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牠們最初出現在極地的裂口。
那是一場不屬於人類的地震,那是一道從海床以下撕裂至星辰的縫隙。
當第一頭巨獸從冰層下鑽出,帶著深海與深空的氣息踏上大陸時,我們稱它為「初夜」。它不是來獵殺的,而是來消去文明,踐踏時間。
接下來的十年,人類學會了失去城市的方式。
每一場災難都被命名為「事件」,但這些事件沒有結束的日期。
我們一度以為核彈是底線,一度以為兵器是防線,一度以為科技是答案。
我們錯了。每一次錯誤,都必須有人背負。
於是,舊時代的幽靈被重新喚醒,「AC」——即為適應性戰甲,在倖存者手中獲得了新生。它們以敏捷與精準,在廢墟中點燃了人類對巨獸的第一次有效反擊。
而在之後,出現了「Jaeger」——雙人神經同步的重型機甲,由聯合政府製造、訓練並壟斷,作為最後一道「理性之牆」。
我們的世界被分成三種尺寸:
人類,機甲,巨獸。
而每一層之間的縫隙,都有人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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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公元2179年,距離第一頭『巨獸』出現已經過去31年。人類尚未滅亡。」
——聯合記憶中樞歷史紀錄開場語
聯合政府修訂版的歷史教材,總是乾淨得像剛下過雨的廣場。
頁面上寫著「第一次災難加速了全球統合」,寫著「Jaeger的誕生是人類智慧的巔峰」。
卻唯獨沒有寫說那些智慧是從多少座焦土中篩出的灰燼、從多少場疫病與叛亂中刮出的骨頭。
他們用靜音的官腔講述血腥,用標準字體掩蓋悲鳴。
在那些被歷史省略的年份裡,初代AC誕生於地下。不是實驗室,也不是軍火工廠,而是混凝土塌陷的掩體、貨櫃堆砌的避難所。
那時候世界還沒有統一,城市自成封閉的王國。駕駛AC的人不是士兵,而是傭兵,是走投無路的難民,是以一張偽造身分證換來一具殘破機體的亡命之徒。
他們駕馭著從工程骨架拼湊的殘骸,駕駛艙像鐵罐,視野全靠一塊髒裂的單眼螢幕。
走私來的反應爐、二手伺服器、退役AI的殘核,這些被棄之如敝屣的零件,在某一個深夜重新拼湊起來,成為一具能和巨獸正面交鋒的「兵器」。
不是為了榮耀,而是為了撐過黎明前的至暗時刻。
但媒體從不報導這些。
他們只拍攝Jaeger的雄姿——在黃沙漫天的巨獸戰場中央舉起熾熱的光束劍,像神話裡的戰神。
他們說Jaeger是理性與科技的結晶,是「人類意志」的具象化。
卻沒人提及,駕駛Jaeger,意味著讓另一個人看到你的夢,感受到你的痛,知道你在幾歲的某一晚哭到發顫。
神經同步不只是同步,它是剝皮,是拆解,是在彼此的記憶裡赤裸地對望。
在戰爭前,得先學會接納自己內在的廢墟。
貧民區的牆壁永遠滲著潮水,電視牆上播的是凱旋新聞與招募廣告。
孩子們在廢墟間模仿機甲戰鬥的姿態,用木棍揮舞出想像中的光刃。
而退役的老兵坐在巷尾的陰影裡,沒人認得他們,沒人記得他們的名字,仿佛整個城市都在刻意遺忘那些過去的傷痕。
這不是電影,也不是戰爭遊戲。
這是我們的日常。
這就是現在的世界。
城市的邊緣像是一道不斷崩塌的懸崖,從來沒人知道明天能不能醒來。
巨獸的身影常常在夜色中遠遠浮現,彷彿在某個夢裡早已見過。
當它們從海平面升起,水面像是被時間撕開一個裂口,閃電在雲層裡紮根,空氣宛如凝結般沉重。
在這樣的世界裡,沒人談及未來,只談能否撐得過今晚,而有些人選擇站上駕駛艙,不為了改變世界,只是為了不讓它繼續崩壞下去。
這裡是紀錄開始的前一刻,齒輪沉悶的金屬聲正從沉默中復甦。
鋼鐵尚未冷卻,灰燼尚未散去。
一場從未真正結束的戰爭,仍在我們的脈搏裡低聲震動。
於是,當機甲轟鳴,當巨獸的咆哮撕裂夜空,當血與火的氣息滿溢大地時,我們依然在此,繼續前行。
每一個在戰場上孤獨站立的靈魂,都是存在於世界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