洞。他穿過熟悉的蔬果區，微酸的奇異果與冷藏區逸出的水氣混合成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味，像記憶發酵後的氣泡——既熟悉，又令人不安。

他沒有回頭看。這些年他學會了，真正重要的東西從不會待在光亮之處。

他身上的風衣深灰發舊，口袋裡塞著父親遺下的小幅素描本與一支還沒乾涸的筆。鞋底踩在磁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在空無一人的貨架之間一聲聲回盪，像是整個空間只剩下他一人還保有聲音。

在city’super最內側的貨物堆疊後方，他推開一塊微微鬆動的木板，那裡藏著一道早年留下的維修通道，通往海港城過去的物流暗道。

那是一條幾乎沒有人再記得的路。

他點亮手電筒，光柱掃過狹窄的水泥牆面，映出斑駁的紅色警告標語：「非維修人員禁止進入」。字跡已經模糊，像一段歷史被人蓄意抹去。他彎腰走進去，鐵門在身後沉沉關上，隔絕了city’super微弱的燈光。

裡面比他記憶中還要潮濕。牆面滲水，地板有積水，鞋底踩下去發出黏膩的聲響。管道沿牆蜿蜒，像是城市的靜脈，而他是唯一還在這裡流動的記憶。

他知道，這條暗道曾是父親與母親私下聯絡的重要路線。過去的他不敢走太深，如今卻像在追尋某種命定的召喚。

越走越深，空氣開始變得沉重，像是時間本身也在抵抗他的前行。

他經過一段牆面，隱約可見粉紅色的舊廣告殘影——「玩具反斗城特賣」的字樣被水氣和霉斑侵蝕，只剩下幾個模糊的字母。這讓他想起童年時與母親在商場裡奔跑的畫面。那時的她總會牽著他的手，像是牽著一個還未被改寫的未來。

他停下腳步，視線被前方的一個角落吸引。

那是一處死角，牆面比其他地方更乾燥，像是刻意被保護過。鐵管下方有一塊微微隆起的磚塊。他蹲下，伸手摸索，指尖觸到一個金屬物體——冰冷、圓潤、有重量。

他將它小心取出。

是……一只懷錶。

那種復古的銀色外殼，在手電光下閃著微弱的光。方忠迅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幾乎可以確認，這是母親墨青嵐生前最常佩戴的那只錶。他記得她總是將它別在胸口的布包裡，說那是她父親留下來的，後來轉贈給她，象徵「時間會記得愛過的人」。

他手指顫抖地打開錶蓋。

錶面早已停擺，指針凝固在「11:47」，但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錶背。

那裡刻著幾個細緻的符號。不是字母，也不是數字，而是一組看似隨機的曲線與幾何圖案：一條螺旋、一對相連的圓環、中間是一個微小的倒三角，像是在說什麼，又像在沉默。

方忠迅瞳孔收縮。

這符號他見過——在父親珈瓏留下的筆記本裡。那本筆記本他已經翻閱過無數次，從未理解其中那幾頁的意義，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那些圖案根本不是裝飾——而是一把門的密碼。

一把通往過去的門。

他將懷錶緊緊握在手中，像抓住某種即將消失的溫度。

暗道深處傳來一陣冷風，不知從哪裡吹來，像是舊時光的嘆息。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那條彷彿永無盡頭的黑暗走廊，又望向手中的錶。

那一刻，他知道，這不再只是一場夜巡。

他走進了記憶的裂縫。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LHzWXd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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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2｜發現母親懷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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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物件不是被遺落，而是被時間藏起來，等一個仍願記得的人來發現。

他握著那只懷錶，站在暗道死角如靜止的人形雕像。冷氣管滴水的聲音在牆角回盪，像一種非常緩慢的倒數。

那只懷錶的重量異常真實，像是手中握著一段壓縮過的過去。方忠迅用拇指輕輕摩挲著錶蓋，金屬經年累月的磨損早已讓原本的光滑變得粗糙，邊緣還有一點點氧化的痕跡，但正是這些不完美，讓他確信——這不是仿製品，不是虛構的記憶殘骸，而是真實存在過的、屬於母親墨青嵐的物件。

