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體本《聖途》的續作*
沒有看過的人也可以閱讀,
因為盡量寫得第一次接觸的人也能看懂的程度,
只是樂趣沒那麼大而已。
聖途 - 第二部
《地下都市》
『自那一天開始,活著這件事,對我來說,變得非常的難受。』
在一個純白、空蕩蕩的房間內,裡面僅放一張椅子,一個褐髮約十六七歲的少年正坐在上面,他閉上眼睛,兩手手指輕微交叉垂在兩腿之間,看起來很輕鬆且等待著什麼的模樣。
在少年面向的前方,是一面透明的玻璃,從這邊也能看到另一面的情況,外面放滿了儀器,站在控制台前方的一個男人,一雙異常色彩的眼睛緊緊盯著,男人手中捏著一個小小的麥克風湊在嘴巴前,一張薄唇抿住,似乎在想著接下來要說些什麼話。
『我懂得,自己並不應該這樣做,可是我沒辦法放棄……不想後悔……不想把那個人的存在,僅僅作為一個回憶放在心裡。』
「綱吉。」男人說話,「身體狀況如何?有任何不適嗎?呼吸困難之類的。」
聲音透過麥克風在白色房間內響起來,稱為綱吉的人,張開眼看著房外的男人搖搖頭。
「會覺得空氣特別悶嗎?」男人低下頭,看著房間內病毒的數值逐漸提升,早就超過了一百以上了,房內的綱吉仍然毫無所感,一副健康悠閒的樣子,而且兩腿還孩子氣地晃了起來。
「很好。」男人終於展露出一個真心感到喜悅的笑容,按下排氣口的按鈕,一股新鮮的空氣馬上湧入將舊空氣排走,風大的吹得綱吉的頭髮亂飛,「可以了,再等一下,等幾分鐘就可以出來了。」
這個時候綱吉早就不坐著,他走到玻璃前面,他叩了一下,引起外面的人注意:「骸,今天晚上吃什麼?」
外面的人──骸微歪了一下頭,想了一下。
「去市末的那家餐廳吧,那兒的手工料理不錯。」骸脫掉白色大衣隨意搭在椅子上,伸了一個懶腰說。
「太好了!我喜歡那裡!」綱吉聽到今晚的著落,非常高興的叫了起來。
與此同時,骸已經把門打開了,綱吉馬上離開,抱住骸的手臂顯得相當親密黏膩。
「……」骸垂下眼眸,看著貼在自己身旁的綱吉,眼底深處彌漫著一股無奈和失落,但是理由他從未跟任何一個人說話,就連面前的綱吉,也沒有。
這裡是日本地底層的一個龐大的地下都市,能夠居住在這裡的人並不多,約莫只有數萬人左右,當然,這並不是全部世界的人口,還有其他國家同樣建有大同小異的地底都市,而每個都市之間都搭有完善直接的鐵路,能夠互通彼此,這項設施是在這三年之間完成的。
導致這一堆地下都市的出現,是源自於五年多前的一場巨大疫病所致的。
當時,第一宗首發是出現於日本,一名女性在東京街頭忽然倒斃,發現時早已氣絕身亡,經法醫檢驗,該名女性是死於窒息,而且身體表面皮膚上佈有班駁的紅印,呈放射狀向外展開,其形狀像一朵朵的紅花,但當時只有一例,這個死因未名的屍體身上的異狀,沒有被例入懷疑性病毒,一直到下一個案的出現為止。
其實說是下一個案真的是太客氣了點,因為一出現的時候,幾乎是死了一大批人,這件事馬上就成為了一種恐慌,每個日本人知道日本出現了這種致死性強烈的疫病,很多人都馬上就計畫著移民,但是疫病比他們還要快跑到海外,在其他國家也紛紛出現同樣的死亡個案。
這個時候,這個突然就冒頭的病素新星,終於被取了個名字:『瑞潘斯亞』疫病,取自於拉丁文『忽然窒息』的簡稱。
雖然它有了個好聽的名字,但是幾乎沒什麼人記得這個正統的醫學名稱,作為第一疫埠的日本,就沒什麼人用這個名字,他們更加直接了當地將這個病叫作『紅花』或者『彼岸花』,意思是一旦開始長出那些紅色的印記,就不可能有命活下來,都得乖乖滾到彼岸去。
是的,這個病沒有任何可根治的療法。
當時的所有醫生和研究員搞不懂那種病的源頭,唯有只知道這種病毒只有靈長類才會染上、潛服期短至一星期,長則數月,會經空氣傳播,在染上之後會經血液運作,會寄生負責運送氧氣的紅血球上不斷分裂更多個體,當病素佔據了所有血球,就會開始侵食和破壞血管,令宿主缺氧而亡。
在這個世界死了三分之一人口的時候,日本國立的研究機關的某一個研究室,傳說有幸研發出解藥,但是病毒的適性特強,那種解藥反而令病素變得更猛烈,當時來試藥的病人,死得比一般的病人更加劇烈,就好像被一萬隻蟲子從體內吃出來一樣的慘烈。
毫無法子的人類,開始了地下都市的計劃,那些有權有勢的政治家、國家領袖優先住進這個安全的地底,再然後是相關的親屬和重要的科學家、針對『瑞潘斯亞』藥研成員,如果還有平民沒有死絕且健康的話,才會被放行進入都市,饒過一命。
