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水小偷 - 26 - 就算我寫得再爛，我還是可以繼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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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的比想像中的多，他從未見過這麼多人在家門前。門口堆滿了一些器材，拉了封鎖線。而這東西出現在這，讓整個狹窄的梯間簡直看起來就像是玩笑。他很懷疑隔壁鄰居到底怎麼進門。他得要抽空通知鄭先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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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宗站在玄關附近觀察著東西，他戴著帽套、手套、鞋套。吳念華剛到現場，幾名忙碌的鑑識人員並沒有注意到他，有個站在最靠近電梯的警員出了聲：「你是？」

「他是家屬啦。給他裝備。」袁世宗在旁喊著。

「好的。」其餘現場人員遞給吳念華他們口中所謂的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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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玷污現場，所以麻煩吳先生配合了。」

「好……」吳念華戴起那些裝備，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無塵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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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是您們家的陽台，那邊主要是曬衣的地方嗎？」袁世宗看著手中簡單整理的筆記指著陽台的另一側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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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你們都在哪裡晾衣服？」

「就是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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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指給我看。」

「這邊。」吳念華回應。袁世宗身旁的鑑識人員對著吳念華指的方向註記了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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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鞋子呢？在哪裡？」袁世宗想要瞭解的細節非常細，吳念華不確定等等是不是要被這樣逐地考察至全部的地方。

「通常就是大門出來的這個區域，我們沒特別設定大人可以坐的地方。那兩個小圓凳是給小朋友穿鞋子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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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那個角落平常會頻繁進出嗎？」

「什麼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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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角放安全帽的架子那裡。」

「通常不太會。我太太出門的時候通常會在那邊拿安全帽，或者是下雨會拿雨具。不過最近天氣沒有什麼下雨，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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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多高？」

「大……大概162公分吧……我印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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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概是從這個角度將手伸出來的，對嗎？」袁世宗身高看上去大約一米八，他試圖想扮演茉曦的身高，站在一個自然可及的地方模擬對著角落的層架拿東西的動作。

「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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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這個非常重要。」袁世宗指著層架前方的小空間，露出滿意的表情。

「所以袁警官，你們有初步的結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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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我有說過，最多不拖過三天，對吧？現在我們才出動兩小時而已。」

「好。」吳念華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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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邊是最重要的部份。」袁世宗對著身旁正在記錄的鑑識人員這麼說。

「咦？」吳念華不解地看著那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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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你要跟我說一下，這一個禮拜多，在室內活動的狀況，以及那些家人來訪的狀況。我們得要做一些排除。一個一個來。」袁世宗走進家中說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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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華開始對袁世宗解釋自己這一個禮拜的日常生活起居狀況。進門時會先到餐廳餐桌上放東西，小柔則會跑來跑去，穿梭在走廊、客廳、廚房。吳念華會追著小柔脫下口罩，將口罩丟入廚房入口的一個桶型垃圾桶，接著他們會在廚房流理台前洗手。兩人接著會在客廳地墊上活動。等到時間到了之後，吳念華會到靠近主臥室裡的浴室放洗澡水，小柔還不習慣淋浴，所以他會備好澡盆幫小柔洗澡。洗完澡後他們會躺在床上穿衣服、刷牙、聽故事、換尿布、喝水，接著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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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哄睡完之後則是回到廚房的餐桌上休息。他偶爾會到茉曦的書房查找東西，家事的部份就是整理客廳地墊、倒垃圾、晾衣服。吳念華順便介紹自己的友人不時會來家中作客，兩人會在客廳吃宵夜，偶爾會在廚房。他也模擬了3月19日後那幾天，比較多家人在家中的狀況。不過中間有一段時間有下樓與茉曦的弟弟以豪聊天，順便去附近繞繞，因此沒辦法完全確認所有家中成員在那段時間大家的移動狀況。他順便有說明自己有攜帶茉曦的筆電去查詢資料，目前放在包包，正停留在剛進現場的寄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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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謝你。」袁世宗此時正在吳念華家中的主臥室到處看看。

「警官，可以的話，可以讓我蒐集家裡的一些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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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次應該跟你說過了吧？」

「我知道。但是我們晚上還要出門一趟去買，老實說這相當困難。譬如說孩子們的換洗衣物、她的一些民生基本用品。我是無所謂，但孩子的東西應該不會涉及任何案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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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先生，我們假設這個失蹤案的兇手真的存在好了。那麼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跟他在競賽。」

「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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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能隱藏的細節若超乎我們的專業，那就是我們輸了。而我們要是比他們更為執著、更善待細節，那麼就是我們贏了。」

「但會有壞人真的打開我們家的衣櫃，對著這些兒童睡衣做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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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所以我要確認。要是這中間關鍵跡證的證物被你給帶走了呢？吳先生。只是三天而已，我們會物歸原主。我們當然不是把全部的東西都丟進實驗室化驗，但希望你考量到我們跟你一樣想趕快找出蛛絲馬跡。」