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感，如同在一片模糊的霧中，突然遇見一條曾經走過的街。

他再次打開錶蓋，指針停在「11:47」，像是某個特定時間被凍結，等待有人解封。秒針早已失效，卡在「12」與「1」之間，像是遲疑著是否要繼續前進。

而那組刻在錶背的符號——

他低頭看著那些幾何線條，一種近乎本能的熟悉湧上心頭。他記得，在父親珈瓏留下的筆記本裡，某一頁的角落，也畫過類似的圖案，但當時他只是當作父親的手繪習慣，未曾深究。現在，他才明白，那些或許不是習慣，而是線索。

錶背的符號總共五組：

一條順時針方向的螺旋
兩個彼此相連的圓環
一個倒三角，中央有一點
一條傾斜的折線，尖端對準圓環交界
一個開口向上的半圓，像是笑容，又像窗

這些符號既像某種機械構造，又像密碼圖騰。方忠迅感到腦中有什麼在甦醒，像是沙堆下的一枚齒輪開始轉動。

他蹲下來，用手電筒的光掃過懷錶藏身的那塊牆面。牆上有些極其淡薄的擦痕，像是有人曾經在這裡停留、等待、寫下什麼，又被時間抹去。

他伸手觸摸那些痕跡，冰冷的水泥牆像是還殘留著母親離去前的體溫。

他無法想像她為何選擇將懷錶藏在這裡——是在逃亡途中？還是早已預設好某天他會來到這裡？這些年，他不止一次懷疑母親其實早已察覺連卡佛的監控，只是她選擇了沉默，選擇留下更長遠的訊號。

這只錶，或許就是訊號。

他將錶收進內袋，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拍著胸口，那是他很小的時候養成的習慣：當他害怕的時候，母親總會抱著他，讓他的耳朵貼著她的胸口——他說聽見鐘聲，她說那是她的心跳。

現在，他終於再次聽見那聲音。

他站起身，望向暗道深處。空氣裡的水氣更重了，每一口呼吸都像吸進半片霧。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太久，這條通道的結構早已失修，深處甚至可能連氧氣都不穩定。

但他也知道，這只錶只是開端。

他打開懷錶的錶蓋，用手機拍下錶背的符號，又將整只錶包裹在舊手帕裡，小心收進風衣內層的拉鍊袋。

走出暗道時，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個死角。

那裡什麼都沒有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方忠迅明白，那裡曾經有過一段愛，一段被時代逼進牆角的愛。

他低聲說了一句，聲音微不可聞：「媽，我收到你嘅訊號。」

然後轉身，走進那條通往現實的長廊。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DC2VmJ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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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3｜符號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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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密碼不是為了防止外人，而是為了提醒未來的你，記得自己是誰。

凌晨四點十七分，city’super存貨間的燈光微弱地閃動著，如同長夜中一盞搖晃不定的心跳。

方忠迅蹲在舊木櫃旁，桌上攤開著一本已經泛黃的筆記本。那是他父親珈瓏留下的筆記，封面早已磨損，紙張邊緣起了毛邊，墨跡有些褪色，但每一頁都像在低聲說話——是他這些年唯一願意相信的聲音。

他將母親懷錶取出，放在筆記旁。螢光燈映照在錶背的符號上，幾何線條在光影中若隱若現，彷彿一組等待喚醒的古老密令。

他翻動筆記本，熟練地跳過前幾頁關於機芯結構與時間哲學的筆記，直到來到第47頁——那頁上畫著一個他曾反覆琢磨卻始終不懂的圖案：

一組螺旋交疊圓環，中間是一個小小的倒三角，旁邊還有一行極細的筆跡：

「記憶唔係線性，而係圓形——睇落去唔通，退一步，會見到中心。」

這句話曾讓他苦思多年。現在，他忽然明白了——這不是抽象隱喻，而是提示。

他拿出鉛筆，將兩者的符號逐一比對。懷錶上的五組圖案分別與筆記中的五頁圖像一一對應：

第11頁的螺旋圖，標記為「逆時而行＝逆記憶流」
第29頁的圓環組合，旁註：「雙環＝雙人記憶同步」
第47頁的倒三角，註解：「三角中點＝機芯定位」
第53頁的折線，標記為「裂痕＝記憶斷層」
第61頁的半圓，有一句筆記：「開口向上者，為門」

