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境之淵 - 第一章首次交鋒

在王國庇護之下的那座鄉村，烈陽高懸，將熾熱的光芒灑落在大地與人們的臉龐上，彷彿將他們複雜的心緒照得無所遁形。生活雖炎熱辛勞，卻掩不住村民眉宇間的笑意。因為在這片土地上，即便陰影深處，也有微風輕拂——讓那沉重的心，得到片刻的釋懷。

就連年邁的老者也不例外。他手握農具準備開始一天的勞作，忽然，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名青年，背著陽光緩緩而來，腰間懸著長劍，氣息穩重卻內斂，有種不容忽視的沉默之威。

老者停下手中動作，眼中泛起一絲懷念與欣慰，隨即開口道：「看來你準備好了，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這份身份，是屬於你的。」

青年微微一頓，語氣平靜卻堅定：「不，這名份不該是我的。」

老者的目光不為所動，語調卻多了幾分沉穩的期盼：「雖然你這麼說，但他已離去多年。這也是國王一直等待的事。」

青年垂下眼，望著腳下乾裂的泥土，聲音低沉：「我明白你的一番好意。可我始終認為，父親才是那位真正值得封賞之人。是他，用行動打造這片王國。」

老者聞言，忽而放聲大笑，笑聲粗樸中帶著幾分自豪。「你還是這麼謙遜。你或許已忘了，你父親在你還年幼時，便拒絕了國王的賞賜，選擇留在這片鄉野。但沒過幾年，他又抱著你出現在我們面前。他說，那是他的選擇——而他為此感到滿足與喜悅。國王得知此事後，非但未怒，反倒對你寄予厚望。只可惜，你父親在你尚未成年時便忽然失蹤……如今，你也想像他那樣，拒絕國王的期待嗎？」

青年緩緩抬起頭，眼神清澈如泉水，直視著老者。「我只想再聽一次，他對我說過的話。他留給我一封信，我一直珍藏著。」

老者訝然問道：「你已讀過？」

青年點頭。「他從小教我識字，那封信我讀得懂。他的經歷，信中難以詳述，但那不重要。他只想讓我知道，他是無憾地離開，坦然無懼地踏上了自己的道路。他語重心長地叮囑我，在我十七歲生日那日，為這個王國盡一份力。或許，那正是他離去的目的。」

老者沉默了片刻，輕歎一聲：「只是……他走得太突然，連國王都不知其詳情。」

「他是要考驗我。」青年語氣堅定了些，「他不希望我永遠待在他的庇護之下。他的離去，也許正是要我學會獨自行走。」

老者望著青年，眼神中盡是懷念與釋懷。「既然你已明白他的心意，那我這個老頭也無話可說了。你是他親手培養的希望。我常想，那些曾看顧你成長的人，如今若能見到你現在的模樣……該有多欣慰。」

青年低聲道：「我明白。他們都已離我而去。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頓了頓，向老者微微一鞠躬，鄭重地握住他的手。「謝謝你，一直以來。」

然後，他轉身，踏上了前方的道路。

一路行來，時間如靜水潺潺流過，無聲卻深刻。前方的王城已矗立在天際，近得仿佛一伸手便可觸及。然而，在這段孤獨的旅途中，每一片飄落的花瓣、每一陣掠過耳邊的微風，都在他心中激起漣漪不止。

回憶如潮水翻湧，在腦海中盤旋不去。劍與劍的交鋒仍歷歷在目，最後一次與父親過招的場景如刀刻般銘刻於心。那場對決，他未嘗一勝。父親的背影如沉山般遠去，留給他的只有無聲的落敗與懊悔的沉重。

「若當時能更堅持一些……若我早些察覺他將離去的決心，也許……我能更珍惜那段時光。」他低聲喃喃，仿佛這些話，是對著失落的歲月在傾訴。

然而，那封信中，父親認可了他的選擇，也認同他所學的劍術。他是帶著驕傲與信念離開的——毫無怨懼。

他緩緩將左手伸向背後，抽出那把老劍，鋒刃斑駁，鐵身沾染著歲月與戰火的痕跡。他凝視著劍身，那一道道刻痕皆是過往戰鬥的見證，是為了守護、為了不讓自己倒下而留下的印記。

