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擴大解釋樂園 - 0514-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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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自一人的心跳聲。

　　月與日仍舊近乎殘酷地交替著

　　到了明天也請將雙眼以手掩住

　　而你所能問出的，僅有寡默及……

　　腳上的鐵銬，冰冷作響著，迴盪在凝結的空氣裡。

　　拘留室裡。

　　到底過了多久呢？……應該也是沒多久；雖說已經出庭了好幾次，但對於他這樣的案例，大人們總是處理得很快，而且額外憐憫、倍加保護。白痴都感覺得到，那種呵護，是極度的不自然。

　　其實你們是想要趕快抹滅掉吧。

　　不只你們、我也是啊！在心中大喊著。

　　為什麼從那天起，回憶總像是被沸騰的熱水不停地翻弄般令人熾熱難熬？

　　那樣一個平淡的早晨……

　　刺眼冬日朝陽中的餐桌，瀰漫著神清氣爽的朝氣。

　　難得起了個大清早，還真不知道自己幹嘛那麼勤快……剛刷洗完畢，額前的髮絲還滴著水，帶著點離開被窩的不甘願步向自己的座位。

　　頭往左看就可以看到電視的座位，右邊坐的是那傢伙。

　　「今天總不會遲到了吧？看你這麼早起，真是稀奇。」做在斜對面的父親從攤開的報紙後方發出了聲音。朝向他這方的新聞，又是層出不窮的社會案件。

　　老爸應該是在看財經新聞吧，他想。沒什麼特殊情緒，但嘴角仍勾起了一抹微笑。

　　「看來哥哥昨天晚上很早睡喔，沒有熬夜上網看什麼糟糕的網頁也沒有狂K漫畫書吧！」小他一歲的妹妹笑嘻嘻地說著，聲音一如往常清脆像鈴聲般，但是這樣揶揄的話語，仍讓他忍不住打了她手臂一下。

　　媽媽一邊張羅早餐，一邊皺著眉頭說著，「哥哥你怎麼老是熬夜呢？看你青春痘一直冒出來……睡眠不足很不好的，發育中的孩子還糟蹋身體，媽媽擔心死了……」

　　「而且還不是為了課業才熬夜，你也二年級了，要稍微認真點了吧。」父親又補上一句。

　　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和其他表情，「嗯，我會好好注意。」說罷便按下遙控器開關。

　　晨間新聞，好像是非看不可的東西，偏偏又都只是那些。

　　主婦虐兒……校內集體欺負事件……網路殺人……少年販賣毒品……

　　還不都是報紙上也有寫的，但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寫同一件事。或許剛好都是一樣的犯罪案件，犯案的人不同罷了。

　　怎麼會有那麼多剛好啊？那麼多荒誕的東西……

　　再更醜陋一點的應該是那些政客的事情，這他倒是真的不太瞭解。他只知道國家的未來，是完全不可能該託付給這些人之中任何一個雜碎的。

　　那要交給誰？像他這年紀的國家未來棟樑嗎？

　　笑死人了……看看自己現在這副蠢樣：滿臉痘子，睡不飽的浮腫臉頰跟無神眼睛。父親說得對，這還並不是為了唸書才造成的……不過就算是，那仍舊會讓人笑掉大牙哪。

　　讀書成就了學業然後每個人都變成行屍走肉，這樣的國家，這樣的世界，真慘。

　　話說回來也不是因為討厭唸書才這樣想，至少不需要太認真，成績仍過得去。

　　真的只是看不下去。

　　嚥下最後一口雖美味但也吃了好幾年的早餐，老媽還是很會做菜……大概也只會做菜吧，他又笑了。

　　「我先走了。」以不太大的音量告知了其他三人，他提著書包打開大門。

　　哥哥忽然就從沉思與咀嚼中起身穿鞋出門的舉動讓她有點訝異。不過他習慣用走路的上學，所以他可能覺得等不等騎腳踏車的她一起走都無所謂吧。

　　真不知道老是發呆想些什麼哪……聳聳肩，又覺得自己更無聊。

　　她常常不自覺就注意哥哥的表情；正因他幾乎沒什麼表情，才讓她更想去觀察。不過既然是他妹妹，其實也都知道他在想的大概是些什麼東西。

　　因為這年紀的男生差不多都是這樣嘛……整天像個小鬼，看些無意義搞笑的漫畫要不就發呆，看起來是有點像大家俗稱的御宅。她想著將來說不定會看到爸媽催促他去找工作的情景，又笑笑地想到其實沒那麼嚴重。