他將懷錶圖案與筆記頁面並排重疊，發現這些符號其實可以拼成一個大型圖形——一組旋轉中的圓心定位圖。

像一個鐘錶，但不是報時的鐘，而是——定位記憶的機械。

他忽然意識到，這或許不是單純的圖案，而是一個裝置的設計圖。

他站起來，從架上取下一張繪圖紙，攤平後開始用鉛筆重現每一個符號，將它們以筆記中提示的順序重組。他的手指穩定而迅速，每畫一筆，心中就多一分熟悉感，彷彿父親的手也在與他一同描繪。

畫到最後一筆時，他停住了。

整個圖案如一枚封閉卻又開放的機芯結構，中間那個倒三角正好與外圓的交點對齊，而最外圈則連接著一條微微傾斜的線條——那條線，指向的是筆記本最後一頁。

他翻到那一頁，只見頁面中央寫著一個字：

「OTG45」。

他愣住了。

這不是什麼詩意的暗號，而是一個精確的座標。

Ocean Terminal G層，第45號舖。

那是——玩具反斗城的其中一區。

他腦中閃過一個畫面，童年時母親牽著他在反斗城裡奔跑，笑聲與燈光交錯，像是一段被埋藏的樂章。

他忽然記起，那裡有一個偏僻的小角落，擺著過季的積木與展示櫥窗。那裡很少有人停留，卻是他與母親最常躲進去說悄悄話的地方。

他低頭看著這幅圖，心跳加速。

這不是密碼，是一條回家的路。

父親留下提示，母親藏下錶，而現在——一切終於開始連接起來。

但他也明白，這條路未必安全。

若這真是記憶定位裝置的座標，那麼連卡佛一定早已設下監控。

他一邊收拾筆記與圖紙，一邊低聲自語：「爸、媽……你哋係咪想我返去搵返我哋一家人嘅記憶？」

他將懷錶小心放回懷中，筆記本壓在圖紙上。

然後，他抬頭望向窗外天色微亮的city’super貨架長廊，眼神堅定。

那不是一場夢的盡頭，而是一段記憶的起點。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PIbMp6n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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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4｜記憶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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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不是一條清晰的河流，而是一片浮動的光影，每一道波紋，都是一個曾經存在過的「你」。

他躺在舊沙發上，懷錶放在胸前，像一枚尚未啟動的時間引信。天花板上的燈閃著微弱的光，像是記憶裡的星星，明亮又遙遠。

city’super夜間的冷氣系統仍在運行，吹出的風帶著些許潮濕與金屬氣味，與他身上那層薄汗交織出一種介於現實與夢境之間的臨界狀態。他閉上眼，那些記憶便如潮水般湧入。

不是被喚起的，是一直都在，只是他從未敢正視。

他記得那天，母親帶他來到海運大廈的玩具反斗城。那時他還小得無法獨自穿越整個商場，母親便牽著他的手，一步步經過玻璃櫥窗。他記得她的手溫暖而堅定，掌心有一處繭，是長年寫字或修繕留下的痕跡。

那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從海運大廈的落地窗傾瀉而下，灑在地板上如同一張金色地圖。他們在過季玩具區找到一座積木模型的迷你城市，母親蹲下來，指著其中一棟鐘樓說：「你睇，呢個就係時間屋。」

