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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毛〉

裴詹炎 裴詹炎
May 25, 2025 47 3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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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朗在便利商店的冷藏櫃前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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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肚子餓得前胸貼後背，卻怎麼看都沒有想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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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糰太乾，關東煮太熱，泡麵太多選擇，他最後挑了個看起來無害的起司焗麵。結帳、加熱、回家，一口下去，味道像融化的牛奶糖裹著咬不爛的口香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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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兩點多，張朗在床上翻滾。他不是餓到睡不著，是吃得太難受，胃痛翻攪。他終於在一陣生理與心理的雙重厭惡中抓到睡著的時機，但也因為這種不適的入睡，他做了一個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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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根陰毛。不是自然脫落的，而是活生生的，黏在公共廁所小便斗上方的沖水感應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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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會出現在那。照理說，陰毛不該出現在這麼高的地方。即使夢境荒誕，他也感覺到一種位置錯亂的不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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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們熙熙攘攘，一個接著一個。沒有人注意到他，更沒有人質疑他出現在那裡的合理性。他無法動彈，只能被動看著一條又一條水線從他面前劃過。他開始懷疑這個夢到底是個什麼概念？平行時空的自己到底在這小便斗上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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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兩個高中生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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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人站在他正前方，突然說：「幹！這裡有一根陰毛耶，好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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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人探頭看了看：「靠北喔，那是自然捲的頭髮啦，誰的懶覺會長這麼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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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朗無言以對。但他很清楚自己此刻是一根陰毛，他心裡怒吼：「我不是頭髮！我是貨真價實的陰毛！你憑什麼否定我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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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無法辯駁，無法自證，只能接受別人的詮釋，就像社會上無數被定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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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夢不會醒，直到清潔工出現了。他戴著橡膠手套，熟練地拿抹布一抹，將他包起，帶到洗手台。他還來不及思考死亡是否等於脫落，強烈的水流便將他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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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感受水流的洗禮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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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點四十三……夏天的這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他坐在床邊喘氣，看了看褲子，嗯，沒尿床。但夢裡的陰毛人生依然歷歷在目，莫名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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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感到一股悲涼，那是一種被錯置的荒謬。他在夢裡明明是陰毛，卻被說成頭髮。而說自己是陰毛的人明明是對的，卻覺得頭髮才是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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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這世界不正是如此嗎？」他著該吃早餐還是繼續睡覺的同時發出了一聲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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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客的前後矛盾、產品包裝與實際內容的落差、凹凸不平的路面、飆漲的物價、停滯的薪水、各說各話的專家、空洞的心靈勵志書、點進去全是廢話的標題文……這些不都比一根陰毛黏在感應器上更詭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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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大家早就習慣了，甚至發展出一套自我消化的邏輯，好讓這些荒謬變得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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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朗走進浴室，望向鏡中自己。他突然想笑，一種無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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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朗走回房間，打開AI問道：「如果我其實是一根陰毛，要怎麼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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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一長篇荒謬又正經的論述，什麼「精準定位自己」、「重新定義存在主義」、「懂得與環境博弈」，全都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回了AI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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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媽的也是一根陰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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