「好……」吳念華放棄了。他知道今晚有得忙了，雖然採買錢事小，但他對於小柔的衣物、民生用品購買一竅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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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跟著袁世宗將所有室內空間解釋完後，他並沒有什麼任何要補充的部份了，光是如此也是筋疲力盡。他隨後將茉曦的筆電交給警方後就離開了。他什麼都沒帶走，那些換洗衣物、任何在家中的東西都滯留在鑑識人員的工作項目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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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車上，拿起手機，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點就可以去接小柔的時間。他先傳訊息給隔壁鄭先生，告知警方來家中調查的狀況，出入時請多包涵。接著再傳訊息給阿寶，今天他會自己去接小柔，並且記得稍微空出他跟小柔可以入住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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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打開Line群組一一回覆家人們的問題，更新警察搜查的進度。最後還有公司的Teams App，可以從那些未讀訊息看出報廢事件在公司延燒的狀況。汪定淵有特別跟他說，明天回來之後有一場硬仗要打，聽起來廖家輝正在力挽狂瀾地阻止吳念華的計畫。而不出意外地，Q部門的Jason對於目前的report有相當多的興趣。Jason指定要另外一個時間私下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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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公司將內部通訊軟體從skype軟體轉為Teams之後，人與人之間的資訊量往往都是超過負荷的。每個東繁科技的員工都會接受上百條私訊以及各式各樣的群組訊息。群組是可以隨意就拉起來的，因此你會看見各式各樣的工作小群組就像是定時炸彈一樣，要是沒有把Teams的訊息通知關掉，就會看見手機螢幕通知始終與你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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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華根據他的「放棄法則」試著固定略過或者回覆訊息。幾年前的他應該很難想像現在自己的模樣。他的確也對自己的定義產生了一定的抽象感官，因為自己某一種層面就像是被數個開關所啟動的有機體，如今終於學會了「呼吸」。剛剛那些像是推理犯罪劇才會出現的情節，如今在自己所在的停車場上方十三層樓高的地方正如火如荼地開演中。而他從某一種角度上來說，會是頭號的嫌疑犯。同時間的他在公司中處於權利角逐與大型報廢事件的風暴中心，甚至也得罪了部門內大部份的經理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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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電話響起了。

一個未知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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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是吳先生嗎？」一個熟悉的聲音落入耳根。

「是。請問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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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黃秋。茉曦的編輯。」

「哦，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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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問你的e-mail。」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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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我在進行一些文件整理時，發現過去茉曦給我的幾個版本文稿中，有一些出入。上次我給你的那個版本不是最新版，我意外地找到了一版有寫自序的版本。重新比較過後，發現她的確有訂正一些我提出疑問的地方，因此我認為這會是一版最新版本的文稿。」

「等等，自序？你說通常放在書前面的那些簡介之類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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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茉曦還是新銳作家，基本上我們也沒有經費為她找其他作家寫序，其實我也沒特別叫她先寫這個序。畢竟我們在還有聯絡之前，都還在討論需要微調的項目。也沒那麼快要到寫序這個步驟。那通常是真的當我們出版部門決定要出這本書才會做的事情。」

「但是我從茉曦的筆電看過，我也沒看過任何一個有寫序的版本。」吳念華開始回憶這些日子摸索茉曦筆電的畫面。善於整理電腦文件的他，對於這個意外感到相當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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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希望可以傳給你。我想……上面應該算是她要留給你的話吧？」

「什麼？」吳念華很驚訝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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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從那一天開始，

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只留下一張寫滿育兒細節的茉曦，

竟有對自己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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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覺得我有義務要告知你。」

「好。我的e-mail是──」吳念華將自己的e-mail跟黃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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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記一下喔。」吳念華聽見黃秋打字的聲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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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吳先生。一切都還好嗎？關於茉曦。」

「嗯……這個嘛，目前還沒有任何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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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吳先生。警方有來找我們了，抱歉上次跟你通話時還質疑你。」

「沒事沒事，你也很熱心回答了我很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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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我告知警方的內容跟你分享得差不多。」

「謝謝你的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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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吳念華聽見耳機傳來e-mail收到信的訊息。

他與黃秋告別之後，打開了文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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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仔細閱讀內文，

開頭就看到了那些陌生的片段。

一個來自於過去捎來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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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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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序寫在書還沒完全寫完的時候。我應該是一個很奇怪的作者。我要感謝我的老公跟我的孩子，他們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雖然我的老公一直不理解我在做什麼，但我還是愛著他。他對於我寫小說的印象大概是可以脫離現實生活，當作是某一種生活平衡的宣洩吧？一開始我聽到時，還相當不服氣，現在想起來算是非常中肯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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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現實的我與在小說世界的我有什麼分別呢？為什麼會要寫小說呢？或者是因為那是一個最不需要麻煩別人的事情。小小如我，只是一個載浮在文字之中的nobody。這樣的我，只要自己高興，我不需要麻煩任何人、不用找人討論達成共識、不用照著別人的意識定義我該寫什麼。只要有一吋小小的空間，手握著手機或者敲著筆電鍵盤。我可以在生活被壓縮的小小空間之中，恣意地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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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我，可能是脫離現實吧；
這樣的我，可能真的是發洩吧？
當我對於老公的說法不再有負面的情緒時，
我才發現我真的愛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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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唯一一個可以完全接納我的世界。
我的想法無論好壞，都化為虛擬世界的邊界。
那些都是我，無論好壞。那是我存在的細碎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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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是看起來難看也無所謂，
因為我已經完整地表達了我自己，無論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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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家人一樣，無論好壞，
他們始終擔心你最稀鬆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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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腰還酸嗎？
你的頭還痛嗎？
你還會胃痛嗎？
你有吃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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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過得好壞，
他們依然在那裡。
而我的小說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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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寫得再爛，
我還是可以繼續寫。
它們依然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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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們不會因為我寫得爛，而不再讓我書寫。
在它們之前，我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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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家人們給我那樸實無華的美好時光。
他們反而是我與現實接軌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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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感謝這一段旅程上的一切，
那是我從未走過，為自由而決定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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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ZUKI 程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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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 就算我寫得再爛，我還是可以繼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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