「我不是想證明什麼……我只是，不想讓你失望。」他輕聲低語，如同對遠方的靈魂傾訴。

他動作熟練地將劍重新背起，劍柄穩穩地落在肩後。心中那翻騰的情緒逐漸沉澱，他抬頭望向王城的大門。

不遠處，兩名守衛的身影浮現而出。一位穿著銀色甲冑的騎士當先走來，神情威嚴，抬手示意停步。

「站住，來者何人！」他沉聲喝道。

「你看起來不像城裡的人，來此有什麼事嗎？」

凱文停下腳步，語氣平靜：「我來自城下的鄉村，有緊急要事入城，還請通融。」

「城下村落？」另一位騎士皺眉道，「什麼樣的緊急要事？」

凱文不疾不徐，從行囊中取出一封舊信，信封上的王族章印仍清晰可辨。他雙手遞上。

「這是我此行的理由。」他說。

銀甲騎士接過信件，目光一掃即止。沉默片刻後，他點頭將信還回。

「可以通行了。」

另一位騎士隨即問道：「進城前，是否可報上姓名？」

「凱文。」他答得簡潔，卻不失從容。

「凱文？嘿，恭喜你了！」騎士笑道，雙手一攤，語氣竟多了幾分親切。

「別誤會，我們不是故意攔你，只是照例盤查。」

「我明白。」凱文點頭致意，正準備邁步而行。

「等等。」銀甲騎士忽然笑了笑，補上一句：「進城後請遵守秩序，未來的年輕騎士。」

凱文聽聞，嘴角微揚，轉身朝兩人揮了揮手，踏入城門的陰影之中。

兩名騎士目送他離去，轉過頭繼續交談。

「你聽說了嗎？今天城裡的氣氛不太對勁。」左側的騎士低聲說。

「確實。有傳言說，有個危險人物混進城中。」右側的回道。

「但目前還只是傳言，沒經證實。」左騎士搖頭。

「哼，是真是假等輪班結束再說，我只想喝上一杯。」

「你還記得上次輸我的賭局？」右騎士雙臂交叉，咧嘴一笑。

「啊呀，你那時不是醉了嗎？怎麼還記得這麼清楚？哈哈哈！」兩人爽朗地大笑，笑聲中掩藏著緊繃氣氛下的一絲安慰。

而城中，凱文步入熙攘的人流之中。高牆之內，街道縱橫交錯，叫賣聲與車輪聲交織成一幅熱鬧的畫卷。他默默觀察著眼前的世界——比起想像中的王城，這裡更加複雜與陌生。

人聲鼎沸，卻無一條清晰的道路能指引他前行。

「這裡太大了……我該往哪兒走？」凱文低聲嘀咕著，目光在四處流連。「或許該往空曠些的地方，或者……」

他尚未決定，背後忽然傳來一個陌生聲音，沉穩而和緩：

「你不是這城裡的人。」

凱文猛地轉過身，迎上一雙帶著笑意卻難以讀懂的眼睛。對方身穿剪裁合身的深色長袍，整潔無塵，看起來三十歲出頭。

「我沒說你怎麼知道的？」凱文眉頭一挑。

「我沒說我知道，我只說你不像是這裡的。」

神秘人輕描淡寫地回應，唇角微翹，語氣中帶著某種讓人無法反駁的自信。

「你又是誰？」凱文問道。

「誰我不是問題，問題是——你想去哪裡？」

「我正試著找路去王宮。」凱文遲疑了下，仍選擇說出實情。

對方挑了挑眉。「王宮？你一個城外小子，來找王？」

「是為了授勳。」凱文趕緊補上一句。

神秘人沉默片刻，眼神略帶審視。「授勳啊……那你可真是一位重要人物。」語氣輕描淡寫，卻聽不出是嘲諷還是真誠。

凱文語氣略帶感激地說：「你看起來熟門熟路……能指個方向嗎？」

「我恰好往那邊走。」對方點了點頭，轉身就走，沒再多言。

「我叫凱文，等一下……我該怎麼稱呼你？」

神秘人頭也不回，只丟下一句：「走吧。」

凱文皺了皺眉，仍緊跟其後，邊走邊低聲嘀咕：「這城裡的人都這麼古怪？」

街道喧鬧，市集兩側陳列著琳琅滿目的貨品，賣叫聲此起彼落，白銀甲胄的騎士巡邏而過，卻對那神秘人紛紛點頭致意。

凱文壓低聲音：「你到底是什麼人？那些騎士……他們都向你行禮？」

對方似乎毫不意外這問題，語氣輕飄飄地道：「我不過是個知道何時該低頭，何時該直身的人。」

凱文困惑地皺眉，但沒再追問。

「這座城，比你的村子要複雜得多。人們的臉比地圖還難辨，路比森林更容易迷路。」神秘人忽然這樣說，像是在對他，又像是自語。

凱文抬頭望著那日漸逼近的高塔。「我們還有多遠？」

「到了。」神秘人停下腳步，指向前方那座俯瞰全城的宏偉建築。