　　爸爸媽媽對哥哥的期望遠勝於自己，這也是老早就清楚的事情。雖然她成績好、人緣也好，看來似乎是比那個像個幽靈飄來飄去的哥哥還要上進。

　　但畢竟是兒子，就算是些微的，也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觀念。

　　不管怎樣，也好。

　　反正都是哥哥嘛。想到他對她跟一般的哥哥對待妹妹一樣，打鬧嘻戲開開玩笑，還不就是最普通最正常的家庭生下來的小孩那樣，沒有什麼跟人不同的地方啊。

　　很重要的家人，很重要的哥哥。

　　所以關心他應該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情吧？她是這麼想。

　　看到前方那個悠哉慢步的人影，她欣喜跳下車，邊牽著車邊上前去和他說話。

　　學校邊廢棄的體育館，空盪盪的什麼器材也沒有，就一些繩索梯子木箱之類的東西丟在那。

　　午休時間或下課，百無聊賴的他常常晃呀晃就晃進來這裡了，這已經變成他的習慣。光線滿充足的，在這看書應該也不錯吧？他想。

　　但其實也很少待在裡面，大多是環視一下走個幾步，又離開了。無聊的人生總是充滿著類似這些無聊的事嘛，他暗暗自嘲。

　　正準備離開，就看到她慌慌張張似的撞過來，被她那顆頭撞到下巴，他叫了一聲。

　　「幹嘛啊，笨蛋。」邊揉著下巴，他打了她的頭一下。

　　她摸摸頭笑了笑，「唉唷……抱歉啦，想說你一個人待在裡面，不知道是不是會做些奇怪的事。剛剛我就一直追過來啊，你像耳聾一樣都沒聽到我在叫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在心裡加了這句。

　　看了那副古靈精怪的模樣一眼，又抬起頭看看天花板。「要在這種地方做啥怪事啊……真是。」

　　「惡魔召喚……之類的吧。」想了一下後，她這樣回答。

　　兩個人對看著，靜默半晌又噗嗤笑了出來。

　　「哪有可能啊！不過說真的，我還滿想把可以讓人一輩子睡不醒的惡魔叫出來。」收起笑臉，他佯裝正經說著。

　　「那我要會不停塞各種蛋糕給人吃到撐死的惡魔可以嗎？」

　　她張著大眼睛請求著，像是真有這回事般。

　　「撐死之前會先肥死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此時眼角瞄到一個角落，發現了什麼。

　　是個棒球手套。他走了過去將它拾起。

　　她把頭湊了過來，「什麼啊……好老舊喔，以前的人丟在這的吧。」

　　「這個體育館也荒廢好幾年了吧，不過其實這東西也沒多破爛嘛……」說著又發現裡面還有顆球。

　　她點點頭，「哥哥會玩棒球嗎？」她拿起那顆球。

　　「……」他把手套套到手上，掌心對著妹妹，「可別忘了，我是個運動白痴哪。」卻又笑著示意要她將球投過來。

　　從隔著幾步的距離，「說的也對啦……不過接球這回事應該是跟打球沒什麼關係。」她將球投出。

　　球紮實地被手套接住，他輕輕把球拋回給她。「說真的……」

　　要說些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啊？」她又投了一球。

　　笑了笑，他將兩樣東西又放回原來的角落。「我還真的什麼都不會，連想出自己有什麼事情能去做都想不出個所以然……有這種哥哥會不會覺得很蠢啊？」他說話時看著遠方，像在自言自語一般。