現年二十五歲的六道骸,亦是身份特殊、本來的研究所學生,到後來破例以最年輕的年齡,成為當時的研究團隊之一的一室室長。藥研團隊分為五個研究室,雖聲稱不是按優秀來排,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編號愈前的小組,獲得的待遇就愈好,其他心懷大志的室長,又怎麼可能不去眼紅那個年輕到不可靠的一室室長,甚至質疑那個年輕的室長,很可能是一個被上層的人控制的傀儡,或是根本就是跟那些大尾的有匪淺的關係。
不過再怎樣猜測,這種爾虞我詐的事情不適合他們這種化學腦袋的人該想的,所以除了眼紅之外,他們沒有什麼太大的敵意,加上六道骸很會交際,實際上會真心討厭他的人不多,除了一個。
在所有人都一窩蜂往地下都市擠的時候,擁有優先避難資格的六道骸,卻不見了,不知道自己跑哪裡去了,如果不是情況嚴峻,他們沒有找人的餘裕,他們是該能在骸的家裡,找到那個疑似出逃、但只是回家睡覺的那個六道骸。
而在那三個月後的一個大暴雨的晚上,六道骸出現在地面的入口處,身上背著一個大背包,渾身被淋得濕透的站在那兒惹起了待在監視室裡面的人的注意,在確認了身份和身體狀況之後,骸被允許進入了都市,重新作為研究團隊的室長複位,繼續為解藥的研製而效力。
「想吃什麼就點吧。」在頗為熱鬧的小餐館裡入座,骸拿過菜單遞給綱吉,綱吉高高興興地接下之後,研究起菜色來,而骸則托著臉頰,一副沒興趣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骸你想吃什麼?」綱吉熱情地回問骸。
「不是辣的就行了,你幫我決定吧。」骸微笑起來,擺擺手,看著友善,但是眼裡卻沒有溫度。
「好。」綱吉乖巧道,然後順便幫骸也點了一份不辣的飯菜。
在晚飯之後,兩人並肩的走在沒有天空、卻有無數燈火照亮得如白畫的街上,順著路回去他們的寓所。這個地下都市非常寬廣,就像以前地面上做工良好的大型購物城,在市末的地面以上的各個樓層,都是主要以住人用的公寓為主,每層樓外都有一個廷綿的柵欄,站在走道上可以直接看到地面的大路,即是骸他們現在走的位置。
「骸,今天去上課的時候,介紹上面的地面是有天空的,是遙不可及,而且很漂亮,那是真的嗎?」依著骸而走的綱吉,輕聲的問著,彷彿喃喃自語。
「嗯,真的。」骸回應。
「……但是我卻一點都想不起來那樣漂亮的東西,明明我也是來自那裡的,不是嗎?」綱吉低下眼如是說,但這番話令骸停下了腳步。
骸很平淡地看著綱吉。
「因為你腦袋受傷了,才會什麼都想不起來,總會有一天好了就會重新記起來的!」骸的語氣忽然變得很重,比起是對綱吉說,不如說是在催眠自己一樣,強逼自己相信這番說辭。
「對、對不起……明明……你已經對我說過了。」感受到骸的怒意,綱吉整個被嚇到的遠離骸。
「……」骸心頭一緊,一面抱歉低下頭,「……我不是故意要發脾氣的,我最近……工作方面,讓我有點急躁。」
綱吉沉默了一陣,最後壓下那份不愉快的情緒,露出一抹善解的笑容:「沒關係,我懂的。」
綱吉很清楚。
他很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總有一天恢復記憶,因為打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個沒有回憶的人,他甚至連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一個人類也不知道,他是被骸製造的,一個複製品,他是一個叫『澤田綱吉』的取替之物。
他大概是兩個星期前知道這件事的。
那一天他還傻呼呼的下課回來在家裡等著骸,偶然發現骸沒有把平常研究時用的筆記鎖進抽屜裡,骸可能以為他不會拿來看吧,而的確要是平常的他的話,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偷看別人的東西這件事,反正就是誤打誤撞,他看了,那本筆記,與其說是科研筆記,不如更多像是一本日記,裡面滿滿地寫了骸的感情,他對以前在地面世界生活時遇上的一個人念念不忘,他是喜歡、更甚至是愛上了那個人,那個人叫澤田綱吉,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看到這裡的時候,綱吉嚇了一大跳,他沒想到自己的名字會出現在這裡,但是明顯筆記裡面說的綱吉不是自己,因為他一張眼,就已經是在地下都市了,對於地面的時一點印象都沒有,那個時候他還想,還以為只是因為自己失憶了,所以才不記得關於骸的事。