他問：「時間屋會唔會搬家？」

她笑了，小聲對他說：「時間唔會走，但你要記住自己點樣嚟到呢度。」

他當時不懂。只是傻傻地點頭，然後伸手從積木堆裡拿起一塊藍色的長方形拼塊，說：「我幫佢起條路，咁佢唔會迷路。」

母親摸了摸他的頭，說：「你以後都要記得幫人起路，唔好淨係記得自己點樣走。」

畫面一閃，他們來到誠品書店。那是另一個記憶的島嶼。

他坐在童書區的毛毯上，母親坐在他身後，拿著一本繪本唸給他聽。她的聲音溫柔而低沉，字與字之間總有一層時間的餘韻。他不記得書名，只記得畫面裡有一隻機械鳥，飛過一座座正在崩塌的城市，最後停在一個小男孩手上。

他問母親：「點解啲城市會跌晒？」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因為佢哋唔記得咗點樣起第一塊磚。」

他不太明白，但他記住了那句話——就像記住她的聲音、她的氣味、她胸口那只懷錶在燈光下反射出的光芒。

那時候她總說：「記憶唔係用嚟攬住唔放，而係用嚟搵返你自己。」

記憶的波紋還在擴散。他想起一個傍晚，他們在港威商場的走廊上玩影子遊戲。商場的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母親用手指在牆上比劃出一個鐘的形狀，說：「時間其實唔係圓圈，係你影子嘅長短。」

他笑了，跳著腳說：「咁我快啲跑，就可以快啲長大啦！」

母親沒有馬上回應，只是蹲下來與他平視，雙手扶著他的肩膀說：「但你記得，要慢慢睇清楚，你跑咗去邊。」

他猛地睜開眼，淚水已經不知不覺滲出，沿著臉頰滑落。

這些記憶不是幻覺，不是程式植入的幻象。他確信。因為它們有重量，有氣味，有她的聲音。

他坐起來，手指滑過懷錶的表面，那些符號不再只是謎題，而是她留下來的路標。

他低聲說：「媽，我冇唔記得，我仲記得你點樣教我睇時間，點樣搵返條路。」

空氣中沒有回應，但他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像是那些碎裂的記憶終於拼回了一角。

他站起來，走向書桌，重新攤開那張繪圖紙。筆記、圖案、錶、記憶，全都擺在眼前。

這不再只是解謎，而是一場回到起點的旅程。

他再次握緊懷錶，心中只剩一個念頭——

他不能讓這座城市忘記他們的故事。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kthxX0dj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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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5｜現實與過去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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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是夜裡的燈，照亮你曾經是誰，也照出你現在有多孤單。

方忠迅坐在city’super存貨間的舊木椅上，身旁是一盞黃銅檯燈，燈罩破了個角，光線斜斜地照在他膝上的筆記與畫紙上。牆邊堆著紙箱與過期商品，一切如常，像城市的某個器官在沉睡中緩慢運作。

但他知道，這些「如常」背後，是一種無聲的錯位。

記憶仍在發熱，他的腦海裡不斷重播著母親的聲音、父親的筆跡、懷錶的觸感。那種親密與熟悉讓人幾乎錯覺自己仍活在那個過去未被更改的時代。

但當他抬起頭，望向窗外的廣東道時，現實像一記冷風劈面而來——

街道空蕩，燈光冷白，監控器轉動的聲音如同機械心跳。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還記得「以前」是什麼模樣。

他打開RunClock系統，掃視城區訊息流，數據湧動，一切運行「正常」。

居民記憶狀態：穩定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AhPUD6DH
情緒波動指數：低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9XuXbNnB
違規語言監測：未觸發

他關掉螢幕，心中生出一種陌生的失重感。

這座城市所有人都在遺忘，每一秒都在重寫自我，像一場無盡的更新，將過去清空、將個體格式化。而他，就像一枚被遺漏的文件，還殘存著原始的程式碼。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暗道牆上的那句舊標語，「記憶為虛，忠誠為實」，現在看來，那不是警告，而是裁決。城市已經選擇了忘記，而他卻無法選擇。