「你似乎一點也不懷疑我來這裡的理由。」凱文說，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解。

對方轉過身，神情仍是那般溫和：「若你手中的信封是真的，你早該進城；若是假的，你早該被扔進地牢。」

他看了凱文一眼，眼神深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去吧。殿堂裡有你該知道的答案。」

語畢，他轉身離去，步伐無聲無息。凱文愣在原地，忍不住回頭望了眼他離去的方向。

「這人……到底是誰？」

兩名騎士不知何時現身，默然跟上神秘人。他們對他微微頷首，眼神裡透著敬意。

凱文注意到了這一幕，但他沒有多問，只是默默將視線轉回前方的宮殿。他明白，有些事過問太多，反而招來麻煩。

當他踏入廣場、逐漸遠離時，那名神秘人停下了腳步，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騎士倆也隨之止步。

「團長，歡迎歸來。」其中一人低聲道。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宮裡可曾出現過什麼異常？」神秘人，或者說如今眾人稱為「團長」的男人問道。

「未曾有異動，一切如常。」另一人答道。

「繼續強化守衛。我收到消息——恐怕會有人潛入這城，圖謀不軌。」

「是。」兩人齊聲應道，隨即各自散去，警戒於城門與殿旁隱處。

「其他人還在休息嗎？」

「是，團長。不過若有令下，我們會隨時集結。」

「很好，務必小心。」團長說完，便隱入陰影之中，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凱文此時站在宮殿廣場上，仰望那座宏偉的建築。鐵灰與銀白交錯的石壁在日光下閃爍著冷冽光芒，彷彿連陽光都不敢久留。這裡不同於城中市集的熱鬧，寧靜中透著肅殺，令他心底泛起莫名的不安。

「這就是王的殿堂……」他自語，目光裡藏不住震撼與敬畏。「比我見過的任何東西都還……神聖。」

他舉步向前，然而一絲奇異的氣味悄然飄入鼻腔，不強烈，卻令人作嘔。凱文蹙眉，轉身環顧四周，只見一隊騎士匆匆奔過，無人對他多看一眼。

「是錯覺嗎……不對，那聲音……」遠處宮牆內傳來微弱的喧囂，像是有人在奔走交談。凱文緩緩前行，耳朵捕捉著那些雜音的方向。

他腳下忽然一滑，低頭望去，一抹深紅在石磚上蔓延開來。

「這……是血？」他蹲下觸摸地面，那濃稠的質地令他倒吸一口涼氣。

四周忽地安靜下來，異樣的寂靜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抬眼四望，才發現更多的汙漬，延伸至更遠處——像是被拖拽過的痕跡。

「這裡發生過戰鬥……不久前。」他喃喃道。

一名倉皇的騎士奔過他身旁，凱文急忙攔住他。

「這裡發生什麼事？有人死了？」

「有刺客闖入，我們正在搜捕。」那人語速極快，神情緊張。

「刺客？幾人？」

「不確定。可能只有一人，但殺了不少我們的人……」話未說完，他已轉身奔去。

凱文望著那人消失的方向，心頭沉重。他環顧四周，只見數具屍體橫陳血泊，與宮殿那莊嚴神聖的氣質形成駭人對比。腥氣如同蛇信般舔過他的嗅覺，那氣味又一次回來了——不同於鮮血，更像是腐敗混雜著某種古老的惡意。

他緊握劍柄，腳步迅速朝著氣味源頭移動，穿過石柱與空曠的長廊，最終抵達宮殿外圍。然後——什麼也沒有。

氣味忽然間消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不可能……剛才還在的……」凱文低聲咒罵。「難道我錯過了？」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從不遠處響起，打破了他的思緒。