當他看到骸所寫,澤田綱吉死了,還是被骸自己害死。一切不是他想像的那樣,之後他不知道自己再看到了多少、腦袋又能吸收多少內容,唯一能夠清楚理解的是,在澤田綱吉死後,六道骸帶著那個人的屍體來到這裡,用他的技術和澤田綱吉的遺體的一部份和基因,重新將澤田綱吉複製出來,筆記裡也寫著他成功了,所以……他就是那個複製品。
而讓他對這整個真相更加確切相信,是放在骸的書房裡面的一件玩意。
骸總會將一個用玻璃罩子覆蓋的人類頭骨在書桌上,也不嫌礙事的一直放在他視線內的位置,這樣想來,那個頭骨就是澤田綱吉的遺骨,難怪骸這麼寶貝那塊骨頭,他也問過骸好多次,骸卻沒有告訴過他那是誰的骨頭。
那一天,他因為知道這件事,而呆坐在沙發上許久,他以為自己會不顧不管去追問骸各式各樣的事,直到骸回來了,他卻什麼都沒有做沒有問,就跟平常一樣跟骸相處,那是……因為他害怕吧,害怕因這件事而跟骸感情破裂,不能夠再自然生活下去。
老實說,他對於是澤田綱吉的替身這件事,可能沒想像中的討厭,因為真正的澤田綱吉已經不在,他已經是澤田綱吉了,他可以得到骸所有的愛和關注,所以,他一直很聽話,一直為了逗骸高興而努力著,為了骸,他連那樣羞人的事情都願意做。
***
「骸……」在幽暗的房間中,兩個人影在床上交疊著,躺著的綱吉被身上的人撐開兩腿,然後被粗壯的棒狀物不斷戳進體內,綱吉渾身發燙,特別是身下被進出的位置,不但熱還被摩擦得很痛,但他沒有絲毫拒絕,他伸出雙手緊抱住骸的頸項,放軟身體讓骸盡情的使用他,希望骸因此而變得更愉快。
骸低喘著,雙眼在幽暗中隱約捕捉綱吉臉龐的輪廓,他緊緊盯著身後的人,下身挺進的力度變得更大,讓綱吉數次忍不住哀求骸輕一點,直到高潮為止才結束這場交合。
「你先去洗。」離開綱吉的身體,骸低聲的跟綱吉說完,隨便穿點衣服便離開了寢室,留下氣喘未息的綱吉靜靜從床上爬起來,綱吉難過了一下,打消了本來纏著跟骸一起洗澡的打算,拿了幾件乾淨的衣服往浴室去。
在他洗完經過書房,門沒有關緊而裡面還亮著燈,綱吉從門縫探眼看進去,看到骸坐在椅子上,緊緊抱住一個物件,綱吉一咬牙,強逼自己不要再看下去了,就算他沒有親眼看見,他已經猜得出來,骸所抱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開始恨了,恨那個他沒有見過,但是知道什麼樣兒的澤田綱吉。
儘管如此,他的憎恨都是毫無意義的,他該想的是,要怎樣才能成為骸心目中的那個綱吉。
***
「這不是一號室長嗎?真難得今天這麼準時的上班。」
今天綱吉不用去上課程,於是骸便帶著他一起出門去研究所,研究所是個向下挖深幾層的地庫,雖然面積跟以前在地面上比起來的差距很多,但五臟俱全,骸沒想到今天一來,在入口前就遇到個討厭的人物,都不知道真的是巧合,還是這個人這麼閒故意埋伏他。
「北本先生。」骸表情和緩地點點頭以作打招呼,「因為今天一室有重要的事情公佈,所以就準時來了。」
「公佈?」北本皺起眉頭,心裡感到不爽。北本是二室的室長,同樣是一個對各種生物和藥研有對不同成就的人,在之前的各種大型疫症他都有很大的付出,當瑞潘斯亞出現之後,他亦一度自信自己能製作出解藥,成為所有人類的英雄,讓世界的所有人記住他的名字,但是他完全不行,對這個病束手無策,這件事就像狠狠抽打了他的臉一樣。
然後日本的瑞潘斯亞對策的五個小組成立,他認為以自己的以往的各種成績能夠成為第一室的,但是一個不知道哪裡繃出來的六道骸,甚至這個小子不是什麼有名的教授或者是博士之類的,居然成為第一室的室長,六道骸的存在,讓他只能屈就在第二位,要知道避難的那天發現六道骸失蹤了、沒有來到地下都市,他開心到不行,所有上頭的人都一致決定了由他按順序擔當第一室的,沒想到!六道骸這人回來了!而且還他媽的健健康康地活著回來,他當時真心想掐死這個男人。