　　早知道他有這種想法，她知道回答是或不是，其實都不對。

　　「與其問我，幹嘛不趕快想出來啊？你能做的事。」說完就大力拍了一下他轉過身去背對自己的背部。

　　看見他轉過頭來狐疑的神情，又馬上補一句：「至少你是我哥，就先好好當個哥哥。這件事你應該做得到吧？我可不能幫你想出別的囉。」

　　「哈……」苦笑，「當個哥哥算是什麼大事啊？這種回答不如不要說嘛……莫名其妙耶。」

　　聽到這種回應，她生氣地鼓起腮幫。「那你就不要問啊！呆子。」

　　「好啦好啦，」他聳了聳肩，「趕快回教室，下午的課快開始了。」一邊催促著她走出門。

　　走回教室的大樓途中，看著那個她總追在後面跑的背影，輕輕地嘆了口氣。

　　總是這樣看著……從小就老粘著哥哥跑的自己，到底期待他轉過來是什麼神情？

　　希望不要是那副一如往常般像從夢境中被打擾，充滿疑惑的表情就好了……

　　當個哥哥能做什麼呢？既然是一家人，就要永遠歡笑度過啊。

　　這是剛剛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真的，來不及。

　　不知為什麼，今天莫名心急如焚。

　　媽媽在一旁念著「妹妹怎麼還沒回來啊」、「是不是去哪個同學家了呢」這些有點操心卻又不太在乎的話語，更是讓他煩躁無比。

　　爸爸回家了，也是一樣疑惑多過心急的態度，等著等著，「她可能會晚點回來吧。」就先開飯了。

　　慢慢地把飯粒扒進嘴裡，三人卻漸漸食不知味了起來。

　　「………………」

　　無言中收拾了餐具，無言中坐回椅子，無言中開起了電視看著。

　　「到底到哪去鬼混了？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怕危險是不是！」父親開始動怒。

　　偷偷抬起眼看著父母，仍舊什麼都說不出口。

　　僵冷的氛圍持續了數小時，母親催他入寢。「大家先睡吧，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在床上，反常地無法入眠。

　　也許只是出去玩瘋了、又或者是因為什麼小事離家出走、變壞的孩子那麼多又不可能說永遠輪不到自己家裡才剛上國中沒多久的妹妹……這類的想法不停地在腦海中浮浮沉沉，卻無法達到任何催眠效果。

　　過了許久想到連腦髓也痛了起來，睡意總算掙扎似地爬了上來拉下他的眼皮。

　　在腦中浮現的最後一句話────

　　妳到底去哪了呢？

　　「現在該怎麼辦啊……」

　　「我可沒打算要處理屍體這種麻煩的東西哦……」

　　「又不至於要殺人……」

　　「反正……應該不會被認出來的啦……」

　　昏睡中，全身痛楚像是被細碎的談話聲音給一針針挑起，逼得她不得不醒轉過來。

　　想睜開眼，卻張不開。

　　她知道，是因為纏住了眼睛的布條。

　　彷彿還未能全乾透的布條，又再度被淚水浸濕。

　　不想去想、不能回想……一直告訴自己，那會更痛苦。

　　聲音已經嘶啞，根本不可能放聲哭泣，更何況旁邊那些人正在裁斷自己的命運……

　　命運，從昨天放學開始轉變。

　　每個人都像她一樣，以為自己又將渡過一天；平安無事地。

　　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若無其事地回家。

　　但，為什麼就只有她一人、墜入了地獄呢？

　　或許都該怪自己：因為一些小事拖延了──

　　明明天色漸晚卻沒騎那條平常回家經過的大馬路，轉進了小巷子。

　　通往哥哥常走的那條路。

　　下了車，牽著車走路，想著「用走的是什麼感覺呢」，獨自沉思。

　　什麼都沒注意到，連潛行接近她的黑色人影也沒注意到──

　　什麼、都……

　　口鼻被摀住，便失去了意識。

　　接著就是地獄。

　　在感覺不到任何外界聲音的封閉空間中，回盪著一群野獸的恐怖笑聲，充滿著塵埃的空氣隨著激烈的掙扎喘息大量灌進了肺部，令她不禁作嘔起來。

　　陌生的人聲，令人難以忍受的粗言穢語，一直反覆刺穿耳膜。激烈的痛楚從雙腿間無情地蔓延至全身。她已經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在痛了……下意識的意欲掙脫，換來的只是落在身上的拳打腳踢，更是加重了身上那股難堪的痛。

　　第一次覺得別人的體溫是這樣噁心……或許是因為傳達那溫度的心其實是冰冷透徹的吧。此時唯一能慶幸的，就是被纏住的雙眼，什麼也不需要看到，不用迎合那想也知道的陰冷視線。