「凱文！」

他一驚，轉身看去，目光鎖定在那聲音的主人身上。

凱文循聲望去，眼神中滿是疑惑與警戒。他眯起眼，看清來人，心頭頓時一震——那人正是之前為他引路的神秘人，只是此刻他的衣著已全然不同，身上披著與騎士團制服截然有別的戰甲，銀黑交錯、紋飾繁複，肩章上甚至可見隱隱的徽紋。那股沉穩又難以忽視的氣場，不再像是個普通隨從，而更像是——一位將領。

那人向凱文走近，眼神平靜，似乎欲言又止。

「是你？你該不會是……？」凱文話語未盡，語氣中滿是試探。

神秘人止步，神情凝重。「抱歉，當時未能向你解釋清楚。我隸屬王國騎士團的團長，身為其領導者——」

他頓了一下，像是在思索要揭露多少。「我原以為我們之後還有機會再談，所以選擇保持沉默。」

他皺眉看向凱文，語氣低沉：「你不會介意吧？」

凱文的眼神沉了下來。「不介意。只是……宮殿裡出了人命，你知道嗎？」

神秘人點頭，眼神如鐵。「我知道。正要下令封鎖宮殿，全軍搜尋。」

凱文卻搖頭，神色急迫：「不行，那樣太慢。我懷疑刺客的目標……不只是一場屠殺。」

說罷，他便要轉身離去。但那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語氣一變，低吼出聲。

「你太衝動了，小子！」

凱文猛地甩開他的手，沒有回頭，徑直朝宮殿內奔去。

「站住！你回來！」身後傳來喊聲，但凱文已將其拋諸腦後。

他奔跑著，沿途紅跡斑斑，猶如鮮血鋪成的地毯。他越跑越深，心跳與腳步一同加快。經過幾處交會通道後，他驟然停下。身體一陣寒意襲來，像有什麼東西在警告他。

那時，他看見了。

前方的陰影之中，有一道人影站在屍堆旁，衣袍漆黑，血跡斑斑。那人披著鬆垮的長袍，氣息混濁刺鼻，帶著某種說不出的腐敗氣味。

那不是王宮裡的人。

凱文睜大雙眼，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那人緩緩轉過頭來，臉藏在陰影中，看不真切，卻能感受到那雙眼中燃燒的病態興奮。腳步聲聲，那人朝他走來，嘴中低語不休，像是在唸著什麼可怖的咒語。

凱文瞬間警覺，緩緩抽出背後的長劍。他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的顫抖，強迫自己冷靜。

「怎麼又是你……我可是盡量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啊……」他低聲說著，凱文緊握劍柄。

但那人影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他的背後，聲音冰冷地響起。

「比我想像中慢多了……」

凱文猛然轉身，一劍橫掃，卻只劃破空氣。對方輕而易舉地閃避開來，身形如影。

下一瞬，那人的雙手浮現幽藍電弧，彷彿能量在指尖跳動。凱文驚覺不對，凝神戒備。

如閃電般的一擊直取心口，凱文驚險間橫劍格擋，雖避過致命傷，仍被削裂胸前皮甲，鮮血濺出。他蹲身退後，咬牙忍痛，雙眼死死盯著對方。

那人輕笑出聲，聲音尖細而陰冷。

「還不錯嘛，小鬼……你的運氣……不過——」

「小鬼！？我已經十七歲了！」凱文怒吼回去，試圖掩蓋恐懼。

黑袍人只是低低笑著，聲音由低轉高。

「呵呵……哈哈哈……」

下一瞬，那道身影倏然消失，如夢魘般從凱文眼前蒸發。他本能想追，但身上的傷勢讓他腳下一軟，鮮血從皮甲縫隙中滑落，疼痛如焰燃燒。

「第一次真正的戰鬥……居然是這樣的下場……」他喃喃，扶著牆壁，努力穩住身形。

可那股惡臭再度浮現，籠罩周圍，卻與他之前在屍堆旁聞到的氣味略有不同。他勉力站起，強忍傷痛，順著氣息再次追蹤。

「奇怪……他似乎沒有隨意殺人……那他到底在找什麼？」

但氣味很快又斷絕，彷彿從空氣中蒸發一般。凱文咬緊牙關，只能繼續向前。

終於，他抵達一道巨大的宮殿內門。那是由漆黑與銀鋼打造的雙扇門，門前站著兩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宛如石像般警戒，目光如劍，直直看向凱文。

「抱歉，兩位騎士別誤會，我不是刺客。」凱文急忙解釋，語氣中帶著一絲焦慮。

站在門前的兩名騎士冷冷地望著他，其中一人開口問道：「你為何來此？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快說清楚。」