好了,他現在也很想掐死他,尤其是六道骸今天要進行什麼神秘兮兮的發表會,就更讓他不舒服,他總覺得會令他的地位不利,因為早在幾天之前,他有遇見過一室的組員,對些什麼事情表現得相當興奮,但是他們都絕口不提,想來就是跟今天的事有關。
「好好期待吧,那是一個好消息。」骸如是說,然後就拉著綱吉進去,完全不想理那個面色不好看的北本。
發表會在中午十二點開始,在時間到之前,兩人回到了一室的工作房找地方坐著休息,組員都陸續來了,其中一人看到坐在骸旁邊的綱吉,她馬上走過來搭訕。
「早安綱吉,今天是沒課所以來玩吧。」樣子長得標緻的女性說話,她很清楚綱吉沒課,因為現在在替孩子們充當老師的,是第五室的副室長,聽說以前第五室跟綱吉有點關係,所以那兒的人都特別照顧綱吉,尤其是副室,對失去記憶的綱吉教導得很仔細,雖然其他人不知道他們之間是有什麼關係。
「嗯!美香姐早安。」綱吉笑起來,看起來甜甜的,特惹人喜歡。
美香是第一室的副室,全名北本美香,她是第二室的北本一朗的親妹。當初在選擇人手的時候,六道骸並不知道美香就是那個討厭鬼的妹妹,不過後來知道了他覺得也沒差,因為美香確實是個能手,對事情很細心,在這個學界來說女性很稀有,而且還是長得不錯的,對其他男性組員來說,是一種額外的視覺獎賞,只是她至今都未有傳出她有另一半的說法。
美香曾經有對六道骸表現出好感,但是她亦僅僅於此,沒有再多的行動和表現,骸那時候就不感興趣,就更別說現在會有了,對他來說,就只是一個人材,雖然六道骸很少讓其他人來碰他私下的各種研發。
「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相信所有人都會記得今天的。」美香突然這樣子說,而且還展露出一種亢奮不己的笑容,綱吉不懂,因為骸沒有告訴過他今天是要幹什麼,他只知道是好事。
「是的。」骸也微笑了,「不過,我覺得你哥哥不會有多開心,就算那是對人類來說的好消息。」
聽見六道骸提起自己的哥哥,她頓時一臉的尷尬,她很清楚自己的哥哥有多麼的不喜歡骸,就因為骸佔了一室的身份。
「呃……算了吧,他總是因為各種事情而不高興的。」美香嘆了一口氣,她才不想理那個小家子的人想什麼,明明哥哥他都已經很有成就、得到很多了不起的獎賞了……不過這次的發表,肯定會讓他氣瘋,畢竟這次是一個危害全人類的危機,那個重要性應該是蓋過了以往的一切。
不久之後十二點正,所有研究人員都往偌大的會議廳進發,除了合計五個小組的五十多個人外,國家領導和其他持權者、一部份參與投資的富人們也一併出席入席,讓整個會場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嚴肅。
因為不是什麼表演或是多個團體要進行發佈,所以第一室的人等所有該來的人都好好坐下來之後,站在台下的他們才正式走上台,不矯情不囉嗦,馬上就直奔主題。
組員關上燈,開啟了投影機,白幕上是一樣圖組,而另外的一些組員則合力把一個用布料蓋起來、約長兩米的圓柱物推到講台旁邊。
骸站到講台前,一副不要不緊的冷靜態度開始說話。
「我不擅長東歪西扯做表演,亦不需要,我就直接告訴你們還沒知道的人,一室已經研發出瑞潘斯亞的解藥了。」
話落,整個會場都沒人說話,安靜得嚇死人,要不是有聽到喘息聲,還以為面前坐著的通通都是死人來著。非研究員的人會沉默,是早就被通知解藥的出現,他們出席是來聽關於解藥的詳細,而其他的研究員則是傻了一樣的陷入死寂。『有解藥』這件事,他們每個人都有想像過,想像自己到時候會有什麼情緒,但是當真的有人這樣子告訴他們,人在面對不知道如何面對的事情的時候,他們愣了,在想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有人騰地站了起來,骸瞟過去,心裡暗笑一下,就知道北本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六道骸,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北本身體微微顫抖,大概是感到了羞憤,「是那個病毒!瑞潘斯亞!會有這麼容易就有解藥嗎?!」
「我不至於會把所有重要人士都叫過來,就為開一場玩笑。」骸擺擺手,「先坐下吧,北本先生。」
北本咬牙,雖然不爽,但他不想阻礙發表的進程,就先坐下了,因為他也想聽聽接下來的事。
