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我刚来到海望城,就见城门口热热闹闹。一问才知道是在招兵,说是要应对突发情况。“喂!你,过来,填征兵名册!”一个身高马大的卫兵看到了无所事事,在城门口闲逛的我,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就往前拽。
在他们的催促下,我稀里糊涂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时摁下了手印。办理了简单的手续后,我和其他新兵一起跟随长官来到了营房,领取了一套制服、一顶铁盔和一把铁剑。“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海望城的新卫兵了。从明天起,你们将执行一个艰巨的任务,到时候会有船只接送你们前往。”
任务?什么任务?众人听闻此言不禁议论纷纷。有的摩拳擦掌,有的愁眉苦脸,还有的呆若木鸡。我倒是满不在乎,只要有口饭吃,让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晚餐时间,每个人的木碗里都盛有一只鸡腿和一块奶油面包,再加上一小瓶蜂蜜酒。流浪了这些日子,终于能吃顿好的了。我尝了口蜜酒……靠,这不就是水掺了酒嘛!我皱着眉头握起酒瓶,看着瓶身上简陋的包装。算了,给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喝的东西能有多好,有的吃就不错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长官的催促下登上了一艘大船。破旧的船舱与恶臭的气味令人作呕,仿佛让我回到了不久前躲在船上的日子。也罢,反正那么远的路都熬过来了,这段水路估计也不在话下。船上的新兵们三三两两地搭话,我靠在门边,竖起耳朵偷偷听着。
“你说领主要我们这些新兵去做什么?我可是什么都不会啊!”
“管他呢,有口吃的不就行了!要不是饿得吃不上饭,谁会跑来干活啊。打零工挣的那点钱还不够我一晚上塞牙缝呢!”
“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我们头上?”终于有个人提出了异议,但很快遭到其他人的冷嘲热讽。“你要是觉得不好就滚下去,没人逼你留在这跟我们抢肉吃!”随之就是一阵哄笑。
尽是些无聊的闲话。我现在困得要命,懒得再搭理他们,于是自个儿躲到拐角打了张地铺睡觉去了。起得这么早,是个人都得犯困。与其在船上无所事事,不如补个回笼觉舒坦。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摔碎杯子的刺耳声音惊醒了我。我稀里糊涂地跟着几个人跑去事发的厨房凑热闹。只见一个皮肤白净,胡子拉碴,五官俊俏的男人颐指气使地站在一个女佣面前,大声呵斥着什么。“你这笨手笨脚的家伙,连一壶茶都煮不好吗?!”
女仆连连道歉,而男人却不打算放过她,发动了高强度的嘴炮,甚至还扇了她一耳光,竟喷得她无地自容,差点哭出声来。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越聚越多,有些人在打抱不平,有些人撺掇拱火,而更多的人则选择了沉默,对眼前的暴行置若罔闻。
正当众人吵闹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之时,一声沉闷的炮响从外面传来,紧随而来的就是脚下剧烈的震动与刺耳的断裂。“敌船袭击,所有人准备战斗!”军官们拔出剑大声呵斥着,将我们这些新兵蛋子赶上甲板准备作战。就在我跟随在队伍后面,准备顺着楼梯登上甲板时,炮声再一次传来。飞进船舱的炮弹直直砸进脚下的船舱,甚至击穿了我脚下的地板。
“唉?——啊啊啊啊啊!——”
我顺着地板上的窟窿,径直掉进了下层船舱。我拨开压在身上的木板站起身,船舷已经被炸开两个大洞,正疯狂地向里面灌着海水。无论如何,我得赶紧逃离这鬼地方。我刚要抬脚,脚踝就被一只手紧紧拽住。“扶我起来,带我一起走。”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责骂女仆的男人。
我把他扶了起来,他的身上多了几处擦伤。但他顾不得这些,自顾自地向前跑去,我紧随其后。“顺着走廊往前走,左边最后一个房间里有通往甲板的直梯。”他说着便冲到门前,扭动着门把手,却丝毫没能动摇门分毫。“该死,那些懒鬼把门锁上了!”咬牙切齿的他怒踹几下房门,但门丝毫不为所动。
“门的质量很高,起码没有偷工减料。”我苦笑一声。