「好好，別激動。我正在追蹤一個襲擊我的人。」凱文舉起雙手示意和平，目光掃視四周，「這裡可曾出現什麼可疑人物？」

另一位騎士上前一步，語氣依然警戒：「我們已得知你不是刺客，但你來此究竟有何目的？」

「我是來接受國王授勳的人。」凱文回答。

「原來是你。」前一名騎士露出些許驚訝，旋即轉頭補充，「國王已等候多時。」

然而，另一人仍持保留態度：「但眼下局勢緊張，任何人不得擅闖此地。」

正當話音落下，大門內忽然傳來一道宏亮威嚴的聲音：「讓他進來吧。」

兩名騎士聞言不敢怠慢，立刻各自退至門側。厚重的大門隨之開啟，露出一條深邃寬敞的走道，兩側整齊佇立著身披甲冑、神情肅穆的騎士。他們一手持長柄兵器，另一手握住腰間劍柄，威風凜然。走道盡頭聳立著一尊巨大的人形雕像，鐵灰色的石像雙手合十，劍尖垂地，空洞的雙眼如幽冥般凝視前方，氣勢逼人，令人不禁屏息。

國王沉穩低沉的聲音再度迴盪在整座殿堂之中。凱文這才從震懾中回過神來，緩步向王座走去。當他接近王座不遠處時，一名高大的騎士忽然上前，似欲讓凱文行跪禮。凱文一時不解，正準備行動時，國王舉起右手阻止了那騎士。

「退下，不必拘禮。」國王命令，接著望向凱文，語氣放緩：「這是你第一次來王殿吧？」

凱文點頭道：「是……如此的地方，我從未見過。」

國王聽罷朗聲大笑，聲音渾厚而自然，沒有絲毫矯飾。「你父親的事……你已知道多少？」

凱文微怔，隨即回問：「您是說阿爸的往事？」

國王微笑著點頭：「是。我與你的父親，在過去是並肩作戰的戰友。我們共同經歷過無數戰役，並最終奠定了這片鐵色王國的基石。」

他的語氣不帶誇耀，反倒像是在回憶某段難以忘懷的過往。「你父親曾是我最倚重的先鋒。他領軍衝鋒陷陣，身先士卒。他的勇氣與智慧，讓無數士兵願追隨其後，視他如楷模。」

凱文靜靜聽著，內心五味雜陳。那些從未聽聞的事，如今一點一滴拼湊出父親的另一個樣貌。

「我本欲封他為王國騎士團長，給予他至高榮譽，但……」

凱文搶先說道：「他拒絕了吧？」

國王神情黯然，緩緩點頭：「是，我能理解他的選擇。他從未求功名，也不為權勢所動。他曾說，他只是來幫忙的。」

凱文困惑地說：「可我記得他只是婉拒……我以為那只是出於禮貌。」

國王歎了口氣，說道：「不，他的拒絕是明確的。從未動搖，哪怕一次。」

他停頓了片刻，望著殿堂深處如若沉入過往：「你父親在來到王國之前，遊歷四方，行蹤飄忽。我從未真正明白他的來歷，也無法猜透他為何選擇留下。」

「後來，我寫信請他再次接受騎士團長的任命，他回信婉拒，並言明希望不再被打擾。那之後，他就定居在你所知的那個村落，不曾離開。」

凱文聽著國王緩緩說完，心中充滿更多未解之謎。阿爸究竟在逃避什麼？他又為何選擇那樣的平凡生活，彷彿一切曾經的光輝，都與他無關？

他忍不住低聲自語：「到底……他在想什麼？」

「那麼，我這封信又是怎麼回事？」凱文問道。

「或許是你父親出於保護，才一直未曾提及此事。」國王神色凝重，緩緩道出來龍去脈。「直到有一日，我收到了他的信。他在信中說明，希望你能接替他的職位，成為王國騎士。他認為你比他更適合這個位子。這就是你收到那封信的原因。你明白了嗎？」

「嗯……」凱文陷入沉思。

「阿爸真的是這麼想的嗎？還是……他其實在暗示什麼？若他不想擔任騎士，卻又希望我代替他，那他當初為什麼只留下信件，拍拍屁股就走？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而且這些年來，他從未提及他更早以前的過去，只談論在這王國的日子。甚至在我還年幼時，他就悄然消失。究竟是我太小了，不值得他坦白，還是他有什麼不可說的真相，不願讓我知道？」