　　時間過得好慢好慢，在自己一個人的末日之中。

　　已不需要任何的歇息了；停下來或許只會讓感官從目前這麻痺的狀態中回復，那在面對下一波的折磨時，想必又要再適應一次，只會將她更逼上無盡的瘋狂絕望深淵。

　　好想死……現在就想。

　　在空白意識中浮出的，只有這句話。

　　胸中那股沉重的作嘔感覺，將她押入了昏迷，醒來之時就是現在這樣，等待審判的情況。

　　「好吧，就這樣決定囉。」

　　看來他們終於決定處置她的方法了。

　　是不是這樣就能解脫呢？這麼想反而鬆了一口氣，帶著全身的疲倦及創痛昏睡過去。

　　意識模糊中，感覺到似乎上了車，緩緩地被載離這個黑暗空間。

　　當眼上的布條被扯開的同時，已被推落下車，就在那條小巷的路邊。

　　張開眼睛，看著四周慢慢地起身。

　　身體、尊嚴以及存在意義都已被摧殘至此的如今，除了那樣，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吧？

　　她拖著步伐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昨晚那麼晚睡，腦袋昏昏沉沉的，一點也不想上課。

　　索性就翹課了啦……心底的聲音催促著他，他不禁無力笑著，這大概就是漫畫裡面，帶著小惡魔形象在耳邊慫恿人心的自己的壞念頭吧。

　　反正，上課也沒心情，既然都一直在擔心她的話。

　　跨越操場，走過長沒幾根雜草的砂土地面，目的地是那座荒廢的體育館。

　　風吹起來有點冷哪……是因為曾經一起走過這片地，所以更能感受到此刻獨自一人的落差感嗎？任由風吹亂瀏海，手只顧插在口袋中，一點也沒有想要撥弄整齊的意思。

　　開了門，從額前亂髮之間，看到了一個他以為是在作夢的情境。

　　先是從平行的視線看起，一組跳箱，上面軟墊的那層奇異地移位傾倒了下來。

　　然後是，一雙腳。

　　越往上看，越覺得自己墜入了夢境，一切益發地飄邈不真實。

　　左腳掉了一半的鞋子，黑色的學生鞋，仍舊被腳尖頑強地死命勾著。細瘦的小腿上，爬了幾條乾涸的紅黑色，往上延伸匯集至宛如黑色鬱金香般綻開的百摺裙之中，裙子的其中一角還破損脫線了。

