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想必你已经见识到了这片土地的混乱，”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重新坐回椅子上，态度稍作缓和，“盗窃、劫掠、战争，人们高尚的品德不再，仿佛被打碎的镜子，再也不能愈合。但你知道吗？一切都起源于那个老家伙，莫莱……我差点忘了，你和他似乎都不属于这片土地啊……”、
莫莱？这又是谁？越听越糊涂了。
也许是见了我疑惑的神情，他并没有追问太多。“简而言之，莫莱得到重用后，甘做皇帝的鹰犬，与他的那些手下们号称‘新圣殿骑士团’，迫害同僚，铲除异己，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所以呢，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个偷渡客，大不了甩手一走了之，为什么要参和这些事？
“对你来说，与其碌碌无为地打工，为什么不奋起一搏呢？你来这儿的目的又是何在呢？”他说，“我可以保证，你的付出不会落空。仆役、地产、甚至官爵，这不就是你远渡重洋所苦苦追寻的吗？……”
“……在‘新圣殿骑士团’的迫害下，许多人被迫背井离乡，其中也包括我的主人——王子殿下。”
嗯？王子！这是什么？这不是小说里标准的模板吗：先得到领主的赏识，又成为王子的手下，下一步如何，我已经不敢想了……
“喂，你在认真听吗！”男人敲了敲我的脑袋，把我从幻想乡中拉出来。
“在在在，我听着呢！”我皱着眉头，揉了揉生疼的脑门。
“简单来说，王子殿下为避免莫莱的迫害，暂时离开了帝都，但这并不代表莫莱的阴谋能够得逞。我们要做的，就是驱逐帝都里的污秽，帮助殿下重新夺回王座。 ”
嗯？这么说王子还没有继承王位吗？我还以为……
“你有所不知，自从老皇帝驾崩，莫莱便总览大权，独断朝纲，朝中大事，事无巨细，必经他的圣殿骑士上下其手，舞文弄墨。整个帝国宛如他的私产，任他鱼肉……”
“既然你已经同意加入我们，那么这两天你就收拾东西吧，可能会派你出趟差。”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卷入了这片旋涡，命运交汇的漩涡。
大约一周后，男人告诉我，王子殿下对我有些兴趣，召见我前往。于是我告别戈尔德，离开暴风港，朝着帝国边境出发。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车棚上啪啪作响，清冷的微风不时刮过，割得浑身瑟瑟发抖。
“过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我侧躺在马车上，一路的颠簸让我辗转反侧。男人则背挂弯刀，身着革甲，跨骑骏马，一丝不苟地驾着马车：“四海为家的人，有必要知道名字吗？同道殊途的人，又何须知晓未来呢？”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没趣。算了，接着睡吧……
“你经历过痛苦吗？”他突然发问，“许许多多的人，像你，像我，他们就在你我身边，每日早出晚归却浑浑噩噩，不明白活着的意义。”
“我曾像你一样，在年少的时候为追寻财富与荣耀而远走他乡，漂泊四方。但随着我越走越远，一些重要的人和物永远地离开了我，永远地迷失在了旅途中。”
“机缘巧合的是，我遇见了另一位旅人。他与我一样，迷茫，仿徨，对前路充满了失望。但他不同，他知道不能放任自流，必须做些什么来挽救这世风日下的社会。于是，我自愿成为一名武卫，为他——也就是王子殿下服务。”
听闻这番话，我睁开半合的睡眼，重新审视面前这位神秘人。贴身的胸甲下，凹凸紧致的肌肉隐隐可见。尽管他身材不算高大，但粗壮的双臂与醒目的疤痕却提醒着不善的来者，认真考虑与他为敌的代价。他的臂甲上，一抹寒光若隐若现，仿徨随时会窜出来，给大意的敌人以致命一击。
“你不就是小说里那种典型的孤胆英雄吗？哈哈！”我笑嘻嘻地坐起身，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不料他竟像是触电一般，本能地伸出一只手。再回过神时，一柄明晃晃的白刃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了。“记住，别随便碰我。”此刻他的言语中，嗅不出一丝温存的感情，只有细雨中裹挟的冰凉。
在他令人窒息的目光注视下，我僵硬地挪开了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家伙。
“以后别‘喂喂喂’地喊我了，叫我昭直吧。”他的语气缓和下来，身上的肌肉也松弛些许，就连杀气也褪去几分。
昭直？好一个奇怪的名字，像是东方人会取的那种。
寂寞乏味的旅程结束后，我被昭直引荐到了他的主人面前，大陆未来的皇帝——王子殿下面前。这儿是一座位于帝国北境的要塞，驻守于此的都是忠于王室的军团老兵，让莫莱一时间还不能对王子下毒手。此刻，王子坐在会客厅的主座上，面对我的到来，他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没什么拘泥的，坐吧。”
“大神官曾告诉我的父王，帝国将要经历一场浩劫，只有任用外国人才能化解这场劫难。但结果是有目共睹的——莫莱和他的党羽蒙蔽父王，排除异己，专横跋扈。而那位神官也理所当然的得到了莫莱的器重。可面对日趋分裂的领土，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他顿了顿，接着说：
“而今天，为了驱散这片乌云，我起用了另一个外国人——你。我的麾下正缺干才，昭直说你很有潜力，我希望他的判断是对的。只有壮大力量，我才能夺回王座，挽救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