凱文心中疑雲密布，情緒紛亂，但國王的目光正望向他，等著他的回答。

「我……我明白了，國王，關於這封信的來歷。」他抬起頭，語氣平穩，並踏出一步。

「很好。本來這儀式今日就該進行。」國王點點頭，「可惜宮殿裡突然出了事，還讓你受了傷，實在抱歉。」

「這點小傷無礙。真正要緊的是——外面來了一名危險的不速之客，造成嚴重傷亡。」

「你暫且留下，我的軍隊很快會接手。」

「我明白。但我認為那人尚未離開，恐怕仍在附近潛伏。我想先行離開去尋他，或許能爭取時間，減少更多犧牲。」凱文話音未落，轉身欲行，卻被國王叫住。

「年輕人，等等！你身上有傷，再出去恐怕會雪上加霜。而且這件事與你無關，沒必要將你牽扯其中。」

國王語氣誠懇，似乎出自真心，但凱文已下定決心。

「我只是大意了一次，不會再讓他傷到我第二次。」

他堅定地說完這句話，便快步離去，沿著大廳與迴廊奔行。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那個詭異人，阻止他再度行凶。

他沿路檢查，做好應戰準備，但敵人仍未現身。直到那熟悉的氣味再度撲鼻而來，刺痛了他警覺的神經。這回他更加仔細，邊行邊觀察地上的屍體與氣味來源，最終來到一處熟悉的轉角。他驀地發覺，那詭異的氣味盡頭，竟離宮殿的大門愈來愈近。

他開始回想自己進入大門時的情況——

「這氣味在我接近大門前便已斷絕……也沒有戰鬥痕跡。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氣味真的是他留下的？還是說……只是我的錯覺？」凱文的眉頭緊鎖，不安的思緒翻湧。

他原地踱步，遲疑不決。正當他思索對策時，一個念頭閃進腦海——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但還來不及細想，局勢瞬間逆轉。

大門正在緩緩關上，兩側守門的騎士忽然同時倒地，胸口破碎，鮮血染紅地磚。門內兩名操控鎖鏈的衛士也在同時慘死，喉間如被利刃劃開。

一道人影不知從何處現身，踏過鮮血緩步而入。他身影狹長，步履如影，宛如從夜色裡走出來的魔物。

所有騎士紛紛拔起兵刃，架起長柄武器，嚴陣以待。

國王也望向來者，眸中寒光閃爍。

「終於來了嗎……」他低聲道。

「呵呵……哈哈哈……這就是你們王國的待客之道？」來者語氣輕挑，微笑著張開雙手，掌心與手臂佈滿血漬，宛如剛從屍堆中撈出的鬼魅。

雖然國王這邊兵力佔優，對方卻毫不畏懼。還未等詭異人出手，最前方的騎士便率先發起攻擊——長柄武器發揮距離優勢，鋒刃破空，招招狠準，動作乾淨俐落，遠勝先前殞命的士兵。

然而，詭異人身法詭譎如風，步伐飄忽，轉瞬即躲過多重攻勢，衣袍甚至未沾一滴血。

數招過後，他顯得不耐煩。

一道閃影一閃而過，伴隨兩聲骨裂，他瞬間擊倒兩名騎士，動作精準殘酷，毫不留情。

他舞動雙臂，如同演戲者在舞臺中央享受掌聲，嘴角揚起詭異的弧度，聲音緩慢又傲慢地響起：

「還不錯……但依舊只是雜魚啊。哈哈哈——」

他的笑聲彷彿帶著毒蛇的嘶鳴，在大廳裡迴盪不止。

更多的騎士蜂擁而上，試圖將他團團包圍。但詭異人卻像魚游水中，穿梭人群之間不見絲毫疲態，甚至笑意更深，動作更快。

他就像是在玩耍，一場殺戮遊戲的主持人，而所有人……只是他手裡的棋子而已。

國王端坐高臺，神情凝重，目光如鷹般銳利地注視著大廳中那名遊走如魅的詭異男子。騎士們接連倒下，血染盔甲。那男子身影如鬼魅般閃爍，幾無破綻。國王心頭暗忖：「難道……他是異能者？」

詭異人在人群間穿梭，他的雙眼如野獸般掃視，一下浮於空，一下又盯向高臺，似是在尋找某個人或某件物事。國王察覺了他的意圖，語氣低沉卻銳利地問道：「你在找主衛者？還是……其他什麼？你來這裡，到底意欲何為？」