「在場的所有有關研究人士,或多或少,都很明白瑞潘斯亞這個病毒,是具有高繁殖率和破壞力的存在,是一種不可理解的存在,因為假若如果這種東西一直以來都是存在的話,人類和其他靈長類生物,是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骸接著說:「在五年前我就猜想,這玩意的來源到底是在哪裡,我曾經有推斷過,瑞潘斯亞會不會是其他國家搞出來的玩意。」
「但是正如北本先生所說的,瑞潘斯亞是那麼的不可抵抗的,甚至以往的所有類似藥方重新進行配搭,對它毫無撼動之力,比起是人類做出來的,不如說是自然環境或者是某種人身體異變所產生的。」說到這裡,骸的目光暗了一下,「第一個案發生的日本女性,據調查所指,她並沒有任何外遊記錄、接觸的人類亦只有她的家人和平常的同事,針對東京的生態環境這方面,五年前的環境檢察隊的報告亦是無異常,反而這種病毒是只會出現在人類身上,其他的動物和植物上沒有任何依附的情況,就算直接用作試驗,瑞潘斯亞亦很快就會得不到它需要的養分而死去。」
「所以按照它的生態,它是自人體所產生的,然後或許這種想法很魯莽,但是當時我透過顯鏡看到了瑞潘斯亞的細菌形狀,」骸舉起手指向投影出來的圖像,指著瑞潘斯亞在放大之下拍下的動態圖,就像是紅花一樣向外長著細細長長的觸手,不斷地蠕動著,「其觸腳不斷對所有細胞進行捕獲,但我推測那本意不是一種進食的表現,而是對某種東西渴求的動作。」
骸的話稍停,底下的人早就已經不斷私語,畢竟骸的說法很奇妙,任其他人來說,都只會覺得這個病毒就是在進食、然後繁殖,怎麼可能會想一粒病毒是在追求什麼。
「這怎麼可能。」北本不贊同骸這個方向的想法,一部份的人也認同,但是骸輕輕一敲講台的桌面,笑了出來。
「但是我找到了。」
全場再度陷入安靜。
「我順著這個可能是錯誤的方向,去想這個病毒的原身說不定是有另一種細胞與它共生,以恆定了它的攻擊性和繁殖性,後來出了什麼意外,才導致另半的細胞遭消滅了。只要找到那個擁有這個原共生細胞的宿主,找到瑞潘斯亞的另一半,就可以找到真真正正適用於它的療法!我當年留在地面沒有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找那樣子的宿主,我對這個存在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十機率,那真的是一個很沒有勝算的賭命之局。」感受到一些人對他投以感動和佩服的眼神,骸扯起嘴角,不知道是笑還是嘲諷,「我不相信神,但是當我找到了的時候,我真的忍不住叫了一聲感謝上帝。」
「掀開它。」骸吩咐旁人。
那人聽令,將剛剛推出來的玩意上蓋的布掀掉,裡面的東西展示於人前,那是一個養殖槽,在養液裡面有一具像小孩子般差不多大的肉色物體,胚胎一樣蜷縮著身體在槽裡安睡著,雖然型態跟人長得差不多,不過並不具有五官、毛髮和清晰的肢體生長,把那稱為肉塊會比較恰當。
「在五年前逃難的那天過後,三個月我出現在這裡,當時有在現場的人會知道我當時帶著行李來的,就是它,它就是瑞潘斯亞的原宿主。」
當時的門衛有過要檢查行李的想法,但由於六道骸聲明裡面是對研發非常重要的東西,所以沒有人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等在場的人又再交頭接耳之前,骸繼續他的話:「發現的當日,我亦只不過仍然在市內行動,我遇上了一個男性,大概十八歲左右,他受了傷在街上走,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沒有配戴任何過濾性的面具,出於好奇,我便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幫他包紮傷口,詢問之下,才知道傷他的人,是一群手持武裝的軍人,那些軍人是廢軍,為了搶奪食物和物資,那些人差點兒就把重要的宿主直接殺死了。」
「真是太可怕了,對不對?」骸低下眼,瞪向台下的軍事長,讓軍事長一臉憋屈。當時決定將殿後用來阻擋感染者進入都市的士兵,當作廢子放棄,發出廢軍這個指令的就是他,如果他是知道這將會發生差點害掛全人類的遭遇,他就不會這麼輕忽了,不過他不可能會知道啊,為什麼這個室長要用看犯人的目光看他,他有得罪過這個傢伙嗎?