男人转头甩了个冷眼:“有说风凉话的时间,你已经给我找到一条通路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我们撬锁了,我们只得老老实实地顺着楼梯向上爬。原先的船舱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大火,炽热的火浪沿着木地板迅速蔓延,惊叫声随着叮叮当当的交兵声此起彼伏。我顾不得许多,穿过燃烧的走廊,跨过伏倒的尸体,推开混乱的人群,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拼命朝甲板奔去。
我千辛万苦登上甲板,眼前的场景只能用惊骇形容:死掉的人残肢断腿,眼神惊恐;尚存的人咬牙切齿,刀兵相向。看到这儿我呆住了,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胞下此毒手?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存在这样不可消解的仇恨?我手中的武器不经意间滑落在地,恰巧吸引了敌人的注意,一个家伙见到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随即挥着剑冲了上来。
手无寸铁的我此时已经六神无主,也许我就要加入亡者们的队列里了。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拽住了我,把我向后拉了几步,敌人的致命一击也因此被我躲掉。“是你?”我看向身后,正是刚才碰到的男人。
男人不多废话,拉着我就往后跑,把我推上了一艘吊在船舷旁的小船,然后拉下一旁的拉杆。头上的齿轮哼哧哼哧地开始运转,逐渐放下船的吊绳。但追兵的叫喊声已然逼近,我依稀还能看到火光下他们张牙舞爪的背影。男人一只脚踏在栏杆上,回头望了一眼,便毅然跳了下来,稳稳地摔在小船上。甲板上的敌人气急败坏地看着逃脱的我俩,骂骂咧咧地呼唤远处的弓手前来支援。
“要是不想被射成筛子的话,就赶紧走!”我和他手忙脚乱地解开钩索,驾着船便逃离战场。待到弓手们赶到船边齐刷刷放箭时,我们早已驶离这个是非之地。回首望去,朝阳的照耀下,两艘战舰硝烟滚滚,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此刻,死里逃生的我们面面相觑。
“没看出来你还有两把刷子,”我打破了沉默,“对了,你叫什么?我还没认识你呢。”
男人很是漠然,对我突如其来的招呼并不感冒。“问名字做什么,有这个必要知道吗?再说我和你好像并不熟悉吧。”得,我是热脸贴上冷屁股,是我自找的。于是我也懒得再搭理他,乘撑着船向前划去。
比上次幸运的是,我这次离岸边不远,没多会儿我们便上了岸。男人跳下船,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突然,他停住了脚步,侧过半张脸瞟了我一眼。“我叫戈尔德,以后有缘再见吧。”撂下话后便抛下我快步走开了。他的衣兜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揣着什么东西。
真是个不诚实的家伙。
我坐在草地上,拧干湿透的衣物,倒掉靴子里的水,好好地歇息一番。今天的遭遇不说是出师不利吧,起码也是倒霉透顶。本以为当上了有口饭吃就万事大吉,没成想不仅被拉来充壮丁,还在中途被人劫了道,真是空着口袋来,光着屁股走……等等,口袋?
我赶紧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果然一无所有,包括那本书——刚才跑得太匆忙,连家伙什都没带,更何况一本书了。虽说它是我拾荒捡来的,但前半段的故事堪称曲折,简直是我人生的翻版。被丢在船上的那本书,想必已经与那些不幸的家伙们一同葬身海底了吧。
稍作休整后,我顺着大路前行。最近天气回暖,冰雪消融不久,路边的草地上还残有雪水,脚下被浸湿的土路也颇为泥泞。尽管算不上是多暖和的天,可路上却连个路人都没有。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成群结队的轻步兵浩浩荡荡地沿着大路向前开赴,我急忙闪躲到一边的树丛中。
看着他们清一色的藏青军装,再看看自己身上格格不入的暗紫色制服,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愚蠢的事实——我和他们是对立阵营!联想到海望城的大征兵,我笃定地认为这儿一定进行着一场战争,最起码也是大规模的冲突。倘若这时贸然出头,和送死几乎无异。
待到军队彻底走远后,我才敢抖掉落在身上的雪块,从树丛里爬出来。这么冷的天趴在地上,属实有些难为人了。我沿着路,顺着他们的脚印前行。
一旁的路牌笔挺地指向前路,上面赫然书着一个简短的名字——暴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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