國王的質問，換來的卻是一陣猖狂的大笑。詭異人笑聲刺耳，彷彿在恥笑整座宮廷的無力與徒然。他再度出手，騎士一個個倒下，直到最後僅剩三人仍苦苦支撐，他才稍停步伐，緩緩走向王座。他眼中那股冷冽的光不再張揚，反倒透出一絲荒蕪與絕望。

「既然她不在……我要的東西也不在這裡。」他聲音低沉，卻蘊藏寒意。「空手而回總是不甘心，嗯……要不這樣，來點有趣的：若鐵色王國的國王今日就此駕崩，你們會作何感想？會不會覺得……精彩至極？」

他的語氣看似戲謔，實則透露一股可怖的真意。他失去了目標，卻不願空手離去，於是將殺戮轉向了王座。他的話讓原本已疲憊不堪的騎士們驟然清醒，他們無視自身傷勢，怒吼著揮劍撲向敵人。可惜速度不及，首位衝上的騎士連武器都未揮出便被一掌打飛，撞碎石柱。其餘兩人也緊隨其後倒下。

詭異人輕輕嘆了口氣，捏住最後一名奄奄一息的騎士脖頸，語氣竟有些惋惜：「這麼急著赴死？我本想讓你們一同見證那瞬間……真是可惜啊。」

他面帶哀色，口中卻吐出殘忍的預言：「但今晚，你們誰都見不到國王駕崩，因為你們，早已死了。」

話音落下，他忽然收聲，眼神如毒蛇般再次鎖定國王，低聲呢喃：「那麼……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國王怒喝：「住手！怪物！」

詭異人冷笑一聲，步步逼近，舉手如刀，眼見就要將最後的活口斬殺。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陣疾風從大門口颳入，劍光如流星閃現，一記斬擊準確無誤地彈開了詭異人的手，將他與騎士強行拉開。

詭異人微微一愣，目光向風聲來處望去——那道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凱文。

「又見面了，小鬼。」詭異人咧嘴笑了，語氣裡既有戲謔也有一絲期待。

凱文卻無心理會，目光緊盯地上的騎士與王座之上的國王，神情沉痛自責：「對不起……我來遲了……若我早點回來，也許就不會……」

國王搖頭，語氣沉穩如鐵：「你不該回來的，年輕人。就算我死，也不是你該犧牲的理由。」

「沒錯啊。」詭異人笑著插話，「我可是放過你一次了，你這回居然又自己送上門……是來送死的嗎？哈哈哈！」

凱文不為所動，劍刃指向敵人，雙眼冷冽如霜：「試試看吧。看這次結局是你死，還是我亡。」

詭異人雙手一攤，笑得更放肆：「有勇氣——或者……只是愚蠢？」

話音剛落，他身形如箭，瞬息間逼近凱文。但凱文反應神速，劍鋒一振便迎了上去。鋼鐵交鳴聲如雷貫耳，雙方在大廳中迅速拉開搏殺。

凱文的劍術雖略顯生澀，卻節奏明快、動作銳利。國王在一旁目光凝重，心中暗忖：「這孩子……劍法雖然生疏，卻正是他父親的風格。他，真的繼承了那人的實力……」

隨著交鋒不斷，凱文的劍勢愈發純熟，而詭異人也開始露出幾分意外。「不錯啊，小鬼，你的直覺挺敏銳。」詭異人語氣裡多了一絲認真。「不過……這套劍術，還真讓我有些摸不著頭緒。」

凱文不語，只是一記記揮劍，劍鋒詭異莫測，忽快忽慢，像蛇般遊走，又像風般無形。詭異人數次出手都被他巧妙避開，甚至幾次反被回擊，一時間竟無法佔據上風。

「呵……玩夠了吧？」詭異人猛地撤身，身形拉遠，嘴角笑意更深。他張開雙手，指間忽然爆出強烈的電光，雷光閃爍如蟒蛇纏繞，空氣瞬間變得焦灼。

凱文瞳孔一縮，劍勢一收，整個人進入高度警戒。他知道——這一戰，才剛剛真正開始。

「又是這個氣味……」凱文低聲說，眼神凝重。他感覺到危機逼近，身體自然而然繃緊了起來。

詭異人忽然提高了移動速度，身形如鬼魅般在左右來回穿梭，瞬息間已抵達凱文面前，劍鋒直取咽喉。凱文一時反應不及，幸而依憑直覺身體後仰，同時揮劍擋下致命一擊。可詭異人的攻勢如同狂風驟雨，一波接著一波，讓人幾無喘息之機。凱文漸漸跟不上節奏，只能倚賴本能硬撐，連招式都變得難以發揮自如，反被牽制住節奏。