「包紮的時候,我沒有在那個人身上看到任何受感染的痕跡。」聲音低了下來,聽起來並不像是發現什麼驚喜一樣低沉,「於是,趁那個人不為意的時候,將他的血放到抹片看了,他的血裡確實如我所推測的那樣,帶有那種原共生細胞之外,還會另外獨立產生出瑞潘斯亞所追求的胞子,簡單來說,就是一種藥,即使他真的被瑞潘斯亞感染,那個胞子亦會令他免疫,遺憾的是,那種胞子很脆弱,獨立取出體外很快就會死亡,除非是以共生的狀態取出,它才能依靠瑞潘斯亞那份強大的生命力保持得持久,實在是相當有趣的存在。」
「當時,我就決定要把這個人活著帶到這裡,我不能失去他。」骸長嘆了一口氣,「但是他還是死去了,因為受的傷過重,加上受細菌感染,無法讓他活著來了,最後他便變成這樣了,不算活著,靠儀器讓他的器官繼續運作,從而讓那種細胞產生,雖然我們並未真正用人實驗,但是已經試驗過直接讓胞子接觸瑞潘斯亞,能夠完美融合成為對人體無害的存在,只有它,可以解決這個疫症,以上,一室的發表完結了。」
坐在最前排的一個男人,鼓起掌來,那個是一個半百的老頭,這個國家的領袖,他在保鑣的看照下站了起來,他對台上的骸說了好幾句話,來去的意思就是讚許他做得好,骸心裡各種腹誹,臉上仍保持那種尊敬的笑容點點頭,話完了,老頭就走了,其他對終於能得救的投資者來說,各種的興奮,把一室的所有人都包圍起來,七嘴八唇的問東問西,很多人都不停說,等能重回地面之後,一定會永久贊助一室的所有人接下來的研究,甚至有人說願意包養室長。
視六道骸為敵的北本,早就沒好耐心去看那個受人各種喜愛和讚賞的人,帶著一身壞脾氣離開會議室。
與第五室一起、坐在最後排的綱吉,看著被許多人圍繞的骸,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過去,最後他選擇坐著,一直在座椅上等著那些人散去,就連五室的副室長叫他,他亦只是搖搖頭拒絕離開,他乾坐著,等著那個人想起他,然後帶著他一起離開。
骸沒有馬上就想起他,骸用了大半小時打發那群閒人後、吩咐組員小心把養殖槽放回工作室後,正欲要離開的時候才看到綱吉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等待著。
「……你還在啊,我以為你已經跟著五室的人走了。」骸平靜道。他並不是很介意綱吉跟五室的人走得近,不計算當年去世的那個室長姬川的話,基本上五室的人一向都很安份,就更別說以前的綱吉是跟姬川是認識的,五室對綱吉會照顧是正常的,反正,那些人又不會知道,這個綱吉已經不是原來的綱吉。
面前的綱吉騰地站了起來,緊張地搖頭。
「我想等你,一起回去。」
「嗯,那走吧,先去吃飯然後回家休息。」骸邊說邊走,綱吉馬上跟上去,他伸出手,一直想要自然地牽住骸的手,直到他真的牽到了,骸忽然停下來,把自己被綱吉捏住的手抽出來,「這裡人多,不要這樣。」
「……對不起。」綱吉難過地低頭,把自己的手收好跟在骸身後走,不再妄圖對骸有過份的身體接觸。
等吃飯回家,骸馬上換了一身衣服就躺下來睡了,看來今天的事確實讓他很費神,很快就熟睡了,而綱吉則一直坐在床邊看他,等骸真的睡著了,他才跟著窩到床上,只敢伸手揪住骸的衣袖,抓住那麼一點的餘溫拼命進入夢鄉,試圖忘記那份悲傷。
***
一個月後。
綱吉覺得自己離骸愈來愈遠。