　　凌亂的白色襯衫上，那應該是頭部吧？黑色的長髮整個覆蓋住臉孔，以他所熟悉的長度。

　　後頸部的地方彷彿從髮絲中生出了一條蛇，看來不太牢固地繫在高高的天花板鋼筋樑柱上。

　　仔細一看，垂落的頭髮之間，看得見勾住喉嚨部位的那圈麻繩。

　　是不是再吹口氣，這整個東西就會掉下來呢？

　　他只好以一種戒慎恐懼的心情，屏住呼吸。

　　奇怪的是，這整組景象，有著許多他熟識的東西；那些尺寸、整體的組合，好像每天都會看見。

　　只有今天早上沒看到。

　　忽然覺得，耳膜完全硬化，已經不會有任何共振般地聽不見任何聲音，雖然知道自己的心臟正猛烈地狂跳、同時顫抖著大口喘氣，也還是聽不見那些聲音。

　　伸出手拉了拉那裙擺，想證實自己看到的是真實。

　　是妳嗎？在那上面做什麼啊？

　　卻沒有任何回答。

　　視線無法離開，只能全身僵硬地退至角落，此時卻踢到了之前被他隨意放在地上的棒球手套，於是像要尋求安全感般下意識地拿起來把玩。

　　想著昨天的事情、在這裡說過的每句話。

　　看來，真的是招出了些什麼讓人會一睡不醒的東西了……哈哈……

　　阿哈哈哈哈哈……

　　握著球，昨天她丟過來時的那股力道若有似無地殘留在上面，讓他的手感到了莫名的壓迫感。

　　也忽然讓他清醒了過來。

　　「開玩笑的吧……喂。」

　　朝著百分之三百應該是她無誤的物體問了。

　　「妳是在鬧我對吧……回答啊。」

　　仍舊沒有出聲。

　　於是心中湧上一股怒氣，「快回答啦！不會說話是不是！」狠狠地用球往那具軀體擲了過去。

　　球彈了回來，蹲下去接起來的同時，那副身軀搖晃著，奇妙地留下了多個殘像。

　　接著便掉了下來。

　　啊……掉下來了呀。

　　掉下來了，掉下來了，掉下來了────

　　糟糕，有沒有怎麼樣呢，不知道有沒有哪裡撞到了痛了呢。

　　跑了過去，說起來也不算跑，根本就跑不了──

　　他只知道要跑，所以腦中就真以為自己正快步奔馳，其實大腿早已僵硬得只能拖著腳步前去了。

　　異常地，她的眼皮居然是闔上的。

　　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啊……一般來說不是都該眼球凸出充血、模樣可怖駭人的嗎？可能是怕被看到自己的這副形相，嚇著了她一向懦弱膽小的哥哥，所以在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同時，努力讓自己的雙眼閉起的吧。

　　她大概也是怕，自己驚恐之下發出的大喊，將她吵醒。什麼啊，好不容易睡著的啊……這樣。

　　有這麼想死嗎？為什麼要這樣？妳明知道我會是第一個發現的人吧？

　　混帳東西。

　　既然不希望我害怕，又幹嘛把自己高高地掛在上面？還這麼不牢靠，隨隨便便就掉下來了啊！？

　　心底的虛空處，只有這樣無用的吶喊繚繞。

　　已經不想去理解這一切的理由了，沒有辦法了，一片混亂了。

　　腦袋裡滿是奇妙空間中空氣對流聲的大肆嘲笑──

　　你什麼都不知道唷，不知道啦。

　　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對吧？

　　「吶……告訴我嘛……為什麼啊？」

　　感覺自己的淚腺正開始要作動了，卻還是忍住了哽咽，跪了下來。

　　真的沒力氣了啦……一起躺著好嗎？

　　說歸說，他還是不願意就這樣倒下，然後爬行驅身向前，到她的身邊。

　　撫摸著亂髮下跟平常沒什麼不同的那張臉，彷彿就像是甜甜睡著了一樣。

　　在作什麼夢呢？遠離了痛苦的好夢嗎？

　　「……把痛苦留給我然後自己在那邊開心快活的好夢嗎？」

　　怕擾醒了美夢，盡量不帶哽咽地輕聲問著。

　　身上，好像有很多傷痕哪……誰弄的啊？

　　他們該不會是在這裡讓她受了這些傷把她吊起來然後一走了之的吧……

　　「是惡魔嗎？在這裡被我叫了出來的惡魔？」

　　是不是，都是我不好呢？

　　………………

　　必須找別人來幫自己釐清這一切了，他已經沒辦法再思考別的東西了。

　　要不然，就要暈倒在這裡了。

　　起身離開，儘可能快速地。

　　而關上門的時候，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事後，腳踏車發現被隨意放在一個角落，在他上學必經的路上。

　　當然不需要怪自己，因為就算他發現了，她也早就已經進入體育館了──

　　在那裡堆疊那些跳箱，拋出繩子作準備了吧。

　　死亡時間之類的差不多就是那樣了，過程也大概地被推算了出來；要是是在上學時間經過這條路走進學校，不可能沒人發現她的異狀的。

　　「哈哈，」忽然勾起嘴角，「我發現我一直在推卸責任呢，怎麼辦？我竟然有這麼該死的想法，看來不做些什麼是不行了哪……妳說對吧？嘻嘻嘻嘻……」

　　非得補償些什麼。

　　然後，他漸漸發現，不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一直在推託。

　　「我們平常都有吩咐她要趕快回家的啊！誰也沒想到會這樣……！早知就上下學接送……」

　　「算了吧，嫌犯是誰根本不知道，不要怪自己了。」

　　「是啊……人心險惡，那孩子只是運氣不好，只是一想到就──」

　　「別哭了……」

　　冷眼看著，猜想這種對話，不出半年，大概就會變成：

　　啊，過去就過去了，我們會永遠記得她是個乖孩子的。

　　我們有自己的生活啊，不能總是活在悲傷中啊！

　　只剩下這個兒子了，我們要好好的珍惜現在的一切。

　　我們還活著就好了。

　　一想到將來會聽到、感應到這句話，他就想吐。

　　然後，真的吐了出來。

　　哼……我太了解你們這些人了……一定會這樣的……一定……

　　「因為你也一樣呀。」

　　照片中微笑的她嘴巴沒動，卻像在用腹語術般這樣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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