他漸漸落入下風，劍光中傷勢接連浮現，血跡沾濕衣襬。

「哈哈哈……看清楚了嗎？這就是你的結局……哈哈！」詭異人一面進攻，一面發出近乎癲狂的嘲笑。掌間雷電縈繞，狂亂無章，仿若他心中的黑暗正隨之擴張無邊。他嘴角的笑意扭曲而冷酷，眼看凱文的防線搖搖欲墜。

但凱文依然咬牙支撐，一劍又一劍地揮斬著。他的臉上帶著血與塵，但目光始終未曾動搖。

「我贏不了他……但我絕不能倒下，絕不能讓他碰國王一根寒毛……只要能撐到團長趕到，就夠了……」凱文心裡清楚，他現在只能戰，無法退。

然而，他終究還是被攻破了防線，一擊重創將他擊退數步，幾乎跌倒。雙手顫抖，劍脫手而落，他氣喘如牛，站都站不穩，只能靠著意志力勉力支撐。

詭異人冷笑著撲殺而來，劍光直取心臟，而國王也怒吼著想要出手相救——就在那一瞬，空氣仿佛凝結，時間像是凍結。

英雄，總是在這種時刻現身。

詭異人身體一頓，猛地轉頭。他感覺到了來自背後的殺意，一股預感在胸口炸開。他知道，若真在此殺死凱文，自己也勢必會付出代價——

但即便如此，背後那人也絕不會讓他輕易脫身。

他閃身避開了那突如其來的襲擊，一轉頭，便看見了那熟悉的身影。

「總算來了嗎……團長啊。」詭異人嗤笑著。

而那位黑甲騎士早已無言揮劍，重重斬落，招招殺意。詭異人勉力招架，毫無還嘴的餘裕，終於在幾番激戰後選擇主動退後，停下了攻勢。

「嘿，怎麼連句話都不肯說？」他的挑釁毫無效果。團長一語不發，雙眼冷峻如刃，只管進攻，不給對手一絲喘息。

過了數個回合，詭異人終於感到無趣。他架開團長的攻勢，嘴角泛起諷刺的笑。

「哈哈……你很強，但太無趣了。」

話音未落，他已揮手做出離開的姿勢。

「不能讓他逃走！」凱文強撐著身子吼道，卻根本站不起來。團長則毫不遲疑地下令軍隊展開包圍。

「我早說過了——你們，誰也攔不住我。」詭異人冷笑，一步跨出，身形化作殘影，輕易突破軍隊的重重圍堵，眨眼間便消失在夜色中。

「你……給我回來！你這個混帳！」凱文撐著地面，怒吼嘶吼，眼中滿是不甘。他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拚盡一切，卻依然無力阻止那人的離去。

團長走上前來，拍了拍他顫抖的肩膀。

「你撐到現在，已經做得很好了。你還能動嗎？」

「只是……只是受了點傷……」凱文低聲回應，聲音中卻盡是疲憊與懊悔。

這時，國王也走上前，制止了他的自責。「你無須苛責自己，凱文。你保住了我，也守住了這座殿堂。」

團長轉身向國王跪下。

「臣來遲一步，致使敵人肆虐，是臣之責，請國王責罰。」

國王搖頭，聲音低沉卻堅定。「我會負起這個責任，團長。你先下去，安葬那些英勇的士兵們——他們因我而死，不該無名。」

「但……國王，臣也有責……」

「不必多言，照我說的去做。」

團長一時無言，只得點頭。「是，臣明白了。」

他走回凱文身邊，低聲說道：「來，你有傷在身，我先帶你去療傷吧。」

凱文點了點頭，兩人一同離開王宮，來到一處僻靜館舍暫作休整。凱文明白，這不過是短暫的喘息，風暴還未過去。

而在王宮中，團長重新整隊，開始處理戰場上的屍骸。每一位倒下的騎士，都是鐵色王國無聲的柱石，今夜過後，他們將被永記——而復仇的劍，也將緩緩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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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首次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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