我抬起头看向王子，才发觉他不过同我一样，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披白色金边轻甲，内着一件白色衬衣。尽管白净的脸上略显疲惫，但浑身散发的英气是无法掩盖的。我曾见过一个与之气质相近的人，但又存在难以言表的不同。“殿下，恕我冒昧，您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谁？”
“暴风港的领主，埃里逊。”
王子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抚掌而笑。“你说他？哈哈，说实话，我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倒还真有点想他。其实，我的计划里还包括了他。没有他的帮助，恐怕难以彻底战胜莫莱。你真的以为我甘心放任莫莱胡作非为吗？”
他顿了一会儿，示意卫兵们退下，只留下我和昭直二人。
“根据预言，帝国的气运由两件神器护佑，一件是‘辉耀之杖’”，由我的先祖打造，蕴含着无人知晓的魔力，被尘封在帝都的监狱高塔里；另一件则是‘红蛇之戒’，但几十年前离奇被盗，下落不明，况且一般人也不知道神器的存在，更何谈找到甚至持有它们了。”
忽然，王子的表情严肃起来。“辉耀之杖被严加封存，而打开宝库的钥匙无人知晓，想必莫莱一时半会无从下手。相比而言，我更担心的是红蛇之戒。书中说，它会给予人幻象，进而赋予其厄运，如果不是意志坚毅的人，很难摆脱它的影响。如果它落入莫莱的手里，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
王子起身，从书架上找出一副地图摊在桌上，指着图上的帝都。“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胆量发动叛乱，很难想象谁会衷心支持。尽管左鲁斯德已经投靠莫莱，但我相信这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要我们发动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子殿下看上去颇为自信。他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夸夸其谈地宣讲着他的计划：“在我的号召下，数十位领主正领兵集结，汇集了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浩浩荡荡地开赴帝都……”
怎么看都怎么不靠谱啊，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好了。
许是王子看出了我脸上的失望，他突然停了下来，用一种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我——渴求、急切，以及希望，这是言辞贫瘠的我所能描绘出的王子，一个殷切热烈的青年。他走到我身前，紧接着手上传来一股温热——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一言不发，满怀期待地看着我。说实话，我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这样一个身无分文，手无寸铁的废人，想必也做不了什么事吧。
“听着，”王子发话了，“大部队能做的仅仅是撕开帝都的防御，而你们要做的，就是率领突击队发动奇袭，迅速制服甚至处决莫莱，如果有必要的话。”说完看向了昭直，昭直也不失时机地接过话：“为此，你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突击训练，菜鸟。我可不想看到你随随便便倒在战场上。”
就这样，我成为了王子麾下的一名雇佣兵。之后的日子里，我跟随昭直进行着惨无人道的训练——攀爬、跳跃、剑术等等。每天在无光的清晨中不情愿地醒来，揉揉疲惫的睡眼与酸痛的关节，在教官的呼喊与责骂中匆匆抓起衣服穿上，拿起武器奔赴校场。
和我一起训练的还有几十号人，都是突击小队的成员。面对我这样的新兵蛋子，作为教官的昭直简直毫不留情，在他的眼里，我的一切努力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更像是可笑的徒劳。我这是何苦呢？是啊，何苦呢？但事已至此，早就没有退路了，只得硬着头皮撑下去。但……看着手上的累累血痕，我不确信我还能坚持多久。
但随着外面的局势日渐焦灼，我的军队生活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甚至有一次，一个鬼鬼祟祟的间谍潜入了军营，被我们发现后的他慌不择路，躲进了厨房，没成想竟被厨子给逮了个正着，五花大绑地扔到了牢房里。
这天早上，昭直如同往常一样，铁衣披甲，铁墙般笔挺地站在我们面前。不过今天，他的神情与往日似有不同。
“当你们拿起武器的那一刻，你们就不再是自己，而是王子殿下手中的利剑！而今天下汹汹如涌，能够收拾山河的人物，非他莫属。现在，到了我们献出身体，轻身许国的时候了！”
“各领主的军队已经撕开外围的防线，只剩帝都一座孤城岌岌可危。我会和你们一起趁乱进入城市，执行对莫莱的斩首。怕死的现在站出来，我不会为难他的。”话音一落，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很好，看来殿下没有错看你们，”昭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么，就让着该死的一切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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