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上駱駝,在這一望無際的沙漠行走已有數日。
幾日前得知關於舒楊庄宮圖的一些細節後,一行人便繼續北行,只是不知是消息被封鎖,還是人們選擇冷眼旁觀,黎國太子與天女的身份竟未在行州城中引起太多討論。
「喝點水吧!」天止將水壺遞給了夏延。
沙漠中白日烈陽高照,夜晚卻寒氣逼人,進入冬季的北方氣候更加嚴峻,幾日以來讓夏延有些吃不消,隊伍也因此頻頻停下腳步歇息。
「我們在沙窟中有一處據地,品業昨日來了飛鴿,說那裡目前安然無恙,照目前的腳程推算,日落前應該能抵達。」天止沉穩地說著。
黎國這片沙漠地勢特殊,沙窟分布廣泛,多由地質變動所形成,其中不少石洞保存完好、極為隱蔽,食宿皆不成問題。
這也是天止選據地於此的原因,離單州城不遠,卻能輕易藏身,但沙窟風險也大,隨時可能坍塌。
這些年來,天止為奪回屬於自己的王位,廣納志士。
他七歲那年遭叔父秦藏背叛,自那以後便再也不輕信旁人。
起初,為了測試追隨者的忠誠,他甚至要求對方服毒,雖近殘酷,卻成為當時辨識忠心的方法。
這些追隨者耳後皆刺有一個「歸」字,這是天止與品業之間的祕密。
隨著歲月流轉,他也逐漸放下猜忌,轉而憑藉直覺與經驗辨人,而度友偈的出現與投誠,天止雖曾懷疑,卻也不敵時間的洗刷,終於信任了對方。
可如今,他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得知度友偈的真面目後,他立刻派品業先行前往沙窟,務必在叛變爆發之前清除內部隱患,此時此刻,任何一丁點的差錯都可能導致覆滅。
為了趕在日落前抵達據地,大夥休息片刻便再度出發。
又走了兩個時辰,前方地形逐漸熟悉,一名護衛策馬上前稟報:「殿下!您看那邊,那處應是據地下切點……但好像有一群人,難道是他們從沙窟中出來?」
遠方的黑影在逐漸靠近中顯得越發清晰。
天止望著那些身影,心中泛起不安,他下令:「不對!沙窟不會有這麼多人,傳令下去,全員戒備!」
隨著距離縮短,眼前景象也逐漸明朗,那哪裡是一群人?根本是足以殲滅他們整支隊伍的軍陣,而那高高飄揚的旗幟,赫然繡著一個大大的「黎」字。
天止策馬走至隊伍前端,與那人對視——是秦藏。
歲月改變了彼此的模樣。
秦藏早已不復當年英姿,髮鬢斑白、身形圓潤,而天止則從當年垂髫稚子,成了風骨挺拔的青年。
他們曾是叔侄,若無王位之爭,或許關係親厚,可如今,眼神交會之中,唯剩鋒銳與角力。
秦藏先開口:「天止啊,叔父可想你了,怎麼回黎國也不事先打一聲招呼呢?」
天止回道:「我確實想回黎國,只是不知叔父想讓我以什麼身份回來?」
秦藏微笑,笑容中透著諷刺:「你這些年忙得很啊,如今還真打算奪回王位不成?」
「那本就是我的位置,是叔父你,靠貪婪與野心奪走了它!」
秦藏不屑一笑:「你父王性格優柔,黎國這般環境,哪等得起他一點一滴地磨?好在他死得早,原本我還以為他臨終會將王位交給有能力的人,卻沒想到他仍舊偏袒你這毛孩子,你們父子倆這樣是還要讓黎國百姓過多久的苦日子?」
天止氣得咬牙:「父王死得早?叔父怎麼可以說得如此輕巧?也對!也就是如此輕巧,你才會視我的性命如草芥,才會對我下死手吧!」
「侄兒啊,如果叔父真想殺你,今日你還能站在這裡嗎?這些年,度友偈若真聽我命,早就能讓你死八百回了!」秦藏說的話沒錯,以先前他對度友偈的信任程度,要死只不過是一瞬的事情。
秦藏語氣輕鬆,卻句句帶刃:「天止啊!叔父什麼都可以給你!唯獨這王位不行!你跟你父王都不適合做君王,你們都把情看得太重了!你看看你為了情,將費盡心思的佈局重頭來過!」
「黎國的未來,不該由你我決定,而是由百姓決定!」天止反駁。
「百姓?」秦藏冷笑,「那你放出太子與天女的消息,百姓有響應嗎?有哪個人真的為你鼓掌歡呼?他們只想吃飽、活著,哪管你是誰?」
「是你從中作梗!」
「我今日來此就是為了讓你心服口服,這件事我並沒有干涉它的發展,而是你們小看了黎國,天止你久居寮國恐怕是忘了黎國人的生活了吧!黎國不像寮國資源充沛,這裡的百姓最想要的就是明日能飽餐,明天家還在,你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太子身份能讓他們吃飽嗎?還是能保證他們的房子不會淹沒在這沙漠中?」
「姑且叔父做的這些都是為了黎國百姓所想,但就算是這樣,也不應該對我下了殺手!這口氣我實在嚥不下去!」
「你七歲那年我確實動了殺心,怕才剛坐上的王位馬上會被趕了下去,所以確實派了不少人,但後來還是不忍心,你到寮國沒多久我就讓人都撤回來了!也想著若你能在寮國好好生活也是條路,所以度友偈到你身邊只有監視,只是沒想到天女還真的出現了,你也真的去尋了!看你燃起了歸北的決心,一切就都變了樣!」
「不要在惺惺作態了!入行州城前的埋伏,我可是記憶猶新呢!」
「派那些人去是為了挫你的士氣的!想讓你知難而退,沒想到你如今也不簡單啊!這些年可培養出不少的精兵,我的人一個都沒回來,所以今日我帶了所有的部隊,你仔細瞧瞧,如果再走下去能贏叔父嗎?」
眼前秦藏的部隊除了在人數佔了很大的優勢外,他們的鎧甲、武器都是天止遠遠比不上的,但此刻要天止要選擇回頭嗎?那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秦藏繼續說著:「再往前走就是開戰了!相信叔父,你不會贏的!停下吧!除了王位叔父什麼都能給你,接下來併寮可是關鍵,我們若內鬨可是會把機會讓給了冷臻!」
天止沉默。回首望向後方夏延,兩人目光交會,她眉頭緊鎖,想靠近卻被天止搖頭制止。
秦藏看著天止看的方向,他知道天止在望著夏延,他又對天止說:「當然!天女也是條路,畢竟洛蘿的預言三國都深信著,這或許會是你的轉機,但我說過在往前就是開戰,天止你要如何做選擇?」
天止回過頭問:「你想要我怎麼做?」
「很簡單。」秦藏答,「我不會要你性命,但你得讓太子這個身份從此消失,我會押你回城,以冒名者罪名公開處決,從此你改名換姓,留在黎國,什麼都有,除了王位。」
天止聽完笑了一聲:「也就是要秦天止這個身份不再存在吧!」
「這也是我的私心,你長大了!有謀略、有思路,不然今日也不會走到這裡,我不能完全信任你,給叔父也留些退路吧!」
天止沉默片刻,忽而道:「我只有一個條件。」
「說。」
「讓夏延走。她本不該被牽連。」
秦藏不敢相信天止的要求:「你要讓她走?她可是能與你廝守一生的人!」
天止又重複說了一次:「我只有這要求!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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