他不知道怎樣做才像澤田綱吉,他只好努力做家事,好好整理家裡,他甚至去跟人求教,怎樣用食材做出能吃的東西,好讓骸需要的時候派上用場,但是,骸不常回來,理由是自從發表了解藥之後,骸參與的事變多了,因為只有他才知道怎樣可以從那個肉塊裡拿出他們需要的胞子和養育那個肉塊,所以有時候工作太晚,骸就直接在工作室睡了,綱吉總是等一個晚上都沒見到人。
骸就算白天回來一趟,洗了澡、說幾句不重要的話又出門了,到後來,綱吉就乾脆去五室打發時間,雖然他並不想這樣。
「綱吉。」坐在旁邊的副室,一邊刷著手機一邊說話,「我說,你不如搬過來我們五室的宿舍住吧。」
「誒?」看書看到一半,綱吉抬起頭表不解。
「那個六道骸不是忙到沒時間理你嗎?過來這邊不是更好……那個人啊,我看他就算之前沒啥事的時候,也沒多管你。」
「才沒有這種事……!」綱吉否認對方所說的,但態度很虛,「只是因為……太忙而已,他以前也有別的事在忙……」
「嗯哼。」副室不置可否,「不說他以前忙不忙,至少他現在就很忙不是嗎,那你想過來這邊嗎?」
綱吉緊咬下唇,沒法一下子就做出決定。如果不涉及到他喜歡骸這一點,他就不會考慮太多,直接住五室那邊了,但是……他喜歡骸……他甚至自己都想不起來,為什麼他會喜歡六道骸,他一張開眼,明明就不認識他,他卻感到心動,會是『澤田綱吉』留在基因裡的情感嗎……不…這份感情應該是屬於他的,不想把那份感情被搶走……
「我再考慮。」
當天晚上,他照常在家裡等著骸回來,在他以為不會等到的時候,骸真的回來了!
「骸?」愛睏的綱吉從沙發上爬起來,看清楚面前的人不是他做夢夢出來的幻覺時,他馬上跳起來抱住骸的腰,免得這個人馬上又不見了。
「怎麼睡在沙發上?」骸回抱起綱吉,把纏在他身上的人拔起,擱回沙發上。
「我在等你。」不止一晚,他每晚都在等,一直在等。
「……」骸皺起眉頭,對於綱吉一直等待自己這份心意感到沉重,明明綱吉依賴他,他該感到高興,「不用等我。」
綱吉一愣,沒有選擇向骸鬧彆扭,而是壓住不理智的一面對骸問:「其實,我是有點事想先問問骸,所以等你。」
跑去喂水的骸,瞟了綱吉一眼,又低眼看著在斟水的杯子。
「什麼事?」
「今天我去過五室……他們問我以後要不要去他們那邊的宿舍住,我不好做決定,所以先問你。」綱吉的掌心不停冒汗,心臟也不斷加速跳動,他等待著骸的回應,他正期望著骸能說出他想聽的答案……!
「嗯?去啊。」拿著杯子,骸非常隨意地回應,腳步同時走向書房,彷彿綱吉在問他的,是一個不痛不養的無聊問題。
「……」綱吉垂首,指頭不斷掐住自己的大腿肉,掐得發痛,不這樣做,他一定會發瘋,然後在骸那張可恨的臉上咬好幾口洩憤。
等冷靜一點,他跟上骸的步伐,走進燈火通光的書房,骸這時已經坐在書桌前翻看今天帶回來的書面文件,綱吉站在桌前,瞪著六道骸看。
「怎麼了?」骸問,但是卻連頭都沒抬起來看他。
「骸。」綱吉揪住自己的衣尾,緊攥的力度大得把衣料都捉得起皺,顯示出綱吉現在的情緒非常緊繃,「以前我都沒有問過你這個問題,因為事情總是很不知不覺就發展成這樣,吶……骸你有喜歡過我嗎?」
骸終於正眼看他,不過視線裡更多的是疑惑。
「當然喜歡啊。」骸沒有猶豫便回應。
如果綱吉什麼都不知道、什麼氣氛都讀不懂的話,估計會很開心吧。到底是什麼時候,他開始意識到了痛苦的情緒,對面前的人又愛又恨,每每這個時候,他就很後悔,看過那本筆記,原來無知者特別幸福,是真的啊!