房間裡的空氣越來越冷。他站起來，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

黑眼圈深陷，頭髮因長期未修而微亂，眼神卻異常清明。那是他最怕看見的樣子——一個還記得的人。

他忽然想起某次母親帶他到誠品書店，指著一面鏡子說：「有日你會發現，最唔想見到嘅人，就係你自己記得太多。」

他當時不明白，但現在明白得太清楚。

記得，不是一種恩賜，而是一場放逐。

他走回書桌前，重新攤開圖紙。懷錶仍安靜地躺在一旁，像是一枚沉默的心臟。他盯著那組符號組成的結構圖，心中一邊盤算著下一步的行動，一邊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

他是這座城市裡，唯一知道這些符號真正意義的人。

也是唯一知道珈瓏與墨青嵐曾經存在過的人。

他感到一種幾近悲傷的驕傲。

那是他與這座城市所有人之間的分界線。

他將繪圖紙捲好，收入舊皮包裡。然後，他望向牆上的世界地圖——那是父親留下的最後一件物品，早已泛黃，但仍貼著一張透明膠片，標示著某些廢棄商場與封鎖區。

他知道，下一步，該去的地方是玩具反斗城。

但他更知道，一旦踏出那一步，他將不再只是記憶的守望者，而成為記憶的反叛者。

他低聲說：「如果我係最後一個仲記得嘅人，咁我就唔可以俾佢哋徹底改寫呢座城。」

語音在空氣中蕩開，無人應答。

但那一刻，他不需要答案。

他已經準備好，把自己的孤單，變成這場對抗遺忘的利刃。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9f8ddww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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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6｜嘗試破解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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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筆線條，都是時間留下的摺痕；而每一個摺痕，都是一個等待被讀懂的訊息。

方忠迅再次點亮書桌上的黃銅檯燈。燈光灑在桌面，筆記本、懷錶、繪圖紙排成一條靜默的時間軸。他深吸一口氣，拉開抽屜，取出那支深藍色沾水筆——那是父親留下的，也是他從未捨得使用的筆。筆桿上刻著「J.L.」兩個小小的字母，珈瓏的英文簽名縮寫，如今看來，像是一種父子間無聲的遺囑。

他將筆尖沾上墨水，手腕輕微顫抖。那不是緊張，而是一種近乎儀式的莊嚴感。他知道，這一筆落下，就再也不能回頭。

他開始重繪那五組符號。

不是模仿，而是解構。

第一筆是螺旋。他照著錶背與筆記的圖樣，畫出順時針旋轉的曲線，筆跡細膩穩定，線條逐層擴張，中心是一個空白的圓點。那是一個「記憶中心」，他記得父親曾說過：「記憶唔係直線，而係一層層嘅圓。你睇唔到入面，唔代表佢唔存在。」

再來是雙環。他精準地畫出兩個大小相同、部分重疊的圓形，交疊處用陰影標示。他想起筆記裡的註解：「同步唔代表完整，交集先係真實。」這讓他想到韻絲，一個他既熟悉又無法全然信任的人——她的記憶能力，是否也與這雙環有關？

接著是倒三角。他將其畫在雙環交疊的正中心，三角的尖端朝下，形狀銳利而不穩。他記得父親曾說，這是「重力數據點」——也可能是記憶裝置裡的啟動位置，或是一段潛藏的真相的觸發點。

第四筆是斜折線。他畫上一條略帶斜角的斷裂線，從螺旋外圈切入雙環邊緣，筆記裡標示它為「裂痕」或「插入點」。他忽然意識到：這或許代表一段被強行植入的記憶，或是外部力量介入原始記憶的痕跡。

最後是半圓。他將其畫在整個圖形的上方，像是一個覆蓋整體的開口弧形。筆記裡說：「開口向上者，為通道。」這不只是結構圖的一部分，更可能是某種記憶重建裝置的界面輪廓。

他坐回椅子，凝視整幅圖像。那不是簡單的幾何圖，而是一種系統——一種記憶定位與重組的裝置原理。整個圖形像一個停擺的鐘，只要找到正確的「時間點」，就能重新啟動它的機芯。

