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寧國。不夠

翌日一早，秋小琰便收到消息，岑翊被寧國君怒斥了近半個時辰，險而險之地逃了頓打，隨後搏得了君王一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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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若楠說，要為岑翊設宴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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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帖已經送到丞相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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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聞良想讓秋知耿去，順便讓他進族譜，而秋知耿轉手便將這燙手山芋甩給了秋小琰。秋小琰拎着請帖左看右看，小蓉好奇地湊過去：「小姐你去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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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心不在焉地扔開請帖，執起刀：「去來做甚？那裏的人應當不想見到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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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蓉替她收拾，笑嘻嘻地道：「小姐不知道，城裏多少閨閣小姐們聽到世子要辭官都哭哭啼啼，一個個都在搶請帖。也就小姐，才會不在意呢。」她一邊執拾一邊吱吱喳喳地說着，淺青的袖口在晃動間露出了藏在裏頭的方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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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方巾的上，繪着些好看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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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突然一把捉住她的手，仔細地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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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蓉大吃一驚，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從袖子裏抽出雪白的方巾。正是當日她父親舖子裏的那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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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臉上的神色很淺很淡，讓人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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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底一慌，便甚麼都吐露出來了：「小姐，我、我、是我父親讓我戴着的……那公子說，帕、帕子送給我父親，所以，所以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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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問道：「甚麼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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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蓉將那天所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秋小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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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小姐怔忡許久，坐在桌前一動也不動。她只得小心翼翼地把方巾遞上：「小姐，原來那位公子，與你相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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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靜了好一會，終是一笑，將方巾疊好，還予她：「小蓉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拿這塊方巾，去東巷黃府尋訪黃勵先生。賣個好價錢，然後就離開這慕府，別再當丫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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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蓉還以為自己做了甚麼十惡不赦的壞事，這才安心，唯唯諾諾地答應下來。「可是小姐，你為何會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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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說而已，你別多想。」案前的紅衣少女梳好長髮，把請帖交給她：「回一下，我與相爺代慕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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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小時候很喜歡讀《秦風--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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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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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模模糊糊的理想，喜歡可遇不可求的美好，或許也喜歡那個不計後果竭力追求的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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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路上，他聽說了很多關於她與岑翊的傳聞。他知道有岑翊在，她不曾受過甚麼委屈，而且過得很好。他說服自己，追尋千里，只是為了見她一眼。只看她一眼，知道她活得自由快活，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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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前塵往事一笑帶過，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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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祝福她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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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站在暗椿府邸的閣樓上，在寂靜中觀察着宫中囂盛的燈火，突然覺得不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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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府的馬車轆轆駛過，墨黑的刀尖撩開窗簾。少女探頭出車，露出了半邊帶笑的臉，垂頭與車旁的丫鬟不知說了句甚麼。她烏黑的長髮裏編了紅絲綢，插上紅梅枝，笑靨如花，雖猶帶着那股骨子裏的隨性自然，但眉目間依稀比上回見柔和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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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密密麻麻地刺痛，又隱隱若若，似有輕煙奔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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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一眼，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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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無數次輾轉難眠的時候，他都是如此心疼又深刻地想念她。以致這種思念，已經刻進心底，成為了一種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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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深深掩埋的一汪泉水，正一點一滴地溢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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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一眼，如何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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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在欄上的指尖微微發白，將腰間的玉佩除下，遞了給身邊的莫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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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一身黑色勁裝，接過玉佩，疑惑問道：「國君，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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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緩緩轉身，仔細數了數桌上堆的密摺。還不算太多。他淡淡道：「還有幾天時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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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一愣，扶額歎道：「國君，您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那可是寧國宫殿，要是讓人發現，那可壞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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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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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斜睨他一眼，然後抬頭，目光與伏在樑上的暗衛頭子相觸。暗衛忙一躍而下，抱拳道：「國君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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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側了側頭，從懷中掏出一份拜帖，道：「送去慕府，我明日會以茶商身份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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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從莫語手上奪回玉佩，交給暗衛：「將這個一同送去，她會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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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接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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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撓了撓頭。這是讓暗衛頭子搶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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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君自打來了寧國，渾身的氣息終於溫和下來，不像在邵國時的冷厲。莫語還以為，國君是見到秋姑娘沒心想旁的，誰知對他這下屬還是那般嚴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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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如伴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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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亂想。」秦止漓淡淡道：「隨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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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已走一下閣樓，推開府邸的門。寧國的冬極寒極冷，滿地結霜。他抬步走向賣酒的小舖子，選了內頭點了燭火的小桌，點了一簟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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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是這裏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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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釀酒師傅將酒送到桌上，順帶閒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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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難得回了一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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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在一旁看得很奇怪。公子平日不會光顧這種破破小店，更遑論與店主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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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卻忽地問道：「你們這裏……可接待過慕府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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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師傅面上不露聲息，打了個哈哈：「公子說笑了，相府千金小姐，怎會到鄙人這小破店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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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好喜歡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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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目無表情的臉上慢慢泛起柔和的笑意，將眉角眼尾的風霜盡數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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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時時都吵着要買烈酒。

那時候我們沒有烈酒，她還一直說要把酒溫熱了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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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了口烈酒，入口辛辣，他眉心微微一蹙，卻仍是笑道：「她既然回來了，怎麼會不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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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師傅怔了怔，雖知達官貴人的事能不摻和就不摻和，但想起秋小琰素來友善又出手闊綽，與這位公子又似是淵源頗深，始終沒忍得住口。「那慕小姐確實是嗜酒如命呀，但她買的從來都是露棠紅，倒是從沒買過烈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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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便回去店前釀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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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察覺一整晚下來，那公子始終沒再說過一句話，只是沉默地把烈酒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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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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