「是嗎?那你比較喜歡我這個綱吉,還是以前那個澤田綱吉?」綱吉似乎是想要拼命露出一個笑容,但是嘴角不住抽搐,表情非常詭異。
骸這次沒那麼平靜,他瞪大眼,在想剛才綱吉是對他說了什麼話後,他緊蹙眉瞇起雙眼:「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那不重要,你回答我吧,你比較喜歡哪一個?」很明白自己就算問骸這種問題,就算過程發生了什麼,都不可能會有一個好的結局,他正在撕破臉皮,然後讓大家都不好過,可是他真的受不了了!
「……如果你是知道整件事的話,沒有什麼以前不以前的,你就是澤田綱吉,是同一個人。」骸說。
「那你還留著這塊骨頭是為了什麼?」綱吉把放有頭骨的玻璃箱拿起,他別開臉,不想看骸亦不想看那個頭骨,一不小心看了,他眼裡的水份一定會忍不住流出來,對自己的被排除在外的孤獨和現在的行為感到難過而落淚,「我替你把它丟了吧。」
「如我住手,澤田綱吉!」骸第一次對綱吉憤怒大吼,他從椅子站起來,欲從桌後跨步而出想要把綱吉手中的骨頭搶回來,但是綱吉一看到骸為了他手中的東西,一臉急怒的表情衝過來,綱吉手一舉,將手裡的玩意用力朝地面砸去。
一陣清脆透徹的玻璃破碎聲從空氣中染開,骸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畫面,綱吉真的狠下心將那砸破,玻璃碎頓時灑滿一地,而裡面所放置的頭骨也在地面滾動著,輾壓過那些透明尖銳的碎片,發出嘎嘎的小噪音。
站在粉碎中心的綱吉,早就因為碎片而劃破了腿上的皮膚,劃開了好幾道小傷口,但他仍然佇立在那,就像第一次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不知道接下來該怎樣反應,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讓這一切分明會惹骸憤怒的事合理化。
算了,當他特地跑進來,問骸那種醋意滿溢的問題,就不再能正常下去。
骸一度停住的腳步,在事情發生了十多秒後再次動起來,走過那些玻璃片,蹲下來把地上的頭骨撿起抱在懷裡,他看了一眼滿臉迷茫的綱吉,他抬起右手,一巴掌刮在綱吉面上。
骸並沒特別用力,但亦沒有著意留情,無論如何,綱吉都覺得很痛。
「……」綱吉捂住被打痛的位置,他眼睛瞪得大大,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眼裡又熱又乾,眼淚為了滋潤這雙眼睛而奪眶而出,淚水爬滿了綱吉的臉龐。
「為什麼要故意惹我生氣,綱吉,你明明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就算是以前的你,亦不會做這樣過份的事。」骸說著話,修長的手指輕撫著懷裡的骨頭,態度溫柔得像在摸一隻小貓咪或者情人,這些舉動,面前的綱吉一一看在眼裡,正正因為這樣,綱吉才會崩潰。
綱吉抬起頭,骸看到滿臉濕濡的人,他想起了五年前、綱吉在他面前即將死去,而綱吉是那麼明確地跟他說,不想死,那個時候的綱吉,亦是難過得快哭出來的臉面。
「…綱吉──」
心想可能自己真的過份苛責和冷落了面前的人,骸剛伸手想要安撫綱吉,綱吉先開口了。
「不行了……我已經忍受不了……」綱吉哽咽,好想要把哭泣壓住,但呼吸沒辦法調整回來,綱吉幾乎是用叫喊的方式才能把自己想說的話講出,「我…我真的搞不懂……」
染濕得發亮的眼眸盯著骸看,裡面只放有悲傷。
「對你來說,我到底是誰?」
骸徹底愣住了,這個問題他不能再像剛剛那樣說『你就是綱吉』,他忽然如夢初醒,在這玻璃破摔聲之後。緊抱懷中之物的手指頭變得僵硬起來,產生一種不知道有沒有拿好的錯覺,他從綱吉那移開了眼睛低頭,但是他不該這樣做的,一直看著骸的綱吉,看著骸最後什麼都還沒有回應他,比起這些更優先一件死物,他……算了。
再怎樣去嫉妒爭取都好,他是註定無法比得上跟骸有過一段經歷的澤田綱吉,他什麼都不是,再繼續糾纏下去,什麼都得不到。
綱吉抬手擦拭臉上的淚水,連再看六道骸一眼的想法都沒有,他轉身離開書房,並一路走出家門,離開了這個寓所。
他已經待不下去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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