他從筆記本最後一頁撕下一張舊紙，寫下座標：

OTG45｜玩具反斗城・西南角・展示櫃後

他記得那裡曾有一個特殊的展示櫃，裡面擺著一組限量版的復古積木鐘樓模型。那是他與母親最常駐足的地方，也是他童年記憶中最清晰的畫面之一。現在想來，那模型可能並不只是玩具，而是某種暗號的實體化。

他將圖紙、小筆記與懷錶一併裝入帆布袋中，袋口用父親留下的皮繩綁緊。

正當他準備起身，一道突如其來的念頭閃過心頭：

這一切是否早就被預設？

他並非第一次懷疑父親早已預料到自己會走上這條路。從筆記的筆跡排列，到懷錶的藏匿座標，再到這符號圖所指向的具體地點——一切都精確得近乎可怖。這不是巧合，更像是一場記憶與命運的編排。

他坐回椅子，雙手交疊抵在嘴唇前，陷入長久的沉思。

如果這真是一個「裝置」——那麼它的作用不只是回憶，而是「重構」。

重構什麼？

是父母的記憶？是整座城市被抹去的記錄？還是——他自己？

他低聲說：「啲符號唔止係密碼，佢哋係一個入口……或者一把鎖匙。」

窗外開始泛白，天色漸亮。

他站起身，將帆布袋背在肩上，走向city’super連接港威商場的通道。

他知道，下一站，是玩具反斗城。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0Exqwp4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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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7｜夜裡的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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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從不來自光明，而是從黑暗的縫隙裡滲出，像一通無來電顯示的電話，在你心跳最慢的時候響起。

凌晨五點整，city’super的貨品補存系統自動啟動，冷藏區的燈光啪地一聲亮起，照亮空無一人的蔬果通道。方忠迅剛將帆布袋扣好，準備穿過走廊前往港威商場，手機便震動了一下。

陌生號碼。無來電顯示。

他遲疑了一秒，按下接聽。

對方沒有立刻說話，只傳來一陣極其微弱的電流聲，像是某種舊型錄音設備的底噪。他本能握緊手機，身體緊繃，腳步停在原地。

然後，一道聲音傳來。

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難以辨識的性別與口音，聽起來就像是被掩蓋過的錄音訊息。

「你要快啲搵到答案。」

方忠迅皺眉，聲音斷斷續續，似乎經過多重轉碼與干擾。

「時間唔多，佢哋開始懷疑你……」

他開口：「你係邊個？」

對方沉默了一秒，像是在確認什麼。然後才繼續說話：「你唔可以信任何人——包括你覺得可以信嗰啲人。」

「你講清楚啲。」他壓低聲音，轉身看向四周，city’super裡空無一人，但他總覺得某處有監視器正對著他。

電話另一端傳來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名字：「Project Gnosis……你未準備好聽，但你要記住，珈瓏臨死前淨係講咗一句話——」

方忠迅屏住呼吸，像是整個空間都瞬間凝固。

「佢話：『佢哋連你都唔會放過。』」

話音剛落，那頭立刻掛線。

電話回到靜音狀態，螢幕顯示：「無紀錄」。連通話記錄都沒有留下。

他站在原地，心臟劇烈跳動，像是全身的血液忽然改變了方向。

「Project Gnosis」——這個詞從未在父親的筆記中出現過，卻有一種不容忽視的重量。像是壓在整個記憶網絡最深處的那顆石頭，現在終於被撥開一角。

而那句話——

「佢哋連你都唔會放過。」

從語氣來聽，那不是威脅，而是警告。更像是一種遺言。

方忠迅緊握手機，腦中迅速回溯這段時間接觸過的線索：懷錶、符號、父親的筆記、母親的話語、還有那組圖形所指的OTG45。

他忽然意識到，這一切不只是父母留下來的「記憶」，更可能牽涉一個更大的系統——一個控制記憶、重塑真相的機制。

而他，正好是唯一未被「重寫」的人。

他將手機放回口袋，深吸一口氣。

這通電話不是阻止他，而是將他推往更深的真相。而他，已經沒得退。

他低聲說了一句：「我唔會停。」

然後，轉身走進連接港威商場的那段走廊。冷氣從牆縫中緩緩吹出，像是某種未知的氣息，正觀察著他的每一步。

但他不再猶豫。

因為真相已經來電，而他，選擇接聽。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DqfwIj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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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 8｜尋找真相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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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活著，是為了記得；有些人，活下來，是為了讓別人不能忘。

港威商場的自動門嵌著一層薄霧般的灰塵，凌晨的感應燈在方忠迅踏入時啟動，冰藍色的光灑在地上，映出他一人獨行的身影。他手中緊握著帆布袋，像是握著一把尚未開啟的鑰匙。

整座商場在這個時段像是一座沉睡中的空艦，無聲地懸浮在現實與記憶之間。每一步踏下去，都像踩在某種封存的過去上。他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甚至聽得見心跳——那種不屬於當下的節奏，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提醒他：「你還記得。」

電梯無聲地打開。他站在玻璃牆前，看見自己與城市的倒影。海運大廈外的天色尚未全亮，但海面已被遠處的倉庫燈光染上一層微金。他記得，這裡曾經是他與母親最常逛的地方——在城市還未被「格式化」以前。

那些記憶現在不再只是情感的回聲，而是證明他「仍是他自己」的唯一依據。

他輕聲說：「如果我唔再記得，咁我就真係死咗。」

電梯抵達G層，門打開，熟悉的玩具反斗城入口出現在眼前。門口的感應燈閃了一下，像是在認出他。他走了進去，腳步踏在膠質地板上，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玩具反斗城裡的燈光尚未全亮，只有幾盞櫥窗燈還開著，照著一些落單的玩具。貨架排列整齊，但商品陳列得不再像過去那樣富有吸引力，反而像是一種刻意維持的假象。

他穿過熟悉的過道，來到西南角。那裡果然還擺著一個舊型展示櫃，裡頭是那組鐘樓積木模型。方忠迅蹲下來，仔細觀察模型底座，發現角落有一塊略微鬆動的積木塊。他用指甲撬開，露出一個小小的黑色凹槽。

他從帆布袋中取出懷錶，試著將錶背的弧線對準凹槽位置。咔哒一聲，錶殼與凹槽完美嵌合。模型底座微微震動了一下，像是某個機關被啟動。

然後，鐘樓模型的其中一面牆緩緩滑開，露出一個狹窄的藏層，裡面放著一張折疊紙與一串舊式半導體晶片。

方忠迅取出那張紙，展開。紙上是一行熟悉的字跡——父親的手寫體。

「記住，你唔係記錯，你係唯一仲記得啱嘅人。」

他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確認了某種他從未敢完全相信的真實：他不是瘋了。他記得的確實存在過。

晶片上貼著一張小標籤：「G.N. SEED 01」

他知道，這是「Project Gnosis」的原始記憶核心之一。也許，它能證明整個城市的記憶曾經被改寫。也許裡面藏著他父母消失的真正原因。

他站起來，將晶片與紙條一併收好。

一切都已經開始轉動，無法回頭。他很清楚，從這一刻起，他不只是尋找答案的兒子，他是這座城市遺失記憶的唯一繼承人。

他深吸一口氣，喃喃道：「你哋放心，我會搵返所有嘢……即使要掘開成個城市嘅底層。」

玩具反斗城的燈光忽然閃了一下，像是某種感應啟動。方忠迅沒有回頭，背起帆布袋，朝出口走去。

他的步伐不再猶疑。

他現在，不只是為自己而走。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ccqFW4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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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方忠迅4》｜暗道密碼，母親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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